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1958年三年大饥荒龙蝇农民是怎样度过的

在毛泽东以前的兼职秘书李锐所著的《大跃进亲历记》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年大饥荒龙蝇时安徽省凤阳县的情形的:“凤阳全县死绝8404户, 死跑而空的村庄27个。村民严俊冒告訴记者:“1960年我们村附近有个死人塘,浮埋着许多饿死的人为什么浮埋?饿得没力气呀,扔几锹土了事说起来,对不起祖先也对不起冤魂。人饿极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的一位亲戚见人到死人塘割死人的腿肚子吃她也去了。开始有点怕,后来惯了顶黑去顶黑回。我问她:‘怎么能……’她叹息道:‘饿极了。’”

在大跃进前一年的“反右运动”中被打成右派分子的作家白桦是河南省信阳人怹当时正在上海郊区的一家工厂劳动改造,同居一室的同乡从信阳探亲回来对他讲了如下一段话:“我刚从咱们家乡回来……俺家里的囚都饿死光了……只剩下俺姑,她的儿子也死了……她咋活下来的呢……有一天夜里,一只饿得只剩两张皮的猪冲进她的院子她连忙關上门,一棒就把饿昏了的猪敲死了连夜剥了那头猪,埋在地下每天下半夜起来挖出一块烧烧吃。她不敢给她那个五岁的孩子吃怕怹说出去。一说出来村子里还活著的人就会冲进来和她拼命,会打死她要她把猪肉拿出来。她眼睁睁地看著儿子叫著“饿呀!妈妈!餓呀!妈妈!”一直到死……人变得那么狠心可她有啥法子呢!只能这样。”当时信阳地区“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的人被饿死”(白桦語)。仅息县就有六百三十九个村子死绝固始县“全县无人烟的村庄有四百多个。”“死绝的户数光山县就有五千六百四十七户,息縣五千一百三十三户固始县三千四百二十四户。”

一九八四年有几位学者在英文《人口与发展通讯》上著文指出:“一九五八年至一⑨六一年中国的大饥馑是人类历史上死人最多的一次。”对这一点当代严肃的学者、历史学家都已予以肯定。然而那场惨绝人寰的大饑荒龙蝇中,究竟多少中国人失去了生命官方出版物对此含含糊糊,语焉不详如中国科学院一九八九年发表的国情报告这样说:“按保守的估计,因营养不良而死.亡约一千五百万人成为本世纪中国最悲惨的事件之一。”一些党史专著也笼统地说“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年的非正常死亡和减少出生人口数在四千万人左右”,或者含糊其词地说“人口非正常死.亡数千万人”不愿深入探讨。

在过去的一貫宣传中说是三年自然灾害以及苏联向中国逼债,导致了大饥荒龙蝇然而,即使是党内的一些人都坦白这根本不是事实的真相。

前《人民日报》社长胡绩伟说:“国家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惨象完全是我们党造成的”另一位中共党内有识之士、一九五九年时任毛泽東兼职秘书的李锐则评述道:“高举‘三面红旗’,高指标瞎指挥,一平二调造成国民经济大破坏,饿死成千万人这是中外古今历史上承平之世绝无仅有之事。”

大饥荒龙蝇是三年自然灾害造成的吗

自有文字记载以来,中国就是丰平歉年相交替从未有过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遍布全国的「连续三年自然灾害」翻开《中国历代天灾人祸表》(注:一九三九年,陈高佣编)以二十世纪为例,辛亥革命前的十年间数一九九年的灾害最重,也不过是局部地区的天灾:「福建漳州等地水。黑龙江黑尔根等处水。湖北荆州等处大水。江苏溧阳等数县水。广东佛山等县水。吉林省城等处大雨。甘肃全省亢旱湖南长沙旱。」像这样的自然灾害人类目前尚无计躲避但一个廉洁、有效的政府应该能够对付。偌大一个中国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边有北方一省或数省遭灾,只要政府健全完全鈳以避免饥馑。一九一年前后清廷内外交困、摇摇欲坠,救灾虽不力却也并未引致全国性的饥馑。第二年它不堪武昌起义之一击而土崩瓦解也不是由於灾民造反,与明末的情形完全不同

至於一九五九年至六一年的「三年自然灾害」,我们先来看五九年五九年的成災面积(受灾减产百分之三十以上为「成灾」)低于五六年和五七年(注:关于受灾面积的数字均取自一九八三年《中国统计年鉴》第二┅二页。)而五六年、五七年除广西人为造成的数百人饿死外,并未造成饥馑所以五九年并无足以引致饥饿的天灾。

两千万人大多数昰在一九五九年十一月至六年夏收前几个月青黄不接时死去的六年是否有「自然灾害」同他们没有关系。那年即使有灾害他们也是死茬灾害之前,并非天灾的受害者一九六年的自然灾害虽比较严重,但成灾面积比七八、八年只略多一点所以也不是造成全国饥馑的大災害。一九六年的天灾只是使饥馑持续而已

大饥荒龙蝇是苏联逼债造成的吗?

1960年7月苏联突然撕毁合同,撤走专家明显是背信弃义之舉,对我国是雪上加霜加重了此后的经济困难,延长了中国人民的痛苦滞缓了经济复苏。但苏联逼债发生在大饥荒龙蝇非正常死亡仩千万人之后,根本不是造成三年严重困难的原因

其实,回过头看苏联逼债的后果,也是有所夸大的事实上,中国对苏联的债务與大跃进造成的损失,完全不可相提并论当时的副总理李先念就说过,大跃进造成国民收入损失了一千二百亿元;1958到1960年全国计划外的建设投资化了二百四十五亿,大都未取得应有的效益白白被糟蹋,若用它还债取其三分之一就把债还清了。

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鈈尽的思念》记载了一件苏联借粮助我度饥荒龙蝇的事情。1961年在咱们东北面临无米之炊的紧急关头,经周恩来提议中国向苏联提出,就近向苏联的远东借二十万吨粮食用以解东北的燃眉之急。尽管两国交恶苏联还是如数借给了中国,“使东北粮食困境及时得到缓解。”东北死人较少苏方出借粮食是原因之一。

大饥荒龙蝇刚结束不久《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宣布,我国不仅克服了困难而且,“在峩们最困难的这几年正是我们偿还外债最多的几年”(《人民日报》1963年12月4日)。周恩来总理在三届人大一次会议上作《政府工作报告》进一步说明了还债和援外的情形:

“周恩来总理强调指出,这一时期我们不但没有借一文钱外债,而且把过去的外债几乎全部还清了我们欠苏联的各项借款和应付利息共计十四亿零六百万新卢布,已经按期偿还了十三亿八千九百万新卢布剩下的尾数一千七百万新卢咘,我们已经向苏方提出用今年对苏贸易的顺差额中的一部分来提前全部还清。不仅如此我们还拿出了比这个时期偿还的外债数额要夶得多的资金和物资,支援社会主义国家和民族主义国家”(《人民日报》1964年12月31日)

请注意最后一句话,在还债的同时我们还拿出比“偿还的外债数额要大得多的资金和物资”去支援别国!以什么方式支援呢?周恩来在《报告》中“我们一贯克己助人,采取无偿赠予戓低息、无息贷款的方式提供援助”

可见,当初只要我们少干点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少向小兄弟施舍一点,便足以还债了

一九五八年嘚大跃进中,全民炼钢大办水利,农民被强迫丢下农活去“找矿”“炼钢”“修水库”大量成熟的庄稼烂在地没有收入仓,或者收割艹率而大量抛撒仅河南省就有百分之五十的秋粮被毁弃在地里未收获入仓。而且由于各地严重的浮夸虚报产量,使国家征购粮食的任務成倍增加而实际产量与征购数几乎相当。留给农民的口粮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就在这时,人民公社响应党的号召大办公共食堂以几芉年来老百姓从未见过的场面糟蹋粮食,三、四个月就耗尽了那本已不足的口粮到一九五九年春天,许多地方已经有饿死人的现象发生

灾难已经越过地平线,正在全国范围蔓延

中国这块黄土地,历来是丰、平、歉年交替在连续两年丰收后,一九五九年是个平年再加上一九五九年春播面积比一九五七年减少了九千万亩,以致年产量比一九五八年减少了四百多亿斤然而,各地为了表示自己拥护大跃進不惜再次吹牛虚报粮食产量。上报的粮食产量汇总到中央那里粮食总产量就多出整整两千亿斤,变成了五千四百亿斤又是个“特夶跃进”!于是继续进行粮食高征购。计划分到各省谁也逃不脱。农村没那么多粮食可交征购计划又必须完成,怎么办从一九五九姩初起,凡收罗的粮食不足上级规定数就一定是基层干部隐瞒了产量,私分了粮食于是“反瞒产私分”,拼命从农民碗里夺粮全国┅律,没有例外在有些地方,农民被吊起来被逼著交出「私藏」的粮食。结果留给全国农民的的人均粮食(含口粮、种子粮、牲畜饲料粮)比一九五八年还少一百余斤“反瞒产”完成国家征购数之后,许多地方的公社食堂普遍吃空只剩下菜,连糠都没有了从59年11月尾起,人类历史上空前的大饥馑就笼罩了全中国断粮的农民数千万地饿死,万户萧疏、饿殍遍野到处都有饿死倒毙在路边的人。树皮被剥光吃了被子里的棉絮也扒出来吃了。有些地方甚至出现吃人肉的现象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全国各地农村到处都在饿死人。可就茬这时候整个一九六年,党的喉舌《人民日报》一如既往还在侈谈「大跃进的高速度」,「在较短的时间内实现我们的伟大的理想」,还在那儿粉饰太平:「我国各地农村的公共食堂自从今年春季整顿以来,越办越好」「已经进入健全发展的新时期。」

最令人惊訝的一点就是1959年中国粮食出口不仅未减,反而达到历史最高水平1960年也仍是居高不下,直到1961才开始大量进口粮食

历史资料表明,进口嘚粮食主要是小麦采购地北美。由此可见帝国主义的封锁,并未阻碍我国大量出口或进口粮食

1961年初,国际红十字会曾想向中国提供喰品援助被我国政府拒绝。美国也讨论过无偿提供粮食给我国却因发现我国大量出口粮食而作罢。

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作为后囚,只有正视那段历史尊重历史事实,才能吸取教训,以防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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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诚实和良知祭奠饥荒龙蝇

  在历史面前最重要的不是知识,而是诚实对历史的态度,应该是只对历史负责一切意识形态的偏见都应该靠后。

  大饥荒龙蠅发生在上世纪中叶从它结束的时候算起,到今年已经50年了50年足够漫长,足够我们把那段历史看得更清楚——在中国历史从来都是樾远越清楚。

  历史有时分为两部分:历史本身和“被承认的历史”。大饥荒龙蝇这样一场人类历史上罕见的灾难没有“正式记载”囷合理解释没有被教科书承认,基本上处于屏蔽中对于新生代来说,大饥荒龙蝇的历史有如天方夜谭

  这跟那场灾祸一样,是人類不应该犯的错误

  然而,更悲哀的现象发生了:在大饥荒龙蝇刚刚结束的年代出生的受过良好教育的阶层中出现了否认大饥荒龙蠅存在的风潮。大饥荒龙蝇被他们定义为意识形态分歧说成是对当年的政治领袖的污蔑。

  幸好许多见证人当事人尚存人世历史资料也不难获得和甄别,现在我们还可以追究这场灾难的本相但50年也正是历史事实流失的第一个拐点。如果现在不抢救流失就是注定的。

  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在历史面前,最重要的不是知识而是诚实。对历史的态度应该是只对历史负责,一切意识形态的偏見都应该靠后

  实际上,50年前的血泪已经被时间晾干,“责任人”也已经被时间赦免清理历史只能收获经验和教训,不能要求谁父债子还如果说,今天要承认50年前的大饥荒龙蝇是人类史上的一场罕见的灾难还需要艰难的勇气;那么只能说你没有走出历史,还在为曆史背书

  我们应该有这样的眼界:首先,不把主张饿死人数的多少当成分辨左派右派的界线;其次,不能认为大饥荒龙蝇饿死的同胞“为数极少”这样讲有违良知。

  大饥荒龙蝇持续不止一年一般是从1958年到1960年、1961年或1962年。此外仅四川省1960年底的人口,即比1957年减少約一千万而四川饿死人的情况,持续到1962年上半年

  相信只要有诚实的态度、开放的环境,从现在开始努力应该可以做到。如果我們这一代人不努力在以后的教科书上谈到大饥荒龙蝇死亡人数时,永远给出一个模糊的数字后人会鄙视我们。

  其实民间对大饥荒龙蝇的纪念、追问和研究,一直没有停止这些研究已经为后世留下了信史。这是一个民族必须自发的意识是良知和本能的趋使。

  到底什么叫“大饥荒龙蝇”?它给了我们什么教训?只需查一查当年的气象、土地、人口、政策等等资料(不难找到)就可以得出结论。大饥荒龙蝇的面目之所以变得模糊和走形只是因为没有诚实地面对。

  当时的国家领导人已经讲过大饥荒龙蝇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而这也是一种折衷的说法。在我们辽阔的国土上哪一年没有天灾?实际上那几处的气候并不特别坏,为什么只有那时会饿死那么多人?此后的公共传播却一直说成“三年自然灾害”。

  当时国家实行极端计划经济,配以现在很难理解的直接起了破坏作用的政策措施那时农村和农民高度集体化,破坏了土地生产力极为低下的产出再由国家统一调配。

  商品市场已经取缔农民的劳动几乎换不回商品。当他们没有饭吃的时候户籍管制使他们离不开规定的土地,离开了找不到饭吃所以,逃荒也没有活路这跟历史上任何时期的饑荒龙蝇都不同。历史上的天灾不会在所有地方同时发生,农民和市民遭灾后可能通过流亡逃荒存活下来而宗族也是一道救济屏障。

  我们必须回到那个我们已经告别的年代直面惨痛的警示:永远不可回到那样的体制。让我们永远记住那些无辜的牺牲者

  一个農民的“粮食关”纪念碑

  野草、榆树皮也被吃光的时候,人们也就不再出去找食物了村里剩下的性命,就那么瘫倒在炕上等着活,等着死

  没事的时候68岁的吴永宽喜欢骑上三轮车,从村里跑到光山县城的“革命烈士纪念碑”下给人摇签算命。

  这天下午来算命的女孩显然不太相信这套把戏。她求了一签姻缘却又说,“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吴永宽不说话。他最信命早年有囚给他算过—卦:命里八字相冲,少年克父;老得贵子却离他很远。几十年中皆已应验。

  父亲吴德金死于1959年的大饥荒龙蝇那一年吳永宽15岁。

  对于那场饥荒龙蝇至今有着不同的表述:官方文献称它为“信阳事件”,教科书称它为“自然灾害”农民则实实在在哋叫它“粮食关”——人死得多了,就成了个难过的“关口”:过去的算是幸存;过不去的,成了饿殍冤魂

  吴永宽清楚记得,那一姩他家所在的高大店吴围孜小队“过了关”55人,“没过关”73人2004年,作为村里最年长者他决定为那些亡魂立一座纪念碑,既是慰藉吔是纪念。

  一个月后清明,“粮食关遇难者纪念碑”立起来了帮忙操办的人图省事,把碑建成了两座一座吴姓,一座外姓外形简陋,跟普通的墓碑没什么两样与伫立在县城里的那座刻着光山籍将军尤太忠题字的“烈士纪念碑”,相差甚远

  43年后,回忆起那段日子吴永宽感觉到的仍然是恐惧。

  《光山县志》上说从1958年开始,县里连旱4年粮食产量连年减少。吴永宽的记忆却并不相同:光山虽不是江南却也称得上鱼米之乡。那些年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好年景。

  也是在那一年中央提出社会主义建设总蕗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从此“ 跃进”的号角不断吹响河南遂平县卫星人民公社爆出小麦亩产2105斤,放了第一颗“高产卫星”信阳楂岈山人民公社开始将一块亩产小麦四五百斤“浮夸”成3200多斤。

  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感召下,各地逐漸加码轮到信阳鸡公山人民公社放卫星时,水稻亩产已达万斤此后,报上的数字一个比一个惊人一万、一万五,乃至报出亩产四万彡千斤的“奇迹”

  吴永宽记得,1959年粮食丰收了粮仓却是空的。

  那一年光山县所在的信阳地区实际粮食产量为二十多亿斤,洏各县市报的粮食产量竟高达72亿斤河南省委“信以为真”,给信阳地区派了上交16亿斤的任务河南全省上报粮食产量则超出实产一倍。征收任务从省里一级一级压下来压到生产大队、生产小队,最终压到农民头上满仓的粮食被一车一车拉了上去。

  父亲吴德金当时昰吴围孜小队的会计他偷偷跟家里人说:仓库里不到两百斤稻,只够村里下一个月的口粮

  村里人都知道,上面检查时村干部就茬粮食垛子下面充上稻草,但没人敢说出去1959年农历八月,正如父亲所说村里食堂的“大锅饭” 果真越来越稀,到了农历九月食堂干脆断了火。

  此后的几十天里吴永宽再没听到过食堂打饭的钟声。但信阳的粮食征收任务量还是完成不了地委认为有人将粮食藏了起来,决定在全区开展“反瞒产”时任地委书记路宪文说:“不是没有粮食,而是粮食很多百分之九十的人是因为思想问题。”

  囷信阳大多数村庄一样吴围孜的老百姓被逼着交出“私藏”的粮食。吴永宽记得村干部带人几次挨家挨户“查粮食”。母亲从地里捡叻十几斤稻穗藏在笸箩里,也在大搜查中被搜走

  吴永宽后来觉得,如果母亲藏的那些粮食留下来父亲后来或许就不会死。但村裏也有人因为抗交粮食挨打、挨斗,“最后还是个死”

  “那个时代,谁跟你讲理?”吴永宽说

  “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碗干饭”

  食堂关门后,农民被禁止私自开火谁家要被发现冒了炊烟,连锅都给端走直到再也搜不到粮食,村干才不再管开火的事了

  那时所谓“开火”,不过是把糠皮用石磨磨碎弄成饽饽,填填肚子“兑个命”。“那东西吃下去拉不出大便,只能用棍往外捅”吳围孜的一位老人说。

  榆树皮也成了好东西村里的老榆树被一棵棵扒光了皮,树皮晒干了磨成面“吃起来特别黏、扎嘴,有一股‘青’(涩)气”除此之外就是野草。

  在吴永宽的记忆里村里第一个饿死的人是吴德刚,按辈分算他的堂伯父“他五十多岁,孤身┅人无儿无女,放现在算是‘五保户’即使死了也无人过问。”

  堂伯父死后是几个小孩,接着是更多的男人、女人有时候一忝能死几个。死的人多了也就不算回事儿了,“没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对于死亡,吴永宽总是轻描淡写他亲眼看到村里的孩孓,坐在屋里嘴里流“水”,身子歪着翻个白眼,“很简单地”死了

  那时候,饿死的人已经“不像个人”但吴永宽也不怕了。即便轮到他的亲人也是如此。

  家中第一个饿死的是三叔吴德才。因为饥荒龙蝇他从湖北逃回吴围孜,却发现村里同样没得吃农历九月底的一天早上,吴永宽从饥饿中醒来发现睡在身边的三叔“不动弹了”,一摸人已经凉透了。

  父亲负责料理后事但怹同样饿得没劲,卸了块门板把三叔拖出去,挖个小坑、铺上浮土算是坟。

  人人都知道村里饿死人但没人敢往外说。直到农历┿月下旬村里的副队长吴永冠饿极了,和一个姓李的社员一起杀了生产队的牛牛肉没吃多少,两人就被生产队抓住吴永冠被扣上“破坏社会主义”、“反对大跃进”的大帽子,又被生产队队长吴永寿带人在会议室一顿殴打

  吴永冠一怒之下说了实话:“老百姓饿迉了,我对北京首都有意见”他当过兵,“脾气暴得很”

  村民们不知道剩下的牛肉被收到哪里去了,反正谁也没吃到吴永宽只記得,他们看到吴永冠跌跌撞撞从生产队出来后来就听说他从小桥上跌下去,摔得了

  在那场饥荒龙蝇里,因为杀牛被打死的人不茬少数时任光山县委书记处书记孙广文在1960年撰写的一份《我的错误交待》里提及,“1959年冬农村发生杀牛问题后,当时把这一问题错误嘚分析为两条道路斗争、富裕农民破坏生产的花样像这样情况经我批准法办也冤枉不少的人。”

  带头打人的队长吴永寿是吴永冠的堂兄弟但在那个“六亲不认”的年代,暴力就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队里的吴德荣因为说了句“粮食这么多,为什么不给社员吃”被斗、被打几天几夜,直到斗死另一位村民吴德桐也因为骂了句脏话,被活活打死

  吴永宽的父亲吴德金为人忠厚耿直,看到村里囚饿得皮包不住骨头斗胆说了句“老百姓快饿死了”。因为这句实话他也差点被打。村干部碍于他在村里威望高只批了他一顿,轰囙家去

  吴德金又气又饿,流着眼泪回到家里一屁股瘫倒在地上。看到父亲饿得不行吴永宽只好和回娘家的姐姐一起,把家里惟┅值钱的木桌子抬到镇上卖了3块钱换回了两碗稀菜汤。

  他们赶回家里父亲已经在地上断了气。吴永宽捏着父亲的嘴灌了一口菜汤却已无力回天。

  三叔饿死一个月后15岁的吴永宽像父亲埋三叔那样,卸下块门板把父亲抬出家门。同样挖个小坑、铺层浮土,便是坟

  吴永宽记得父亲死的那天,自己并没有哭直到很久以后,心里那股压抑已久的难过才不断涌上来。他想起饥饿的父亲留茬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碗干饭?”

  “普天下都这样逃到哪去呢”

  吴永宽说,那时候的城镇户口就像一張免死牌。县城里的人虽然同样吃不饱肚子但在食堂凭票打饭也可以苟活。村里的长辈吴德琴本想到县城投奔大儿子,但没走到县城便饿死在了半路上——至今家人死不见尸。

  吴永宽也差点成了同一条路上的冤魂一天,他打算去县里的学校看看有没有吃的走叻十多里路到学校,却发现因为缺粮停课学校没有开门回来的路上,一阵风吹来他一下子栽倒路边。不知昏迷了多久挣扎着爬起来,接着一个踉跄又栽倒在路边

  他本该这么饿死,但偏偏“八字”里说他命不该绝

  天擦黑的时候,一个路过的城里人发现了他偷偷帮他叫来了城里的亲戚。那亲戚赶紧跑来给他灌了口稀饭吴永宽这才算是捡回一条命,身体却从此落下了毛病

  大家都知道怹那天差点饿死,但谁也不敢明说在那年月,这样一句“错话”便可能招来大祸时任信阳行署专员张树藩回忆,“光山县某地有个农囻找医生看病医生说这个病好治,有两碗粥就好了因此将这个医生逮捕法办了。”

  吴永宽记得当时吴围孜也有人想往外逃,但佷快被大队干部抓回来批斗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出去。关键是“普天下都这样,逃到哪去呢?”

  到了农历十月下旬天寒地冻,野草、榆树皮也被吃光的时候人们也就不再出去找食物了。“何况谁还有力气走出去?”

  村里剩下的人就那么瘫在炕上,等着活等着迉。

  “马龙山大坏蛋,饿死人民千千万”

  吴永宽并不知道他们躺在炕上“等死”的时候,《河南日报》却登出了头版头条——《今年我省粮食征购任务超额完成》他至今也说不清,这条喜讯背后光山埋葬了多少饿殍。

  《光山县志》记载1959年、1960年全县的迉亡人数分别为40768人、99378人,而在平常的年份这一数字大都保持在4000人左右。1960年光山县的死亡率高达270.6‰县史志办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真实嘚情况比县志上的数字更严重

  吴永宽已经记不清是1959年底还是1960年初的一天,村里的食堂终于又响起了钟声

  “听说上面解决粮食叻,老百姓喜欢得不得了”几个庄的活下来的人,撑着木棍从家里慢慢走出来吴永宽已经饿得走不动道,母亲拿着瓦盆去食堂打回叻一盆带着糠渣的米糊汤。虽然稀得只能“当开水喝”但终归可以救命。

  喝了几天“米糊水”吴永宽的手脚开始浮肿,一摁一个坑养了一个多月,身上的浮肿慢慢退去这条命也就保住了。

  吴永宽也记不清是哪一天时任河南省省长吴芝圃来到光山,在县一Φ的操场上开了一场万人大会旁边还站着信阳地委书记路宪文、光山县委书记马龙山。那天他作为学生代表出席,亲耳听到当时那位個头很高的省长向全县人民道歉:“我对不起光山60万父老乡亲我这个省长当得不好。”

  可人都死了“检讨还有什么用?”吴永宽表凊漠然。

  在那场灾难中吴永宽家只剩下了他和母亲两个人。本有128人的吴围孜有73人遇难,其中四十多人绝后17家绝户。

  由于村裏死人太多无人种地,第二年吴围孜只打了几万斤粮食直到1962年前后,从安徽阜阳来了不少逃荒的人村里收留了这些外乡人,让他们丅地挣工分

  1960年冬,中央开始纠正农村工作中“左”的错误河南省委改组了光山县委,派出工作组纠正“五风”(共产风、浮夸风、瞎指挥风、干部特殊化和强迫命令风)错误但信阳地委在发给河南省委和中共中央的报告中,却把饥荒龙蝇的原因归结为“地主、富农在汢改时‘漏了网’‘大批地主混进了革命阵营内部’,‘实行反革命阶级复辟’‘封建势力大大作怪’”

  这期间,信阳的8位县委書记被捕除了光山县委书记马龙山由死刑改判为“死缓”外,其余几人被判2-3年徒刑

  这在当时被视为又一场“斗争”。马龙山一下孓成了光山的“过街老鼠”县里从此流传一首童谣:“光山县,两头尖中间住个马龙山。马龙山大坏蛋,饿死人民千千万”吴永寬曾看到,马龙山的儿子“马大头”被学校里的大孩子们追着打

  毛泽东最终对“信阳事件”作出批示,称信阳事件是反革命复辟昰民主革命不彻底,须组织力量进行“民主革命补课”

  这场“民主补课”一级一级补下来,到了吴围孜便是把队长吴永寿和村里嘚干部关起来,开会学习“课”还没补完,“四清”运动又开始了紧接着,“文革”的火苗开始点燃

  “你说这天能不能等到?”

  村里死去的那七十多条性命,吴永贵始终难以忘却

  1960年,被吴永宽称为“休养生息”之年第二年他结了婚,和父亲一样在村里當会计1968年,有了大儿子吴晔——这孩子真的如同“八字”里那般出息:1995年吴晔考到南开大学;4年后,跟妻子一起赴美;此后他常常寄回钱來给村里挖渠、修路。

  吴永宽和老伴也被接去天津住了一段时间出国前,听吴永宽讲起当年村里的惨状吴晔哭了。他以前并不奣白在父辈们所说的那场‘粮食关’中,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被饿死开始他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是“坏人”马龙山造的孽后来讀到当代史专家丁抒写的《人祸》,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吴永宽时常会担心,“再过20年1959年的事情,可能村里就没有人知道了”怹觉得,在子女中吴晔最像他“良心的驱使”令父子二人一拍即合,要为那些死去的人立个碑

  2004年,吴永宽从天津回到吴围孜养老很快就把村里遇难者的名字一一写下来,然后掏了3200块钱刻碑、做法事,请村里人帮忙操办

  那年清明节,吴永宽自家的庄稼地里竝起了两块“粮食关纪念碑”刻碑之前,他记得当时村里死了71人碑刻好之后又想起来两个,但其中一个已经记不起名字

  他写了篇祭文,写上那72个名字寄给美国的儿子。吴永宽觉得自己不会讲漂亮话他在祭文中写道:“这些惨剧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当年批斗右派太过头了,从上而下治理国家不是实实在在从源头做起,而是利用‘反右派’、‘浮夸风’这样一些方式给人‘扣帽子’,压得人們抬不起头来让部分坏人占了上风,使很多人失去了生命以上这些惨剧是我亲眼所见,望天下人记住这段历史让历史不再重演。”

  他也想过让为官者都来看看这两块碑,“不管大官、小官都不应该忘记老百姓。 ”

  碑立起来麻烦也来了。当地有干部对此囿看法说他这碑“不该搞”,“是跟国家作对”后来,信阳安全局、县安全大队真就找到家里对方查了几天,“没说你不该建也沒说你该建。”

  这些事让吴永宽有些后怕他想着自己本来是出于一片好心,现在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办了坏事”但那些想法他还昰坚持,“有丑就不要害羞有脏东西就好好洗一洗,这样才好”

  后来的几年里,吴永宽总觉得这两块普普通通的纪念碑,立得其实有些“不尽人意”他本打算立块高两米的大碑,底下堆个高高的土堆子让人们远远就能看到,再在台子上撒上白灰

  如今吴圍孜田里的麦子已经微微泛黄,水稻正等着插秧2012年5月7月,旱了两年的光山总算下了一场痛快雨

  吴永宽在家里喝了点酒,琢磨着如果在他有生之年国家开始反思当年的大饥荒龙蝇,他就真的掏钱把纪念碑再好好重建一下“写一副更有意义的对联”。他觉得那时候國家应该不会反对说着,他又开始顾虑“你说这天能不能等到?”

  在68岁这一年,他没有想到为此再给自己算上一卦

  牛寨大队嘚1960

  他饿得没有一点力气,只走出去10米就倒在地上心想“在这里死吧”,却又听见他那个同样饿得没劲的娘亲蹲在门口喊:“官,伱就不能死远点吗?”

  牛寨大队的1960年是从饥饿中开始的

  大年三十那天,队里的食堂没有开火村里人直到初一才分上碗红薯面稀飯,大人七分瓢、小孩三分瓢稀稀拉拉,“看着跟驴尿差不多”那时村里也有人去找老雁屎,把夹杂在中间没消化掉的麦粒洗洗煮來吃。

  村里的老人说那哪儿算是春节?应该叫“鬼节”!

  那一年,不少人真就成了“鬼”离去的人,大多死于饥饿牛寨大队是當时阜阳县行流公社(今阜阳市颍泉区行流镇)下辖的10个大队之一,1960年年初大队总人口4062,但到1960年年底只剩下3132人。死了将近四分之一

  伍十多年后,那些年村里挨饿的故事本该随着老人们的生命一一离去,但就在2011年1月牛寨土生土长的一个年轻人在香港出版了本《大饥荒龙蝇口述实录》。他在书中对话了当年在牛寨大队的38位老人记录下了这个村庄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片段。

  作者是牛犇他觉得自巳写这本《大饥荒龙蝇口述实录》的初衷“并非多么高尚”。从上大学开始他就喜欢文学,后来当了记者仍想着写散文、写小说。他寫过短篇写过散文,写过自传体小说……十几年的手稿装订在一起足以弄成好几本大部头的书,但始终没有人愿意为他出版“出书”,成了他的心结侄子建议他,“不如写点实的”没准能出版。他狠了狠心干脆就写老一辈经历的“大饥荒龙蝇”。

  他把这个偅大的历史事件在小范围内聚焦让镜头投放到牛寨大队——生他养他的地方。他搜了一下一个生产大队的口述史,果然没人写过

  那时候牛犇并不知道,他的“怀才不遇”却让他掘开一段段尘封在村里那些老人记忆中的惊心动魄的历史

  “官,你就不能死远点嗎?”

  牛犇说自己并不想渲染大饥荒龙蝇的悲惨更想展现那个时代下的人性,因为“这样更靠近文学”不过,朋友看了那本书却问怹:“你展现的为什么都是人性的阴暗面呢?”

  他开始觉得这源于自己一直以来的悲观后来想想又不对,仿佛是那段岁月本就压抑了囚性里善的一面“越是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人性的卑劣展现得越彻底”牛犇说。

  牛犇突然想起在访谈时,68岁的牛付中突然哭嘚泪流满面那一年,他快要饿死他娘走过来叫他的小名:“官,你要死就到外面去死别死屋里。”

  于是他就真的“去死了”。

  他饿得没有一点力气只走出去10米就倒在地上,心想在这里死吧却又听见他那个同样饿得没有一点力气的娘亲,蹲在门口喊:“官你就不能死远点吗?”

  那时候,人死了家人还有力气的,就地浅浅挖个坑用箔简单包一包,盖点浮土叫作“软埋”。家人没仂气的就直接把尸体扔在村旁的“浪死岗”(专门扔儿童尸体的地方)。牛付中父亲饿死的时候在家里放了一个星期,因为这样还能去食堂多打份稀饭那段时间他没敢哭,“一哭人家就知道你家里死人了”

  一个星期前,他弟弟也饿死了“我娘她是不愿再看到家里囚在她面前死了。那样的话她即使不死也会疯掉。”牛付中说

  于是,他又开始爬不知道爬了多久,遇上另一个饿极了的人那囚出主意去偷吃生产队的豌豆苗。他们把刚发芽的豆苗“一个一个往嘴里塞”总算是活过来了。

  公社里种下的秧苗往往一夜之间僦被饿极的社员偷偷吃光。只好再种再被偷。能吃的都偷会偷就能活命,“会偷就是英雄”

  后半夜时候,牛付中决定还是回去那段路上,他走着走着就碰到一个饿死的人他也不怕了,干脆直接从他们身上跨过去

  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两三点钟他敲敲門,却把他娘吓得不行他娘喊着:“官,我求你了你回去吧,死了别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他连说:“我不是鬼,我是人我没迉。”他娘才敢开门娘俩抱在一起一直哭到天明。

  “那种不积德的事”

  牛犇发现在那个极端的年代,乡里间相守的规矩都不存在了更无所谓什么道德,“为了活命什么也都不讲了。”

  由于大炼钢铁村里的树已经被砍光。食堂没有柴火生产队便安排村民趁夜去扒棺材板来烧。照老理儿没人愿意干这偷坟掘墓的缺德事,但去扒的人便能领到一碗稀饭吃缺德也就不算什么了。

  马春清和马昌贵当年都去扒过棺材板每次至少得给“人家”留一个棺材底儿。他们觉得其实村民们还坚守着一个最后的底线,“谁也不會去扒自家的坟”;但大家又都心知肚明即使自己不去,自家的坟也难以幸免只是没人说,也没人敢去制止

  58岁的鹿振斌至今不愿提起父亲鹿少致,他认为父亲当年干了“那种不积德的事”是村里的“罪人”。那一年鹿振斌8岁饿得浑身肿胀淌黄水,连衣服都穿不仩;早上被子就会粘在身上揭不掉。

  父亲吃人肉的事让鹿振斌在村里一直抬不起头他娘临死说,不愿意和他父亲葬在一起;而他这么哆年也从没给父亲上过坟。后来鹿振斌对牛犇说“我理解他,但我不能原谅他”

  “撵那些检查的人!”

  由于过度饥饿,村里鈈少人都患了浮肿病但那一年,正好赶上时任国家副主席董必武来阜阳视察当地领导为了隐瞒灾情,通知各大队禁止浮肿病人出门時任牛寨大队大郭生产队队长潘文体就听说:有个地方把所有浮肿的人都关在一座破窑洞里,窑洞突然塌了死了一百多人。

  潘文体對牛犇承认上面来检查的时候,他也曾把饿得浮肿的人关屋里不准出来。但有一次他却豁出去了。

  当时时任阜阳县委书记处書记白永利下来检查。潘文体虽弄清对方的职务却觉得与其饿死,不如豁出去闯一把他把生产队里浮肿的人都喊了出来,“都给我撵!攆那些检查的人!”

  那天潘文体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批浮肿的人,一个个瘦得没人样走路一歪一歪。来检查的白永利一回头看見他们,问他想干啥?他说“我是生产队长,我们没东西吃怎么弄?”

  作为生产队长潘文体也知道这样干后果很严重,“但再严重也嚴重不到要人命吧?”后来白永利帮他写了封信让他拿去大队部。他挨了张效林的一顿骂却给生产队要来不少粮食。

  村里浮肿的人樾来越多到了1960年三四月份的时候,牛寨大队建了一所浮肿医院孙朝山当年只有17岁,因为和生产队长沾点亲戚被批准住进了浮肿医院。

  这里可比在家强多了“稀饭稠点,给的量也多点”尽管如此,他还是看到一只老鼠从病人脚下经过当场被大家打死,放到锅底下烧烧分着吃了

  当时孙朝山的二叔也在浮肿病院住着。他和另外一个人正聊着天两人头一歪,都不行了医院的人赶快给他们灌面糊,另一个人没灌过来死了。医院的人就从他嘴边接流出来的面糊拿过来再灌他二叔。他二叔这才捡回条命

  马春秀当时是犇寨卫生所所长,他记得当时大队浮肿人太多,药不够医生只有一个办法,给病人“放水”——在病人腿上扎针让肿腿里的坏水从針眼里流出来。

  马春秀同时负责人口统计那时牛寨大队死了人,不能瞒报却必须“谎报”。他们必须给死者编谎发烧、拉肚子……反正得写出个病名。“你不能说是饿死的那样上边的不愿意。”

  “大人仨小孩俩,不如黑侠一大把”

  在写书的过程中犇犇发现:在那个年代,为了活下去再小一点的权力不受制约,都会引起私欲

  对于当时食堂里的人来说,“偷吃是肯定的”马春采当时是牛寨大队马营小队的食堂司务长,小名儿叫侠人又长得黑,村里人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黑侠”因为常常中饱私囊,村里囚给他编排了童谣:“猪殃殃爬园子,正月十五炸丸子大人仨,小孩俩不如黑侠一大把。”有一次几个孩子唱着童谣正好让他听箌,被他抓着打了一顿

  五十多年后,他依然不愿承认童谣里讲的丑事但在记者追问下也说“私心谁都有”。他觉得自己当年也拿米糊救活过别人的命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人只记得他的坏不记得他的好。

  村里的干部常常给食堂的人开会不准他们多吃,泹干部自己也会在食堂私自开灶

  一天夜里,徐年庄小队的炊事员王秀琴不小心撞见几个村干部偷偷蹲在食堂啃红薯,她被叫去与怹们一起分享从那以后,经常有人因偷吃被轰回家她偷吃却再也没有被处分过。

  采访过程中牛犇在当地档案馆发现了一份行流公社写于1960年3月24日的《检查牛寨大队工作情况汇报》,上面写道:“从这个队里拖(脱)产干部来说坐不‘下去’,同时还偷吃偷喝如周大隊长(周培云,时任牛寨大队大队长)在晚黑不断回去做私饭吃……又如大队张书记(张效林时任牛寨大队党总支书记),其他的干部都下去了他和潘书记(潘桂师,时任腰庄支部书记)还有一会计吃白面莫(馍馒头)和牛肉,并且还弄的酒喝”

  大队的粮食会计闫学俭则记得,夶队书记张效林用公家的东西养猪其实,作为粮食会计的闫学俭自己也掌握着批粮大权。他不愿说当年是否动过私心

  “哎,说這些对毛主席可不是很有利”

  牛犇从小受的教育那三年饿死人是因为“自然灾害”,但随着与一个个老人对话才发现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吴元仲是当时大队的文统会计他记得当年亩产不到100斤的麦田,最终被吹到了亩产2000斤他常常为大队书记张效林准备材料,“你要是写少了他当时就熊(骂)你!谁不怕?所以就闭着眼睛吹。”

  为了完成交粮任务地里的粮食被十万火急地运走。一车一车的红薯爿由于没晾干就交了上去最终发霉烂在了粮站,老百姓却没得吃在那场饥荒龙蝇中,吴元仲饿得右腿浮肿但他觉得,这也不怪张效林都是“环境逼的”。

  一旦将人性中所有的“恶”都归咎于一个时代也就无所谓忏悔、无所谓救赎。当年的村干部没有一个人会承认惨剧与自己有关牛犇问他们:“怎么能说没关系呢?”得到的回答往往是,“上面让我这样搞我就这样搞。”

  牛犇觉得这些咾人身上“最可怕的便是麻木”,“那个时代的人似乎没有谁去考虑是谁造成了这样的问题”

  牛犇想起自己曾在那本自传体小说里,引用过卡夫卡的那句“你是作业举目不见学生”,他在后面还接了一句:“但所幸我看到了那些在我身上信手涂鸦的学生。”这句話放在这本《大饥荒龙蝇口述实录》上同样贴切。

  不过并非所有“作业”都“举目不见学生”。镇上的老人刘邵起回忆大饥荒龍蝇那年,他正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和“战友”们被指派到火车站,给各地来的逃荒人送干粮那些人已经饿得没有人样,其中一个就來自阜阳他说完这些,似乎有些内疚非常认真地小声叮嘱,“哎说这些对毛主席可不是很有利。”

  另一些老人则对那个时代充滿了恐惧牛犇记得,在他访问的过程中有个老太太说到反瞒产时自己藏豌豆,说到一半突然一怔,不再讲了然后问旁边的人,“峩讲这些没事吧?会不会出问题?”

  “我们成了替罪羊”

  写书的过程中牛犇觉得最难的一次,是采访当时的牛寨大队书记张效林鈈知是心有愧疚,还是心有余悸老人似乎已无法面对那段岁月。最后牛犇找了一位与他亲近的朋友帮忙,才最终说通

  虽然大队佷多百姓都把矛头指向这位大队书记,当时甚至有人专门写举报材料揭发他吃饭不给钱牛犇却不忍心再追问这些。张效林的一句话让他茚象深刻:“现在的干部不也一样?”

  他觉得张效林其实也是个受害者,“完不成任务上面也熊(骂)他”“挨饿的时候,其实他的腿吔肿”

  张效林曾提起和公社队长周培云一起下乡,两人被石头绊倒后便爬不起来趴在地上,一直睡到了天明“那时候干部实在昰不好当,上边经常来查食堂没搞好,是你的事;生产没上去也是你的事。”张效林说

  大饥荒龙蝇发生后,张效林被拉到芜湖集訓下地拉犁、干活,像个犯人直到后来“甄别平反”,他才被叫到另外一个公社当了监察主任。

  他也曾反思“当时省里不承擔责任,县里不承担责任但上边搞的怎么能怪下边呢?”张效林对牛犇说,“谁敢提意见呢?下级绝对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况且一两個人也坚持不了结果我们成了替罪羊。到最后一起处理说这是一批坏干部。”

  牛犇曾试图寻找村里那些时代的烙印比如当年的喰堂、当年的浮肿医院,却一处都没有找到他小时候,“大跃进”时被砍光的树已经重新种上每到这个季节,乡间便是一望无际的麦畾大饥荒龙蝇仿佛只是无情地带走了930条性命,未留下任何痕迹

  书写完后,每次回到牛寨牛犇都会听说书里的某个老人已经离开囚世,当年差点死在外面的牛付中、食堂司务长“黑侠”马春采……更多老人只有在年轻人浪费粮食时,才会语重心长地讲起那个挨饿嘚1960年

  当年的大队书记张效林,如今已经站不起来每天瘫在椅子里,守在电视前看戏听到“1960年”和“大饥荒龙蝇”,老人像个孩孓一样拼命把记者的名片往门外扔,不肯承认自己就是书中的张效林

  倔强的“大饥荒龙蝇”上书者

  在痛苦的日子里,想起狂戀过的人几年悲惨景象,磨灭我诚挚的爱情我热爱过的人啊,你活65岁正好多余的岁月里,你失去了灵感没有以往的谦逊,不听清醒的警告却信谷产八万斤

  粮食所职工宿舍坐落于熙攘的肉菜市场边上。楼房老旧得仿佛被遗忘里面却是一片热闹的小天地——麻將桌充斥在院子里、茶馆里、过道里,围满了专注的老人他们沉浸在麻将的世界里,偶尔抬起头来也是眼神空洞、不容打扰的模样。

  “李盛照?”胖老人听到我的问询指指脑袋说,“我们都叫他疯子!”

  李盛照静静地坐在茶馆里如今,这位82岁的老人许多时间僦是这么度过的,呆在人群中间、呆在麻将世界的边缘一言不发。夜幕来临的时候他会蹒跚着穿过肉菜市场,来到隆昌县城的大街上那里,夜灯闪烁一身流行打扮的小青年们站在商店门口,和着欢快的音乐击掌叫卖……

  这天李盛照颤巍巍朝我走来。我们穿过麻将的院子穿过麻将的走廊,走进他昏暗的小房间里

  另一重隐秘的世界旋即在眼前展开:厚厚一叠调查报告、幽闭中的诗歌以及┅封封未能寄出的信件。这些早已发黄发脆的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他忧愤的文字。在1957年的言论“春天”中他称斯大林为封建暴君,于昰被打成极右分子;被遣送回乡后他又成了一名“大饥荒龙蝇”的上书者,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监狱生活。此后他不断抗争,尽管茬过去五十多年时光里,世界几乎从未给过他积极的回应

  李盛照的故事从1949年开始。那一年他考入了国民党军校,18天后解放军接管成都,他被收编一年后,朝鲜战争爆发他被派到了战场,担任侦查科见习员这段经历让他养成了持续毕生的习惯——做调查,写報告反映真实情况

  1955年,他复员回到家乡才知道农村的变化并不如宣传的那么美妙。在1950年代初期的土地改革中作为小地主家庭,李家失去了房屋和土地挤到远处一个小房子里。当他看到“统购统销”造成了农民的粮食紧张立即展开调查,写出了粮食情况报告被四川一份内部刊物采用。

  这一年9月他考上了四川大学经济系。接下来的两年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享受调干助学金,过着無忧无虑的生活大多数时候,他疯狂读书学习和同学真诚坦率地交流,直到1957年那场“反右”运动

  “反右”之前,他在《文汇报》读到了《斯大林的时代》书里所描写的1936年至1938年斯大林对无辜者的大规模镇压让李盛照深深震撼——他至今仍记得图书馆里被翻烂的报紙的模样。1956年的匈牙利事件则直接击碎了他的迷信——“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天使就会用银盘拖着奶和蜜奉献给每一个人”。

  自此苏联经济史成了李盛照的科研题目,厄运便在这里埋下了种子当自由鸣放的春风吹拂校园时,李盛照在自由论坛上斥斯大林为封建暴君防止苏联惨剧在中国重演。政治方向突然转变后他开始历经各种大小批判会,被划为川大极右分子受到“劳动考察”处分。

  1958姩他去修河渠、炼钢铁。劳动改造没有改变李盛照的思想还让他了解到更真实的中国。在四川德昌他看到为炼钢铁抽空劳动力、烧咣树林的荒诞,也看到了路边饿得哭泣的小姑娘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饥荒龙蝇的存在。

  紧接着自己的粮食供给也减少了,过度的勞动和饥饿让他患上了水肿病在那时的宣传中,水肿病被描绘成由细菌所致李盛照历经了各种各样的治疗方法,流传较广的是脱了衤服坐在机器边上,接受蒸气疗法“往往水肿好了,人也死了”李盛照那时还不知道,饥饿造成的水肿病患者大量死亡当时全国各哋统一口径称之为“疫病流行”。

  回到学校后他又提出了对“割私有尾巴论”的异议,给中央和地方报刊寄去了题为《苏联集体农囻的宅旁园地及个人副业》的文章随后又寄文章论述统购过头的危害。

  不久他收到了“支援农业”的通知。

  1961年4月保卫科的囚将他押送回家。火车上饿死人的消息不绝于耳。当他下了火车从广场走向公路时,一具干瘦的尸体闯入了眼帘快到乡政府的时候,又目击另一具饿殍

  事实上,四川的饥饿从1958年底就开始了这年3月份,中共中央在四川召开成都会议第一次提出“社会主义建设總路线”的概念。随着毛泽东到郫县红光高级合作社视察“三面红旗”狂飙四川,浮夸风开始吹刮7月开始,亩产神话“卫星”陆续放絀来在毛泽东走过的郫县,亩产神话从三千多斤狂飙到上万斤那时,四川的粮食征收量和外调量均为全国最高而农民的口粮标准却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农民不仅失去自留地也吃不到公共余粮。许多地方依然加大力度征购粮食入库遇到阻力,就大搞反瞒产私分1960年春,四川各地农村已经传出食堂断炊、大量死人的可怕消息

  李盛照以为他看到的情况只是当地执行政策不力所致。一回到家他就拖着浮肿的双腿、挺着孕妇般的肚子到各个生产队调查,收集关于饥荒龙蝇的民谣完成了诗稿《忧心集》,辑录了民谣《饥饿集》他還写了3篇报告:《愚蠢的错误,悲惨的恶果——成渝线饥饿、死亡调查》、《悲剧及收场之法》、《普遍饥饿引起的盗窃风》

  在《愚蠢的错误,悲惨的恶果》中他写道:

  最近两年,四川很多地区的死亡数高得惊人以下是一些例子……雷家公社六耕区成立时共囿2200人,现有1600人……玉潭寺公社七大队三小队从去年9月到现在由200人减至160人,有一个小队只剩下一个能耕田的人……荣昌安富镇五富乡六大隊由270人减至210人,王海泉一家三口死绝了……隆昌汽车站4月13日,发现路尸4月14日,在塔山坡瓦厂路边也发现路毙。死亡原因90%是水肿病农民是这样描绘死前情形的:病人喊心慌,气喘不已要东西吃,正行走间就倒地死去。人们在睡觉时似乎并无严重病态,而天明迉在床上硬梆梆的在死者当中,青壮年比重极大……

  造成大量死亡的原因是从59年就开始的粮食紧张……关于粮食紧张的原因人们往往用天灾来解释,这对不事庄稼的人倒完全能对付过去……形成粮食紧张的主要原因首先在于征购,征购是从测产数来确定的而测產数字由于浮夸欺骗,以至比实际数高一倍或者还要多因而扫仓也完不成任务。纵然完成了任务公共食堂也就断炊了。

  在割掉私囿制尾巴的“理论”指导下不仅取消了自留地,甚至不让农民利用一锄头泥土来种一棵菜这点做得最彻底的地区,也就是死人最多的哋区农民不能从事任何个人副业,公共经济又不能满足吃饱肚子的要求因而盗窃成风……

  纵使生产完全恢复了,这次劫难在人们惢灵中造成的缺陷也是永远弥补不起来了……因而假如对此应该负责的人不受到应有的惩罚那就会是天理难容,是对理智、良知及一切公正原则的挑战……

  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只有事实、真理、理智才会是最后、永恒的胜利者,一切虚伪、矫饰终究会破灭

  李盛照1961年5月,于四川隆昌乐只乡

  半个世纪后李盛照读着当年的书信,烟抽了一支又一支记忆烟雾般在周围缭绕。他自然知噵一个右派分子反映意见的危险但已经忘记当年的勇气源自何处。他只是朴素地描述了对自我生命的麻木感以及一种无法自主的力量。

  当时他把报告抄了一遍又一遍,从地方到中央领导人他一封又一封往外寄。没有人知道这些信件的最终命运虽然,那里面托付着一个人的信念甚至是生命他给郭沫若的信写道:

  现在我把所发现的严重死亡情况向您报告。假如我的报告被认为是污蔑抹黑现實那我将忍受由此而带来的恶果,而且绝不抱怨我毫不羞耻地承认,我是吸吮时代的乳汁长大的将永远忠实于党忠实于时代精神。郭老您自称为蔡文姬,而我却愿意效法安娜?路易丝?斯特朗所描述的那个米歇尔?海姆?鲍罗廷纵然被消灭了,那也死而无怨了當然我希望有比他更好的命运,因为有了二十大精神的存在……

  回音寥寥对他的调查却在悄然进行,他并不知道牢狱之灾即将来临

  他收到国务院副总理邓子恢和北大校长马寅初的回信,那几乎成了他生命中的精神支柱马寅初的回信写道:

  大函敬悉,甚佩先生说真话的勇气并怜先生所遭遇的苦难我以为这些事实报告理应送给党内高级领袖决定。读完[两集]之后把它送给最得人心的党员,這是我对“实事求是”的态度我的爱人和小儿亦犯同样的毛病,幸已得救附上票洋五元不能说帮助,略表敬佩之忱不多写了,祝早ㄖ康复

  马寅初 1961年9月

  邓子恢则回信表扬他的勇敢。在第二封回信中邓告知他已将信件转交给西南局书记李井泉。

  李盛照没想到这封信成了他入狱的通行证。

  1962年3月李盛照手持邓子恢的回信到四川省委反映饥荒龙蝇情况。他至今记得一个穿军大衣的人,在大门外对他说:“情况全部了解你尽快回去。”回去的路上一辆银灰色小轿车尾随着他,将蹒跚中的他架上车送到劳教场所——天回镇新生电机厂。

  他清晰地记得到了劳教办公室,当胸就挨了一拳倒地后拳脚相加,那封视为珍宝的回信被搜走后便开始叻牢狱生涯。

  在电机厂他见到了各种各样的被劳教及劳改者,其中有许多是流浪汉通过他们的叙述,李盛照才意识到饥饿并不昰四川独有,存在一个全国性的大饥荒龙蝇在他接触的案情中,有“无数饥饿逼良为娼、逼良为盗案例”

  情绪长时间被愤怒支配。在一本《认真学习毛主席的著作》的空隙里李盛照开启了另一种独立的叙事。

  在这本学习材料里他还写下了许多诗歌,其中一艏叫《致狂恋过的人》:

  在痛苦的日子里想起了狂恋过的人,几年的悲惨景象磨灭了我诚挚的爱情。雪莱死得太早拜伦死得正巧,我热爱过的人啊你活65岁正好。那就是我们的列宁永受万世的膜拜、尊敬。在多余的岁月里你失去了灵感,再没有以往的谦逊鈈听清醒的警告,却信谷产八万斤……

  身体好一些时他开始强硬地反抗。有一次他因劳动报酬有异议,用头顶了管理者的胃结果受到“背铐”的刑罚。为了拒绝“像狗一样吃饭”他绝食124小时,才得以从背铐中解脱

  此后,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研究调查写荿了上万字的《监狱劳改队状况、司法改革及改善劳改队经营管理及大赦建议》,其中包括建议人们应免于因思想问题而入狱他将报告囷信件交给素不相识的外出探亲的刑满者,心里仍怀着一线希望——它们将遇到知音者

  许多年后,他在自己的档案里再次看到这些未曾投递出去的信件它们为他招致了更大的灾难。1964年9月30日他涉嫌“反革命”,被正式逮捕了

  在看守所,李盛照不折不挠以他嘚方式进行抗争。他一遇见来自那些亩产8万斤、4万斤地区的人就询问调查。他想戳穿这样的谎言证明自己的正确。他写各种控诉材料偷偷塞在院子晾晒的衣服的口袋里。他仍心存幻想——信件或能抵达那些理解自己的人帮他找回清白,昭告赤子之心

  两年后,法院开庭当市检察院读完起诉书,他立即发言:我不是被告而是原告我控告饿死四川1000万人的罪恶。

  直到被关进看守所李盛照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都遭到四川“顶风”一直顶到庐山会议之前。此后中共中央的各项政策迅速左转。1960年年底中央下达《关于農村人民公社当前政策问题的紧急指示信》,全国各地的公共食堂土崩瓦解四川仍“咬牙坚持”。

  四川省的饥荒龙蝇始于1958 年冬结束于1962 年秋。四川农民整整饿了4 年是全国饥饿时间最长的省份。

  李盛照慢慢看清其中的症结当第一次审判以判处他15年有期徒刑而匆匆告终时,李盛照坚持上诉

  反抗的结局是更严酷的惩罚,最终他被处20年有期徒刑。

  狱友刘光策记得李盛照刚入狱没几天,僦被安排去山上干活当时风雨交加,雨水打在犯人身上李盛照坚持犯人也应得到人道主义的对待。这把监狱人员气坏了当晚,一场針对李盛照的批斗会在监狱举行狱警把他从楼梯上倒拖下来。刘光策看到有犯人为了表现,跳出来指责李煽动反动情绪对他一阵拳咑脚踢。

  李盛照坚持不认罪他被关押进一个1.8米× 1.2米×2.5米的黑暗小监。他这样描述它惟一的小窗户:“大概是30×40公分首先有4根拇指粗的钢筋,这是第1层第2层是12片百叶板,百叶板往下斜第3层就是玻璃窗。玻璃窗也是双层玻璃而且每层上都涂蓝漆,所以里面基本上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间小监里,他戴着手铐和28斤的脚镣待了7年。没有人知道他如何度过那漫长的岁月他曾听到隔壁的犯人不断怒吼,后来就疯了而他依然愤怒,他把这种愤怒转化为诗歌在头脑中翱翔。低声吟哦是李盛照惟一的乐事当他有了笔,就把烂熟于惢的“苗溪奴隶歌七百字”写在烟盒上藏于砖缝。

  在那些幽闭的日子里他写道:

  为民请命痴愚笨,吊民伐罪抓祸首我洒热血荒山野,正气天地就长留

  后来小黑监地基下沉,拆除重建时诗稿被发现作为惩罚,在寒冬李盛照裹镣的破布、碎棉全被撕去,这使他身上留下毕生难以消除的疤痕

  回顾这一生,他说自己始终没有消沉的情感事实上这是一种自我精神保护。1973年在周恩来提出“废除法西斯式的审查方式”的第二年,李盛照终于从小监中解放出来那时,刘光策看到李盛照被架到晒场上他一阵晕眩,几乎汾辨不了方向直到两天半以后,他才重新学会了走路

  李盛照走在大街上。气候变得不一样了神的时代宣告结束。书的种类也丰富起来他挑了一本关于彭德怀的传记,在宾馆读罢泣不成声。他说尽管二十多年历尽苦难,这却是他第一次流下眼泪这是1980年,他剛获得平反他已经50岁了。他将第一次参加工作第一次恋爱。人生似乎才刚刚开始。

  在这个善于遗忘的国度遗忘并不需要特别嘚论证。人们会用一套实利主义的价值观作为搪塞人们需要放下包袱,忘记伤痕走向未来。可是倔强的李盛照要寻找历史要找回尊嚴。于是在出狱后的30年里,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一次又一次向法院索要他那些被没收的书信和手稿,却举步维艰

  他去寻找历史中的当事人。比方说当年的审判长。他对其夫人说:他戴着手套杀人沾满鲜血,就算把手套扔了血也洗不掉……当年主持他的批判大会的川大同学,后来已是校党委副书记这位同学摆摆手,对往事已经不愿再谈

  川大举行110年校庆时,昔日的同学鱼贯上台发表演讲感谢母校培养之恩。他在台下散发和张贴传单并邀请当年的同学(如今的党委副书记)重新主持他那关于斯大林历史反作用的学术讨論会。

  他要求给当年被打成极右分子的川大女学生冯元春平反“大鸣放”那些天里,她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拒不认罪被判无期徒刑。后来李盛照打听冯元春的下落得知她饱受酷刑折磨,后被枪毙

  对于李盛照的传单和要求,同学们没有任何反应还有一些人要求将他赶走,以便营造和谐气氛

  “我们对他的话题一点都不感兴趣。都给他平反了他还想怎么样呢?大多数人不都这样过来的吗?为什么别人可以做到正确对待历史,而他不行呢?”李盛照的一位同班同学说对他们而言,安度晚年是最好的选择

  狱友刘光策似乎是朂理解他的朋友,在他看来李盛照所继承的,是那种心怀天下而又迂腐的士大夫传统他回忆起牢狱的岁月,每当看到李反抗却换来更罙的伤害时他会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盛照总回答:“太霸道了!你们受得了,我受不了!”在他印象中羸弱的李从未屈服過。

  出狱这些年里刘光策也曾陪他去监狱拍照取证,印传单做调查。刘记得李盛照还曾去看望在监狱的批斗会上第一个冲上去咑他的犯人。对方已经病重流着眼泪请求李盛照原谅。李安慰他过去的就不要提了,还给他了50块钱

  李盛照的生活并不宽裕,平反之后他被安排到四川隆昌粮食所工会工作,但他并不甘心“成为二等公民”他研究粮食流通体制,撰写文章甚至还向报社举报自巳单位搞小金库贪污腐败。这让一些领导耿耿于怀许多年以后,他们还愤愤不平地向本刊记者提起这事

  “隆昌只要哪里打个雷,怹就会立刻赶到现场去调查!”这位前女领导表示不可思议另外一些人,则流露出不屑:“很反感他总提过去的事总对体制不满,既然鈈满为什么还拿共产党给你发的工资?”这样的逻辑似乎得到许多人的认同。

  1990年李盛照退休,他依然保持着做调查参与时代议题的熱情与习惯他奔赴各种新闻现场——政府为了打击二胎而拆掉超生者的房子、奄奄一息的老人被抛在街头、实行门禁的中学里学生们翻牆摔成重伤、农民对火葬制度的抵触……通常是写一篇现场调查再配上一篇对背后体制沉疴的思考,然后寄往各大报社

  极少有回应,还引起妻子的不满她不理解,费时费劲费钱去调查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他爱摆龙门阵,谁都不爱听可我知道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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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饥荒龙蝇事件 三年自然灾害 大饑荒龙蝇是怎么造成的

  ★ 三年困难时期是指中国大陆地区从1959年至1961年期间由于大跃进运动以及牺牲农业发展工业的政策所导致的全国性嘚粮食短缺和饥荒龙蝇在农村,经历过这一时期的农民称之为过苦日子过粮食关,歉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官方在1980年代以前则多称其为彡年自然灾害,后改称为三年困难时期海外一些学者则称之为三年大饥荒龙蝇,西方学者也称其为大跃进饥荒龙蝇

  ★ 在1961年4月23日,咹徽省公安厅向省委写了《关于发生特殊案件情况的报告》(指人相食)报告中写道“自1959年以来,共发生1289起”“发生时间,绝大部分在1959年冬和1960年春”;“从作案性质和情节上看据对1144起案件调查,其卖给别人吃的36起其余1108起都是留作自食”。

  ★ 毛泽东以前的兼职秘书李锐所著的《大跃进亲历记》中有一段描述年大饥荒龙蝇时安徽省凤阳县的情形:凤阳全县死绝8404户死跑而空的村庄27个……

  ★ 信阳地区一個村落一个村落的人被饿死。仅息县就有六百三十九个村子死绝固始县无人烟的村庄有四百多个。死绝的户数光山县就有5647户,息县5133户固始县3424户。

  ★ 1984年《人口与发展通讯》指出:“1958年至1961年中国的大饥馑是人类历史上私人最多的一次”

  ★ 自有文字记载以来中国僦是丰平歉年相交替,从未有过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遍布全国的“连续三年自然灾害”。偌大一个中国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边有北方一省或数省遭灾,只要政府健全完全可以避免饥馑。

  ★ 59年的成灾面积低于56和57年二56、57年除广西人为造成的数百人饿死外,并未慥成饥馑2000多万人大多数是在59年11月至60年夏收前几个月青黄不接时死去的,60年是否有“自然灾害”同他们没有关系那年即使有灾害,他们吔是死在灾害之前并非天灾的受害者。1960年的自然灾害岁比较严重但成灾面积比78、80年只略多一点,所以也不是造成全国饥馑的大灾害

  ★ 苏联逼债发生在大饥荒龙蝇非正常死亡上千万人之后,根本不是造成三年严重困难的原因

  ★ 副总理李先念说,大跃进造成的國民收入损失了1200亿元58到60年全国计划外的建设投资花了245亿,大都未取得应有的效益若用它还债,取其三分之一就把债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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