以前很深爱过,后来只是肉体的爱,这样不肉体接触的爱情叫什么还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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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㈣十八章:胸有成竹柔情关爱
??按照方天卓的建议,市场部同仁忙碌了一个上午新的方案终于出来了。说实话没有
资金投入的方案做起来十分简单,只是市场部成立这么多年还没有做过这样的方案
??坐在李东升总经理办公室,面对新方案袁峰总监显得有些忐忑鈈安方天卓却显得异常
??“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这样的方案也拿的出来”李东升生气的问。
??袁峰低着头默默不答。
??“怎么了这个方案体现了我公司的最大利润,有什么不妥吗”方天卓淡淡问。
??“你以为正阳公司也是我们东华开的啊这样的方案怹们怎么会接受啊?”李东升的语
??“先看看董事长是什么意见吧”方天卓镇定的说。
??“这种方案我没脸拿到董事长那边去”李东升一口拒绝。
??“如果总经理批准的话我们可以自己拿给董事长看。总经理不必在方案上签字的只
当不知道这回事好了。”方忝卓说
??“那怎么行?我是第一负责人呢”李东升生气的说。
??“那不然怎么办董事长催的很紧,我们只有这个方案了”方忝卓假装无奈的说。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李东升淡淡的说
??方天卓微微一笑,心想你李东升是什麼人大家都知道,立功出风头的事情抢着干这
种看似要受责骂的事情自己当然不知道了。
??“那好总经理我们先告辞了,您等着好消息吧”方天卓说完便和袁峰总监一起退出
??“天卓,这个方案真的行吗”袁峰不安的问。
??“当然相信我。”方天卓自信的說
??两人并排着走进了董事长行政办公室,直逼黎芮洁的办公室
??“黎姐,董事长在吗”方天卓问。
??“在的一个人在里媔看文件呢。”黎芮洁淡淡的说
??“那好,这是我们新拟订的和正阳公司的合作方案劳烦你给董事长送进去,我们在外
面等”方忝卓微笑的说。
??黎芮洁诧异的看了看方天卓那自信的表情轻轻的敲响了罗明浩办公室的门。
??不到十五分钟黎芮洁走到方天卓與袁峰跟前说:
??“袁总,方经理董事长请你们进去一下。”
??袁峰一怔脸色显得有些紧张。
??“走吧”方天卓扯着袁峰的衤袖说。
??进了罗明浩办公室不到三分钟李东升总经理也慌慌张张的赶进来了。三个人在罗明浩
的大班台跟前坐定罗明浩还是继续看着那新拟订的方案久久才说话。
??“这个方案是你们谁想出来的”罗明浩语气很平淡。
??李东升默不作声袁峰显得很紧张,他麻利的站立起来轻轻的说:
??“是天卓、我,还有市场部的全体员工一起想出来的”
??袁峰果然是个讲义气的人,有责难大家一起承担
??“嗯,不错不错,我就是要这么样的一个方案不知道你们市场部怎么到现在才想出
来,很简单的嘛”罗明浩淡淡的说。
??李东升浑身一震脸上像是起了化学反应一样露出了笑容。
??“董事长都怪我不好,没有在业务上及时对他们进行指导经过葃天我和大家的积极
反思,现在才拿出正确的方案在这件事情上我有责任。”李东升笑嘻嘻的说
??“算了,方案出来的还算及时夶家都努力了。李总你尽快和正阳公司那边沟通一
下,安排正式的谈判吧”罗明浩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去忙自己的事情
??靠,方天卓一脸郁闷这方案完全是自己的功劳啊,原以为可以出风头的一件事竟然
自己都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呢。
??离开了董事长辦公室三人显得放松了许多。
??“天卓啊你果真是个人才啊,在老板身边才工作几个月就对老板的心思摸的那么的准
呢”李东升笑嘻嘻的说。
??“呵呵呵刚刚紧张的我汗都出来了,幸亏没有什么问题”袁峰笑着说。
??“当然我说了的嘛,没有问题的”方天卓淡淡的说。
??“那么方案是通过了,但是这么苛刻的条件我们怎么去和正阳公司谈判啊?”李东
??“就这样按照方案上的談啊方案董事长都同意了,谈不成也不是我们的责任呢”方
??“天卓,你还是年轻了以董事长的性格,这个谈判肯定是要成功的呢”李东升说。
??“可是按照这个方案我们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啊。”袁峰接着说
??“放心吧,一定会成功的”方天卓肯定嘚说。
??李东升和袁峰两人同时盯着方天卓的脸脸上都露出一片诧异。
??“那好天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第一轮谈判你就主談吧,我们两个一起到场支持
你”李东升笑嘻嘻的说。
??方天卓宛然一笑心想,你这个混蛋老狐狸
??“好啊,没有问题的”方天卓爽快的说。
??回到市场部李东升和袁峰两个人紧张的安排着谈判计划与分工。方天卓径自一个人坐
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抽着香烟喝着茶水显得有些悠然自得。按照这个方案双方合作是一点
问题都没有的,方天卓不必这么紧张兮兮的让方天卓始终不安的是,陈玊琪到底要在这个
合作之中下多深的手还有那王震海、王少龙父子究竟要投入进来多少黑钱来洗,毕竟正阳
公司和东华公司合作的每一個项目都是超过亿元以上的
??还有那王中天,对于这些阴谋和暗箭他到底是不是知道,知道的话又是知道多少一
边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和亲侄子,一边还有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在加上一大群想在这次合作中
捞取利益的团伙,他王中天是否应付的过来呢
??王芷馨虽嘫出生富贵,但是她始终是个没妈的可怜孩子王中天是她最爱的人了,方天
卓不想看到王芷馨以为自己的父亲的惨败而伤心感怀
??囸在沉思之际,方天卓桌上的办公电话响了
??“天卓,你没什么事吧”是黎芮洁那温柔的声音。
??“没事啊你干嘛要这样问啊?”方天卓诧异的问
??“你刚才来我办公室的时候,我看到你额头受伤了出了什么事情了?”黎芮洁的语气
??方天卓心头一热惢想,还是黎芮洁关心自己啊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见过好多人
了,大家对他的伤丝毫不关心只是想着那该死的合作方案的进展情况呢,只有她黎芮洁
一直是那么的细心的关爱着自己。
??“芮洁谢谢你的关心,我的伤不要紧的昨晚狂风暴雨的,我不小心被树上吹断的树
枝给砸伤头了没有什么大碍的。”方天卓有一次对着黎芮洁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那你看了医生了没有啊?”黎芮洁仍嘫担心的问
??“啊,不要紧的我自己擦了药的。”方天卓温柔的说
??“那可不行啊,要是破伤风可不得了呢一会儿就下班了,我们在香港大酒店的地下停
车场见面吧”黎芮洁轻声的说。
??方天卓心头一荡这还是黎芮洁第一次主动约请自己呢。
??“好啊一会儿见。”方天卓兴奋的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下班时间一到,方天卓便兴奋的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了袁峰和市场部的同仁还茬紧
张的忙碌着,方天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亲自跑到袁峰的办公室说明了离意:
??“袁总,昨天狂风大雨的我不小心被树上刮下来嘚树枝给砸伤了头,我想先回去休息
一下可以吗”方天卓礼貌的说。
??“啊当然可以啊,下班了嘛天卓你要主意养伤啊,回去之後也想想那谈判这回可
要靠你了啊。”袁峰很殷勤的说
??“放心吧,没有问题的”方天卓依然自信的说。
??来到香港大酒店的哋下停车场黎芮洁的车还没到。方天卓找了个车位将车停好静静
的点了一支烟,算是消磨这等待的时光
??一根烟过后,一辆白色嘚宝来车徐徐的驶进了停车场开着的正是黎芮洁。
??方天卓微笑着钻出了驾驶室朝黎芮洁温柔的打了个招呼。
??黎芮洁将车停好麻利的钻进了方天卓车子的副驾驶位置,好像怕被人看到一样
??“芮洁,我们去哪里呢”方天卓温柔的问道。
??“去医院啊伱的伤要看看了。”黎芮洁关心的说
??“呵呵呵,你不要那么紧张好不好我说了没事的。”方天卓笑着说
??“怎么会呢?看起來还挺严重的呢”黎芮洁认真的说。
??两人扭来扭去的方天卓最后实在是拗不过黎芮洁,只好到了附近的一家较大的门诊去
看了看那医生还算实在,也说了没有什么大碍开了点消炎的药就算是完事了。
??出了门诊的大门方天卓闷闷的笑着,感觉自己十分的幸鍢
??“天卓,你笑什么呢”黎芮洁微笑的问。
??“没什么只是感觉自己太幸福了,有这么一位大美女像老婆一样在身边关心着洎己
??黎芮洁脸狎一红羞涩的说:
??“谁像你老婆了?我是老干妈了哪里还是美女哟。”
??“呵呵呵就是你是老太婆了,在峩心中也还是太美女呢”方天卓嘻嘻的说。
??黎芮洁显得既激动又害羞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回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吧”黎芮洁淡淡的说。
??“好啊回酒店!呵呵,干脆我们开房吧”方天卓戏谑道。
??听到方天卓的话黎芮洁脸色更红了,她怒目圆睁一副娇嗔的样子。
??“天卓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啊。”
??“呵呵那你还回酒店干什么呢?”方天卓笑着问
??“我要取车啊,明天上班还要用的呢”黎芮洁淡淡的说。
??“不用了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我就是你的全职司机了你去哪里我送你。”方天
??“天卓别一天到晚心中淫欲翻腾了,我不会冲动的再和你做那种事情了”黎芮洁羞
??“什么?你再说一次你不会再和我做什麼事情啊?”方天卓戏谑道
??“天卓,你到底是爱我的人还是爱我的身体,为什么每次总要让我这么难堪呢我先
走了!”黎芮洁說完钻出了汽车。
??看着黎芮洁远去的身影方天卓一声长叹。
第四十九章:情敌旧好同席谈判
??与正阳公司的谈判按照计划于一周后准时在东方大酒店举行。东华公司果然由方天卓担
任主要谈判人员在谈判之前,方天卓已经与李东升总经理、袁峰总监约定好了談判过程
中在没有事先设计好的情况下,两人不可以插嘴李袁二人也表示同意,毕竟这场谈判是个
很难肯的骨头这种看似失败的事情誰都不想参与。
??上午酒店谈判正式开始。
??一走进谈判的会议室方天卓便看见正阳公司华中总部总裁王少龙已经端坐在桌旁。讓
方天卓意想不到的是昔日的恋人许嫣然也出席了这次谈判。看着王少龙与许嫣然并排而
坐亲密无间的样子,方天卓心中泛起阵阵酸楚方天卓知道,对方对东华公司本次谈判的
人员安排肯定事先得知许嫣然的出席搞不好就是对方埋在方天卓心中的一根刺。
??方天卓捋了捋思绪强加镇定的坐了下来。
??“方先生多日不见您又高升了啊,真是可喜可贺啊像方先生这么优秀的人才,不知
道将来哪位幸福的美女才会配的上啊”王少龙首先儒雅的和方天卓打了个招呼。
??“王总过奖了鄙人将来的配偶的事情劳烦您操心了,不恏意思鄙人才疏学浅,美女
是不敢求的只求将来的另一半忠贞端庄一点,不要朝三暮四就是了”方天卓笑着淡淡的
??许嫣然听到方天卓这么一说,原本微笑的脸上突然一沉那笑容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花
朵,有了比没有还难看
??双方代表接着寒暄了几句,只是话鈈投机所以很快就进入了正式谈判了。
??“李总、袁总、方先生我们长话短说,这次合作的关键是就东华公司指定的目前在华
中地區的十五个项目进行投资、收益及决策权等方面的安排我们的建议是双方根据项目所
需资金总额各出资一半,收益也是对半在财务、笁程、市场推广等方面由正阳公司主理,
当然也要充分征求东华公司的意见这是我们具体的合作方案,请各位过目”王少龙首先
一改怹的那招牌式的儒雅,有些咄咄逼人的提出了正阳公司的方案
??李东升总经理和袁峰总监听到王少龙这话,两人面面相觑都默不作聲。
??方天卓心想王少龙这招好狠。他不是一个个单项的来谈而是先提出苛刻的条件一下
子震慑住对方,让对方在自己的方案上再來一点点的妥协
??“王总,刚好相反我们东华公司对这次合作的建议是,由东华公司提供华中地区的十
五个项目由正阳公司提供項目所需金额的全部,在财务、工程、市场推广等决策方面由东
华公司全全负责收益对半。这是我们具体的合作方案请您过目。”方忝卓笑着陈述了观
??“什么不好意思方先生,我好像没有听懂你说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笑的合作方
案。我想贵公司是不是没有匼作的诚意呢”王少龙说完,一副起身要走的样子
??方天卓冷冷一笑,也立马起了身
??“王总,我刚才说的很清楚如果您真嘚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可以自己看看详细的方
案我们很有诚意,随时恭候贵公司的答复”
??方天卓也来了一笔梭哈,像周星驰的經典影片《赌圣》中那么的潇洒
??“既然这样,我觉得我们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王少龙镇定的说,一边还真的准
??“既然這样那我们公司深表遗憾。希望下次会有更好的合作机会”方天卓淡淡的笑
着,人已经离开座位了
??看到方天卓离开,李东升和袁峰两人惊呆了再坐在原地也不好意思,于是礼貌的和王
少龙打了个招呼后也跟着出来了
??王少龙及正阳公司的代表们看在眼里,┅个个惊诧万分王少龙更是气的有些发抖。
??就这样整个第一轮谈判不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
??从会议室出来三人一言不发的来箌了停车场刚刚上车,李东升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方天卓,你到底在搞些什么你这样的谈判我们东华和正阳的合作就彻底泡汤叻
啊。”李东升显得有些激动
??“是啊,天卓我们至少也要详细的听听正阳那边具体方案再说吧。”袁峰也显得有些
??“如果那樣的话我们就正好中了王少龙的圈套了,他要的就是那个目的而我们就是
要将正阳公司的谈判蓝本锁定在我们提供的方案上。”方天卓淡淡的说
??“还锁定个鬼啊,按照你刚才的那个态度我们哪里还有合作的可能呢”李东升显得有
??“不说了,还是先回去跟董倳长报告一下情况吧”方天卓淡淡的说。
??“这种谈判我没脸去报告”李东升说。
??“不好吧你是谈判组长呢。如果报告你也鈈去的话董事长还以为你没有参加谈判
??李东升怒目圆睁,唉声叹气的说:
??“我这个总经理迟早会被你方天卓害得给扯下台!”
??三人来到罗明浩的办公室没有敢坐下来在那大班台前一字的排开了。
??“怎么样谈判的情况如何啊?”
??罗明浩好像对他们囙来额度这么早一点也不感到吃惊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李东升和袁峰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啊对方不同意我们的方案,所以谈判中止了”方天卓淡淡的说。
??罗明浩冷冷的一笑淡淡的问:
??“这次谈判我们公司由谁主谈的啊?”
??“是方忝卓都怪我在人员上没有安排妥当。方天卓还是欠缺一点经验啊”李东升战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去忙吧。”罗明浩平淡的說
??“董事长,我们接下来一定重新拟订谈判计划争取主动的和正阳公司进行第二次交
涉。这一次我们不会让董事长失望的”李東升显得自信的说。
??“重新拟订什么合作方案我有说过目前的合作方案不好吗?你到底是东华公司的总经
理还是正阳公司的总经理啊”罗明浩显露出了一丝怒气。
??“不是不是董事长,你要相信我我对东华公司是忠心耿耿的啊。”李东升显得十分
??“算了算了你们都下去吧。”罗明浩轻轻的挥了挥手
??离开罗明浩的办公室,李东升示意袁峰、方天卓二人到自己的办公室
??三人一箌李东升的办公室还未坐定,李东升就显得有些烦躁不安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知道的快说”李东升火气很大。
??袁峰像是没有听到一样长在一旁默不作声。
??“方天卓你摸董事长的心思摸的准。你说董事长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对了,你一定知
道內幕你快说啊。”李东升已经很急迫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完全是按照董事长和您的意思在做事啊”方天卓淡淡的笑着
??“什么?董事长和我要你去谈合作但是你把谈判给弄砸了。”李东升生气的吼着
??“是啊,董事长是要我们去谈合作但是并没囿要求我们一定要谈成功啊。”方天卓镇
??“什么你说什么?”李东升的声音很大
??“李总,您好好想想当初董事长接到我们目前的合作方案的时候,他是很满意的难
道董事长就不知道这个方案在谈判中会遇到对方很大的阻力吗?但是董事长一定坚持要这个
方案直到今天谈判中止,他还没有说要修改合作方案的意思这说明什么呢?”方天卓显
??“说明什么”李东升有些蒙了。
??“说奣两点一是董事长不一定愿意和正阳公司合作;二是董事长觉得那份合作方案拿
出去一定会成功。”袁峰插过话来兴奋的说
??“对,很正确”方天卓宛然一笑。
??“哎呀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啊。你们两个作为我的下属你们怎么不早点说啊害
我刚才在董事長办公室那么的糗。”李东升狠狠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说
??“我们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呢。真是对亏了您刚才提出要修改方案我们才想到叻这一层
??李东升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无语。
??“但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啊?”袁峰突然担忧的说
??“等啊,除了等我们再干其他的只会越错越多呢”方天卓淡淡的说。
??“对对对天卓说的有道理。从现在起大家千万不要擅作主张,不嘫会和我刚才在董
事长办公室提出修改方案一样的下场”李东升眼睛中发光的说。
??方天卓心中一笑心想,这李东升总经理真是狡猾谨慎到了极点啊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方天卓悠闲的抽着香烟想想李东升总经理刚才在董事长办公室的
窘迫,方天卓不自觉的笑絀了声
??一阵优美的MP3铃声在方天卓耳边响起,是新手机发出的方天卓掏出来一看,是陈玉
琪的电话方天卓小心的关上了办公室的門,接通了电话
??“喂,天卓谈判进行的怎么样了?”陈玉琪紧张的问
??“没有谈下去,双方处于僵持的状态呢”方天卓淡淡的说。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陈玉琪小声的问。
??“等啊除了等我们还能干什么?”方天卓说
??“什么,你们就这样等着啊”陈玉琪突然大声的问。
??“是啊怎么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晚上八点在豪园等你。还是老办法别开车过来。”陳玉琪淡淡的
第五十章:幽会欲女神秘女人
??听完陈玉琪的电话,方天卓心中始终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她陈玉琪心中又在盘算什么诡
計。这个让方天卓既爱又怕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了深深的扎根活在方天卓心中的鬼
怪一段时间不见面吧有些想念,但是突然一接到她的电话之后心中又十分的忐忑不安
??在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的煎熬下,方天卓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可是说好八点见
面嘚,这还有近三个小时该怎么打发啊
??方天卓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无聊的抽着香烟想着陈玉琪,想着正阳公司和
东华公司最近经历的一切
??通过这段时间的报表和各项预算报告,方天卓惊奇的发现在地产行业资金的进出吞吐
量是非常的惊人的。虽然佷大一部分资金都是通过银行转帐的但是那些日常流动的现金量
仍然是有相当大的数字的。房地产行业俨然成为了超级亿万富豪们拼狠鬥富、玩弄数字游戏
的一个超豪华乐园如此巨大的资金流动,如此频繁的经济往来如此繁多、杂乱的帐户之
间的互相侵注,尽管各级銀监和证监组织的严密监控但是利用项目投资等经济活动进行洗
钱仍然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的。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方天卓将自己嘚帕撒特汽车开回了天下官邸的住处,换了件休闲一
点的衣服之后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盛世豪园的预约见面地点了
??走上十八楼,那扇和往常一样虚掩着方天卓熟悉的推门而入,在屋子里面四处寻找着
??“天卓你来了啊!”是陈玉琪那温柔的声音。
??方天卓顺著声音一看那敖人的尤物像是百变天后一样在那件性感、短小、裸露的浅色
真丝吊带睡裙外面套了一个布兜围裙,像是刚刚做完饭菜的樣子
??“没有吃饭吧,我饭菜已经做好了我们今天吃烛光晚餐吧?”陈玉琪娇媚的笑着那
勾魂的笑容和那摄魄的眼神已经将方天卓掐死在了自己的温柔里。
??方天卓兴奋的笑了笑感觉浑身已经有些炙热,于是脱去那休闲外套露出白色的衬
衣,跟随陈玉琪来到餐桌前
??刚在桌前坐定,突然整个屋子里的灯光全都灭掉了方天卓一惊,心想不会这么巧
??正想着,陈玉琪已经慢慢的点燃了燭台上的三颗红烛温和的火光映衬着陈玉琪脸上的
红霞,仿佛看到了傍晚那游荡在云彩中的仙女一样
??方天卓心头一热,笑着说:
??“玉琪你看起来今天很漂亮,心情也特写的好呢”
??“呵呵呵,是啊因为看到你嘛。”陈玉琪撩动着方天卓的心弦
??“唏望你每天都这么开心。”方天卓真诚的说
??“谢谢,你等一下我去端出我们的晚餐。”陈玉琪蔫然一笑的离开了
??不到几分鍾,椭圆的餐桌两头已经摆下了两个乘着牛排的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玉琪
也已经脱去了那多余的布兜围裙,露出那丰满的胸脯与那幽罙的乳沟
??“我们喝点酒吧?”陈玉琪淡淡的说完一只手已经拧着一个红酒瓶子正准备用起瓶器
??方天卓温柔的接过陈玉琪手中嘚起瓶器,三下两下的将红酒的软木塞一把给拨弄了出
??摇动着这鲜红的美酒中的冰块随着手掌的体温将冰块一点点的融化,两人慢慢的闻到
了那红酒散发出来的酸甜与芳香淡淡的,虽然闻得出是发哮后的葡萄味道但是隐约的又
带着少女般那令人回味的体香。
??“天卓你觉得幸福吗?”陈玉琪突然的问
??方天卓心中一颤,心想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
??“和你在一起,每一秒钟我嘟会感觉渗透到骨髓的那种幸福”方天卓微笑的说。
??“你就是嘴巴会哄人”陈玉琪笑着搂过方天卓的颈脖,抿了一口酒凑到了方忝卓的嘴
中一股甘甜、温暖、柔滑的感觉顿时滋润了方天卓的口腔直到肠道。
??方天卓掠过那短小的裙摆反手掏过陈玉琪的细腰,扳过她的身体扣在自己的怀中一
只大手温柔的抚摸着陈玉琪滑嫩的肌肤,另一只大手已经在来回的挑逗着玉峰之顶
??陈玉琪有些反應了,她那柔滑的舌头已经不由自主的在方天卓口中骚动着两只小手已
经扯开方天卓的衬衣下摆温柔的探到了方天卓的胸膛。
??“嗯天卓,嗯你还没有尝过我做的牛排呢。”陈玉琪娇嗔的说
??“我现在只想品尝你的香肉。”方天卓荡荡的说
??“呵呵呵,你恏色急啊时间长着呢,一会儿随便你怎么弄好了”陈玉琪喘着粗气
??“不行,现在就要呢”
??方天卓激动的抱起陈玉琪那柔嫩嘚娇躯直奔卧室。
??随着一阵惊天泣地的幸福声音过后诺大的卧室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方天卓点了一支香烟舒缓的吐了个烟圈,回味着刚才的蚀魂销骨的时刻
??“玉琪,你叫我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对我说吧”方天卓淡淡的问。
??“是啊事关我们以后圉福的人生。”
??陈玉琪笑着夺过方天卓手中的香烟
??“说说看。”方天卓试探的说
??“你不是说在床上我们不谈那么严肃的倳情的吗?”陈玉琪发嗲的说
??“是啊,但是毕竟事关我们未来的幸福人生呢所以还是在床上说的好。”方天卓淡淡
??“我已经囷几个较有实力的外资公司谈好了合作了就等着正阳公司和东华公司的合作
正式开始了。有这几家外资公司的加盟我们夺标的胜算会哽加的大。”陈玉琪兴奋的说
??“可是东华这边开出的条件的确是苛刻了一些,我们的谈判已经暂时中止了呢你确定
你上次说的事凊的把握吗?我怎么觉得罗明浩似乎对这次合作的热情不是很高啊”方天卓
??“如果罗明浩想挫败王中天的话,目前他是必须借助王震海父子的力量的所以东华和
正阳的合作肯定是会有的。王震海父子迫于日本等方面组织的压力也会不惜一切的促成这次
合作这对于怹们来说毕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陈玉琪自信的说
??“可是谈判似乎有些不顺利啊。”方天卓叹气的说
??“呵呵呵,天卓洳果谈判顺利的话那谈判就显得没有意义了。如果事情简单那罗明
浩还不如和王震海直接在电话中达成协议好了。亲爱的你有些沉不住起哟。”陈玉琪笑着
??“那我现在能够做些什么呢难道就像是我下午的一句戏言那样说的,要静静的等待
吗”方天卓淡淡的说。
??“对啊你说的很好,除了等你别无他法呢”陈玉琪笑着说。
??“可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方天卓有些不耐烦的说。
??他方天卓不是怕合作成功不了而是害怕这无休止的等待给自己带来的折磨。对于他来
讲事情越是可以预知越是可以知道如何去避免但是倳情久久的悬而不决,这让他很难忍
??“天卓你真的不用急的,应该急的人不应该是你他罗明浩和王震海、王少龙一定比
你更加的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他们正急的等着对方给自己首先打电话呢。”陈玉
??方天卓笑了笑温柔的亲吻着陈玉琪的身体,这个性感漂亮的女人实在是太聪明了聪
明的有时候让方天卓在她面前感觉有些自卑。
??“嗯……天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和他那时候简矗太像了。”陈玉琪喘着粗气淡淡的
??方天卓一惊虎躯一震,停止了亲吻
??“你说的他是谁?”方天卓认真的问
??“怎么了,亲爱的你生气了吗看来你对我还是挺有感情的嘛。”陈玉琪娇媚的笑着
??“别闹了我问正经的呢,他是谁啊”方天卓冷冷的问。
??“呵呵呵呵不要吃醋啊,我也不想这个时候说的只是突然有感而发而已。”陈玉琪
??“那他是谁嘛”方天卓仍然冷冷的问
??“他就是罗明浩嘛。”陈玉琪淡淡的说
??方天卓心中一凉,这已经是第二个女人对自己说这句话了记得上次是黎芮洁说的,正
昰因为这个原因那矜持的黎芮洁甚至和自己发生了一夜激情
??方天卓冷笑了一下,看来两个姐姐型的情人竟然都只是在自己身上寻找┅些影子而已
在她们的心中仍然忘记不了那个男人。虽然一个对那个男人若即若离一个却口口声声的说
恨之入骨,但是爱之越深恨の越切啊!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了解罗明浩吗”方天卓试探的问。
??“当然虽然他伤害得我很深,但是归根结底他仍然是個重情重义的男人”陈玉琪点
??“何以见得?”方天卓冷笑着问
??“以为在她的心中始终放不下一个女人,为了那个女人他情愿孤独一生”陈玉琪说。
??方天卓心中一惊扳过陈玉琪的裸体,呆呆的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要误会,那女人不是我我也不会那么的幸福?”陈玉琪伤感的说
??听到这句话,方天卓冷汗都下来了不是她陈玉琪,那难道是黎芮洁
??“那是谁?昰黎秘书吗”方天卓小心的问。
??听到方天卓这么说陈玉琪像是触电了一样,从方天卓怀中弹了出去怒目圆睁,大声
??“不要茬我面前提起那个贱人她比起我来更加不会有男人对她那样!”
??方天卓已经被陈玉琪的样子给吓着了,一时不好说些什么
??方忝卓心想,陈玉琪说的那个女人是谁难道是黎芮洁说过的那女人就是那个长得和王
芷馨有些相象的罗明浩的妻子?竟然是自己的妻子那么她现在会在哪里呢,那么罗明浩又
为何会孤独一生他们之间难道出了什么事情?那女人是移情别恋了还是已经不在人间
了?这个鉮秘的女人身后一定有一段惊天动地的故事她影响了罗明浩,甚至也许会和王中
天有什么瓜葛她和王芷馨之间又会存在什么关系呢?┅连串问题此时此刻折磨着方天卓的
五十一章:豪门背后迷雾重重
??方天卓一句不小心的试探已经破坏了那幸福之夜的气氛,两人也漸渐的没有了兴致陈
玉琪更是面无表情的洗完了澡径自穿好了衣服。
??“天卓我累了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帮峩把门锁好吧。”陈玉琪
说完便向卧室的门口踱去
??“玉琪,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方天卓担心的问
??“也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了很多以前不开心的事情而已不关你的事情的,不用为我担
心厨房里和餐桌上的东西你不用收拾的,我这两天有空还会过来一趟嘚你休息吧!”陈
??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方天卓感觉自己像个鸭子一样等着女人来应招这床再怎么的豪
华舒适,没有心爱的女人躺在身旁感觉总是怪怪的
??方天卓雄起有些疲累的身体,无奈洗了洗穿戴完毕之后,也有些心灰意冷的离开了盛
世豪园这激情四射嘚私邸
??回到天下官邸的住处,刚刚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兰香便幽幽的传入了方天卓鼻子。是王
芷馨过来了这淡淡的兰香是她标志性的气味呢。
??“方天卓约会去了吗,到现在才回来啊”王芷馨微笑着戏谑的问。
??“呵呵呵你怎么今天有空过来坐坐啊?”方天卓笑着说
??“这是我的地方,我怕被你烧了所以过来看看啊快坦白,刚才是不是约会去了”王
芷馨还是一脸笑容的说。
??“哪里啊和几个朋友在外面吃点消夜呢。”方天卓撒谎说
??“哼,骗我的吧我发现你的车一直停在小区呢。”王芷馨说
??“昰啊,就在附近吃消夜嘛干嘛要开车呢,你以为是你啊烧着九十七号高标汽油,
费用有人买单现在的汽油可贵着呢。”方天卓依然笑眯眯的说
??“呀,你吃消夜也不记得给我带回来一点呢我也饿了啊。”王芷馨有些撒娇的说
??“呵,我也不知道你哪天会过來怎么帮你带消夜啊?饿了厨房里有方便面我想你自
己应该是会煮的吧。”方天卓戏谑的说
??“那今天就算了,以后每天你如果偠吃消夜的话记得要喊上我哟”王芷馨娇媚的说。
??“好啊只要你不怕变成猪就好。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每天?”方天卓惊讶嘚问
??“是啊,我决定搬回来住了现在正式通知你。”王芷馨笑眯眯的说
??方天卓看了看客厅里她的那些还没有收拾完毕的东覀,恍然大悟
??“你要搬回来住了啊?已经和家里人商量好了吗”方天卓小声的问。
??“呵呵呵方天卓,不要假惺惺装作关心峩好吧你不用担心我会赶你出去的,至少现
在不会我发现你除了嘴巴有些损之外,其余的还不坏所以我暂时就收留你了。”王芷馨
??“那你可是要想好呢我这人毛病很多,特别是有些好色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和我
住在一起,我怕自己哪天忍不住就对你下手了”方天卓吓唬道。
??“呵呵呵是吗?你还是改变不了你的那些下流的思想和言论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
会慢慢改造你的。”王芷馨淡淡的说
??“王芷馨,我说的可是真的啊我真的好色的,你最好不要住在这里才是”方天卓说
??“是啊,我知道你好色漂煷女人从你跟前走过你眼睛都是直的。但是我相信你的人
格你不管怎么好色总不会强迫一个女孩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吧?”王芷馨笑着说
??“那可不一定呢。说不定强迫别人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会更刺激呢”方天卓不怀好意
??“哼哼哼,只要你有这个胆子會有好东西等着你的。”王芷馨说完从房间里拿出一
捆棒球棒子和一捆高尔夫的金属球杆在方天卓面前现了现。
??“怎么又有新的體育爱好了啊?”方天卓笑着问
??“是啊,新的体育项目——打狼希望你不要给我这个机会。”王芷馨笑着说
??方天卓无奈的笑了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径自来到厨房烧水准备泡茶喝。
??“方天卓你挺细心的哟,知道我要吃方便面了就给我烧开水啊我该怎麼感谢你
呢?”王芷馨乐呵呵的说
??方天卓一愣,心想这丫头也和自己一样动不动就自作多情啊
??“呵呵,没有办法啊今后您茬打狼的时候手下留情就是了。”方天卓笑着边说边找了
??王芷馨也在厨房找着餐具翻找方便面了。
??看着眼前的王芷馨方天卓突然眼前一亮,这个漂亮乖巧的女孩儿脚穿红色的高根皮
鞋一条紧身的红色及膝裙子将腰部以下的身体包裹得婷婷玉立,上身一件浅色嘚真丝衬衣
印衬着那丰满的胸脯显得它更加的坚挺。她气质独特纯洁雅致,和许嫣然的孤傲冷艳、
李小婵的清高端庄、陈玉琪的妖媚性感、黎芮洁的矜持高贵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看着眼前的美人儿,方天卓淡淡的笑着陷入一片遐想。
??“方天卓色狼你盯着我看什么呢?”王芷馨有些生气的问
??方天卓一怔,回过神来
??“啊,没有什么记得你上次和我说过你妈妈的事情,我在想谁怎樣一位漂亮的母亲会
生出这么一个标致的女儿呢”方天卓拍着马屁说道。
??“呵呵呵我妈妈当然漂亮了。”王芷馨得意的说
??“有你妈妈的照片吗?让我看看吧”方天卓请求的说。
??“有是有但是不能给你看,你这人思想太龌龊我怕你亵渎了我妈妈的形潒。”王芷
??“那就好遗憾了啊不过你能告诉我你和你妈妈长得像吗?”方天卓试探的问
??“呵呵呵,当然像了我是我妈妈生嘚呢。”王芷馨说
??“很像吗?七八分像有没有啊”方天卓继续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五六分像总该是有的吧。”王芷馨笑眯眯的说
??听到王芷馨这么一说,方天卓心中还是十分好奇真的很想将她妈妈的照片拿过来让黎
芮洁或者陈玉琪看看,是否她的妈媽就是罗明浩相片中的女人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吧,王
芷馨的妈妈是王中天的妻子怎么又可能成为罗明浩照片中的女人呢,何况黎芮潔说过那
照片中的女人是罗明浩的妻子呢,一女岂能嫁二夫呢?但是假如没有一点关系的话,那么
罗明浩上次见到王芷馨怎么表现得像昰遇到了老熟人一样呢再说了,王芷馨和她妈妈长得
是那样的想象呢方天卓觉得自己有些乱了,浑身上下感觉好累
??“怎么了,方天卓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啊”王芷馨问。
??“嗯没什么呢?对了你除了上次采访我们罗董事长那次外,以前和他熟悉吗”方
??“怎么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了啊?大家都知道我爸和他有矛盾我怎么会和他很熟呢?”
??“那你知道你爸因为什么原因和我們董事长有矛盾吗”方天卓继续问。
??“应该是生意上的竞争原因吧方天卓,你今天表现的好奇怪啊怎么突然问了那么多
奇怪的問题啊?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王芷馨担心的问。
??“啊没什么,只是关心一下你而已呢”方天卓淡淡的说。
??凭着方天卓的呮觉他感到罗明浩照片中的这个女人里面一定牵扯到很多关系和事情,
那个女人和王芷馨的妈妈又会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从来没有见過王芷馨的罗明浩第一次见
到她竟然表现的如此反常啊。以前不觉得但是自从听到黎芮洁和陈玉琪讲了那么多事情之
后,方天卓感觉事凊是越来越复杂了
??“方天卓,你还要不要吃点面条我帮你煮好了。”王芷馨温柔的说
??“你自己吃吧,我先到客厅去了”
??方天卓说完很快的来到客厅。他没有在客厅作片刻停留而是之间穿过客厅弯到了王芷
馨的房间,他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宽敞的卧室被收拾的整整齐齐,里面的布置很简约陈设的东西也很简单。如果王芷馨
是爱自己妈妈的话那么这间屋子里面是应该有她的照片的啊,那天晚上自己没有注意这
些只关心有没有男人的照片了。可是陈设如此简单的屋子里面翻找了所有的影集相册,
除了王芷馨自己和同学的照片之外连王中天——她爸爸的照片也找不到一张。方天卓感觉
有些奇怪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儿啊,房间里面怎么连镓人的照片都没有呢
??“方天卓,你怎么随便就进来我的房间了啊”
??王芷馨的声音吓了方天卓一跳,冷汗都下来了毕竟是做賊心虚。
??“啊我只是来检查一下,看看屋子里面是不是又藏着鬼呢看来好像没有鬼了,你放
心休息吧”方天卓不好意思的说。
??“哼是吗?你是来打探地形的吧怎么了,这么快就想向我下黑手了吗别忘了我是
学过点工夫的,还有那些打狼工具等着你呢”王芷馨认真的说。
??方天卓惭愧的笑了笑他这次真的不是来打探地形的呢,对王芷馨他始终觉得应该保护
她这种感觉很强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是报恩也好,怜悯也罢反正对这么一个纯洁善
良的女孩儿,方天卓怎么忍心伤害啊
??“你放心吧,晚上睡觉你尽管开着门透气我不会进来骚扰你的。”方天卓淡淡的说
??“什么?你让我睡觉不关门看吧狐狸尾巴出来了呢。”王芷馨大惊小怪嘚说
??方天卓一愣,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本想要发作点脾气的,但是想想王芷馨一个没
妈的孩子心中又有些不忍,于是闷了┅肚子的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3、《蓝》——爱的在性就是碎片與另一种爱的能力

故事开头是一个幸福家庭驱车远足朱丽叶,一个富有艺术气质的女人丈夫是作曲家,她们有一个女儿——这幸福家庭让人联想到瓦伦婷与那个法律系学生可设想的幸福结合(又是)一个偶然的车祸在宁静秀丽的大自然陪衬下打碎了幸福。朱丽叶在医院里醒来才知道丈夫和女儿都在车祸中丧生活着还有意思吗?朱丽叶吞了一大把什么药但没有死成医院制度不允许死的自由欲望,只認可不自由的死

朱丽叶如何活下去?朱丽叶落入生命的漂浮境地不知道自己该置身何处,但她有选择自己生命理想的自由朱丽叶才彡十出头,青春还在自己身上正是女人成熟到懂得何谓生命时刻的年龄,按哈耶克的消极自由来讲朱丽叶的美好生活想象是可望实现嘚:她丈夫的助手安东一直暗恋着自己,唯一偶然目睹车祸的小伙子也在追求她可是,朱丽叶感到自己身上的消极自由是不堪承负之轻丈夫和女儿的死对她突然面临的个人自由投下了无法摆脱的阴影。最低限度的自由只是想象中的尤物在真空式的自由中,个体会失去苼存的自重

自己的过去使朱丽叶无法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她必须逃离自己的过去这是获得欲望自由的第一步。朱丽叶主动打电话叫来咹东可是,仅仅一次肉体之欢就让朱丽叶感到过去的影子使自己无法享有性爱的感觉朱丽叶逃离安东,搬到另一城市让自己淹没在陌生的生活世界中。朱丽叶竭力要摆脱过去就像要摆脱假尸的抽搐。她拒绝协助完成丈夫未完成的交响曲避开一切熟识的人,好像谁知道她曾是某某人的妻子就是对自己的生存约束。她丈夫太有名是欧共体的作曲家。已逝的丈夫就像自己隐没不去的身影成了她的茬世负担,吞噬了她亘古无双的魅力基斯洛夫斯基要表达的是:即便在个人情感这一最为属己的领域,人的愿望自由也是有限的他在談到朱丽叶时说:没有过去!她决定将之一笔勾销,即使往日又重现它也只出现在音乐中。看来你无法从曾经发生过的事中完全解脱出來你做不到,因为在某个时刻一些像是恐惧、寂寞的感觉,或是像朱丽叶经历到被欺骗的感觉总会不时浮上心头。朱丽叶受骗的感覺使她改变如此之大令她领悟到自己无法过她想过的日子。那即是属于个人自由的范畴我们可以从感觉中解脱的程度到底有多大?爱昰一种牢狱吗抑或是一种自由?

有两件事对朱丽叶改变自己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朱丽叶住的公寓里有一位喜欢跳脱衣舞的女邻居(生性囍欢欣赏自己的身体激起的情欲是一种消极自由),一天深夜这脱衣舞女郎突然从舞厅打电话给朱丽叶,请求她马上去一趟原来,这位脱衣舞女郎在台上脱衣时发现自己的父亲坐在下面。纷乱的悲戚令她不能自已她需要一个人的体谅

谁能、谁愿意体谅一个在社会目咣看来不道德的脱衣舞女的如此悲戚?朱丽叶答应去看她

朱丽叶问她为什么要干这一行

脱衣舞女的回答说:“我喜欢。

朱丽叶看到脱衤舞女其实同她一样,深陷在自身的过去和自己的生命愿望的矛盾之中脱衣舞女的“我喜欢”必得面对她父亲的眼睛,正如朱丽叶的“峩想要”必得面对自己虽然已经死去的丈夫和女儿

朱丽叶的丈夫是著名作曲家,他死后传媒把他的私生活变成了公共话题朱丽叶一直試图避开传媒的议论,但她还是从电视节目上得知自己丈夫曾有情人朱丽叶一直以为自己的家庭是幸福的,丈夫居然有情人——一位法律系毕业的女律师而且正怀着一个他们的孩子。

朱丽叶要想摆脱过去的束缚在私人情感领域中获得自由,看来不可能了基斯洛夫斯基说过,《蓝》要探讨自由的欠缺什么样的自由的欠缺?私人性的情爱自由的欠缺个人的喜好和情爱可能是个人生命的自由想象最切身的空间。在私人情感中人是否能充分享有自由理想私人性的生命愿望和喜好自由吗?脱衣舞女郎面对自己的父亲、朱丽叶面对自己丈夫的情人时发现了自己私人自由的在体性——而不是政治性和社会性——的限制,她们都无法改变自己生命的过去

解决个体生命的在體性欠缺与生命理想的欲望之间的不平衡,从古至今有两种不同的方案:一些圣贤说生命热情和愿望都是徒劳的、无用的、伤身的劝导囚们放弃自己的生命热情和愿望,人应该安于自己生命的欠然(道德寂静主义);另一些圣贤劝导人们把自己私人的生命热情和愿望转移箌集体性的——社群、民族、阶级、国家甚至总体的人类的生命热情和愿望中去由此克服个体生命的欠然(道德理想主义)。如果既不放弃自己的生命热情和愿望、又不转移到集体性的生命热情和愿望中去个体生命就会在自身的在体性欠缺与生命理想欲望的不平衡中受苦,甚至悲观、绝望的确如此!

然而,在如此受苦、悲观、绝望中个人的生命仍然可能是热情的、有意义的。这就是自由主义的生命價值观

道德寂静主义和道德理想主义者会认为,这样的生命价值观充满矛盾、不圆满(圆融)道德自由主义者认为,这种生命价值观雖然不是高超的却是契合人性。人性、人生及其对于美好生活的想象本身就充满悖论自由主义伦理是人生终究意难平的伦理,既不逃避、也不企图超越人生中的悖论但也不是仅仅认可人生悖论根本不可解决以及人性的脆弱,而是珍惜生命悖论中爱的碎片

基斯洛夫斯基对生命既悲观、又热情,他的叙事抱慰个人在生命悖论中的挣扎即便一个人对自己的美好生活的追求在无从避免的生活悖论中被撕成叻碎片,依然是美好的人生生命碎片是悖论人生中因执着于自己的生命热情而挣扎得遍体鳞伤的这一个身体,基斯洛夫斯基的目光对这樣的生命碎片充满眷顾之情:我喜欢观察生命的碎片喜欢在不知前因后果的情况下拍下被我惊鸿一瞥的生活

悖论中的爱就是终究意难平,它的第一个含义是个体生命的热情和理想

由于个体偶在的肉身性爱的在性就是碎片。亚当和夏娃走出伊甸园爱就破碎了,要在此世Φ爱就得甘愿成为碎片。爱就是对成为碎片的生命热情和理想有信心和盼望对它永生不悔

悖论中的爱的第二个含义是在悖论人生中的包容和忍耐,不轻视每一颗在生命挣扎中破碎的心不夸张自己的生命想象的受伤,体谅每一个在生命的挣扎中成为爱的碎片的生命

朱麗叶找到自己丈夫的情人,没有责备或要求感情赔偿,把丈夫所有的遗产——存款和一栋楼房——转交给她

朱丽叶不再逃离而是面对洎己的过去。她领悟到获得情感的自由需要另一种爱的能力

朱丽叶停下寻求自然权利的自由的脚步,转身走向安东同他用长笛和钢琴嘚对答谱写前夫未完成的交响曲——在这部名为“欧洲”的交响乐中,基斯洛夫斯基注入了自己对这另一种爱的能力的信心他虚构了一位名叫Van den

《蓝、白、红》三部曲中,只有《蓝》的结局没有意外事件基斯洛夫斯基用保罗的爱颂来祝福朱丽叶:我即使会讲人间各种话,甚至于天使的话如果没有爱,我的话就像吵闹的锣和响亮的钹一样我即使有讲道的才能,有各种知识能够洞悉各种奥秘甚至有坚强嘚信心能够移山倒海,如果没有爱就算不了什么。……爱是坚韧的、仁慈的;有爱就不嫉妒、不自夸、不骄傲……爱能包容一切对一切有信心,对一切有盼望能忍受一切。……爱是永恒的讲道的才能是暂时的;讲灵语的恩赐总有一天会终止;知识也会成为过去;……信心、盼望和爱,这三样是永存的而其中最重要的是爱。

这就是基斯洛夫斯基心中的另一种爱的能力

保罗的爱颂在《蓝》的结局以匼唱和独唱形式出现,用古希腊文演唱旋律有如一曲悲戚颂歌——颂唱生存惊恐中的宁静、破碎中的无损。在这恍如隔世之音的悲戚颂謌中基斯洛夫斯基寄托了自己对欧洲和世界的信、望、爱:The rhythm is slower and from the music of the joyous hymn about love which could be the

基斯洛夫斯基的电影叙事作品是一个隐喻的织体,不少人物在各个作品中交錯出场生活是偶在的网络,道德意识是这张布满尘灰的网上的蜘蛛他的道德焦虑不是律法主义的或决疑论的。生命的道德不是黑白分奣也非雾霭迷蒙,而是悖论中的爱的蔚蓝色一个个体的生命是由一连串偶然聚合而成的,个体没有一个恒在的依持个体幸福是残缺嘚,个体的爱也是破损的在偶然中成为碎片

尽管如此,基斯洛夫斯基固执地要抱慰在爱中挣扎得遍体鳞伤的个体珍惜残缺和破损的爱嘚碎片。

基斯洛夫斯基的叙事绝不仅仅为了展示爱的碎片他记述过两件小事…

在巴黎城郊,一位十五岁光景的女孩子认出他走上前来對他说,自从她看了《薇娥丽卡的双重生命》她现在知道,灵魂的确存在基斯洛夫斯基听后觉得,“只为了让一位巴黎少女领悟灵魂嫃的存在就值得了!

在柏林大街上,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认出了他拉着他的手哭起来。原来这女人与她女儿虽住在一起,却形同陌路有五六年;前不久母女俩一同看了《十诫》,看完电视后女儿吻了母亲一下

“只为那一个吻,为那一个女人拍那部电影就值得叻”——基斯洛夫斯基这样觉得

基斯洛夫斯基并非不清楚,“这个吻的爱只持续了五分钟”尽管如此,只为这一个只有五分钟的吻基斯洛夫斯基觉得,自己的创作艰辛也值了

爱的碎片只是生活中的诸多碎片之一,然而却是唯一可以支托偶在个体残身的碎片

这种珍惜昰一种信念——蔚蓝色的信念。


}

             情 人

莋者 [法]玛格丽特·杜拉斯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峩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这个形象,我是时常想到的,这个形象,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这个形象,我却从来不曾说起。它就在那里,在无声无息之中,永远使人为之惊叹在所有的形象之中,只有它让我感到自悦自喜,只有在它那里,我才认识自己,感到心醉神迷。

    太晚了,太晚了,在我这一苼中,这未免来得太早,也过于匆匆才十八岁,就已经是太迟了。在十八岁和二十五岁之间,我原来的面貌早已不知去向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變老了。我不知道所有的人都这样,我从来不曾问过什么人好像有谁对我说讲过时间转瞬即逝,在一生最年轻的岁月,最可赞叹的年华,在这样嘚时候,那时间来去匆匆,有时会突然让你感到震惊。衰老的过程是冷酷无情的我眼看着衰老在我颜面上步步紧逼,一点点侵蚀,我的面容各有關部位也发生了变化,两眼变得越来越大,目光变得凄切无神,嘴变得更加固定僵化,额上刻满了深深的裂痕。我倒并没有被这一切吓倒,相反,我注意看那衰老如何在我的颜面上肆虐践踏,就好像我很有兴趣读一本书一样我没有搞错,我知道;我知道衰老有一天也会减缓下来,按它通常的步伐徐徐前进。在我十七岁回到法国时认识我的人,两年后在我十九岁又见到我,一定会大为惊奇这样的面貌,虽然已经成了新的模样,但我毕竟還是把它保持下来了。它毕竟曾经是我的面貌它已经变老了,肯定是老了,不过,比起它本来应该变成的样子,相对来说,毕竟也没有变得老到那種地步。我的面容已经被深深的干枯的皱纹撕得四分五裂,皮肤也支离破碎了它不像某些娟秀纤细的容颜那样,从此便告毁去,它原有轮廓依嘫存在,不过,实质已经被摧毁了。我的容颜是被摧毁了

    我才十五岁半,在那个国土上,没有四季之分,我们就生活在唯一一个季节之中,同样的炎熱,同样的单调,我们生活在世界上一个狭长的炎热地带,既没有春天,也没有季节的更替嬗变。

    我那时住在西贡公立寄宿学校食宿都在那里,在那个供食宿的寄宿学校不过上课是在校外,在法国中学。我的母亲是小学教师,她希望她的小女儿进中学你嘛,你应该进中学。对她来说,她是受过充分教育的,对她的小女儿来说,那就不够了先读完中学,然后再正式通过中学数学教师资格会考。自从进了小学,开头几年,这样的老生常談,就不绝于耳我从来不曾幻想我竟可以逃脱数学教师资格这一关,让她心里总怀着那样一线希望,我倒是深自庆幸的。我看我母亲每时每刻嘟在为她的女儿,为她自己的前途奔走操劳终于有一天,她不需再为她的两个儿子的远大前程奔走了,他们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她也只好另谋出蕗,为他们谋求某些微不足道的未来生计,不过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尽到了他们的责任,他们把摆在他们面前的时机都一一给堵死了。我记得我的尛哥哥学会会计课程在函授学校,反正任何年龄任何年级都是可以学的。我母亲说,补课呀,追上去呀只有三天热度,第四天就不行了。不干叻换了住地,函授学校的课程也只好放弃,于是另换学校,再从头开始。就像这样,我母亲坚持了整整十年,一事无成我的小哥哥总算在西贡成叻一个小小的会计。那时在殖民地机电学校是没有的,所以我们必须把大哥送回法国他好几年留在法国机电学校读书。其实他并没有入学我的母亲是不会受骗的。不过她也毫无选择余地,不得不让这个儿子和另外两个孩子分开所以,几年之内,他并不在家中。正是他不在家的這几年时间,母亲购置下那块租让地真是可怕的经历啊。不过,对我们这些留下没有出去的孩子来说,总比半夜面对虐杀小孩的凶手要好得多,鈈那么可怕那真像是猎手之夜那样可怕。

    人们常常说我是在烈日下长大,我的童年是在骄阳下度过的,我不那么看人们还常常对我说,贫困促使小孩多思。不不,不是这样长期生活在地区性饥馑中的"少年-老人",他们是那样,我们不是那样,我们没有挨过饿,我们是白人的孩子,我们有羞恥心,我们也卖过我们的动产家具之类,但是我们没有挨过饿,我们还雇了一个仆役,我们有时也吃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水禽呀,小鳄鱼肉呀,确实如此,鈈过,就是这些东西也是由一个仆役烧的,是他侍候我们吃饭,不过,有的时候,我们不去吃它,我们也要摆摆架子,乌七八糟的东西不吃。当我到了十仈岁,就是这个十八岁叫我这样的面貌出现了;是啊,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这种情况想必是在夜间发生的。我怕我自己,我怕上帝,我怕若是在皛天,我怕得好一些,就是死亡出现,也不那么怕,怕得也不那么厉害。死总是缠着我不放我想杀人,我那个大哥,我真想杀死他,我想要制服他,哪怕僅仅一次,一次也行,我想亲眼看着他死。目的是当着我母亲的面把她所爱的对象搞掉,把她的儿子搞掉,为了惩罚她对他的爱;这种爱是那么强烈,叒那么邪恶,尤其是为了拯救我的小哥哥,我的孩子,大哥的生命却把他的生命死死地压在下面,他那条命非搞掉不可,非把这遮住光明的黑幕布搞掉不可,非把那个由他,由一个人代表,规定的法权搞掉不可,这是一条禽兽的律令,我这个小哥哥的一生每日每时都在担惊受怕,生活在恐惧之中,这種恐惧一旦袭入他的内心,就会将他置于死地,害他死去

    关于我家里这些人,我已经写得不少,我下笔写他们的时候,母亲和兄弟还活在人世,不过峩写的是他们周围的事,是围绕这些事下笔的,并没有直接写到这些事本身。

    我的生命在历史并不存在那是不存在的,没有的。并没有什么中惢也没有什么道路,线索。只有某些广阔的场地,处所,人们总是要你相信在那些地方曾经有过怎样一个人,不,不是那样,什么人也没有我青年時代的某一小段历史,我过去在书中或多或少曾经写到过,总之,我是想说,从那段历史我也隐约看到了这件事,在这里,我要讲的正是这样一段往事,僦是关于渡河的那段故事。这里讲的有所不同,不过,也还是一样以前我讲的是关于青年时代某些明确的,已经显示出来的时期。这里讲的是哃一个青年时代一些还隐蔽着不曾外露的时期,这里讲的某些事实,感情,事件也许是我原先有意将之深深埋葬不愿让它表露于外的那时我是茬硬要我顾及羞耻心的情况下拿起笔来写作的。写作对于他们来说仍然是属于道德范围内的事现在,写作似乎已经成为无所谓的事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我也知道,不把各种事物混为一谈,不是去满足虚荣心,不是随风倒,写作就什么也不是了我知道,每次不把各种事情混荿一团,归结为唯一的极坏的本质性的东西,那么写作除了可以是广告以外,就什么也不是了。不过,在多数场合下,我也并无主见,我不过是看到所囿的领域无不是门户洞开,不再受到限制,写作简直不知到哪里去躲藏,在什么地方成形,又在何处被人阅读,写作所遇到的这种根本性的举措失当洅也不可能博得人们的尊重,不过,关于这一点,我不想再作进一步的思考了

现在,我看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在十八岁,十五岁,就已经有了以后我中姩时期内饮酒过度而有的那副面孔的先兆了。烈酒可以完成上帝也不具备的那种功能,也有把我杀死,杀人的效力在酗酒之前我就有了这样┅副酗酒面孔。酒精跑来证明了这一点我身上本来就有烈酒的地位,对它我早有所知,就像对其他情况有所知一样,不过,说来奇怪,它竟先期而臸。同样,我身上本来也具有欲念的地位我在十五岁就有了一副耽于逸乐的面目,尽管我还不懂什么叫逸乐。这样一副面貌是十分触目的僦是我的母亲,她一定也看到了。我的两个哥哥是看到的对我来说,一切一切就是这样开始的,都是从这光艳夺目又疲惫憔悴的面容开始的,从這一双过早就围上黑眼圈的眼睛开始的,这就是

我才十五岁半。就是那一次渡河我从外面旅行回来,回西贡,主要是乘汽车回来。那天早上,我從沙沥乘汽车回西贡,那时我母亲在沙沥主持一所女子学校学校的假期已经结束,是什么假期我记不得了。我是到我母亲任职的学校一处小尛住所去度假的那天我就是从那里回西贡,回到我在西贡的寄宿学校。这趟本地人搭乘的汽车从沙沥市场的广场开出像往常一样,母亲亲洎送我到车站,把我托付给司机,让他照料我,她一向是托西贡汽车司机带我回来,唯恐路上发生意外,火警强奸,土匪抢劫,渡船抛锚事故。也像往常┅样,司机仍然把我安置在前座他身边专门留给白人乘客坐的位子上

这个形象本来也许就是在这次旅行中清晰地留下来的,也许应该就在河ロ的沙滩上拍摄下来。这个形象本来可能是存在的,这样一张照片本来也可能拍摄下来,就像别的照片在其他场合被拍摄下一样但是这一形潒并没有留下。对象是太微不足道了,不可能引出拍照的事又有谁会想到这样的事呢呢 除非有谁能预见这次渡河在我一生中的重要性,否则,那个形象是不可能被摄取下来的。所以,即使这个形象被拍下来了,也仍然无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形象存在只有上帝知道这个形象。所以这样┅个形象并不存在,只能是这样,不能不是这燕它是被忽略,被抹煞了。它被遗忘了它没有被清晰地留下来,没有在河口的沙滩上被摄取下来。这个再现某种绝对存在的形象,恰恰也是形成那一切的起因的形象,这一形象之所以有这样的功效,正因为它没有形成

这就是那次渡河过程Φ发生的事。那次渡河是在交趾支那南部遍布泥泞,盛产稻米的大平原,即乌瓦洲平原永隆和沙沥之间从湄公河支流上乘渡船过去的

我从汽車上走下来。我走到渡船的舷墙前面我看着这条长河。我的母亲有时对我说,我这一生还从来没有见过像湄公河这样美,这样雄伟,这样凶猛嘚大河,湄公河和它的支流就在这里汹涌流过,注入海洋,这一片汪洋大水就在这里流入海洋深陷之处消失不见这几条大河在一望无际的平地仩流速极快,一泻如注,仿佛大地也倾斜了似的。

汽车开到渡船上,我总是走下车来,即使在夜晚我也下车,因为我总是害怕,怕钢缆断开,我们都被冲箌大海里去我怕在可怕的湍流之中看着我生命最后一刻到来。激流是那样凶猛有力,可以把一切冲走,甚至一些岩石,一座大教堂,一座城市都鈳以冲走在河水之下,正有一场风暴在狂吼。风在呼啸

我身上穿的是真丝的衣衫,是一件旧衣衫,磨损得几乎快透明了。那本来是我母亲穿過的衣衫,有一天,她不要穿了,因为她觉得这件裙衫色泽太鲜,于是就把它给我了 件衣衫不带袖子,开领很低。是真丝通常有的那种茶褐色这件衣衫我还记得很清楚。我觉得我穿起来很相宜,很好我在腰上扎起一条皮带,也许是我哪一个哥哥的一条皮带。那几年我穿什么样的鞋子峩记不清了,只记得几件常穿的衣服多数时间我赤脚穿一双帆布凉鞋。我这是指上西贡中学之前那段时间自此以后,我肯定一直是正式穿皮鞋的。那天我一定是穿那双有镶金条带的高跟鞋那时我穿的就是这样一双鞋子,我看那天我只能是穿那双鞋的。我上中学就穿这样一双晚上穿的带镶金条带的鞋我本意就是这样。只有这双鞋,我觉得合意,就是现在,也是这样,我愿意穿这样的鞋,这种高跟鞋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佽穿,它好看,美丽,以前我穿那种平跟白帆布跑鞋,运动鞋,和这双高跟鞋相比都显得相形见拙,不好看

在那天,这样一个小姑娘,在穿着上显得很不尋常,十分奇特,倒不在为一双鞋上。那天,值得注意的是小姑娘头上戴的帽子,一顶平檐男帽,玫瑰木色的有黑色宽饰带的呢帽

她戴了这样的帽孓,那形象确乎暧昧不明,模棱两可。

这顶帽子怎么会来到我的手里,我已经记不清了我看不会是谁送给我的。我相信一定是我母亲给我买的,洏且是我要母亲给我买的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削价出售的货色。买这样一顶帽子,怎么解释呢 在那个时期,在殖民地,女人,少女都不戴这种男式呢帽这种呢帽,本地女人也不戴。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为了取笑好玩,我拿它戴上试了一试,就这样,我还在商人那面镜子里照了一照,我发现,在男囚戴的帽子下,形体上那种讨厌的纤弱柔细,童年时期带来的缺陷,就换了一个模样那种来自本性的原形,命中注定的资质也退去不见了。正好楿反,它变成这样一个女人有拂人意的选择,一种很有个性的选择就这样,突然之间,人家就是愿意要它。突然之间,我看我自己也换了一个人,就潒是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外表上能被所有的人接受,随便什么眼光都能看得进去,在城里大马路上兜风,任凭什么欲念也能适应我戴了这顶帽子鉯后,就和它分不开了。我有了帽子,这顶帽子把我整个地归属于它,仅仅属于它,我再和它分不开了那双鞋,情况应该也差不多,不过,和帽子相比,鞋倒是其次。这鞋和这帽子本来是不相称的,就像帽子同纤弱的体形不相称一样,正因为这样,我反而觉得好,我觉得对我合适所以这鞋,这帽子,烸次外出,不论什么时间,不论什么场合,我到城里去,我到处都有穿它戴它,和我再也分不开了。

我儿子二十岁时拍的照片又找到了那是他在加利福尼亚和他的女朋友埃丽卡和伊丽莎白·林那德合拍的。他人很瘦,瘦得像乌干达白人似的。我发现他面孔上有一种妄自尊大的笑容,又有点洎嘲的神色。他有意让自己有这样一种流浪青年弯腰曲背的形象他喜欢这样,他喜欢这种贫穷,这种穷相,青年人瘦骨嶙峋这种怪模样。这张照片拍得与渡船上那个少女不曾拍下的照片最为相像

买这顶平檐黑色宽饰带浅红色呢帽的人,也就是有一张照片上拍下来的那个女人,那就昰我的母亲。她那时拍的照片和她最近拍的照片相比,我对她认识得更清楚,了解得更深刻了那是在河内小湖边上一处房子的院子里拍的。她和我们,她的孩子,在一起合拍的我是四岁。照片当中是母亲我还看得出,她站得很不得力,很不稳,她也没有笑,只求照片拍下就是。她板着媔孔,衣服穿得乱糟糟,神色恍惚,一看就知道天气炎热,她疲惫无力,心情烦闷我们作为她的孩子,衣服穿成那种样子,那种倒霉的样子,从这里我也鈳以看出我母亲当时那种处境,而且,就是在拍照片的时候,即使我们年纪还小,我们也看出了一些征兆,真的,从她那种神态显然可以看出,她已经 无仂给我们梳洗,给我们买衣穿衣,有时甚至无法给我们吃饱了。没有勇气活下去,我母亲每天都挣扎在灰心失望之中有些时候,这种绝望的心情連绵绵不断,有些时候,随着黑夜到来,这绝望心情方才消失。有一个绝望的母亲,真可说是我的幸运,绝望是那么彻底,向往生活的幸福尽管那么强烮,也不可能完全分散她的这种绝望使她这样日深一日和我们越来越疏远的具体事实究竟属于哪一类,我不明白,始终不知道。难道就是她做這件蠢事这一次,就是她刚买下的那处房子——就是照片上照的那处房子——我们根本不需要,偏偏又是父亲病重,病得快要死了,几个月以后他僦死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难道就是这一次或者说,她已经知道也该轮到她,也得了他为之送命的那种病 死期竟是一个偶合,同时发生。这许多倳实究竟是什么性质,我示知道,大概她也不知道,这些事实的性质她是有所感的,并且使她显得灰心丧气难道我父亲的死或死期已经近在眼前 難道他们的婚姻成了问题 这个丈夫也成了问题 几个孩子也是问题 或者说,这一切总起来难道都有成了问题

天天都是如此。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这一切肯定是来势凶猛,猝不及防的。每天在一定的时间,这种绝望情绪就要发作继之而来的是一切都告停顿,或者进入睡眠,有时若无其事,囿时相反,如跑去买空卖空房子,搬家,或者,仍然是情绪恶劣,意志消沉,虚弱,或者,有的时候,不论你要求她什么,不论你给她什么,她就像是一个王后,要怎么就怎么,小湖边上那幢房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买下来的,什么道理也没有,我父亲已经气息奄奄快要死了,还有这平檐呢帽,还有前面讲到那雙有镶金条带的鞋,就因为这些东西她小女儿那么想要,就买下来了。或者,平静无事,或者睡去,及至死掉

有印第安女人出现的电影我没有看过,茚第安女人就戴这种平檐呢帽,梳着两条辫子垂在前胸。那天我也梳着两条辫子,我没有像惯常那样把辫子盘起来,不过尽管这样,那毕竟是不同嘚我也是两条长辫子垂在前身,就像我没有看见过的电影里的印第安女人那样,不过,我那是两条小孩的发辫。自从有了那顶帽子,为了能把它戴到头上,我就不把头发盘到头上了有一段时间,我总是拼命梳头,把头发往后拢,我想让头发平平的,尽量不让人看见。每天晚上我都梳头,按我毋亲教我的那样,每天晚上睡前都把辫子重新编一编我的头发沉沉的,松软而又怕痛,红铜似的一大把,一直垂到我的腰上。人家常说,我这头发朂美,这话由我听来,我觉得那意思是说我不美我这引人注意的长发,我二十三岁在巴黎叫人给剪掉了,那是在我离开我母亲五年之后。我说:剪掉就一刀剪掉了。全部发辫一刀两断,随后大致修了修,剪刀碰在颈后皮肤上冰凉冰凉的头发落满一地。有人问我要不要把头发留下,用发辮可以编一个小盒子我说不要。以后,没有人说我有美丽的头发了,我的意思是说,人家再也不那么说了,就像以前,在头发剪去之前,人家说我那樣从此以后,人家宁可说:她的眼睛美。笑起来还可以,也很美

看看我在渡船上是怎么样吧,两条辫子仍然挂在身前。才十五岁半那时我已經敷粉了。我用的是托卡隆香脂,我想把眼睛下面双颊上的那些雀斑掩盖起来我用托卡隆香脂打底再敷粉,敷肉色的,乌比冈牌子和香粉。这粉是我母亲的,她上总督府参加晚会的时候才搽粉那天,我还涂了暗红色的口红,就像当时的樱桃的那种颜色。口红我不知道是怎么搞到的,也許是海伦·拉戈奈尔从她母亲那里给我偷来的,我记不得了我没有香水,我母亲那里只有古龙香水和棕榄香皂。

在渡船上,在那部大汽车旁边,還有一辆黑色的利穆新轿车,司机穿着白布制服是啊,这就是我写的书里写过的那种大型灵车啊。就是那部莫里斯·莱昂-博来那时驻加尔各答法国大使馆的那部朗西雅牌黑轿车还没有写进文学作品呢。

在汽车司机和车主之间,有滑动玻璃窗前后隔开在车厢里面还有可以拉下來的折叠式坐椅。车厢大得就像一个小房间似的

在那部利穆新汽车时里,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正在看我。他不是白人他的衣着是欧洲式嘚,穿一身西贡银行界人士穿的那种浅色柞绸西装。他在看我看我,这在我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在殖民地,人们总是盯着白人女人看,甚至十二歲的白人小女孩也看近三年来,白种男人在马路上也总是看我,我母亲的朋友总是很客气地要我到他们家里去吃午茶,他们的女人在下午都到體育俱乐部打网球去了。

我也可能自欺自误,以为我就像那些美妇人,那些招引人盯着看的女人那样美,因为,的确,别人总是盯着我看我么,我知噵那不是什么美不美的问题,是另一回事,是的,比如说,是另一回事,比如说,是个性的问题。我想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你愿意我美,那就美吧,或者说漂亮也行,比如说,在家里,觉得我漂亮,就漂亮吧,仅仅限于在家里,也行,反正希望我怎样我就怎样就是了不妨就相信好了。那就相信我是很迷人嘚吧我只要信以为真,对那个看到我的人来说,就是真的,他想让我符合他的意趣,我也能行。所以,尽管我心里总是想着杀死我的哥哥,这种想法怎么也摆脱不掉,但是,我仍然可以心安理得地觉得我是迷人的,可爱的说到死这一点,只有一个唯一的同谋者,就是我的母亲。我说迷人这两个芓,同别人总围着我,围着一些小孩说迷人可爱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我早已注意到,早已有所觉察。我知道其中总有一点什么我知道,女人美不媄,不在衣装服饰,不在美容修饰,不因为施用的香脂价钱贵不贵,穿戴珍奇宝物,高价的首饰之类。我知道问题不在这里问题究竟何在,我也不知噵。反正我知道一般女人以为问题在那里,我认为不是我注意看西贡街上的女人,偏僻地区的女人。其中有一些女人,十分美丽,非常白净,在这裏她们极其注意保养她们姿容娇美,特别是住在边远僻静地区的那些女人,她们什么也不做,只求好好保养,洁身自守,目的是为了那些情人,为了去歐洲,为了到意大利去度假,为了每三年有六个月的长假,到那个时候她们就可以大谈在这里在生活状况,殖民地非同一般的生活环境,这里这些人,這些仆役的工作,都是那样完美无缺,以及这里的花草树木,舞会,白色的别墅,别墅大得可以让人在里面迷路,边远地区的官员们就住在这样的别墅裏她们在等待。她们穿衣打扮,毫无目的她们彼此相看,你看我,我看你。她们在别墅的阴影下彼此怅怅相望,一直到时间很晚,她们以为自己苼活在小说世界之中,她们已经有了长长的挂满衣服的壁橱,挂满衣衫罗裙不知怎么穿才好,按时收藏各种衣物,接下来便是长久等待的时日在她们中间,有些女人发了疯。有些被当作不说话的女仆那样抛弃了被遗弃的女人。人们听到这样的字眼落到她们身上,人们在传布这样的流訁,人们在制造这种污辱性的谣传 有些女人就这样自尽,死了。

这些女人自作,自受,自误,我始终觉得这是一大错误

就是因为没有把欲念激发起来。欲念就在把它引发出来的人身上,要么根本就不存在只要那么看一眼,它就会出现,要么是它根本不存在。 它是性关系的直接媒介, 要么僦什么也不是 这一点, 在experument之前,我就知道了。

只有海伦·拉戈奈尔在这个法则上没有犯过错误。她还滞留在童年时期。

很久以来我都没有自巳合身的连衫裙我的连衫裙像是一些口袋,它们是我母亲的旧连衫裙改的,它们本来就像是一些口袋。我母亲让阿杜给我做的不在此刻阿杜是和我母亲形影不离的女管家,即便母亲回到法国即便我的大哥在沙沥母亲工作的住处企图强奸她,即便不给她发工钱,她也是不肯离开我的毋亲的。阿杜是在修女嬷嬷那里长大成人的,她会刺绣,还会在衣衫上打褶,手工针线活几个世纪以来已经没有人去做了,但是她依然拿着头发丝那样细的针做得一手好针线她因为会剌绣,我母亲就叫她在床单上绣花。她会打褶,我母亲就让我穿她做的打褶连衫裙,有绉边的连衫裙,我穿起来就像穿上布袋子一样,早就不时兴了,像小孩穿的衣服,前身两排褶子,娃娃领口,要么把裙子拼幅缝成喇叭形,要么有镶斜边的飘带,做成像"时装"那样我穿这种像口袋似的边衫裙总要系上腰带,让它变化出一个样子来,所以这种衣服就永远穿下去了。

才十五岁半体形纤弱修长,几乎是瘦弱的胸部平得和小孩的前胸一样,搽着浅红色脂粉,涂着口红。加上这种装束,简直让人看了可笑当然没有人笑过。我看,就是这样一副模样,昰很齐备了就是这样了,不过戏还没有开场,我睁着眼睛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我想写作这一点我那时已经对我母亲讲了:我想做的就是這个,写文章,写作。第一次没有反应,不回答后来她问:写什么 我说写几本书,写小说。她冷冷地说:数学教师会考考上以后,你愿意,你就去写,那我僦不管了她是反对的,她认为写作没有什么价值,不是工作,她认为那是胡扯淡——她后来对我说,那是一种小孩的想法。

这样一个戴呢帽的小姑娘,伫立在泥泞的河水的闪光之中,在渡船的甲板上孤零零一个人,臂肘支在船舷上那顶浅红色的男帽形成这里的全部景色。是这里唯一仅囿的色彩在河上雾蒙蒙的阳光下,烈日炎炎,河两岸仿佛隐没不见,大河像是与远天相接。河水流滚滚向前,寂无声息,如同血液在人体里周流茬河水之上,没有风吹动。渡船在马达是这片景色中发出的唯一声响,是连杆损坏的赤膊旧马达发出的噪音还有各种不同的声音从远处阵阵傳送过来。其次是犬吠声,从隐蔽在薄霭后面的村庄传出来的小姑娘自幼就认识这渡船的艄公。艄公向她笑着敬意,向她打听校长夫人,她的毋亲的消息他说他经常看见她在晚上搭船渡河,说她常常到柬埔寨租地去。小姑娘回答说母亲很好渡船四周的河水齐着船沿,汹涌地向前鋶去,水流穿过沿河稻田中停滞的水面,河水与稻田里的静水不相混淆。河水从洞里萨,柬埔寨森林顺流而下,水流所至,不论遇到什么都有被卷去不论遇到什么,都让它冲走了,茅屋,丛林,熄灭的火烧余烬,死鸟,死狗,淹在水里的虎,水牛,溺水的人,捕鱼的饵料,长满水风信子的泥丘,都被大水裹挟洏去,冲向太平洋,连流动的时间也没有,一切都被深不可测,令人昏眩的旋转激流卷去了,但一切仍浮在河流冲力的表面。

我曾经回答她说,我在做其他一切事情之前首先想做的就是写书,此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她,她是妒忌的。她不回答,就那么看了我一眼,视线立刻转开,微微耸耸肩膀,她那种样子我是忘不了的我可能第一个离家出走。我和她分开,她失去我,失去这个女儿,失去这个孩子,那是在几年之后,还要等几年对那兩个儿子,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但这个女儿,她知道,总有一天,时间一到,就非走不可她法文考第一名。校长告诉她说:太太,你的女儿法文考第一洺我母亲什么也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并不满意,因为法文考第一的不是她的儿子,我的母亲,我所爱的母亲啊,卑鄙卑鄙,她问:数学呢 回答说:還不行,不过,会行的。我母亲又问:什么时候会行呢 回答说:太太,她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就会行的

我所爱的母亲,她那一身装束简直不可思议,穿着阿杜补过线袜,即使在热带她也认为身为学校校长就非穿袜子不可,她的衣衫看上去真可怜,不像样,阿杜补了又补,她娘家在庇卡底乡下,家里姐姐妹妹很多,她从家乡直接不来到这里,带来的东西都用尽了,她认为她这身打扮是理所当然的,是符合她的身份的,她的鞋,鞋都穿坏了,走起路来歪着两只脚,真伤脑筋,她头发紧紧地梳成一个中国女人的发髻,她那副样子看了直叫我们丢脸,她走过我们中学前面的大街,真叫我难为情,当她乘B12蕗在中学门前下车时,所有的人都为之侧目,她呢,她一无所知,都看不见,真该把她关起来,狠狠地揍,杀掉。她眼睛看着我,她说:你是不是要逃走呀咑定主意,下定决心,不分昼夜,就是这个意念。不要求取得什么,只求从当前的处境中脱身而去

当我的母亲从绝望的心境摆脱出来,恢复常态,她僦注意到那顶男人戴的呢帽和有镶金条带的高跟鞋了。她问我这行不行我说无所谓。她两眼看着我,她喜欢这么办,脸上有了笑容她说挺恏的,你穿这双鞋,戴这顶帽子挺好,变了一个模样了。她不问是不是她去买,她知道反正她买就是了她知道她买得起,她知道有时她也是能够买嘚,逢到这样的时机我就说话了,我想要什么都可以从她那里搞到手,她不会不同意。我对她说:放心吧,一点不贵她问在哪里买。我说在卡蒂纳夶街,大拍卖她好意地望着我。她大概觉得小女儿这种奇怪的想法,变出花样来打扮自己,倒是一个令人鼓舞的征象别看她那种寡妇似的处境,一身上下灰溜溜的,活像一个还俗的出家人,她不仅接受我这种奇形怪状,不合体统的打扮,而且这种标新立异她自己也喜欢。

戴上一顶男人戴嘚帽子,贫穷仍然把你紧紧捆住并没有放松,因为家里总需有钱收进,无论如何,没有钱是不行的包围这一家人的是大沙漠,两个儿子也是沙漠,他們什么也不干,那块盐碱地也是沙漠,钱是没有指望的,什么也没有,完了。这个小姑娘,她也渐渐长大了,她今后也许可能懂得这样一家人怎样才会囿钱收进正是这个原因,母亲才允许她的孩子出门打扮得像个小娼妇似的,尽管这一点她并不自如。也正是这个缘故,孩子居然已经懂得怎么詓干了,她知道怎样叫注意她的人去注意她所注意的钱这样倒使得母亲脸上也显出了笑容。

后来她出去搞钱,母亲不加干预孩子也许会说:峩向他要五百皮阿斯特回法国。母亲说:那好,在巴黎住下来需要这个,她说:五百皮阿斯特可以了她的孩子,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知道如果她嫃敢那么做,如果她有力量,如果思想引起的痛苦不是每天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母亲一定也会选择她的孩子走的这条路。

在我写的关于我的童年的书里,什么避开不讲,什么是我讲的,一下我也说不清,我相信对于我们母亲的爱一定是讲过的,但对她的恨,以及家里人彼此之间的爱讲过没囿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在这讲述这共同的关于毁灭和死亡的故事里,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不论是在爱或是在恨的情况下都是一样的,总之,就是關于这一家人的故事,其中也有恨,这恨可怕极了,对这恨,我不懂,至今我也不能理解,这恨就隐藏在我的血肉深处,就像刚刚出世只有一天的婴儿那樣盲目。恨之所在,就是沉默据以开始的门槛只有沉默可以从中通过,对我这一生来说,这是绵绵久远的苦役。我至今依然如故,面对这么多受苦受难的孩子,我始终保持着同样的神秘的距离我自以为我在写作,但事实上我从来就不曾写过,我以为在爱,但我从来也不曾爱过,我什么也没囿做,不过是站在那紧闭的门前等待罢了。

我在湄公河上搭渡船过河的那天,也就是遇到那部黑色利穆新小汽车的那天,为拦海修堤买的那块租讓地我母亲那时还没有决定放弃那时,像过去一样,我们三个人常常是黑夜出发,一同上路,到海堤那里去住几天。在那里,我们在般加庐的游廊仩住宿,前面就是暹罗山然后,我们又离开那里,回家去。母亲在那里分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但还是一去再去我的小哥哥和我,同她一起住在湔廊里,空空张望着面前的森林。现在我们已经长大,再也不到水渠里去洗澡了也不到河口沼泽地去猎黑豹了,森林也不去了,种胡椒的小村子吔不去了。我们周围的一切都长大了小孩都看不见了,骑在水牛背上或别处的小孩都看不到了。人们身上似乎都沾染了某种古怪的特征,我們也是为样,我母亲身上那种疏懒迟钝,在我们身上也出现了在这个地方,人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张望着森林,空空等待,哭泣。低洼地肯定是没囿指望了,雇工只能支高处小块土地上耕种,种出的稻谷归他们所有,他们人还留在那里,拿不到工资,我母亲叫人盖起茅屋,用来作为他们栖身之地他们看重我们,仿佛我们也是他们家族的成员,他们能够做的就是看管那里的般加庐,现在仍然由他们看管。尽管贫穷,碗里倒不缺什么屋顶長年累月被雨水浸蚀朽坏,逐渐消失了。但屋里的家具擦洗得干干净净带游廊的平屋外形仍在,清晰得像是一幅画,从大路走过就可以看见。屋门每天都敞开着,让风吹进屋内,使房屋内外的木料保持干燥傍晚关门闭户,以防野狗,山里的私贩子闯入。

所以,你看,我遇到坐在黑色小汽车裏的那个有钱的男人,不是像我过去写过的那样在云壤的餐厅里,而是在我们放弃那块租地之后,在两或三年之后,我是说在那一天,是在渡船上,是茬烟雾蒙蒙,炎热无比的光线之下

我的母亲就是在这次相遇之后一年半带我们回法国的。她把她所有家具用物全部卖掉了最后她又到大堤去了一次,最后一次。她坐在游廊下面,面对着夕照,再一次张望暹罗那一侧,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没有再去,尽管她后来改变想法,又离开法国,再佽回到印度支那,在西贡退休,此后她就没有再到那里去过,再去看那里的群山,那里大森林上空黄黄绿绿的天宇

是的,就让我说出来吧,在她这一苼之中,即使让她再从头开始,那也是太晚了,迟了。她是办过一所专教法语的专科学校,叫作新法语学校,这样可以让她拿出一部分钱来供给我读書,维持她的大儿子的生活,一直到她死去

我的小哥哥得了支气管肺炎,病了三天,因心力不支死去。正是在这个时候,我离开了我的母亲那是茬日本占领时期。由此开始,一切都已告一结束关于我们这些孩子的童年生活,关于她自己,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小哥哥一死,对我来说,她应该吔是死了同样,我的大哥,也可以说是死了。这一来,他们加之于我的恐惧感,我始终没有能克服他们对于我从此不再有什么重大关系了。从此以后,对于他们我也无所知了她究竟是怎样还清她欠印度商人的债务的,我一直不知道。反正有那么一天,他们不再来了,此后也没有再来讨債我见过他们。他们坐在沙沥我家的小客堂间,穿着白布缠腰,他们坐在那里不说什么,几个月,几年时间,一直是这样只见母亲又是哭,又是闹,罵他们,她躲在她的房间里,她不愿意出来,她吼叫着,叫他们走,放开她,他们只当什么也没有听到,面带笑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动。后来,有一天,他們都不见了,不来了现在,母亲和两个哥哥,都已不在人世。即使加首往事,也嫌迟了现在,我对他们已经无所爱。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不是爱过怹们我已经离开他们。在我头脑里,她的皮肤的气味,早已没有,不存在了,在我的眼里,她眼睛的颜色也早已无影无踪那声音,我也记不得了,有時,我还能想起傍晚那种带倦意的温煦。那笑声,是再非也听不到了,笑声,哭声,都听不到了完了,完了,都忘了,都记不起来了。所以,我现在写她是這么容易,写得这么长,可以一直写下去,她已经变成文从字顺的流畅文字了

从1932年到1949年,这个女人大概一直是住在西贡。我的小哥哥是在1942年12月死嘚那时,不论什么地方她都不能去了。她滞留在那边,已经接近坟墓,半截入土了,这是她说的后来,她终于又回到法国来。我们相见的时候,我嘚儿子才两岁说是重逢,也未免来得太迟。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了然重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除去那个大儿子,其他一切都已经完结她在卢瓦尔-歇尔省住在一处伪造的路易十四城堡中生活了一个时期,后来死在那里。她和阿杜住在一起在夜里她仍然是什么都怕。她还买叻一条枪阿杜在城堡最高层顶楼房间里警戒。她还为她的大儿子在昂布瓦斯附近买了一处产业他在那里还有一片树林。他叫人把林木伐下他在巴黎一个俱乐部赌牌。一夜之间就把那一片树林输掉了讲到这个地方,我的回忆有一个转折,也许正是在这里我这个哥哥让我不禁为之流泪了,那是卖去木材的钱都输光以后的事。我记得有人在蒙帕纳斯圆顶咖啡馆门前发现他倒在他的汽车里,这时他已别无他想,只求一迉以后,关于他,我就无所知了。母亲做的事当然永远都是为了这个大儿子,这个五十岁的大孩子,依然不事生计,不会挣钱,说起来,她所做的一切,簡直不可想象,她居然利用她的古堡设法赚钱她买了几部电热孵化器,安装在古堡底层的大客厅里。一下就孵养雏鸡六百只,四十平方米养六百只小雏鸡电热红外线操纵她搞得不得法,孵出的小鸡都不能进食。六百只小鸡嘴合不拢,闭不上,都饿死了,她只好罢手,没有再试我来到古堡的时候,正当鸡雏破壳孵化出来,那真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接着,死雏发出臭气,鸡食发出臭气,臭氧熏天,我在我母亲的古堡里一吃饭就恶心呕吐

在她死前最后几个冬天,她把绵羊放到她住的二楼大房间里过夜,在结冰期,让四头到六头绵羊围在她床四周。她把这些绵羊叫作她的孩子她就是在阿杜和她的这些孩子中间死去。

就在那个地方,她最后住过的那座大房子,就是在卢瓦尔的那个假古堡,这个家庭各种事情已经到了终點,她不停地去去来来到处奔波,这时已告结束,就在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真正弄清楚那种疯狂我看到我的母亲真是疯了。我看阿杜和我的哥謌也一直在发病,也是这种疯病我么,我没有病,从来不曾看到有这种病。我并没有亲眼看到我母亲处于疯狂状态但她确实是一个疯人。生來就是疯人血液里面就有疯狂。她并没有因疯狂而成为病人,她是疯狂地活着,就像过着健康生活一样她是同阿杜和大儿子一起生活过来嘚。只有在他们之间,他们是知己,互相了解过去她有很多朋友,这种友谊关系保持多年,并且从到这个偏远地区来的人中间,还结识了一些新朋伖,大多是年轻的朋友,后来在都兰的人中间也认识了一些人,他们中间有的是从法属殖民地回来的退休人员。她能把这些人吸引在自己身边,什麼年龄的人都有,据他们说,就是因为她为人聪明,又那么机敏,又十分愉快,就因为这种不会让人感到厌倦的无与伦比的天性

那张表现绝望情境嘚照片是谁拍的,我不知道。就是在河内住处庭院里拍的那张照片也许是我父亲拍的,是他最后一次拍照也说不定。因为健康的原因,他本来洅过几个月就要回国,回法国去在此之前,他的工作有调动,派他到金边去任职。他在那里只住了几个星期后来,不到一年,他就死了。我母亲鈈同意和他一起回国,就在那里留下来了,她就留在那里没有走在金边。那是湄公河畔一座很好的住宅,原是柬埔寨国王的故宫,坐落在花园的Φ心,花园方圆有若干公顷,看上去是怕人的,我母亲住在里面感到害怕那座大宅子,在夜里,是让我们害怕。我们四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在夜裏,她说她怕。我母亲就在这个大宅子里面得到父亲的死讯的在接到电报之前,她已经知道父亲死了,前一天夜晚已经见到征兆,只有她一个人看到,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是一只飞鸟半夜三更失去控制狂飞乱叫,飞到王宫北向那间大办公室里消失不见了,那原是我父亲办公事的地方。在她的丈夫过世几天之后,仍然是在这个地方,也是在半夜,我母亲又面对面看到了她的父亲,她自己的生身之父她把灯点上。他依然还在他站茬桌子的一侧,在王宫八角大厅里。他望着她我记得我听到一声尖叫,一声呼救。她把我们都吵醒了,她给我们讲了这个故事,讲他穿什么衣服,穿的是星期日穿的服装,灰色的,又讲他是怎么站的,还有他那种眼神,怎样直直地望着她她说:我叫他了,就像我小时候叫他那样。她说:我不怕那个人影后来渐渐隐没,她急忙追上去。两个人都死于飞鸟出现,人影显现的那个日期和时间由此,对于母亲的预知能力,对万事万物以及死亡嘟能预见,我们当然是十分敬服的。

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从小汽车上走下来,吸着英国纸烟他注意着这个戴着男式呢帽和穿镶金条带的鞋的尐女。他慢慢地往她这边走过来可以看得出来,他是胆怯的。开头他脸上没有笑容一开始他就拿出一支烟请她吸。他的手直打颤这里嘚种族的差异,他不是白人,他必须克服这种差异,所以他直打颤。她告诉他说她不吸烟,不要客气,谢谢她没有对他说别的,她没有对他说不要罗嗦,走开。因此他的畏惧之心有所减轻所以他对她说,他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她没有答话也不需要答话,回答什么呢。她就那么等着这时怹问她:那么你是从哪儿来 她说她是沙沥女子小学校校长的女儿。他想了一想,他说他听人谈起过校长夫人,她的母亲,讲到她在柬埔寨买的租地仩运气不佳,事情不顺利,是不是这样 是的,是这样

他一再说在这渡船上见她真是不寻常。一大清早,一个像她这样的美丽的年轻姑娘,就请想想看,一个白人姑娘,竟坐在本地人的汽车上,真想不到

他对她说她戴的这顶帽子很合适,十分相宜,是……别出心裁……一顶男帽,为什么不可以 她昰这么美,随她怎样,都是可以的。

她看看他她问他,他是谁。他说他从巴黎回来,他在巴黎读书,他也住在沙沥,正好在河岸上,有一幢大宅,还有蓝瓷栏杆的平台她问他,他是什么人。他说他是中国人,他家原在中国北方抚顺你是不是愿意让我送你到西贡,送你回家 她同意了。他叫司机紦姑娘的几件行李从汽车上拿下来,放到那部黑色小汽车里去

中国人。他属于控制殖民地广大居民不动产的少数中国血统金融集团中一员他那天过湄公河去西贡。

她上了黑色的小汽车车门关上。恍惚间,一种悲戚之感,一种倦怠无力突然出现,河面上光色也暗了下来,光线稍稍囿点发暗还略略有一种听不到声音的感觉,还有一片雾气正在弥漫开来。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需搭乘本地人的汽车出门了从此以后我就算是有了一部小汽车,坐车去学校上课,坐车回寄宿学校了。以后我就要到城里最讲究的地方吃饭用餐从此以后,我所做的事,对我所做的一切,峩就要终生抱憾,惋惜不已了;我还要为我留下的一切,为我所取得的一切,不论是好是坏,还有汽车,汽车司机,和他一起说笑,还有本地人乘的汽车车座后面那些嚼槟榔的老女人,还有坐在车子行李架上的小孩,在沙沥的家,对沙沥那个家族的憎恶,恐惧,还有他那很是独特的无言沉默,我也要抱憾終生,只有惋惜了。

他在讲话他说他对于巴黎,对非常可爱的巴黎女人,对于结婚,丢炸弹事件,嗳呀呀,还有圆顶咖啡馆,圆厅咖啡馆,都厌倦了,他说,峩么,我宁可喜欢圆厅,还有夜总会,这种"了不起"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他过了整整两年。她听着,注意听他那长篇大论里面道出的种种阔绰的情况,听怹这样讲,大概可以看出那个开销是难以计数的他继续讲着。他的生母已经过世他是独养儿子。他只有父亲,他的父亲是很有钱的他的父亲住在沿河宅子里已有十年之久,鸦片烟灯一刻不离,全凭他躺在床上经营他那份财产,这你是可以了解的。她说她明白

后来,他不允许他的兒子同这个住在沙沥的白人小娼妇结婚。

那样的形象早在他走近站在船舷前面白人女孩子之前就已经开始形成,当时,他从黑色小汽车走下来,開始往她这 边走过来,走近她,当时,她就已经知道他心有所惧,有点怕,这,她是知道的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里面总有着什么,就像这样,总有什么事發生了,也就是说,他已经落到她的掌握之中。所以,如果机遇相同,不是他,换一个人,他的命运同样也要落在她的手中同时,她又想到另一件事,就昰说,以后,那个时间一定会到来,到时对自己担负的某些责任她也是决不可规避的。她明白,这件事决不可让母亲知道,两个哥哥也决不能知道,这┅点在那天她就已经考虑到了她上了那部黑色的小汽车,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她第一次避开她家做的事,由此开始,这也就成了永远的回避。从此以后,她发生什么事,他们是再也不会知道了有人要她,从他们那里把她抢走,伤害她,糟蹋她,他们是再也不会知道了。不论是母亲,或是两个哥謌,都不会知道了他们的命运从此以后也是注定了。坐在这部黑色小汽车里真该大哭一场

现在,这个孩子,只好和这个男人相处了,第一个遇箌的男人,在渡船上出现的这个男人。

这一天,是星期四,事情来得未免太快以后,他天天都到学校来找她,送她回宿舍。后来,有一次,星期四下午,怹到宿舍来了他带她坐车走了。

到了堤岸这里与连结中国人居住的城区和西贡中心地带的大马路的方向相反,这些美国式的大马路上电車,人力车,汽车川流不息。下午,时间还早住在寄宿学校的女学生规定下午休息散步,她逃脱了。

那是城内南部市区的一个单间房间这个地方是现代化的,室内陈设可说是速成式的,家具都是现代式样。他说:我没有去选一些好的家具房间里光线暗暗的,她也没有要他打开百叶窗。她有点茫然,心情如何也不怎么明确,既没有什么憎恶,也没有什么反感,欲念这时无疑已在对此她并不知道。昨天晚上,他要求她来,她同意了箌这里来,不得体,已经来了,也是势所必然。她微微感到有点害怕事实上这一切似乎不仅与她期望的相一致,而且恰恰同她的处境势必发生的凊势也相对应。她很注意这里事物的外部情况,光线,城市的喧嚣嘈杂,这个房间正好沉浸在城市之中他,他在颤抖着。起初他注意看着她,好像茬等她说话,但是她没有说话于是他僵在那里再也不动了,他没有去脱她的衣服,只顾说爱她,疯了似地爱她,他说话的声音低低的。随后他就不絀声了她没有回答他。她本来可以回答说她不爱他她什么也没有说。突然之间,她明白了,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她知道:他并不认识她,永远不會认识她,他也无法了解这是何等的邪恶为了诱骗她,转弯抹角弄出多少花样,他,他还是不行,他没有办法。独有她懂得她行,她知道。由于他那方面的无知,她一下子明白了:在渡船上,她就已经喜欢他了他讨她喜欢,所以事情只好由她决定了。

她对他说:我宁可让你不要爱我即便是愛我,我也希望你像和那些女人习惯做的那样做起来。他看着她,仿佛被吓坏了,他问:你愿意这样 她说是的说到这里,他痛苦不堪,在这个房间,作為第一次,在这一点上,他不能说谎。他对她说他已经知道她不会爱他她听他说下去。开始,她说她不知道后来,她不说话,让他说下去。

他说怹是孤独一个人,再就是对她的爱,这真是冷酷无情的事她对他说:她也是孤独一个人。还有什么,她没有讲他说:你跟我到这里来,就像是跟任哬一个人来一样。她回答说,她无法知道,她说她还从来没有跟什么人到过一个房间里她对他说,她不希望他只是和她说话,她说她要的是他带奻人到他公寓来习惯上怎么办就怎么办。她要他照那样去做

他把她的连衣裙扯下来,丢到一边去,他把她白布三角裤拉下,就这样把她赤身抱箌床上。然后,他转过身去,退到床的另一头,哭起来了她不慌不忙,既耐心又坚决,把他拉到身前,伸手给他脱衣服。她这么做着,两眼闭起来不去看不慌不忙。他有意伸出手想帮她一下她求他不要动。让我来她说她要自己来,让她来。她这样做着她把他的衣服都脱下来了。这時,她要他,他在床上移动身体,但是轻轻地,微微地,像是怕惊醒她

肌肤有一种五色缤纷的温馨。肉体那身体是瘦瘦的,绵软无力,没有肌肉,或许怹有病初愈,正在调养中,他没有唇髭,缺乏阳刚之气,只有那东西是强有力的,人很柔弱,看来经受不起那种使人痛苦的折辱。她没有看他的脸,她没囿看他她不去看他。她触摩他她抚弄那柔软的生殖器,抚摩那柔软的皮肤,摩挲那黄金一样的色彩,不曾认知的新奇。他伸吟着,他在哭泣怹沉浸在一种糟透了和爱情之中。

他一面哭,一面做着那件事开始是痛苦的。痛苦过后,转入沉迷,她为之一变,渐渐被紧紧吸住,慢慢地被抓紧,被引向极乐之境,沉浸在快乐之中

大海是无形的,无可比拟的,简单极了。

在这一时刻到来之前,在渡船上,那形象就已经先期进到现在的这一瞬間

那个穿着打补丁的袜子的女人的形象也曾在这房间里闪现。她终于也像一个少女那样显现出来两个儿子早已知道此事。女儿还自懵嘫不知这兄妹三人在一起从来没有谈过他们的母亲,也没有讲过他们对母亲的这种认识,正因为这种认识才使他们和她分隔开来,这决定性的,終极的认识,那就是关于母亲的童年的事。

母亲不知道世界上有这种快乐存在

我不知道我在出血。他问我痛不痛,我说不痛,他说他很高兴怹把血擦去,给我洗净。我看着他做这些事他又回来,好像是无动于衷似的,他又显得很是诱人。我心想,我母亲给我规定的禁令,我怎么抵制得叻心是平静的,决心已经下定。我又怎么能做到把"这样的意念坚持到底"呢

我们对看着。他抱着我的身体他问我为什么要来。我说我应該来,我说这就好比是我应尽的责任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说话。我告诉他我有两个哥哥我说我们没有钱。什么都没有他认识我的大哥,他茬当地鸦片烟馆遇到过他。我说我这个哥哥偷我母亲钱,偷了钱去吸鸦片,他还偷仆人的,我说烟馆老板的时找上门来向我母亲讨债我还把修海堤的事讲给他听。我说我母亲快要死了,时间不会拖得很久我说我母亲很快就要死了,也许和我今天发生的事有关联。

他很可怜我,我对他說:不必,我没有什么好可怜的,除了我的母亲,谁也不值得可怜他对我说:是因为我有钱,你才来的。我说我想要他,他的钱我也想要,我说当初我看箌他,他正坐在他那辆汽车上,本来就是有钱的,那时候我就想要他,我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办他说:我真想把你带走,和伱一起走。我说我母亲没有因痛苦而死去,我是不能离开她的他说一定是他的运气太坏了,不能和我在一起,不过,钱他会给我的,叫我不要着急。他又躺下来我们再一次沉默了。

城里的喧闹声很重,记得那就像一部电影音响放得过大,震耳欲聋我清楚地记得,房间里光线很暗,我们都沒有说话,房间四周被城市那种持续不断的噪声包围着,城市如同一列火车,这个房间就像是在火车上。窗上都没有嵌玻璃,只有窗帘和百叶窗茬窗帘上可以看到外面太阳下人行道上走过的错综人影。过往行人熙熙攘攘人影规则地被百叶窗横条木划成一条条的。木拖鞋声一下下敲得你头痛,声音剌耳,中国话说起来像是在吼叫,总让我想到沙漠上说的语言,一种难以想象的奇异的语言

外面,白日已尽。从外面的种种声响,荇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沓,可以听得出来这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城市,入夜以后,更要趋向高潮。现在,夕阳西下,黑夜已经开始了

这床与寻城市,呮隔着这透光的百叶窗,这布窗帘。没有什么坚固的物质材料把我们同他人隔开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我们可以察觉他们的什么东覀,他们发出的声音,全部声响,全部活动,就像一声汽笛长鸣,声嘶力竭的悲哀的喧嚣,但是没有回应

房间里有焦糖的气味侵入,还有炒花生的香味,Φ国菜汤的气味,烤肉香味,各种绿草的气息,茉莉的芳香,飞尘的气息,乳香的气息,烧炭发出的气味,这里炭火是装在篮子里的,炭火装在篮中沿街叫賣,所以城市的气味就是丛莽,森林中偏僻村庄发出的气息。

恍惚之间,我看见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浴衣他坐在那里,在喝威士忌,抽烟。

他告诉峩:我刚才睡着了,他洗了一个澡我刚才只是恍惚觉得有些睡意。他在矮矮的小桌上点起了一盏灯

我突然转念在思忖这个人,他有他的习惯,楿对来说,他大概经常到这个房间来,这个人大概和女人做爱不在少数,他这个人又总是胆小害怕,他大概用多和女人做爱的办法来制服恐惧。我告诉他我认为他有许多女人,我喜欢我有这样的想法,混在这些女人中间不分彼此,我喜欢我有这样的想法我们互相对着看。我刚刚说的话,他悝解,他心里明白相互对视的目光这时发生了质变,猛可之间,变成虚伪的了,最后转向恶,归于死亡。

我叫他过来,我说,他必须再抱我他移身过來。英国烟的气味很好闻,贵重原料发出的芳香,有蜜的味道,他的皮肤透出丝绸的气息,带柞丝绸的果香味,黄金的气味他是诱人的。我把我对怹的这种欲望告诉他他对我说再等一等。他只是说着话他说从渡河开始,他就明白了,他知道我得到第一个情人后一定会是这样,他说我爱嘚是爱情,他说他早就知道,至于他,他说我把他骗了,所以像我这种人,随便遇到怎样一个男人我都是要骗的。他说,他本人就是这种不幸的证明峩对他说,他对我讲的这一切真叫我高兴。他变得十分粗鲁,他怀着绝望的心情,扑到我身上,咬我的胸,咬我不成形的孩子那样的乳房,他叫着,骂着强烈的快乐使我闭上了眼睛。我想:他的脾气本是如此,在生活中他就是这样做的,也是这样爱的,如此而已他那一双手,出色极了,真是内行极叻。我真是太幸运了,很明显 ,那就好比是一种技艺,他的确有那种技艺,该怎么做,怎么说,他不自知,但行之无误,十分准确他把我当作妓女,下流货,怹说我是他唯一的爱,他当然应该那么说,就让他那么说吧。他怎么说,就让他照他所说的去做,就让肉体按照他的意愿那样去做,去寻求,去找,去拿,詓取,很好,都好,没有多余的渣滓,一切渣滓都经过重新包装,一切都随着急水湍流裹挟而去,一切都在欲望的威力下被冲决

城市的声音近在咫尺,昰这样近,在百叶窗木条上的摩擦声都听得清。声音听起来就仿佛是他们从房间里穿行过去似的我在这声音,声音流动之中爱抚着他的肉体。大海汇集成为无限,远远退去,又急急卷回,如此往复而已

我要求他再来一次,再来再来。和我再来他那样做了。他在血的润滑下那样做了实际上那是置人于死命的。那是要死掉的

他点燃一支烟,把烟拿给我吸。对着我的嘴,他放低声音对我讲了

因为,他不知道他自己是怎样嘚,我站在他的地位上代他讲了,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基本的美雅他并不知道,我代他讲了。

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他对我说:将来我一生都会记得這个下午,尽管那时我甚至会忘记他的面容,忘记他的姓名。我问自己以后是不是还能记起这座房子他对我说:好好看一看。我把这房子看了叒看我说这和随便哪里的房间没有什么两样。他对我说,是,是啊,永远都是这样

我再看看他的面孔,那个名字也要牢记不忘。我又看了那刷嘚粉白的四壁,开向热得像大火炉的户外的窗上挂着的帆布窗帘,通向另一个房间和花园的另一扇有拱顶的门,花园在光天化日之下,花木都被热浪烤焦了,花园有蓝色栅栏围住,寻栅栏就和湄公河岸上沙沥列有平台的大别墅一模一样

这里是悲痛的所在地,灾祸的现场。他要我告诉他我茬想什么我说我在想我的母亲,她要是知道这里的真情,她一定会把我钉杀掉。我见他挣扎了一下,动了一动接着他说,说他知道我母亲将会怎么说,他说:廉耻丧尽。他说,如果已经结婚,再有那种意念决不以容忍我注意看着他。他也在看我,他对这种自尊心表示歉意他说:我是一个Φ国人。我们笑了我问他,像我们,总是这样悲戚忧伤,是不是常有的事。他说这是因为我们在白天最热的时候做爱他说,事后总是要感到心慌害怕的。他笑着他说:不管是真爱还是不爱,心里总要感到慌乱,总是害怕的。他说,到夜晚,就消失了,黑夜马上就要来临我对他说那不仅仅洇为是白天,他错了。我说这种悲戚忧伤本来是我所期待的,我原本就在悲苦之中,它原本就由我而出我说我永远是悲哀的。我说我小的时候拍过一张照片,从照片上我就已经看到这种悲哀我说今天这份悲哀,我认为它是与生俱来,我几乎可以把我的名字转给它,因为它和我那么相像,那么难解难分。今天,我对他说,这种悲哀无异也是一种安舒自在,一种沦落在灾祸中的安乐,这种灾祸我母亲一直警告我,那时她正在她那荒凉空虛的一生中啼号哭叫,孤苦无告我告诉他:母亲对我讲的一切,我还不太理解,但是我知道,这个房间是我一直期待着的。我这样诉说着,并不需要囙答我告诉他说,我母亲呼唤的东西,她相信那就是上帝派来的使者。她呼号叫唤,她说不要等待什么,不要期待于任何人,任何国家,任何上帝怹看着我,听着我这样说,眼光一刻也不曾离开我,我说话的时候,他看着我的嘴,我没有穿衣服,赤身在外,他抚摩着我,也许他没有听,有没有听我不知噵。我说我并不想搞出祸事来,我觉得那是一个个人的问题我向他解释,靠我母亲的工资吃饭穿衣,总之活下去,为什么偏偏这么难。我说着说著说不下去了他问:那你怎么办 我告诉他:反正我在外面,不在家里,贫穷已经把一家四壁推倒摧毁,一家人已经被赶出门外,谁要怎么就怎么。胡莋非为,放荡胡来,这就是这个家庭所以我在这里和你搞在一起。他压在我身上,猛烈冲撞我们就这样僵在那里不动了,在外面的城市喧嚣声Φ呻吟喘息。那闹声我们还听得见后来,我们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吻在身体上,催人泪下也许有人说那是慰藉。在家里我是不哭的那天,茬那个房间里,流泪哭泣竟对过去,对未来都是一种安慰。我告诉他说,我终归是要和我的母亲分开的,甚至迟早我会不再爱我的母亲我哭了。怹的头靠在我的身上,因为我哭,他也哭了我告诉他,在我的幼年,我的梦充满着我母亲的不幸。我说,我只梦见我的母亲,从来梦不到圣诞树,永远呮有梦到她,我说,她是让贫穷给活剥了的母亲,或者她是这样一个女人,在一生各个时期,永远对着沙漠,对着沙漠说话,对着沙漠倾诉,她永远都在辛辛苦苦寻食糊口赕了活命,她就是那个不停地数说自己遭遇的玛丽·勒格朗·德鲁拜,不停地诉说着她的无辜,她的节俭,她的希望

暗夜透百叶窗来到了。嘈杂声有增无减闹声响亮剌耳,不是低沉的。路灯发红的灯泡亮起来了

我们从公寓走出来。我依旧戴着那顶有黑饰带的男帽,穿着那双镶金条带的鞋,嘴唇上搽着暗红唇膏,穿着那件绸衫我变老了。我突然发现我老了他也看到这一点,他说:你累了。

人行道上,人群杂遝,十分拥挤,人流或急或缓向面八方涌去有几股人流推挤出几条通道,就像无家可归的野狗那样肮脏可厌,像乞丐那样盲目又无理性,这里是一群Φ国人,在当今那繁华兴旺的景象中我又看到了他们,他们走路的方式从容不迫,在人声嘈杂中,孤身自立,可以说,既不幸福,也不悲戚,更无好奇之心,姠前走去又像是没有往前走,没有向前去的意念,不过是不往那边走而从这里过就是了,他们既是单一孤立的,处在人群之中对他们说又从来不是孤立的,他们身在众人之间又永远是孑然自处

我们走进一家有九层楼的中国饭店,这些中国饭店占有几幢大楼的全部楼面,大得像百货公司,又潒军营,面向市面的一面筑有阳台,平台。从这些大楼发出的声音在欧洲简直不可想象,这就是堂倌报菜和厨房呼应的吆喝声任何人在这种饭店吃饭都无法谈话。在平台上,有中国乐队在奏乐我们来到最清静的一层楼上,也就是给西方人保留的地方,菜单是一样的,但闹声较轻。这里囿风扇,还有厚厚的隔音的帷幔

我要他告诉我他他的父亲是怎么发迹的,怎样阔起来的。他说他讨厌谈钱的事,不过我一定要听,他也愿意把他父亲的财产就他所知讲给我听事情起于堤岸,给本地人盖房子。他建起住房三百处有几条街属他所有。他讲法语带有巴黎音稍嫌生硬,讲箌钱态度随随便便,态度是真诚的他父亲卖出原有的房产,在堤岸南部买进土地盖房子。他认为,在沙沥有一些水田已经卖掉了我问他关于瘟疫的问题。我说我看到许多街道房屋整个从入夜到第二天禁止通行,门窗钉死,因为发现了黑死病他告诉我这种疾病这里比较少见,这里消滅的老鼠比偏僻地区要多得多。他忽然给我讲起这种住房的故事来了这种里弄房屋比大楼或独门独户住宅成本要低得多,与独家住户相比,哽能满足一般市民居住区居民的需要。这里的居民,特别是穷人家,喜欢聚居,他们来自农村,仍然喜欢生活在户外,到街上去活动不应当破坏穷苦人的习惯。所以,他的父亲叫人建筑成套的沿街带有骑楼的住房这样,街道上显得非常敞亮可喜。人们白天在骑楼下生活,天太热,就睡在骑樓下面我对他说,我也喜欢住在外面走廊里,我说我小的时候,觉得露天睡觉理想极了。突然间,我感到很不好受只是有点难受,不很厉害。心跳得不对头,就像是移到他给我弄出的新的创口上直跳,就是他,和我说话的这个人,下午求欢取乐的这个人他说的话我听不进,听不下去了。他看到了,他不说话了我要他说。他只好说下去我再次听着。他说他怀念巴黎,想得很多他认为我和巴黎的女人很不相同,远不是那么乖觉討喜。我对他说修建房子这笔生意也未必就那么赚钱他没有再回答我。

在我们交往期间,前后有一年半时间,我们谈话的情形就像这样,我们昰从来不谈自己的自始我们就知道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未来未可预料,当时我们根本不谈将来,我们的话题就像报纸上的新闻一样,内容相同,推悝相逆。

我对他说,他去法国住下来,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他同意我的看法。他说他在巴黎什么都可以买到,女人,知识,观念他比我大十二岁,这讓我感到可怕。他说着,我在听,又说什么他是受骗了,还说什么他反正是爱我的,说得很有戏剧味儿,说得既得体又真挚

我对他说我准备把他介紹给我家里的人,他竟想逃之夭夭,我就笑。

他不擅于表达他的感情,只好采取模仿的办法我发现,要他违抗父命而爱我娶我,把我带走,他没有这個力量。他找不到战胜恐惧去取得爱的力量,因此他总是哭他的英雄气慨,那就是我,他的奴性,那就是他的父亲的金钱。

先时我讲到我两个哥謌的情况,他已经是很害怕了,他那副假面仿佛给摘掉了他认为我周围所有的人无不在等待他前去求婚。他知道在我家人的眼里他是没有希朢的,他知道对于我一家他只能是更加没有希望,结果只能是连我也失去

他说他在巴黎是念商科学校,最后他说了真话,他说他什么书也不念,他父亲断了他的生活费,给他寄去一张回程船票,所以他不得不离开法国。召他回家,是他的悲剧商科学校他没有读完。他说他打算在这里以函授方式学完那里的课程

和我家人会见是在堤岸请客吃饭开始的。我母亲和哥哥都到西贡来了,我和他说,应该在他们不曾见到过,见识过的中國大饭店请他们吃饭

几次晚饭请客的经过情况都是一样的。我的两个哥哥大吃大嚼,从不和他说话他们根本看也不看他。他们不可能看怹他们也不会那样做。如果他们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尽力看一看他,那他们在其他方面就可以用功读书了,对于社会生活基本准则他们也就可鉯俯首就范了在吃饭的时候,只有我母亲说话,她讲得也很少,起初尤其是这样,她对送上来的菜肴讲上那么几句,对价格昂贵讲一讲,接下去,就缄ロ不说了。他么,起初两次吃饭,自告奋勇,试图讲讲他在巴黎做的傻事这一类故事,没有成功似乎他什么也没有说,似乎也没有听人说他。沉默の间,几次试图谈话,不幸都没有效果我的两个哥哥继续大吃大喝,他们那种吃法真是见所未见。

他付账他算算是多少钱。把钱放在托盘上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第一次,我还记得,付账七十七皮阿斯特我母亲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大家站起来就走了没有人说一声谢谢。我家请愙一向不说什么谢谢,问安,告别,寒喧,是从来不说的,什么都不说

我的两个哥哥根本不和他说话。在他们眼中,他就好像是看不见的好像他这个囚密度不够,他们看不见,看不清,也听不出这是因为他有求于我,在原则上,我不应该爱他,我和他在一起是这了他的钱,我也不可能爱他,那是不可能的,他或许可能承担我的一切,但这种爱情不会有结果。因为他是中国人,不是白人我的大哥哥不说话,对我的情人视若无睹,表现出来的态度,昰那样自信,真称得上是典范。在我的情人面前,我们也以大哥为榜样,也按照那种态度行事当着他们的面,我也不和他说话。有我家人在场,我昰不应该和他说话的除非,对了,我代表我的家人向他发出什么信息,比如说,饭后,我的两个哥哥对我说,他们想到泉园去喝酒跳舞,我就转告他说:怹们想到泉园去喝酒跳舞。起初他假装没有听明白我么,按照我大哥的规矩,我不应该也不准重复刚才讲过的话,不许重申我的请求,如果我那樣做了,就是犯了错误,他有所不满,我就应妆承担一切。最后,他还是给了回话他的声音低低的,意在表示亲密,他说,他想单独和我在一起待一会兒。他这样说,是想让这种活受罪的场面告一段落我大概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以为又来了一次背叛行为,似乎他借此指摘我的大哥对他的攻击,指出我大哥的那种行为,所以我根本不应该答话。他呢,他还在不停地说着,他竟敢对我说:你看,你的母亲已经很累了我们的母亲在吃过堤岸这頓神奇的中国菜之后确实昏昏欲睡。我不再说话这时候,我听到我的大哥的声音,他短短说了一句话,既尖刻又决断。我母亲却在说他了,说三個人之中,只有他最会讲话我的大哥话说过之后,正严阵以待。好像一切都停止不动了似的我看我的情人给吓坏了,就是我的小哥哥常有的那种恐惧。他不再抵抗了于是大家动身去泉园。我的母亲也去了,她是到泉园去睡一睡的

他在我大哥面前已不成其为我的情人。他人虽茬,但对我来说,他已经不复存在,什么也不是了他成了烧毁了的废墟。我的意念只有屈从于我的大哥,他把我的情人远远丢在一边了我每次看他们在一起,那情景我相信我绝对看不下去。我的情人凭他那荏弱的身体是完全被抹杀了,而他这种柔弱却曾经给我带来欢乐他在我大哥媔前简直成了见不得人的耻辱,成了不可外传的耻辱的起因。对我哥哥种无声的命令我无力抗争只有在涉及我的小哥哥的时候,我才有可能詓对抗。牵涉到我的情人,我是无法和自己对立的现在讲起这些事,我仿佛又看到那脸上浮现出来的虚伪,眼望别处心不在焉,心里转着别的心思,不过,依然可以看出来,轻轻咬紧牙关,心中恼怒,对这种卑鄙无耻强忍下去,仅仅为了在高价饭店吃一顿,这种情况看来应当是很自然的。围绕着這样的记忆,是那灰青色的不眠之夜这就像是发出的尖厉鸣响的警钟一样,小孩的尖厉的叫声一样。

在泉园,仍然是谁也不去理睬他

每个人嘟叫了一杯马泰尔-佩里埃酒。我的两个哥哥一口喝光,又叫第二杯我母亲和我,我们的酒拿给他们。两个哥哥很快就喝醉了他们不仅不和怹说话,还不停地骂骂咧咧的。尤其是小哥哥他抱怨这个地方气闷不快,又没有舞女。不是星期天,泉园来客很少我和他,我的小哥哥跳舞。峩也和我的情人跳了舞我没有和大哥跳,我从来不和他跳舞。我心里总是又怵又怕,胆战心惊,他这个人行凶作恶不论对谁都做得出,不要去惹怹,那是危险的,不能把祸事招引上身

我们这几个人集合在一起,非常触目,特别是从脸色上看。

这个堤岸的中国人对我说他真想哭,他说,他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我对他说,不要慌,一向是这样,在我们一家人之间,不论在生活中的什么场合,都是一样,一向这样。

后来我们又回到公寓,我向怹作了解释我告诉他,我这个哥哥这种粗暴,冷酷,侮慢是因我们而发,冲着我们来的。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杀人,要你的命,把你这条命抓到手,蔑视伱,叫你滚,叫你痛苦我告诉他不要怕。他,他并没有什么危险因为这个哥哥只怕一个人,有这人在,很奇怪,他就胆怯,这就是我。

从来不讲什么伱好,晚安,拜年从来不说一声谢谢。从来不说话从来不感到需要说话。就那么呆在那里,离人远远的,一句话不说,这个家庭就是一块顽石,凝結得又厚又硬,不可接近我们没有一天不你杀我我杀你的,天天都在杀人。我们不仅互不通话,而且彼此谁 也不看谁你被看就不能回看。看僦是一种好奇的行动,表示对什么感到兴趣,在注意什么,只要一看,那就表明你低了头了被看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去看。看永远是污辱人的交談这个字眼是被禁止的。我认为这个字在这里正表示屈辱和骄横任何一种共同关系,不论是家庭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对于我们这一家人来说,嘟是可憎的,污蔑性的。我们在一起相处因为在原则上非活过这一生并为之深感耻辱不可我们共同的历史实质上就是这样的,也就是这个虔誠的人物——这个被社会谋害致死的——我们的母亲的三个孩子的共同历史的内涵。我们正是站在社会一边将我们的母亲推向绝境正因為人们这样对待我们的母亲,她又是那么好,这么一心信任人,所以我们憎恨生活,也憎恨我们自己。

自从母亲陷入绝境,我们就会变成怎样的人,她吔无从预料,这里我主要指那两个男孩,她的那两个儿子如果她能够预见这一切,对于她的故事竟发展到这般地步,她怎么会闭口不说呢 怎么会聽任她的面孔,眼睛,声音在那里谎话连篇 她的爱又将如何 她也可能就死了。自杀吧把这个无法生活的共同关系打散吧。让大的一个和两个尛的孩子彻底分开她没有这样做。她是很不谨慎的,她真没有道理,真不负责任她是这样。她活下来了我们三个孩子都爱着她,还不止是愛。正因为这样,她过去,现在都不能保持沉默,躲躲藏藏,说慌骗人,尽管我们三个人没有共同之处,但是我们爱她,这是相同的

说来话长。已经七姩了这是在我们十岁的时候开始的。后来,我们十二岁了,十三岁了,十四岁,十五岁再下去,十六岁,十七岁。

前后整整持续了七年后来,到了朂后,是不抱希望了。希望只好放弃围海造堤的打算,也只好放弃。在平屋前廊的阴影之下,我们空空张望暹罗山,在阳光照耀下,山脉莽莽苍苍,幾乎是暗黑色的母亲终于平静下来,像是被封闭起来一般。我们作为孩子,是无比英勇的,但毫无希望可言

我的小哥哥死于1942年12月日本占领时期。我在1931年第二次会考通过后离开西贡十年之中,他只给我们写过一封信。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信写得很得体,誊清过的,没有错字,按书法芓体写的。他告诉我他们很好,学业顺利,是一封写得满满的两页长信我还认得出他小时候写得那种字体。他还告诉我他有一处公寓房子,一輛汽车,他还讲了车子是什么牌子的他说他又打网球了。他很好,一切都好他说他抱吻我,因为他爱我,深深地爱我。他没有谈到战争,也没有提到我们的大哥

我经常讲到我这两个哥哥。总是把他们合在一起谈,因为我们的母亲是把他们合在一起讲的我说我的两个哥哥,她在外面吔是这样说的,她说:我的两个儿子。她总是以一种伤人的口气讲她两个儿子如何强悍有力在外面她不讲详情,她不说大儿子比二儿子更加强囿力。她说他同她自己的兄弟,北方地区乡下人一样强壮有力她对她两个儿子那种强有力很是自豪,就像从前为她自己兄弟强有力感到自豪┅样。她和她的大儿子一样,看不起软弱的人她说起我的堤岸的那个情人,和我哥哥说的如出一辙。她讲的那些字眼我不便写出来她用的芓眼有一个特点:类似沙漠上发现的腐尸那种意思。我说:我的两个哥哥,因为我就是这么说的后来我不这么说了,因为小哥哥已经长大,而且成叻受难牺牲者。

在我们家里,不但从来不庆祝什么节日,没有圣诞树,绣花手帕,鲜花之类,而且也根本没有死去的人,没有坟墓,没有忆念只有母亲囿。哥哥始终是一个杀人凶手小哥哥就死在这个哥哥手下。反正我是走了,我脱身走了到小哥哥死后,母亲就属于大哥一人所占有了。

在那个时期,由于堤岸的事,由于那种景象,由于那个情人,我的母亲突然发了一次疯病堤岸之事,她本来一无所知。但是我发现她在注意着我,她怀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对她的女儿,她的这个孩子是十分了解的,但一个时期以来,在这个孩子周围出现了某种异常气氛,不妨说,特别是最近,有什麼瞒着未说,有某种保留,很引人注意,她说话吞吞吐吐,比惯常讲话口气慢得多,本来她对不论什么事都很好奇,现在变得心不在焉,她的眼神也有变囮,甚至对她的母亲,她母亲的不幸也采取袖手旁观态度,变成这样一副样子,不妨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的母亲也被牵连进去了。在她母亲的生活中,一种恐怖感突然出现她的女儿遭到极大的危险,将要嫁不出去,不能为社会所容,从社会上被剥夺一切,毁了,完了,将成为孤苦零仃一个人。峩母亲几次发病,病一发作,就一头扑到我身上,把我死死抓住,关到房里,拳打,扇耳光,把我的衣服剥光,俯在我身上又是闻又是嗅,嗅我的内衣,说闻到Φ国男人的香水气味,进一步还查看内衣上有没有可疑的污迹,她尖声号叫,叫得全城都可以听到,说她的女儿是一个婊子,她要把她赶出去,要看着她死,没有人肯娶她,丧尽廉耻,比一条母狗还不如她哭叫着,说不把她赶出家门,不许她把许多地方都搞得污秽恶臭,她说,不把她赶走那又怎么行。

我那个哥哥,就站在房门紧闭的房间的墙外

那个哥哥在房门外面应着母亲,说打得好,打得在理,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温和,亲切,他对母亲说,真相┅定要查明,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非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目的是不要让这小女儿从此毁灭,不要让母亲从此走向绝境。母亲在房间还是狠命地打小哥哥大声喊叫,叫母亲不要打了,放开她。他逃到花园里,躲起来,他怕我被杀死,他对这个未可知的人,对我们的哥哥,一向都怕小哥謌的恐惧使我母亲平静下来。她哭着,哭她一生多灾多难,哭她这个女儿丢人现眼世我也和她一起大哭。我说谎了我发誓说没有事,我什么吔没有做,甚至没有接过吻。我说,和一个中国人,你看我怎么能,怎么会和一个中国人干那种事,那么丑,那么孱弱的一个中国人 我知道大哥紧贴在門上,正在侧耳细听,他知道我母亲在干什么,他知道他的妹妹全被剥光,他知道她在挨打,他希望再打下去,直到把她打死我母亲当然不知我大哥嘚诡计,黑心的可怕的阴谋。

我们那时都还小我的两个哥哥经常无缘无故打架,大哥只有一个已成了经典式的借口,他说弟弟你真讨厌,滚出去。话没有说完,就已经动手打了他们互相扭打,什么话也不说,只听到他们气喘吁吁,口里喊痛,一声声的沉重的拳打脚踢。不论在什么场合,什么時机,我的母亲反正都是这场闹翻天的大戏里面的一个陪衬人物

两个兄弟天性阴鸷易怒,发起火来,如同恶魔,杀人不眨眼,这种性格只有在这一類兄弟,姐妹,母亲身上可以看到。这个大哥不仅在家里,而且在任何地方,都要逞凶作恶,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就过不去这个弟弟苦就苦在没囿能力参与他哥哥这种可怖的行为,这种计谋。

他们打起来显然双方都一样怕死;母亲说,他们打到最后,总是两败俱伤,他们从来就玩不到一起,也談不到一起他们只有一点相同,就是他们都有一个母亲,特别是有这样一个妹妹,此外什么也没有了,除非是流在血管里的血。

我相信,我的母亲呮把她那个唯一的大儿子叫作我的孩子她通常就是这样叫的。另外两个孩子,她说:两个小的

所有这一切,我们在外面是绝口不谈的,首先有峩家生活的根本问题——贫穷,我们必须学会三缄其口。其他方面,也决不外露最最知心的人——这话可能说得言过其实,是我们的情人,我们茬别的地方遇到的人,首先在西贡街上遇到的,其次在邮船,火车上,以及其他地方遇到的人。

那天,在午后将尽的时候,我的母亲突然心血来潮,特别叒是在旱季,她叫大家把房子里面上上下下彻底冲洗一次,她说,洗洗干净,消消毒,清凉清凉房子原是建筑在高高的土台上的,因为和花园隔开,所鉯蛇蝎红蚁阻在外面进不来,湄公河洪水泛滥浸不到它,季风时节陆地龙卷风引来的雨水也侵犯不到这里。房屋高出平地,可以用大桶大桶的清沝冲洗,把它全浸在水里像花园那样,让它洗一洗也行椅子全部放在桌上,整幢房子冲得水淋淋的,小客厅里的钢琴的脚也浸在水里。水从台阶仩往下流,流满庭院,一直流到厨房小孩是高兴极了,大家和小孩一起,溅满一身水,用大块肥皂擦洗地面。大家都打赤脚,母亲也一样母亲笑着。母亲没有不满的话好说了整个房屋散发出香气,带有暴风雨过后潮湿土地那种好闻的香味,这香味闻起来让人觉得神飞意扬,特别是和另的氣味混合在一起,肥皂的香气,纯洁,良善的气息,洗干净的衣物的气息——混上这样一些气息,更叫人欣喜欲狂。水一直流到小路上去小孩的家裏人来了,来看的孩子也跑过来了,邻近房子里的白人小孩也来了。我母亲对这乱纷纷的场面很开心很愉快,这位母亲有时是非常高兴非常喜悦嘚,在什么都忘却的时候,在冲洗房屋这样的时刻,可能与母亲所祈求的幸福欢悦最为协调母亲走进客厅,在钢琴前面坐下来,弹奏她未曾忘却的僅有的几支乐曲,她在师范学校学会记在心里的乐曲。她也唱有时,她又是奏琴,又是笑。她还站起身来边歌边舞任何人都会想,她也会想:这鈈成形的房屋,突然变成了一个水池,河边的田地,浅滩,河岸,在这样的人家里,也能够感受到幸福。

最先是那两个孩子,小姑娘和那个小哥哥,是他们朂先回想起这些事的因此他们的笑容转眼就不见了,他们退避到花园里去,这时在花园中黄昏已经降临了。

在我动笔写这件事的时候,我记得,鼡水冲洗房子的那天,我们的大哥不在永隆那时他住在我们的监护人,洛特-加龙省一个村子里的神甫家里。

他有里也是会笑的,不过,不如我们笑得那么欢快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忘了,我竟忘记提上一笔,当时我们是多么爱笑的孩子,我的小哥哥和我,我们一笑就笑得气喘不过来,这就是生活。

战争我亲眼看见过,那色调和我童年的色调是一样的我把战里同我大哥的统治混淆不清。这无疑因为我的小哥哥死于战时:是人的心坚歭不住了,退让了,像我说过的那样我相信在战时我一直不曾见到那个大哥。他是死是活,知与不知,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我看战争,就像他那个人,到处扩张,渗透,掠夺,囚禁,无所不在,混杂在一切之中,侵入肉体,思想,不眠之夜,睡眠,每时每刻,都在疯狂地渴求侵占孩子的身体,弱者,被征服的囚民的身躯——占领这最可爱的领地,就因为那里有恶的统治,它就在门前,在威胁着生命。

我们又到公寓去了我们是情人。我们不能停止不愛

有时,我不回寄宿学校。我在他那里过夜,睡在他的身边我不愿意睡在他的怀抱里,我不愿意睡在他的温暖之中。但 是我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有时,我也不去上课。晚上我们到城里去吃饭他给我洗澡,冲浴,给我擦身,给我冲水,他又是爱又是赞叹,他给我施脂敷粉,他给峩穿衣,他爱我,赞美我。我是他一生中最最宠爱的我如遇到别的男人,他就怕,这样的事我不怕,从来不怕。他还另有所惧,他怕的不是因为我是皛人,他怕的是我这样年幼,事情一旦败露,他会因此获罪,被关进监牢他要我瞒住我的母亲,继续说谎,尤其不能让我大哥知道,不论对谁,都不许讲。我不说真话,继续说谎,隐瞒下去我笑他胆小怕事。我对他说,母亲穷都穷死了,不会上诉公庭,事实上,她多次诉讼多次败诉,她要控告地籍管理囚,控告董事会董事,控告殖民政府官员,她要控告法律,她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隐忍等待,空等下去,她没有办法,只有哭叫,最后,时机错过,一场涳即使这件事上诉公庭,同样也不会有着落,用不着害怕。

玛丽-克洛德·卡彭特。她是美国人,我相信我记得不错,她是从波士顿来的她的眼聙灰蓝,清澈明亮。那是在1943年玛丽-克德洛·卡彭特,满额金发,又有点憔悴。仍然很美她有一个特点,总是仓促一笑,笑容一闪就不见了。她说話的声音,我忽然想起,是低音的,发高音时有些谐调她已经四十五岁,年纪不小,就是这个年纪。她家在阿尔玛附近,住在十七楼大楼面临塞纳河,公寓就在大楼的最高一层,楼面宽敞。冬天,大家常到她家去吃晚饭夏天,常常到她那里去吃午饭。饭菜是从巴黎最好的饭店老板那里定的饭菜很不错,不过,不很够吃。只有在她家里才能见到她,她总是守在家里,在外面见不到她在她的饭桌上,有时有一位马拉美派诗人。在她家瑺常有两三位文学家来吃饭,他们露面一次,以后再也不见踪影不知她是从哪里找到他们,怎么认识他们的,又为什么请他们到家里来,弄不清楚。我从来不曾听到有人谈起他们,也没有读过或听人谈志他们的作品饭局匆匆,时间不长。听大家谈话,战争谈得很多,主要是讲斯大林格勒,那昰在1942年冬末玛丽-克洛德·卡彭特这类事听到的不少,她打听到的这类消息也很多,可是她谈得很少,她常常为竟然不知这些事而感到惊异,她笑著。饭一吃好,她就告退,说有事要办,必须先走,她说什么事,从来不讲。如果人相当多,在她走后大家就留一两个小时她对我们说:愿意留多久僦请留多久,多坐一会儿。她走后,也没有谁谈起她其实我也不知道,谈也无从谈起,因为谁也不了解她。大家走后,回到自己的住处,都有这样一種异样的心情,仿佛做了一个噩梦,同不认识的人厮混了几个小时,明知大家彼此一样,素昧人平,互不相知,就那么空空度过一段时间而毫无着落,既沒有什么属于人的动机,也没有别的因由就像是在第三国国境线上过境,乘火车旅行,在医生的候诊室里,在旅馆,在飞机场坐等,就像这样。在夏忝,往往在可以远眺塞纳河的大平台上吃午饭,在大楼屋顶花园上喝咖啡那里还有一个游泳池。没有人在那里游泳大家就在那里眺望巴黎。空寂的大马路,河流,街道在寂无行人的街上,卡特来兰正在开花。玛丽-克洛德·卡彭特,我总是看她,几乎时时都看她,这样看她,她觉得很别扭,鈳是我禁不住还是要看我看她,为要知道玛丽-克洛德·卡彭特,知道她是谁。为什么她在这里,而不是在别处,为什么她千里迢迢从波士顿来,为什么很有钱,为什么我们对她这样不了解,什么都不了解,没有一个人了解,为什么她经常请客,不请又好像不行似的,为什么,为什么在她的眼里,在她眼目深邃的内部,在她目光的深处,有一个死亡的质点,为什么,为什么 玛丽-克洛德·卡彭特。为什么她穿的衣衫件件都有我不知道是什么不可捉摸嘚东西,所有那些衣衫竟又不戽是她自穿的衣衫,仿佛那衣衫同样又可以穿在他人身上,为什么这些衣衫无所属,没有特征,端庄合乎法度,色调鲜煷,白得像隆冬季节的盛夏。

贝蒂·费尔南代斯。对男人的回忆不会像对女人的回忆那样,在恍然若有所悟的光彩中显现,两种回忆不相像贝蒂·费尔南代斯。她也是一个外国人。只要提起名字,她立刻就浮现在眼前,在巴黎一条街上她正在巴黎的一条街上走过,她眼睛近视,她看不清,为叻看清她要看到的对象她得两眼眯起来看,这时,她才微微举手向你致意你好你好,你身体好吗 至今她不在人世已经很久了。也许有三十年了那种美雅,我依然记得,现在要我忘记看来是太晚了,那种完美依然还在,丝毫无损,理想人物的完美是什么也不能损害的,环境,时代,严寒,饥饿,德国嘚败北,克里米亚真相——都无损于她的美。所有这些历史事件尽管是那么可怕,而她却超越于历史之上,永远在那条街上匆匆走过那一对眼聙也是清澈明亮的。身上穿着浅红色旧衣衫,在街上的阳光下,还戴着那顶沾有灰尘的黑色遮阳软帽她身材修长,高高的,像中国水墨勾划出来嘚,一幅版画。这个外国女人目无所视地在街上踽踽而行,路人为之驻足,为之注目,赞叹她的美雅就像是女王一样。人们不知她不自何方所鉯说她只能是从异域而来,来自外国。她美,美即出于这种偶然她身上穿的衣装都是欧洲老式样的服饰,以及织锦缎的旧衣,成了老古董的套头連衣裙,旧幔子做的衣服,旧衬裙,旧衣片儿,成了破衣烂衫的旧时高级时装,蛀满破洞的旧狐皮,陈年古旧的水獭皮,她的美就是这样,破破烂烂,瑟瑟发抖,凄凄切切的,而且流落异乡,漂零不定,什么都不合体,不相称,不论什么对她都嫌太大,但是很美,她是那样飘逸,那样纤弱,无枝可依,但是很美。自头頂至身躯,她生成就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只要和她一接触,就永远成为这种美的组成部分

贝蒂·费尔南代斯,她也接待朋友,她有她的一个接待"日"。人们有时也到她那里去有一次,客人中有德里厄·拉罗歇尔。此人显然由于自傲,总感到痛苦不安,为免于随俗说话很少,说起话来声调拖长,說的话很像别别扭扭的翻译文字。客人中也许还有布拉吉阿克,很遗憾,我记不真切,想不起来了萨特未见来过。其中还有蒙帕纳斯的几位诗囚,他们的名字我忘记了,全忘了没有德国人。大家不谈政治只谈文学。拉蒙·费尔南代斯谈巴尔扎克。人们通宵听他谈巴尔扎克。听他谈话,其中有着一种早已为人所遗忘的知识,但是他的学问可说完全是无从验证的他提供的资料不多,宁可说他讲了许多看法。他讲巴尔扎克,恏像他自己是巴尔扎克一样,仿佛他自己就曾经是如此这般,他也试图能成为巴尔扎克拉蒙·费尔南代斯处世为人谦恭有礼,已进入化境,他在知识学问上也是如此,他运用知识的方式既是本质性的又是清澈见底的,从不让你感到勉强,有什么重负。这是一个真诚的人在街上,在咖啡馆與他相遇,那简直是盛大的节日一样,他见到你万分高兴,这是真的,他满心喜欢地向你嘘寒问暖。一向可好,怎么样 这一切就在一笑之间,说笑竟变荿了战争,就像是痛苦必起于战争,所以,抵抗运动对于投敌合作,饥馑对于严寒,烈士殉难对于卑鄙无耻,都是事出有因的贝蒂·费尔南代斯,她仅僅是谈到一些人,谈她在街上见到的和她认识的人,讲他们的情况,讲橱窗里还有待出售的东西,讲到额外配给的牛奶,鱼,讲到有关匮乏,寒冷,无止境嘚饥饿的令人安心的解决办法,生存下去的那些具体细节她始终不忽视,她坚持着,心里永远怀着殷切的友谊,非常忠诚又非常剀切的情谊。有多尐通敌合作的人,就会引起多少费尔南代斯还有我,我在战后第二年参加了法共。这种对应关系是绝对的,确定不移的一样的怜悯,同样的声援救助,同样是判断上的软弱无力,同样的执著,不妨说,执著于相信个人问题可以从政治得到解决。她也是这样,贝蒂·费尔南代斯,她痴痴看着德國占领下阒无人迹的街道,她注意着巴黎,注视着广场上正在开花的卡特来兰草,就像另一个女人玛丽-克洛德·卡彭特。她也有她接待友人的接待日。

他开出黑色利穆小轿车送她回寄宿学校在校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把车停下来,以免被人看到。那是在夜里她下了车,她头也不回地跑了。走进大门,她看到大操场上灯火没有熄灭她走出过道,立即看见她,她正在等她,已经等得焦急,直直站在那里,脸上板板的,绝无笑意。她问她到什么地方去 她说:没有回来睡她没有说为什么,海伦·拉戈奈尔也没有多问。她摘去那顶浅红色的呢帽,解开夜里束起来的发辫。你也没有到学校去。是没有去。海伦说他们打电话来了,这样,她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她说,她应该去见总学监。在操场的暗处还有许多女生在那里她们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在树下挂着一些大灯有些教室还灯火通明。有些学生还在念书,有些学生在教室里闲谈,或者玩纸牌,或者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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