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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千年红——昆仑山军人留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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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嫂嫂在叶城昆仑山山下的“千年红”？
前几天在九几年的《解放军文艺》上看到一篇文章————《千年红》
转发在坛子里
向留守处的嫂子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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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麻麻亮，座落在昆仑山下的阿里留守处还浸泡在一片浓雾之中，家委会主任狮泉河就扯着她的下属多玛去迎接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个人，这会儿正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
也就在一个小时前，值班的多玛急三火四地来敲门，擂鼓一般的急促，是县医院收治了一位昏倒在雪地里的姑娘，冻伤得不轻，好在抢救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姑娘无亲无故，万里西行，就是冲留守处那灿若云霞的千年红来的。多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县医院叫咱们去认人，你说咱们认不认?&
狮泉河边穿衣服边说：&当然认!咱留守处啥时间做过不认人的事!&
&可这姑娘来历不明，就怕后面麻烦多。&
&麻烦再多也要认。人家姑娘千里万里地来，咱能给人家一个后脑勺?再说，人家知道千年红，单凭这一条，她就是落到啥境地咱们也要认。&
千年红是阿里留守处的标志和象征。
阿里留守处作为一个军事单位侧身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编制序列，在全军是惟一的。惟一的出现是在1962年。这一年，昆仑山是战争之山。我作战部队的集结地当然只能选在通往昆仑山的最后一个县城叶城。叶城是弹丸之地，容纳不下如潮的兵员和物资，集结地就选在了现在的阿里留守处的所在地。从地形上看，这里是开阔的，但当地老乡说这里是漂沙之地，漂沙不是地震，但比地震持续的时间要长得多。作战部队只好放弃。但就在这时，一名支前的部队家属砍红柳搭棚在这里住了下来。一个家属住下来，别的家属也就跟着住下来。她们房前种花，屋后点豆，架上吊瓜，柳笼养鸡，还砍来一种叫千年红的枝条插成矮墙，原本是拦家禽的，不成想枝条入土就活、见风便长、遇雨开花，很快就变化成一片红云彩霞。上山下山的军人们，忍不住要在这里停一下。家属们亲的就是兵，煮鸡蛋，下长面，大把大把的野果酸枣往战士们的挎包里塞。于是，千年红在昆仑山上出了名。
后来，仗打完了，这里的家属也集聚了十多户，她们的丈夫没有下山，还在山上守卡子，她们也就安心地住下来。她们自己设计了一个规划。布局分前院后院，前院平坦，她们用千年红围起来，供过往的军人军车使用。后院是坡，她们依地势排列出十组&田&字形的住房，一&田&两户，各有前院后院，又是相互贯通。这样的结构，后来竟演变出了听房的习俗。这是后话。住房两侧，又辟出两地田来，谓之左耳右耳，左耳桃杏梨，右耳则端种石榴，几年以后，树树挂果，都是蜜一样的甜。于是，这里又成了家属们踏春尝秋播爱泄情之地，相当于现在的旅游区。女人的天性就是营造家园。她们知道，不管男人们走得多远上得多高，家园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最早在千年红落户的那位家属说，即便是昆仑山这么遥远的地方，我们也可以一锄一镐开拓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它当然不是新疆最繁华的地方，但肯定是最温暖最可人意的地方。
一位将军听到了这段话，大为感动。他认为偌大的昆仑山防区无论如何应该有这么一个留守处。于是在组织有关部门论证之后，正式向中央军委写出报告，建议阿里留守处列编归建，作为联系山上山下的中转机构。中央军委批准了这个报告。于是，阿里留守挂牌行政。但昆仑山军人最倾心的，还是那一大片灿若云霞的千年红。在自那以后的几十年的岁月里，千年红一直是阿里留守处的代名词。
一听说有人冲千年红而来，狮泉河就激动起来，抬腕看了一下表，说：&快7点了。走。&
多玛说：&等天明吧，人已经脱离危险，再急也不在这一会。&&不，早时是一小时的意思。人家姑娘要是觉着咱们拒绝她，这伤她还怎么养!&
狮泉河说着，一把拉开了房门，&扑&地一下，寒风冲进来，震得门扇哗啦响。
&腊月的风，后娘的心，都跟刀子一般利。&狮泉河这么说着，一抬头却愣住了。她和多玛都看到了近在眼前的亮得跟银子一般的昆仑山。留守处的女人们，没有哪一个见到昆仑山不动容。生活在千年红的云海里，她们的念想就是昆仑山。由于自然的军事的原因，她们中间的哪一位也没有上过昆仑山。但她们知道山上的每一条路，哪一座山峰的海拔是多少，哪一个哨卡的氧气最稀少，从神仙湾到三十里营房要过多少条沟，从库地到甜水海有几个加油站，康西瓦烈士陵园有多少人，姓甚名谁，山龄军龄，她们全都一清二楚。她们往一起一站，就是一座昆仑山。明白地说，狮泉河、多玛都不是她们的真名实姓。狮泉河之所以叫狮泉河，是因为她丈夫，阿里军分区戈副司令员服役的所在地是狮泉河；多玛之所以叫多玛，是因为她丈夫是多玛兵站的管理员。以此类推，留守处的女人就有了班公湖、天文点、甜水海、红柳、扎达等形象化的称谓，几乎包括了昆仑山的所有地名。
这座落在女人怀里的昆仑山，不再像自然界的昆仑山那么残酷和凶险，而是充满了温暖和人情。
从留守处到县城有十五六公里的路程。
狮泉河她们赶到县医院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大门关着，街上空荡而又凄冷。
一个流浪汉摇着甩铃踏踏地唱过来，狮泉河立即做出判断：
&从狮泉河来的藏民。&
&你怎么知道?&多玛问。&甩铃，还有歌声呀。&狮泉河合着流浪汉的声音唱起来：
天地来之不易，就在此来之；寻找处处曲径，永远吉祥如意。流浪汉惊异于狮泉河的歌声，做出一个献哈达的动作，说&扎
西德勒。女菩萨也是狮泉河人吗?&
狮泉河回敬了一个献哈达的&扎西德勒&，笑着摇头说：&不是。可我丈夫是狮泉河人，金珠玛米，老金珠玛米。&
流浪汉爽朗地笑了，说：&金珠玛米亚古都。女人早起，心有急事。太阳会升，鸟儿会唱，勿急勿急，扎西德勒。&
流浪汉摇着甩铃走远了。
扎西德勒，吉祥如意的意思。
&咯吱吱&一阵响，医院的大门开了。狮泉河她们赶紧就往里面奔。值班护士是一位维吾尔姑娘，睫毛长得上面可以落小鸟。她说这个病人可真是怪，只要一醒过来，就不停地念叨千年红，没完没了。不过这阵子睡着了，你们可一定要轻一点。
急救室里就一张床。
病人小巧，侧身睡着，像一只安卧的狐狸。一只美丽的狐狸。
室内温暖如春。因为是冻伤，衣着是全脱褪了，躺在洁白的床单上的，是一具泛着桃红的胴体。腰身细如蜜蜂，臀部却似蚂蚁一般的浑圆丰满，乳房很有造型地挺着，一如鸭梨，胳膊如藕，牙齿洁白，浓黑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泻下来，遮住了半个脸腮......
狮泉河和多玛轻轻地退了出来。多玛轻叹一声：&还是年轻着好哇。&
狮泉河斜了她一眼：&你就七老八十了?&&这女子美得叫人起谋害心。&
&你就不能正经说?&&正经说就是危机感。&&啥子危机感，多玛兵站的人变心了?&
&他敢。大姐，问题不在这儿。咱实话实说，在留守处，要论擦亮，我多玛肯定得算一个吧......&
&去去去!别人不夸自己夸，头戴一朵自美花。高喉咙大嗓门．走路就像急行军，一点儿气质都没有。&
&大姐!人家给你说正经，你却在这儿糟改人，你就实事求是越说嘛!&
&我早就说了，伏冬的老虎敌不过叫春的猫，现在是你们的趟事了，你还叫我老太婆怎么说!&
&可跟床上的这位姑娘一比，我多玛就成了丑八怪。&
狮泉河在多玛的脑门上点了一下：&小心眼子，这几年的风头还没吃够!&
多玛又是一声叹：&唉，凤凰来了，鸡婆就回窝呆着吧，还东蹒西颠个什么劲!&
狮泉河沉下了脸子，说：&咱们是来接人的，不是来嫉妒人的凤凰怎么了?鸡婆又怎么了?难道咱留守处就不配有凤凰，就一是得都是鸡婆才心理平衡?&
多玛申辩说：&我不是嫉妒，而是羡慕，可我一张口你就像机妻枪似地一顿扫，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狮泉河说：&死妮子，你还傻着呢。这是好羡慕的吗?这姑娘疖得不轻，那肤色是冻出的效果，所谓冻美人，就是这样子的，可这胄维持多长时间，接下去就是发红发紫发黑，破裂化脓流水，体无霸肤呢，你说这有多可怕......&
&那可不行。&多玛嚷起来，&这么俊秀的妹子，说怎么也不能那样子。&
&办法还是有的，可那得下慢功夫......&
一个尖亮的嗓音从走廊一头飘过来：&你看看你看看，我说千年红绝不会坐视不管嘛，可有人就是不放心，这下怎么样，事实胜于雄辩吧，狮泉河大姐亲自过来了。&
说话的是古丽院长。正应了&天山青松根连根&那句话，狮泉河跟古丽啥时间都心连着心，打老远就张开臂膀拥抱在一起，亲热得就像老姐妹。
多玛解释说电话是她接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也就不好说什么......
古丽院长摆了一下手说：&这你不用说，千年红的人情礼性我知道。现在的问题是姑娘的病。姑娘头回来新疆，完全不能适应新疆的气候，又是单人上路，当然是冻坏了，所幸程度并不深，治疗这种伤，主要是靠养而不是靠药，这一点千年红最有办法，当年打仗，从山上送下来多少冻伤的兵，千年红让哪一个结下疤节了?这方面我一点儿都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这姑娘还有另外的病，脑袋里的病，思想上恐怕受过打击，说话天上一句地下一句，谁也不敢保证她就一定能想得开而不钻牛角尖。这一点，大姐你们可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狮泉河明确表态：&不管什么情况，这人我们是接了。凡是冲千年红来的，我们就不能说不字。至于思想，我们先跟她谈谈怎么样?&
再次进入病房，姑娘已经醒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泪水饱含欲滴，果然是心事沉重的样子。
狮泉河把身子俯下去，轻声温柔地说：&妹子不是冲千年红来的吗?大姐我们就是千年红的人，咱这就出院回家去。&
姑娘睁大了吃惊的眼睛，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
&妹子在于年红有什么人吗?&姑娘摇头。
狮泉河疼爱地说：&没有也没啥。只要是冲千年红，咱们就是姐妹。治冻伤咱千年红是有传统的，保证不留下节节疤疤。&
姑娘的泪流了出来，但她咬住嘴唇，把目光转向了银子一般亮的大雪山。
&咋?妹子是想上昆仑山?&姑娘点头。
&探亲还是访友?&姑娘无言。
狮泉河轻轻地笑出了声来：&傻妹子，这样就更不应该愁了，现在这天气，你就是只鹰也飞不上去的。别愁，也别急，就在咱千年红呆着，昆仑山它自己会移过来。&
话到这儿，狮泉河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姑娘的心思。
&不是就要过春节了吗?春天还会很远吗?&姑娘终于张开了口，声音小得像一丝儿风。
&春节?那是写在日历上的。昆仑山的春姑娘爱睡觉，醒得早是四五月，稍一晚就到了六七月，妹子你急也没有用。&
姑娘竞掩面哭出声来。
狮泉河把姑娘安顿在自个儿的家里，是单独的一个房间。安顿停当就开始点火熬汤。
汤是药汤，以茄子的秆叶煮之。治疗全身性的冻伤，这是最有效的。冻伤的肌肤可以在温热药汤的浸泡中排出病毒得以恢复，连红肿硬块都不会留下来。
但这是慢功。一日三浸，浸必恒温，热了不行，凉了也不行。
但狮泉河家里有&温泉&。
是以胡杨独木劈开掏制而成的木盆，有管子曲在里面，因为管子是穿火墙而来的，盆里的药汤就一直保持着恒定的温度。
紫黑的药汤，稠黏而又润滑，散发着浓烈的草腥气味。姑娘被像一条鱼似地送进了水中。
她摆动了几下，泛浮起来，细皮嫩肉在水面上若隐若现。狮泉河微笑着问：&感觉怎样?&
姑娘羞涩地说：&痒痒的，像有无数的虫子在往出爬。&
狮泉河拍了一下盆沿：&那是在吸你的寒气呢。妹子你放宽心，进了大姐这只盆，就保证你不会有一丁点儿的疤疤节节留下来，妹子先前多俊样，今后就还是多俊样。&
&可是，这、这要多长的时间呢?&
&这可急不得。有一支《还你钱》的曲子妹子听过没有?要想还你的钱，等到那一年；那一年，那一年，山里的黄蒿长成林，解成板，钉成船，打到江里游几年；拆下钉子打弯镰，割下黄刺罩路边，挂下羊毛捻毛线，走云南，下四川，卖了毛线再还你的钱。&
姑娘叫起来：&那我还有啥指望嘛!&
狮泉河拍着巴掌笑出声来：&看把妹子急成了啥。这不就是叫妹子耐住性子嘛!谁能说没有指望了。一日三浸，一浸六十分，九日一疗程，五个疗程见效应，日期一满，妹子再从药盆里站起来，不是七仙女下凡，就是杨玉环再世。&
姑娘被逗笑了，抿着嘴说：&那还是长。&
狮泉河说：&就算是长了一点吧，可有电视做伴儿，卧温泉而知天下事，还有大姐这么一个活电视，妹子定然是不会寂寞的。&&我成天这么赤条条地泡着，万一教人撞见怎么办?&
狮泉河哈哈大笑：&这儿是女儿国，撞见了还不是一个样!就算有个别例外，大姐这儿也属于禁区呀!大姐是头儿，禁令一颁，谁敢不从!妹子尽管养伤，哈事情没有。&
实际上个疗程，姑娘就出水芙蓉一般从药盆里站了起来，果然没留一丁点的疤疤节节。在这三个疗程的时间里，狮泉河就像老娘对待亲闺女一般，变着法儿做饭，变着法儿逗乐，以至于留守处的外部事务皆由多玛代劳，气得多玛嗷嗷叫。
姑娘痊愈，多玛又一回讲了那句&俊得教人想谋害&的话，但狮泉河紧跟着大声声明，谁敢碰姑娘一指头，她就剁掉谁一只手。千年红的热忱和亲切，深深地打动了姑娘的心，终于，在一个扬风搅雪的晚上，姑娘向狮泉河敞开了心扉。是时窗外枝条乱抖而室内炉火熊熊。姑娘未曾开口先抹泪：
&大姐，你咋就不审查一下妹子的来历?&&完全没有必要。&
&可万一我是坏人呢?&
&坏人能跌死扑活地往昆仑山奔?&&可大姐连妹子的名字都没问。&&妹子叫宋国红，病历上写着的嘛。不过你这名字大姐估计着
也叫不响。咱千年红的姐妹都是绰号，都是昆仑山的地方，你也会有一个的。&
&是呀。你不就冲昆仑山来的吗?&&可昆仑山能接纳我吗?&
&这叫什么话!昆仑山最讲情义了，昆仑山人就没有背信弃义的事。&
&对撞婚的人也是这样吗?&
&撞婚?撞什么婚?怎么撞婚?&
&撞婚是陕西风俗，早年间的事情了，我也只是听说，总归是瞎撞冒碰吧。&
&这又是为什么呢?&
&逃婚之人，不撞婚还能有啥办法?&
&这么说你单枪匹马地往昆仑山上撞，你家里人压根儿就不知道?&
&是的，甚至可以说连我走的方向都不知道。&&妹子要撞的人叫啥名字!&
&叫--&姑娘停顿了一下说，&肖昆仑。&
&哟，这就巧了，名字叫昆仑，当兵也当到了昆仑山，好像是老天爷安排的。&
姑娘脸上一阵泛红。
狮泉河又问：&他是干啥的?在昆仑山的哪个地方?&姑娘摇头。
&干部还是战士?&姑娘还是摇头。沉默了一阵，姑娘却兴奋起来，说：&但我老早就知道咱留守
处，特别是那红云彩霞般的千年红。是我们老师讲的。老师的一个同学就是咱留守处的。老师说就是她的那个同学和留守处的姐妹们，一镐一锄，一花一草地在戈壁滩上千起来的。老师同学说的一段话，我到现在还记着，说是即便是昆仑山下这么遥远的地方，她们也可以在茫茫的戈壁滩上建起自己的家园。它当然不是新疆最好的地方，但肯定是最温暖最可人意的地方。就这一段话，同学们都感动了。特别是我们几个女孩子，还暗地里约定，长大了就奔留守处，在千年红的花海里，嫁给昆仑山的军人做妻子，而且还不知害羞地说要生个小解放军......&
狮泉河把姑娘揽在怀里，激动地摇晃着，不住声地说：&好好好，有妹子这一番话，咱留守处的姐妹今生今世就知足了。&
姑娘显然还有话，她说：&约定是这么约定了，可一出校门，一个进了城，一个去了南方，还有一个去了日本，临到上路西行时，就剩下了我一个，孤雁独飞，而且，还有个逃婚的因素在里边。&
狮泉河抱住姑娘流下了泪来。
她为留守处的影响而感动，更为姑娘万里赴昆仑的举动而动情。虽然不是相约的所有的女孩子吧，但仅此一个也就足以能说明问题了。逃婚之举，太勇敢了，许身昆仑之人，不逃婚何以遂心愿!狮泉河突然强烈地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马上行动起来，把姑娘要以身相许的人从昆仑山上找出来，叫下来，让这一对有情人指山为婚，花好月圆。
只是，昆仑山太大了，在这集合了一大批世界上最高的冰川雪峰的万山之祖中，要找出一个差不多一无所知的肖昆仑，谈何容易!
性急的狮泉河，顾不得风大雪狂，当即行动，把姐妹们都集中到了自己的房子，商量对策。
多玛的脑子转得最快，说是这有啥好商量的，交给主任办不就行了。狮泉河在多玛的脑袋上拍了一把，嗔怪说：&你个死妮子，我要有办法叫大家干什么?&
多玛莞尔一笑，说：&端着金碗讨饭吃，大姑娘逃荒死脑筋，放着个戈副司令员就不可以开发利用一下?&
&现在要找的是肖昆仑，要个糟老头子有啥用?&
多玛把手背到后面，学着首长的架势，缓慢地踱着步子说：&肖昆仑是昆仑山的军人没有错吧!主任的夫君是昆仑山上的一个副司令员也没有错吧!一个司令员找不到他所管辖下的一个战士还当司令员干什么，羞死算球了。&
众姐妹轰地一声笑。
狮泉河在多玛的额上狠狠地点了一下，笑着说：&人小鬼大，我算是服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
&再说了--&，多玛还在摆官腔：&你既是主任又是家长，他要是不干，你就用情感大棒制裁他，找不到肖昆仑别下山，下了山别回家，回了家别上床......&
姐妹们笑做一团。
狮泉河也笑，捂着肚子摆着手说：&停停停，领导的讲话就像姑娘的裙子，越短越好，你就赶快打住吧。这件事儿交给我，估计问题不会大，只是这电话不通太烦人。&
&大年三十肯定通，也就三五天的事，叫妹子耐心等一阵。&多玛还是不肯放下首长的派头。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可姑娘却没有兴奋的意思，神情忧郁地望着窗外，语调低沉地说：&万一找不着呢?昆仑山那么大，一个人那么小......&
&没有万一&。狮泉河肯定说，&除非他投敌叛国。不!投敌叛国也不能，那么高的达坂，那么冷的冰山，他逃得出去吗?妹子放心，大姐给他下死命令，就用日本鬼子扫荡沙家浜的办法，像咱女人们梳头一样细细地理密密地过，管叫他肖昆仑插翅难逃。我老太婆可以立下军令状。&
姐妹们一阵欢呼，都觉着大局已定，事有八九，遂趁热打铁地谈论起操办婚事的事儿来，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姐妹们还是嚷着要喝几杯，狮泉河就把自酿的果酒打开了。几碗下肚，女人们兴奋起来，谈兴更浓，多玛还甩腰扭屁股地唱起来。
留守处的女人们唱的，多半都是叶城当地牧羊人随意抒发的小曲儿，却也富有情趣。
这会儿，多玛唱的是：
两个山羊吃草着哩两个小伙招手着哩要想过去狗咬着哩要不过去心瘁着哩除夕晚上，留守处的女人们照例要聚在狮泉河家里闹通宵。这不仅因为狮泉河是当然的大姐大，还因为她家里有一部直通山上的电话，在这样的时刻，谁不想跟自己的丈夫说上几句话呢。
守岁闹通宵是陕西关中道上的年俗，一般由晚一辈的人端一两样自炒的菜送到长者家里去，三世或者四世同堂聚在一起，闹腾一夜，是为守岁大宴。
这个习俗，留守处的女人们天然地继承了下来。与陕西年俗不同的是，留守处守岁大宴仅限于成年的女人。直白地说，忙忙碌碌地一年过去了，这一夜，她们要彻底地改变一下，抛却诸多忌讳说一说风月的。女人，总有属于女人的说不尽的话题。
但今夜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宋国红。
狮泉河是思量了再思量才决定让宋国红参加的。乡下女子出嫁前，婶婶姨姨辈儿的总是要关起门来，传授一下洞房之诀，演绎一下风月之景。这是必要的，类似于城里人的婚前性教育。宋国红到了留守处，她当大姐的就有这个责任。虽然说还没有结婚吧。但在她看来总归是要结的，而且为期不会太远。
头一个进来的是多玛。
多玛着一领火红的貂皮大衣，脑袋陷在蓬松的红毛丛中，像掉进云海中的昆仑山的夕阳，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说：&大姐我得给你讲清楚，这件意味深长的大衣可是戈副司令员送给我的，大姐你不会吃醋吧!&
狮泉河朗声大笑：&送件大衣就犯得上让你大姐吃醋?照大姐看来，光送衣服有啥滋味，干脆连人也一块儿送，年过半百，人才难得，胡子拉茬，顶上没发，有腿没腰，实行三包，你说吧，要还是不要?&
多玛边脱衣服边说：&你当我不敢呀。你立个字据，我多玛立即一步到位。我早就听说了，戈副司令员是怎么讲来着，老汉是个好老汉，就是枪里少子弹。一旦子弹上了膛，老汉倒比那小伙子强......&
狮泉河在多玛头上拍了一把：&你驴大个嗓门胡叫个啥，多玛的管理员听到了，不把你批发了才怪呢!&
多玛还在耍贫嘴：&批发了好呀，反正咱已经一步到位，无忧无虑。哎这么着好不好，管理员就处理给大姐你，老太太配小丈夫，那才是领导时代新潮流呢......&
话没说完，&呼啦啦&一阵响，姐妹们都涌了进来，因为都端着菜，房子里顿时热气腾腾，热浪奔涌。多玛嚷嚷着热，说是解放一下，三把两把，就脱得跟夏天差不多，还扭着屁股走模特，惹得大家哈哈笑。
狮泉河白了她一眼，说：
&再脱呀，脱光了那才叫解放呢。&多玛迈着猫步说：
&在你们面前脱光有啥滋味，要是在澡堂子，我就脱。&大家&轰&地一下笑起来。
狮泉河说；&赤身裸体，不羞不臊。&多玛却站住了认真地说：
&赤身裸体怎么啦?裸体并不丑的。裸体如果丑的话，衣冠禽兽不是成了美的吗!&
多玛的话引来了一片掌声。
狮泉河也坦言承认：&这死妮子的嘴巴厉害，我算是服了。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我老太婆就不能这么做，我要是裸体的话，多玛就会说，你这内衣皱皱巴巴的，怎么不烫平整了再穿!&
多玛&扑哧&一声笑喷了口，捂着肚子说：&还说我嘴巴厉害，大姐比我厉害多了，上桌上桌，今儿晚上咱就要喝石榴酥。&
于是，姐妹们忙乎起来，都争着把自己的菜往显眼的地方摆。菜多桌子小，盘子就像佛塔一样垒起来，蔚为壮观。
好不容易摆放停当，这才由狮泉河剪彩说话，狮泉河给每个人倒了满满闪闪的一碗石榴酥，清了清嗓子说：
&开宗明义，我这石榴酥养颜催性，立竿见影，为了防止个别人贪杯犯错误，今儿晚上实行总量控制，一人一碗，绝不再添，也不允许互相调剂，谁要违犯，立马走人。&
姐妹们轻声笑了。多玛说：&大姐你就简单一点赶紧开始，人都要流哈拉子了(口水)。&
狮泉河端起酒碗站起来说：&过年头一碗，我提议献给昆仑山。咱们姐妹们能在留守处扎下来，念想就是昆仑山。昆仑山接纳了咱们的男人，也就是接纳了咱们。因为风雪，也因为军事禁区，昆仑山咱们上不去。但在咱姐妹们的梦里，哪一回不是这白花花的昆仑山。梦中的昆仑山，充满着咱们的奶水味。所以了，我提议，为昆仑山干杯!&
姐妹们齐声欢呼：&为昆仑山干杯!&
于是，碗碰碗，叮当响，仰脖咂嘴，咕嘟嘟都灌了下去。放下酒碗，姐妹们却嚷起来，就一碗呀，怎么一日就下去了。再添再添，还大姐呢，一碗就能把人打发了。
众怒难犯，狮泉河只好破例再添一碗，但声明再不准搞提议，举杯沾唇，意思到了就成。
接下来猜拳行令。
是新疆特有的一种简单而有趣的猎人拳。只有熊、人、枪三样，熊吃人，人抓枪，枪打熊，相生相克循环往复讲究的就是速度。
多玛与扎达率先开战，激烈紧张几十个回合下来，扎达之熊便被多玛之枪给&崩&了。按照规矩，输家得讲一个自己的丈夫与自己以外的人的男女之事，或者是自己的初恋之事或新婚之夜的事。扎达清了清嗓子说，咱不赖，讲一个。我丈夫当新兵时，山上来了医疗队，都是女的，我们家那位给人家拉骆驼。一次下雪途中，天冷得能冷裂石头，中间，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把我丈夫叫到一个很大的石头后面说，姐姐麻烦一下你，帮姐姐把裤带解开好不好?我丈夫吓了一跳，但最后想到的是，为人民服务嘛，二话没说就把女护士的裤带解开了。
扎达说罢，半响没吭声。多玛问：&后来呢?&扎达说：&完了。&
&胡说哩，人家高天阔地在大石头后面美呢，你倒轻松，两片嘴唇一碰，完了，能那么简单地完了吗?&
&你说得轻巧呀，昆仑山上的大风雪呀，没遮没拦的，你去美一下试试。&
姐妹们笑了起来。
多玛却还在嘴硬：&试试就试试，不是说爱情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吗?&
扎达说：&你这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姑娘在山上手冻得不听使唤了，当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就是他们两个人，就不兴帮助一下?&
多玛一下泄了气：&这叫什么男女之事，而且一点儿也不那个，不算不算。&
&凭什么不算?&扎达反唇相讥，&我讲的故事可是有男有女有事一样不缺，合乎规矩。只是你多玛也太联想丰富了，一说男女之事就往那种事情上想，猫改不了贪荤。&
多玛被呛了个倒憋气，只好继续往下轮。
这一回是多玛对界山。多玛刚扮出一个人，界山立马就变成了熊。
&栽了栽了。&多玛拍着后脑勺说，&流年不顺啦，一开口就让熊瞎子给吃掉了。可是，讲什么呢，我们家那一位嘴巴严得能当特工，从来不讲他与别的男女之事，好像除了我就再没有见过女人。&
扎达说：&不对吧，最起码他见过他妈吧，要不他是怎来到这世界上的?&
多玛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说：&我就是这么说说，咋能那么绝对嘛。这么吧，我就讲我们结婚的事。当然也没有说的那么美，什么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胡说呢，新婚之夜最没啥意思，又高兴又害怕，一点儿底都没有。我们家那一位要是现在回来，准保比新婚之夜强多了。&
狮泉河用筷子敲了一下盘子：&别打岔，说正题儿，说完了还要再继续。&
多玛说：&我是在老家结的婚，我们那儿的习俗是，女子之怀，由夫君做最初之解，这是不是说新婚之夜，女子的衣服得由丈夫解开才行呢?我说不准。反正是闹房的人一走，我的那一位就赖了过来，像托儿所的阿姨关心小娃娃一样，头上摸摸，肩上拍拍，猴脚猫+爪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女人们都笑了起来。她们当然想到了自己的男人在新婚之夜那笨手笨脚没着没落的傻样儿，当然也想到了作为女人的得意和乐趣，急性的就叫起来说，男人还不都是那德性，别打闹，让多玛接着往下讲。
多玛却从容不迫了，抹了把头发说：&是这样。我的那一位抖抖嗦嗦地瞎忙乎了一阵子，就红着脸来解我的扣子，当然还是笨手笨脚地不得要领，我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就一把推开了他，说是我来情况了，男人碰不得的。我的那一位问啥情况，我就说是流血事件，一碰就会死的。我的那呆子吓了，居然就规规矩矩端坐一边，大气不出，手脚不动。新婚之夜就这么没滋没味地过去了......&&不行不行&界山嚷道，&正跑得欢着哩怎么一下就刹了车，你多玛骚得像狐仙，能那么规矩，你就是把木头人说得眨眼睛也没人信。&
多玛说：&我没讲完嘛，你打什么岔!天快亮的时节，我看我那呆子怪可怜的，心一软，也就把他揽了过去，说女子之怀，还是由夫君做最初之解吧!这么着，我们才--&
&让开让开，来了来了。&宋国红端着煲好了的&佛跳墙&菜，一路嚷嚷着冲进来，于是乎行令中断，大家一齐拥上去，十几把勺子同时伸了进去，大呼小叫。
多玛抢先舀得一勺汤，轻轻地尝了一口，立马就叫起来说：&活不成了活不成了，要死了要死了立马要死了。&
问：&为啥?&答：&香死了。&姐妹们没好气地笑了，说说这种话的一准是老陕，什么&要死要死坚决死，棉花包上去碰死，吃一碗长面去香死，娶一房媳妇去美死，拾一块黄金去笑死&，这不是成心馋别人里嘛!还有什么&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你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陕西人却硬要给你一本正经地讲，你说你有啥办法!
这一回多玛没说啥，狮泉河却接上了话茬，说：&这你们可就老外了，话有百说百解，这里头有个艺术性儿。大舅二舅都是舅，这话没错，可大舅腰缠万贯二舅腰缠草绳，外甥只认大舅不认二舅，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强调一下，大舅二舅都是舅，这个最根本的道理吗?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是废话吗?你看中高桌子而不待见低板凳甚至还要把它当劈柴烧，这难道不应该提醒一下，都是木头，这个事实吗?你是人我也是人，但你位居高官我身为平民，有人就是要巴结高官欺负平民，这都是人的道理就不可以讲一下?你以为棉花包子上就一定碰不死人?你以为大喜之下就闹不出人命来?傻女子，世界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得恭恭敬敬地向人家老陕学习呢。&
狮泉河一席话，把大家都给说呆了。
半响，多玛才一拍大腿说：&我的娘呀，到底还是领导的水平高，就那么几句笑话，竟引出咱们大主任的一堆高论来，且句句在理，由不得你不信哇!&
狮泉河挥挥手，说是吃菜吃菜，咱不是官，也不希图你们拍马屁，佛都跳墙了，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呀。
姐妹们拿起了筷子，由是，闹通宵的话题便从猜拳行令移到了佛跳墙又进而移到了古戏文里的落难公子跳墙富家小姐后花园赠金的话题上，这一下子又引起了女人们的感慨，红其拉甫说，思想起来，做古代的女子真没有多少意思，一旦长大成人，就跟坐牢一般上了绣楼，大门不出不迈，完全跟外面的世界隔绝。偶然而又偶然地在后花园或进香庙里碰上个男人，哎呀呀这可就不得了了，赠金呀，系玉呀，以身相许忠贞不二。其实，钻小姐后花园的落难公子，差不多都是些男人里头最差最弱最没有本事的人，穷穷啼啼可怜兮兮，有一点子男子气!如果让那些大家闺秀走出绣楼自主择偶，我敢保证，就是选上一百次，也轮不到那些个乏男人。我说这话你们信不信?&
女人们还要插话，多玛却敲开了盘子：
&打住打住，言归正传，闲话少说，我可是通关，一圈还没有完呢，就想要转移斗争大方向。&
过年喜节，大家都是少有的好心情，咧嘴一笑，也不生气，收住话题继继开局。
这一回被&熊&咬住的是红其拉甫。她哈哈一笑说：&人民的好书记焦裕禄讲过了，吃别人嚼过的馍馍没味道。多玛人家讲了新姬之夜的事，我就讲我丈夫在外边的男女之事吧。这事儿发生的日寸间，我丈夫是神仙湾而不是现在的红其拉甫，当时他开车接军区文工团的演员上山，他开的是道具车，坐在驾驶室的，是两个女演员，结果就陷在了冰河里。天黑之后，狂风大作如狼群嚎叫，扬风娩雪仿佛整个昆仑山随时会倒塌了，吓得两个女演员直往我丈夫的'阿'里钻，我丈夫不保护不行，保护了又怕犯错误，只好没话找话地耗时间，等待救援。
&我丈夫说今儿晚上看来就只能是这样了，昆仑夜长，干等着更长，你们唱唱歌，也就算是慰问演出了，就唱《说句心里话》怎么样?两个女演员面面相觑神情异样却不说话。我丈夫问人家是不会唱还是不想唱，还是嫌观众太少只我一个?女演员说会唱想唱也不是嫌观众少，而是她们团里头有纪律，上昆仑山谁唱这首歌就处分谁。我丈夫当然不能理解这样的纪律，也不肯相信。女演员解释说过去上山就唱这首歌，结果是歌声一起，台上唱台下也唱，战士哭演员也哭，最后是演员战士拥抱在一起，且哭且唱，没完没了。结果有一次演出时，就因为这首歌，谢了七次幕都下不了台，高原缺氧，谢幕演员裁倒在前台，脑袋破裂，缝了十多针，当时情况相当危险。打这以后，团里就有了上昆仑不许唱《说句心里话》这条纪律。
&我丈夫听了，鼻子有点发酸，但还是执意要听。他说高原大山，深更半夜，只要咱三个人不说出去，谁能知道。这么着，两个女演员就开始唱了。谁知女演员一张口，我丈夫的眼泪就下来了，他一边抹泪一边跟着唱，到最后三个就抱在了一起，边哭边唱。唱完一遍，又唱一遍，反反复复，直唱得嗓子嘶哑，张嘴无声。就这样，他们也还是抽抽嗒嗒地诉说着各自的当兵经历、各自的隐私和最初的恋情。什么都说，说什么都动情。到最后，其中一位女演员干脆直截了当地对我丈夫说，神仙湾的战友，你如果还没有对象，如果你还看得上我们，你就指一下，指上的，就是你的爱人，指不上的，就是你的妹子......&
多玛赶紧插话：&他指了没有?&
红其拉甫白了她一眼，说：&指了我还能在这里给你们讲这些。我丈夫说了，两个演员，一个赛一个地俊，要说看不上人家，那是假话。可要是那样的话，咱昆仑山军人的人格也就低了，趁人之危嘛!再说了，人家是搞艺术的，见识高了，咱一个守山的能给人家带去什么幸福呢，咱还是恋咱的向阳花吧。&
红其拉甫讲完了，竞没有一个人笑，且都是眼泪花花的，也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狮泉河想了想说：&要说昆仑山的事，石头人听了都会掉。但这不是咱们的苦，而是咱们的福。咱们的男人要是跌在钱堆里，钻进大城市，谁敢保证能这样重情重义!单冲这一条，自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而且，能上昆仑山的男人，十有八九都是硬汉子大丈夫，堂堂正正英英武武哪一方面也不比别人差。来，继续进行，别凉了咱们的心事。&
有人说继续还是继续，但也得规定一条，不得再讲昆仑山上的事。
狮泉河说行，形式上咱也变一变，由行令改为划拳，谁敢跟本大姐对阵?多玛一撸胳膊便来应战，于是两个人同时吼起来：
&螃蟹一呀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的个，横着来，竖着过，哥俩好呀该谁喝?&
伸开指头，狮泉河输了。她无可奈何地长出一气，说：&老了老了真老了，是你们的世事天下了，可我一个老太婆了又能讲些什么呢?&停顿了一阵，说：&还只能讲我们家老戈。我不讲昆仑山，我讲老戈在普兰人武部当科长的事，老戈老相，三十岁就谢了顶，虽然说灵人不顶重发也省却了不少洗理费，可才三十岁就成了革命导师列宁总不太好吧。老戈就把周围的头发留起来，采取地方支援中央的办法，把头顶罩起来。当然是罩不严的，有好开玩笑的人便送给他一个绰号'毛儿盖'。'毛儿盖'是长征路上的一个地方，老戈由是也成了老革命。但他这个老革命不享受任何待遇，人武部房子紧，他就与战士们挤在一间房子里。
&一年秋天，来了五名实习的女护士，由老戈负责接待，老戈就把仅有的那问宿舍腾出来，把炉子烧得旺旺的，临门恭候。女护士们一进房子就欢呼起来，说是在普兰能有这样好的条件还真是不多见，咱们得痛痛快快儿地洗个热水澡。说着三把两把就除去了外衣，这可把我们家老戈给吓坏了，顺着墙根就要往外溜，一个翘鼻子的护士拦住了他，说大叔就这一问热房子我们知道的，你搬出去一夜还不冻成了冰坨子。老戈笨嘴笨舌地说我......我出去，你......你们方便。女护士一齐笑起来，说到了阿里哪能有那么多的讲究。大叔一大把胡子，顶都谢了，跟我们的父亲有什么区别呢?老戈的嘴张成&0&字却说不出话，女护士还以为老戈生气了，说，那就叫伯伯好了。伯伯上了年纪有什么关系呢。伯伯真要觉得不方便，那咱们就挂张床单，区别一下。说完挂了床单，就嘻嘻哈哈地洗澡去了。这一夜，五个女护士睡得十分香甜，一布之隔的我们家的老戈却一夜没能合眼。不是有什么邪念，而是伤一的人居然变成了老伯伯。当然，五个女护士后来还是知道了真正的情况，很过意不去，回到原单位后还给我们家老戈捎去了一面袋核桃，说是吃多了可以乌发生发。&
狮泉河讲完了，女人们却不满意。
多玛说：&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那个，戈副司令员也太可怜了一点，给人家提供了食宿还被人戏弄了一番。那些女护士也太差劲了吧，不管眼前有没有生人，一脱衣就洗澡。我要是戈副司令员，我也脱，我就说好哇，咱们几个一块儿洗。&
大家&轰&地笑起来。
宋国红早羞红了一张粉脸，低下了头去。
红其拉甫说：&戈副司令员真要是你那个德性，这副司令员能干得上吗?&
扎达说：&你多玛还别嘴硬，真要是五个大男人，你多玛敢说好哇，我也脱，咱们几个一块儿洗，本女子优质服务，踩背按摩......&宋国红捂住了脸说：&你们讲的什么嘛，这么难听。&
多玛却满不在乎，说：&妹子别不好意思，在座的在对付男人上都是行家里手，你别看她们慢声细气害羞怕闹的样子，那是装的，你钻到她们心里看，哪一个不是......&
狮泉河一挥手：&打住&。大家问：&怎么啦?&
&马上就是12点。&&那又怎么啦?&&电话，老家伙的电话，国红妹子的大事情，你们是不是都忘乎所以了?&
&对对对&多玛拍打着自己的脑门说，&多玛该死，险些误了大事。&
姐妹们一窝蜂似地朝摆电话的卧室里奔去，叽叽喳喳地闹成了一团。
追昆仑趾三巳&当啷啷&一阵铃响，电话通了。
狮泉河一拍大腿高兴地说：&铁树开花，这哑了几个月的电话总算响了，你们不是嫌我讲得不够精彩吗，我就给你们来一个现身说法如何!&
姐妹们一哇声地叫好。
狮泉河抓起电话，立即就成了睡意正浓的声音，打着哈欠：&人正做梦哩，吓人一跳。&
说着还朝围在一边的女人挤了个鬼眼。电话里的声音是：&过年好。&
狮泉河继续做戏，说：&好什么呀!缺汤少面的没一点儿滋味。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大的床，空荡得教人起心慌，我想在被里添个人，替代你尽份义务。&
&胡说什么呀，大过年的。&电话里的声音大起来。
&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狮泉河嗲声嗲气地说，&反正我已经添了，而且不止一个，头发那个黑哟，皮肤那个嫩哟，滑得呀就跟丝一样......&
女人们&轰&地笑出声来。
游戏中断，狮泉河也就恢复了平常的声调，清了清嗓子说：&刚才是笑话，你可不要吃醋，老规矩，一房子的娘子军，长胡子的没有，我怕电话断，先给你说公事，你可不要不耐烦。&
&我没有不耐烦，也不敢不耐烦，线路不好，快讲快讲。&&你在山上找个人。&
&一个叫肖昆仑的人，可能是干部，也可能是战士。&&干部肯定没有。&
&那就是战。是这么回事，人家的未婚妻已经到了留守处，千里万里的，都冻卧在了雪地里，你说这情有多少重吧。这是死命令了，你得把这个肖昆仑找出来，带下来，让人家年轻人见个面。&&可昆仑山不是留守处，山太高，雪太厚，封路断电，找个战士不容易呀!&
&容易还找你这个副司令干什么!人家姑娘是泼了性命来，你昆仑山总不能给人家姑娘一个后脑勺吧!&
&我说给后脑勺马?我只是说这事不容易。留守处命令，昆仑山岂敢违抗，搜遍昆仑山，也给你们把这个人物找出来。&
狮泉河&咯咯咯&地笑出声来，说：&这就对了嘛，先给你一个甜蜜的吻，人找到你回来有大奖。&
狮泉河说着就对准话筒亲了一口，惹得姐妹们哈哈笑。
打完电话，女人们就欢呼起来，跳呀蹦呀的，嚷嚷着要痛饮石榴酥，庆贺大胜利。狮泉河得意忘形，说：&十拿九稳，不能无酒，今晚的规矩作废了。&说着又搬出酒来，给每人倒了一碗。临到举杯时，一回头，却看到了一脸愁云的宋国红。
&咋?妹子还是不高兴?&狮泉河问。宋国红垂下了脑袋：&能那么碰巧吗?&
&怎么是碰巧了，势之必然嘛!老戈他要找不出一个战士，还当什么狗屁司令。&
&可、可人家能接受我吗?&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昆仑山军人都是重情重义的热血汉子。偌大的昆仑山，没有一例抛妻觅欢的事。这里的情形，妹子不了解，放在大城市里也不可想象，但在这里就是这样。一诺千金，生死不改，感天动地呢。城市是好，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都往城里涌，可城市的情感最荒凉。满脸笑容，缺乏真情；赌咒发誓，三心二意。你有钱有车，你可以服冰糖燕窝以养肝，服西洋花旗参以养脾，服中华鳖精以养气，服鹿茸药酒以壮胆，可你没有肝胆相照的朋友，没有真心相爱的恋人，没有生死相托的战友，你安妥不了你自己那颗孤独的心......&
狮泉河没说完，就看到宋国红已经是泪流满面，使劲地咬着嘴唇，努力地不让哭声发出来。
苦了的是山上的戈副司令员。
为了找到这个像云一般无可把握的肖昆仑，他动用所有的办法，与辖区内的人武部、边防站、兵站、机务站、医院乃至只有七八个人的执勤点都取得了联系，整整忙乎了十多天，最后的结果却是，没有。
只剩下了一个天文点。
所有的联络方法都不能奏效，一入冬天文点就被大雪封住了，上面的人下不来，下面的人上不去，几乎与世隔绝。
戈副司令员决定亲自上一趟。
这也只有30年的&老昆仑&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别人是万不敢企图的。但就是戈副司令员这样的&老昆仑&，也在雪崩、炸冰、悬石和冰河的裂缝间折腾了近两天的时间，才走完了那八十公里的死亡之路，到达了天文点哨卡。这是天文点的官兵决没有想到的，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漫长的冬季也似乎冰封了他们的语言，张口结舌的他们，把戈副司令员团团围住，拥抱成一个巨大的圈，一凭激动的泪水哗哗地流。诸多的慰问品以及积存了近半年的家信报纸堆在一边，官兵们也不去触及。
检查完哨卡工作，问及肖昆仑这个人，干部战士皆茫然。指导员使劲地搔着头皮，头屑就跟雪片一样往下飘：&没有这么个人呀，一百零八名战士，哪一个我能不清楚。&
戈副司令员说：&先别忙着关门，仔仔细细好好想想。&旁边的一位战士插嘴说：&会不会是说的三班长?&&那怎么可能。&指导员摆了一下手说，&三班长是姓肖，可他不叫肖昆仑叫肖庆中。&
&上回出黑板，他写的就是这个名。&&这事得以花名册为准的。&
&这可不一定。&戈副司令员来了情绪，&我看有门。这个三班长是啥地方人?&
&这就更对了，赶快请这个三班长。&
指导员说：&三班长在前方哨楼上，还有一段距离，我马上就派人上去换。&
戈副司令员说：&不用了，还是我们上去的好。&
指导员说：&海拔六千六，天下第一哨的高度了，还是把他换下来吧。&
戈副司令员已经迈开了步子，说：&别自个儿娇惯自己了，战士常年累月保持着这个高度，我上去一会儿还不行!&
又是风雪一段险。
迷迷茫茫曲曲弯弯坎坎坷坷数小时后，戈副司令员终于站在了国旗飘荡的哨楼上--绝对的天下第一的高度。
铁塔一般的三班长立正敬礼，与身后的雪峰一起形成一尊威武的雕像。
戈副司令员还礼握手，问候了辛苦之后问：&三班长名叫肖昆仑?&
&不是，我的名字叫肖庆中。&
&就从来没使过肖昆仑这个名?&
&投稿时使过，但也就一回，闹着玩儿的，从来没有人认可过。&&有对象吗?&
&没有。入伍四年了，还没探过一回家。要有就只能是昆仑山。&戈副司令员被战士的幽默逗笑了，但随即就板起了面孔：&我看你这话靠不住，莫不是一转志愿兵就变了心?有一个叫宋国红的姑娘，是你的同学吧?&
三班长搔开了后脑勺，半晌才说：&是有一个同学，但不叫宋国红而叫宋小红。&
&小名小红，官名国红，顺理成章的事儿嘛!你们俩的关系怎么样?&
&没有啥特别的关系呀。&三班长努力地回忆着，&就有那么一回，学校组织采树籽，遇上了大雨，我跟她躲在了同一孔废窑里，她很害怕，我保护了她，从那以后她就把我叫哥哥。&
戈副司令员笑出声来：&没错没错，就是她了。我可告诉你，人家姑娘找来了，就在山下的留守处，千里万里，风一程雪一程的，差一点没冻死在雪地里，你说这是多深的情多重的义吧。&
三班长大为感动。
但他却不能确定，说：&是她吗?不大可能呀。她知道我的名字的，为什么非得叫我肖昆仑?&
&就因为你上了昆仑山。实话告你，我把昆仑山搜遍了，你是最后一个。如果你不是，昆仑山就没有这么个人了。可要真没有这么个人，人家姑娘会山重重水重重地追过来吗?&
三班长变成了雕像。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班长搓着自己的大手，&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呀!&&这好说，准备一下，跟我下山。你最少还有十来天的时间，你就好好地给我往这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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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戈副司令员带着三班长一身雪霜地奔下山时，却没能见到宋国红。狮泉河抖着一张纸难堪地对丈夫说：&这姑娘啥都好，可就是脸皮太薄，一听说昆仑要下来，&噌&地一下就消失了，只留下这张纸条。
戈副司令员捏着被冰河里的冰块划破了的手指说：&你这唱的是哪一出，你到底了解不了解这个人?不是同学吗，用得着这么躲躲闪闪的。&说着偏过头去看纸条，上面是这么写的：
你的到来太叫我意外了，几乎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以至于使我失了迎接你的勇气。但我是崇敬昆仑山的。如果你愿意，如果你甘愿承受这一系列的突然，如果你愿意倾听一个三秦女子的诉说，请你单独一个人到留守处后坡的果园里来，我等你。
狮泉河把三班长拉到一边，说：&姑娘家嘛，总是害羞的。听嫂子话，现在就到果园去，难得人家姑娘这份心，山一程，水一程，风一程，雪一程，不容易哩，贵贱不敢伤人家姑娘的自尊心。&
三班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还是觉得这事有点儿怪......&
&这有什么好怪的，姑娘的心就像天上的云，会飘会散的，你不赶紧抓住了，后悔可就来不及......&
&嫂子，我是怕人家失望，我早就不是学生时期的我了，昆仑山的风吹了四年多，黑乎乎而又傻乎乎，对不住人家呢。&
&哎，人家姑娘就是冲昆仑山来的嘛，小白脸人家不稀罕。她的心思我知道。&
三班长终于鼓起了信心：&那么我去?&&这还迟疑啥!&
&慢!&狮泉河递给他一条毛巾，&抹把脸，把身上也拍打拍打。&肖班长赴约去了。
肖班长一走，戈副司令员就&反&了，先说是要泡个热水澡，浸泡在那只木盆里以后，却执意要拉狮泉河下水：
&就不兴慰劳一下?&&瞧你那傻样儿。&&同舟共济嘛!&&儿子要回来了。&&我才不管呢。&戈副司令员说着，一把就将狮泉河拽了进去。于是，老两口&同舟共济&了。过久的分离，使得双方都充满了欲念，极快地就进入了一种亢奋而又迷乱的境界，像落水人的挣扎，又像救生人的救援，随着迭起的高潮，新婚的疯狂弥漫了房间，什么都忘记了，一切都不存在了，什么累呀苦呀烦呀愁呀，一时间都得到了补偿。
半个小时以后，焕然一新的戈副司令员站在穿衣镜前梳理自己的&毛儿盖&，儿子却像皮球一般滚进来--久长的分离，使父子俩都有了陌生感。
&叫爸爸呀!&狮泉河说。儿子不动。
&过来呀，儿子。&戈副司令员说。儿子还是不动。
狮泉河看出了儿子的神情有点异样，问：&发生了啥事情吗?&儿子支吾说：&我在果园里看到宋阿姨了。&&那又怎样?&&宋阿姨跟一个叔叔在一块。&&你没有打扰人家吧?&&没有，可我看那个叔叔好像欺负宋阿姨了，宋阿姨一个劲地抹眼泪，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很伤心。而那个叔叔抱着胳膊，在宋阿姨面前走过来走过去，好像正在发脾气。&狮泉河一屁股坐在在凳子上：&我的娘，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去帮宋阿姨，我们有好几个人呢。&儿子说着拔腿就要往外跑。&帮你娘的脚来!&戈副司令员却说：&我看没事，能谈就说明有门，否则还不早崩了。别急别急，安勿躁，人家的事情人家解，咱们今儿包饺子，如何?&&什么馅儿?&&羊肉馅儿吧，我从山上带下一只黄羊。&&黄羊是禁猎的呀。&&这我知道，可它硬往我的汽车轮子上撞，我有啥办法。&当饺子噼里叭啪啦往锅里下的u,1节，肖班长和宋国红双双结对地进了门。狮泉河夫妇喜出望外：&你就是肖昆仑?&三班长点头。&你就是宋小红?&宋国红点头。
&你们俩是同学?&两个人一齐点头。&事情都谈了?&&谈了。&
&谈好了?&&好了。&&打算怎么办?&
宋国红想了想说：&大姐作主吧。&说毕，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下来。
狮泉河双手一拍膝盖：&就定在国庆吧，就由咱留守处操办好了，昆仑山有喜，还能不弄它个大场面。&
这一夜，狮泉河的家里挤满了人。都是来向宋国红表示祝贺的，当然也是要先睹一下留守处的新女婿的风采。戈副司令员也便趁机做了个人情，给留守处的女人们拜年，准备了不少吃的喝的，一直闹到后半夜。
但果园里的场面只有肖班长和宋国红知道。场面是终生难忘的。
在枝干浓稠的桃树下，在厚厚的积雪上，两人在相距五米的地方站住了，四目对视，许久许久。
&你......你不是宋小红?&&不是，你也不是肖昆仑。&&当然不是，昆仑山没有这么个人。&
&咱们没有见过面。&&是的，从来不认识。&&妹子许是闹错了?&&没有，我就是冲昆仑山来的。昆仑山的军人，夜夜出现在我的
梦境中，不具体，但却很生动。我从来都不敢想象昆仑山上会真有肖昆仑这么一个人，更不敢指望会有这么一个人来赴约。&
&但现在有了，就站在你的面前。他也有许多故乡的梦，他也从来都不敢想象会有一个痴情昆仑山的女子千里万里来追寻他，他确实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女子有些时节是不可解释的，就连她本人都无法解释。从来的女子定终身，都是有实在具体的对象的，可宋国红没有。宋国红的对象是宽泛的不确定的大写意的。明白地说，只要是昆仑山的军人，她就嫁。国红的奶奶说过，早辈子的说法叫撞婚，撞个是哪个。&
&昆仑山的军人向你致意了。有一个词一见钟情，我现在有这个感觉了。&
&这么说我是撞上了?&
&一点儿没错。我也有奶奶，我也是撞婚了。只要你不嫌弃昆仑山人的黑、傻、犟。山性难改，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这么说你就是肖昆仑?&&这么说你就是宋小红?&两个人偎在了一起，心扉打开，话就像奔流不息的阳春三月的
野 婚野婚是叶城的一种古老的习俗。但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享受这份殊荣的。历史上，只有部落
首领的公子王孙或降兽除害的英雄才有资格以野婚的形式操办自己的终身大事。
这实际上是部落的一次集体庆典。四方乐师歌手汇聚，八方骑士猎手相约，数以千计的盛装艳服的宾客们把野婚的新人围在草滩的中央，载歌载舞，弹唱那一万九千多句的民族史诗，通宵达旦。
歌声伴随着篝火飘动，奶茶伴随着琴声流淌，直到东方破晓，炊烟升起，方才以礼驼将新人送人婚山。在以后的或三天或五天里，新人尽可以目中无人--野婚期间，按规矩无论亲族还是长辈，尽皆回避，一任新人尽情尽兴。
肖宋之喜的形式就是野婚。
这是昆仑山军人的第一例，是经过军地双方共同协商决定的。宋国红的名字，在婚礼举行前就被以惯例郑重地确定为天文点。
婚礼一起头，就显示了它的神秘和诱惑。
最先进入留守处的是两峰野婚专用的礼驼。这是经过驯化和调教的，英俊而又强壮。勒头是红铜打制的，小红地毯搭于驼峰之间。拉骆驼的维吾尔小伙打着手鼓，竟能让两峰骆驼步调一致地舞起来，四蹄飘空，柔软而富有弹性，挂铃叮当，一下子把留守处就给轰动了。
天文点在姐妹们的簇拥下走出房子。
牵驼小伙一收鼓，两峰礼驼立即站定，昂首收腹，像整装待发的战士。
多玛问：&这驼听话吗?&
维吾尔小伙抹了一下自己的八字胡，说：&跟酒装进了瓶子一样听话。&
&它要是冒出来呢?&
&不会的。盖子早就封死了，出不来了，请你们放一千零一个心。&
姐妹们都笑了，说那就迎接新人吧!
&好来。&维吾尔小伙答应一声，一抖缰绳吼声&卧&，两峰礼驼竟同时一动，展展地卧在了地上。
宾客们一阵喝彩。
维吾尔小伙对着天文点行出一个标准的维吾尔礼，恭敬地说：
&萨拉姆(你好)，请吧!&
天文点有点胆怯，但架不住多玛扎达的搀扶，就坐了上去。
&野婚高贵，吉祥如意，有情人有福了。放开胆子，笑对昆仑，起驼!&小伙子高声唱着，打出一声尖利的口哨，手鼓便似雨点一般响起来。在宾客们的祝福声中，礼驼又一次舞起来，且刻意地也是慢慢地朝一边倾过去，倾过去，你似乎觉得它就要倒了，却又慢慢地正过来，再向另一边倾过去，倾过去......牵驼小伙则绕着礼驼，且舞且唱：
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你一定要嫁给我；
带着你的嫁妆领着你的妹妹，赶着那马车来呀......
鼓乐声中，打扮一新的狮泉河大步走了过来，叫住礼驼，伏在天文点一侧交待说：&啥啥都预备好了，一顶帐篷，一张狼皮垫子，睡袋大衣和被褥，住的问题就解决了。吃的应有尽有，丰富多彩，民族特色，羊肉马奶，酥酒糕点，就不一一列举了。精神方面，录音机，手鼓吉它，鹰笛沙巴依，不会弹?为什么一定要会呢?尽情尽兴地去拨动它，就会自成曲调的。对了，还有一只泥哨，这可是罕物，平地里吹，响声一般，可只要一进山，它的能耐就出来了，亮亮的直冲云端，而且可以随心所欲，你乐它就乐，你愁它就愁......&
正说着，纷纷扬扬的花雨下来了。庆贺送行的人们，从不同的方向朝一对新人抛洒花朵花环。是真草真花，而且格外鲜艳，只一会儿功夫，礼驼连同新人就完全置身于花海之中。
新人同乘一驼，浑身披红插花。
花雨纷纷扬扬，飘洒出一条长长的花路。
送亲的队伍吸引了南来北往的鸟类。一群一伙的蓝背鸟在送亲队伍的上空盘旋，发出悠扬动听的声音。黑幽幽的燕子闪电一般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
礼驼舞起来，合着长柄唢呐的节奏。人群舞起来，发送出潮水般的祝福。最激动的是天文点。
在她二十四年人生经历中，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多的人如此投入地为别人的幸福而如此地陶醉。她之所以逃婚，就是她过早地看到了婚事背后的算计和势利，比较之下，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太幸运了。她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从头到脚。她嘴唇哆嗦着对昆仑说：&我实在是承受不起哇!我要下驼，我要把我的情况说清楚。&新郎拦腰抱住了她，说：&整个昆仑山就是一方温暖的情感世界。你已经踏了进来，那就承受这一切吧，而完全用不着解释。大风雪，大冰川，大激动，大感情，你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天文点的泪水下雨似地掉下来，说：&可是，我、我该怎么去报答他们呢?&
&滋滋润润地活。&昆仑在天文点的脖颈上亲了一口，&喜气洋洋地活，爱千年红，爱昆仑山，爱生活在这里的人，这就够了。&天文点闪着泪花点了点头。
&可是，&肖昆仑一改往日的憨厚，眨了眨眼睛，&现在，具体地体现出来，你只需要爱一个人。&
肖昆仑把嘴巴也伸了出去。
天文点笑了，但还是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吻出了一片欢呼，也吻出了尖利的口哨声。
山口到了。
按规矩，送亲的队伍在这里止步。
是一处平缓的坡地，一条清亮亮的河，摇头摆尾地从沟里流出来。沟是望不尽的，却有迷迷的感觉涌出来。一只山鹰，飞机般从山里滑出来，几朵红云，烟尘般往山里涌进去。一切是那么地安详，一切又是那么地神秘。
留守处的姐妹们奔过来，争着跟天文点拉手，泪水涟涟地难以割舍。
牵驼的小伙收住手鼓，鞭子一扬，高声唱道：
高扬起彩鞭抽三下，礼驼就跑起来啦；礼驼在哪儿停下，最好的事就在哪儿发生啦!
这是《止步曲》，分手的时刻到了。
狮泉河说：&三天后，姐妹们还在这里迎。&
天文点还要说话，&叭叭叭&三声脆响，两峰礼驼扬脖一叫，撒开四蹄就朝山里奔去。
比马还要快的速度，礼驼在迅速地缩小，如骡、如狗、如猫、如鸡，最后一跳，就完全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新娘新郎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礼驼犹如神骏，四蹄舒展而着地轻盈，或者说着地短暂而漂浮悠长，它能把背上的人荡起来却又托稳在背，充满了刺激却完全不用担惊受怕。
山峰一转，跃入一片草地。
是那种麦苗一般的长叶草，却有一尺多深，隐没了礼驼的四蹄也让你想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洒在上面。
像一块巨大无比的绿地毯。与地毯有所区别的，是这里有蓝天自云，黑鸟黄驼，追逐在礼驼蹄上的，是嗡嗡呜叫的蜜峰。
新娘新郎闭上了眼睛，一任清风在耳。
他们知道，在这么大的绿地毯上，即便狂奔，也不会有危险的。新娘醉了，指着宛若银河一般灿烂的蓝花问：&知道这叫什么花吗?&
新郎说：&你说呢?&&勿忘我。&
&可是昆仑山人叫它蓝宝石。&&你呢?&
&我随你，就叫勿忘我。&
新娘幸福地笑了，多情的小嘴翘起来，眼珠发亮犹如宝石一般。
&不是蜜，但可以粘住一切。&
新郎想到了这条谜语，谜底就用行动替代了：吻。长长的比蜜还甜的吻。
礼驼善解人意地放慢了脚步，只有驼铃在沙啦啦地响。新娘呢喃着呻呤着说：
&昆仑山，你把我的魂勾走了。&
迷眼朦胧中，新娘看到天上的白云在急促地往一块儿挤，不停地变化着形态和色彩。
突然，新娘惊起来：
&昆仑，你看!野兔!一只!又一只!&
是野兔，就在礼驼的脚下，皮毛褐黄而又油亮，一蹦一跳窜向一侧，却在仅几丈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回望着新娘新郎，伸出前爪来在自己的脸上抹。
&是羞我们吗?&新娘问。&是向我们致意。&
&实际上是洗脸，但也有欢迎的意思嘛!&&它们怎么不怕人?&
&野婚地禁猎，久而久之它们就没有怕人的意识了。听老乡讲，野婚帐篷里，常会有马鹿黄羊之类的动物不请自到，赖着过夜。&&它们不伤人?&
&不伤，只有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它们才奋起反抗。&&我们这一回能见到它们吗?&
新郎笑了，往背山的一侧一指，说：&人家已经在等着欢迎我们呢。&新娘顺着新郎指的方向望去，一下就叫出了声来：&咱们进了
是动物园，天然的动物世界的乐园，动物是成群结队的，每一群都在几十只以上，特别是黄羊，还排列着整齐的队形。
搔首弄姿的是松鼠。蹦跳不已的是旱獭。马鹿头顶一团枝权，黄羊全都神情严肃。蓝背萑、叫天子、红嘴
鸽、黄鹂鸟成团成片，还有窜上窜下的石鸡，还有灵巧快捷的雪貂......
&我认不清楚，我要停下来。&
&这不可能。礼驼是跟着它自己的感觉走的，它在哪儿停下来，哪儿才是咱们的洞房。&
&景色太美了，真舍不得离开。&
&前面会更美，老乡说了，九沟十八坡，一坡赛一坡。&&哟，你看，一片树林在移动。&
&那是马鹿群，人家是高原长跑冠军，要跟我们的礼驼赛跑
说话问，那片&树林&果然移了过来，与礼驼并排而奔。礼驼遇到挑战，自然也就加快了速度。新娘新郎只觉耳边生风，身轻如纸。奔跑的马鹿群嘶鸣着，一边跑还一边偏过脑袋来看一看竞争对手，神情特别可笑。相比之下，礼驼就显得大度多了，并不以胜败快慢为斗，而是以驮婚求稳为要。马鹿群终于嘶鸣着窜到前面的高坡上去了，俄而便停下来，以胜利者的得意回望着礼驼。
礼驼依然保持着相当的速度。拐过一座山头。
趟过一片沼泽。穿过一丛灌木。在一块足有三间房子那么大的石头前，礼驼停了下来。
&这简直就是神驼了&新郎惊叹说，&圣水到了，正是出发前老乡预定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
&石头上有字呀，你看，头夜宿圣水，石后有泉，洗之去五毒，强精神，得幸福。不过是维吾尔字。&
&实话实说，是蒙的，出发前就听老乡说过了。老乡还说，这五毒分别是贪、痴、忿、嫉、嗔，凡人都有，与生俱来但轻重不同。人之一生，就是跟五毒作斗争，野婚洗圣水，就是斗争的开始。&
新娘问：&能洗忧愁吗?我希望能把所有的忧愁都洗去，换一个新人送给你。&
新郎把新娘从驼背上抱下来，亲了一口，说：&大忧愁是洗不去的，忧国忧民之心，洗去了还能叫昆仑山人吗?不过，小忧愁是可以洗的，而且一洗就灵。&新郎观察了一下地形，&照图上所标，前面百米就是石屋，石门石窗石床，人卧其上可观天象可察地理，而且，终身一定，也就海枯石烂不变心了。让礼驼散牧了吧，晚霞正好，先野餐一下再洗圣水居石屋好吗?&
新娘点头。
于是，一块油布张开，各类吃食摆上，吃的喝的，原汁原味，本香本色，而最最重要的是环境，芳草在地，彩云在头，雪山高耸，巨石挺立，凉丝丝的风，清灵灵的水，飞禽走兽皆悠然，松涛水声俱悦耳，一个田园牧歌式的氛围，一下子就营造出来了......晚霞将尽时分，他们移进了石屋。
有点像阿拉伯童话世界里的石屋。
一窗之外，正悬着一盘黄月亮，比人们平常看到的要大得多。天空是暗亮的宝石，密密匝匝似乎探手可摘的星星充塞了整个宇宙。
夜很静，静得可以听到礼驼的嚼草声。
新娘新郎倚窗望月，陷入了无限的甜蜜之中，他们的思绪，一会儿游动到人情浓烈的留守处，一会儿又窜上风大雪狂的昆仑山。从撞婚到野婚的历历往事，在他们的脑海里过电影。
突然，他们听到了一种声音。幽幽的似在天边。
由是，他们想到了泥哨，泥哨是浑圆的一团。怎么看都想象不出它有什么奇妙。可是，当天文点捧了它往唇上一贴，当即就发出一声悠悠的长音。长音从窗口飘出去，却引发出更辽阔的长音，呜呜地回旋着，又从窗口飘进来。天文点惊喜而不能自控。因为这正合她的心境。于是她忘情地吹起来，一会儿徐缓，一会儿急促；一会儿欢乐，一会儿幽怨。徐缓如嫦娥舒袖，急促如边关告急；欢乐如人声鼎沸，幽怨如昭君出塞......不知不觉间，天文点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喃喃地自语着：&神品，神品。&忘情地扑进了肖昆仑的怀中。愁长乐短，野婚三日，箭一般地过去了。就在他们准备着拢营回返时，一支送亲的队伍从天而降。原来，山里还有一个阿吾勒(村庄)，按照约定俗成的礼性，他们要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把野婚的新人送出山。
数十名精壮的山里汉子，用马鞭搭出两个座位来，抬着新郎新娘，忽悠悠地闪着，来到一座黛色的山崖下，自珍珠一般洒落的渗水下唱着古歌，穿越浴礼之门，之后又在刀郎舞的疯狂节奏里，拜天拜地、拜草拜水。完毕之后，祝福吻别。花白胡子罩严了的嘴，黑硬如板刷一般的嘴，若石榴开口一样的嘴，像小蘑菇一样隆起的嘴，一一在新人的额头上留下了祝福和印记，同时也留下了他们的礼物和信任，那或许是一枚石子，或许强一顶花帽，礼不重，可感情很浓。
听房野婚的新人返回，婚庆才进行了一半。更神秘更刺激的习俗还在后头。
就在新人返回的当晚，在狮泉河那六平米的厨房里挤着五六个女人，她们正在紧张地准备着一件事：听房。
听房是乡里旧俗。
听房是对新婚之夜夫妻生活的一种窥探。
在喜事临门的乡里人看来，听房并不是遛墙根偷偷摸摸的行为，而是被视为一团喜气而默许了的。乡里老人回首一生，如果当初没能被听房，那是要视为憾事的。积一世沧桑的他们明白，尘世上的丑事是有的，而且不少，但绝不是情爱之事。百姓人家也知道，金榜能累死人，官帽也能压死人，且与他们无有关系，他们所能享受的，就是儿女天伦。他们最懂得活人、过日子。在他们的生活里。婚嫁迎娶是一世只有一回的大宴，听房是大宴的一部分，一生一次的大宴，尚无人与其一道共享，共度佳时，没有人闹房，也没有人听房，那你居住在这个地方就绝对是一个错误。
哪个人没听过房?哪个人没被听过房?哪个人的肚子里没装着听房的故事?
在留守处，听房几近惯例。听者与被听者都是幸福的。
在被称之为特殊的&母系社会&的留守处，闺房之事不再是秘密而是她们的欢乐所在。对于性爱，她们是饥渴的又是投入的。她们能把性爱发挥得淋漓尽致，更能让新婚演变得神圣而又天然。她们的&听房&，又能给神圣涂上神秘的色彩，从具象躯体起步而得到精神的升化。
&田&字结构的住房为她们的&听房&提供了方便，她们的&听房&也是带礼品而行的。礼品为双礼，一份是给新人的，一份则是她们自个儿要消受的。
留守处官兵一致，无论是士兵还是司令，住房上一律平等。
这种分配法叫天文点大为吃惊，不能想象也不敢接受。但与之同处一个&田&字的狮泉河早带领姐妹们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她与昆仑只能束手就范。
一切准备就绪。
一墙之外却鸦雀无声。
多玛眼里闪着情麝寻偶似的光亮，说：&太静了吧，静得叫人出汗。&
扎达回敬道：&心静自然凉嘛!能像你，猴烧屁股的样子。&多玛说：&这时间不急啥时间急?&
多玛还要说话，狮泉河用手势把她们压住了，低声说：&只用耳朵就行了，听人家的还是听你们的?&
两个人小声地笑了。墙那边却有了动静。是肖昆仑嗡声嗡气的话语：&国红，我是只鹰，只知道往高里窜，落到活人过日子上，就笨得没有法子说。你随了我，肯定是要吃苦受累的。&
接下来是天文点的话，细声慢气：&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有什么吃苦受累的。这么大的房子，都是大姐她们布置出来的，咱可不能忘记了。&
&我没有。&&这茶几?&&大姐送的。昆仑山的根雕之王，叶城地面无人不知的'三千岁'，无价之宝呢。哎，你知道为啥叫'三千岁'吗?这是胡杨，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所以才叫'三千岁'......&&我知道。这熊皮?&
&多玛嫂子送的。这张熊皮当年老猎人旺堆要送给孔繁森书记，孔书记没有接受，说是这礼太重了，熊王之皮，一张皮铺满一个房间，他受之有愧，后来抗洪救灾，多玛兵站立了大功，特别是多玛管理员，冰河里搏斗了四整天，差点没把命搭上，正巧这时节多玛嫂子来了，旺堆老人就把熊皮送给了他......&
多玛吃惊地说：&这蠢货怎么从来没讲过，我还当是他自个儿打的呢。一尺长的毛，踩上去就淹没了膝盖，要多温暖有多温暖......&
狮泉河&嘘&了一声。墙那边有了声响。响响的，脆脆的，一个，又一个。
扎达兴奋地说：&接上火了。&多玛说：&男人都是馋嘴猫。&天文点嗔怪说：&你别急嘛!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你不说我也知道!&肖昆仑还是嗡嗡带响的声音，&这房子里的一物一件都是留守处嫂子们的心意，包括你这个人也是，没有她们，就没有咱们，我知道，我会记住的。哎，对了，我还有一个礼物。&&啥礼物?&
&项链。是我们哨所的心意。&&咋能叫哨所花钱呢?&
&你先戴上我再给你说。怎么样?好看吧。对了，就是杏仁项链。我们哨所海拔六千多米，好多年的心血，就养活了一棵杏树，去年挂果，成熟了三十六颗杏子，是毛杏，苦涩难以下咽，但战友们还是很高兴，从来没有过的奇迹呢。听说咱们结婚，哨所做出决定，用这36枚杏核打磨了这串项链。它不是金的，也不是银的，更不是玉的，但它的每一粒杏仁都是饱满的、健康的，是战友们的一片心。&
天文点哭泣出声。
肖昆仑说：&你别哭呀!&
天文点说：&这杏仁粒粒都像人的心。&肖昆仑：&......&
显然拥抱在了一起。
半晌，才听到了天文点的话：&你是不是疯了?&
肖昆仑喘着气说：&是疯了，乡下人说的喜疯子，洞房里得，洞房里治，能治这病的医生就是你......&
天文点笑了。
肖昆仑突然说：&我还有一样趣物。&&一块土疙瘩?&
&什么呀!泥佛。&&你弄这佛干什么?&这佛跟别的佛不一样，你可瞧仔细了，四个胳膊四条腿，还有两个脑袋。&
&叨会有这样的佛?&
&怎么没有。昆仑山上就有，叫欢喜佛，双佛，脸对脸抱在一起在打架，其实哪儿是打架，人家在欢喜着吧。&
两个人笑成了一团。是结束的时候了。狮泉河放开嗓门大声说：&新人听话，抛喜送子了，接着。&
墙上方的玻璃推开，几个女人同时拍着墙壁，有节奏地喊道：&新郎新娘，甜甜美美!有爱有福，计划生育! &
几乎是与此同时，红枣、花生、瓜籽、核桃、沙枣、巴旦木、杏于等有籽(子)的干果水泼一样从天窗上泻过去。叮零当啷的声音充塞了房间。
女人们嘻嘻哈哈你拥我挤地离散而去。
白头的昆仑山下，一段美好滋润的姻缘就这么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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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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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o(︶︿︶)o 唉.....要是我也和她一样就好了，我也去昆仑山也去找个兵哥哥.....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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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殷桃演的《在那遥远的地方》真的很感动 特别是妈妈为了寻找女儿 在昆仑山上因为肺水肿而死亡&&那些驻扎在昆仑山的士兵们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停住强烈的高原反应 他们是伟大的 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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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好&&整上来大家分享&&千年红也是一群人的代称&&军嫂的代称& &真得有这样一处地方吧&&那里的人们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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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牧女孩&&你好&&祝你来生实现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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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 &当兵在那里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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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作品大家一起分享下& &好几天过去了&&没有在昆仑山的嫂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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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o(︶︿︶)o 唉.....要是我也和她一样就好了，我也去昆仑山也去找个兵哥哥.....期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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