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舰队联合第八舰队怎么才几艘船

地球舰队联合第八舰队怎么才几艘船啊

最近试着研究下地球舰队联合与扎夫特的宇宙舰队编制,这才注意到被高达四机全灭第八舰队其实根本没几艘船

动画里数出来昰是阿伽门农”空母*1、“纳尔逊”级巡洋舰*8~10、德雷克护卫舰*10几,就算再加上之前先被全灭的第八舰队先遣队“纳尔逊”级巡洋舰*1、德雷克護卫舰*2 一共也没多少

貌似也就是一个分舰队而已。

所以问下官方设定应该是没有地球舰队联合舰队的标准编制情况吧我只找到一个好潒是游戏里的编制:

一个标准的分舰队,由四个战队和分舰队司令部组成每个战队由战队旗舰“阿卡门农”1艘,“纳尔逊”4艘“德雷克”8艘组成,MS共计60~架;分舰队司令部由1艘“阿卡门农”作为旗舰“纳尔逊”4艘,“德雷克”6艘“科内力乌斯”4艘,共计54~架MS;

全分舰队囲计“阿卡门农”4艘“纳尔逊”20艘,“德雷克”38艘“科内力乌斯”4艘,MS 294~架

舰队司令部舰队,根据指挥官的个人兴趣关系多少有些鈈同,但大致如下:

“阿卡门农”4艘“纳尔逊”20艘,“德雷克”30艘“科内力乌斯”10艘,MS ~架

宇宙军开战时拥有23艘阿伽门农级宇宙母舰、97艘纳尔逊级宇宙主力舰、304艘德雷克级宇宙护卫舰、24艘珂尼勒斯级宇宙综合补给舰在内的448艘战舰(23个分舰队)作战部队编制16.5万人,要塞及各基地守备部队19.5万人其他包括后勤、宪兵、陆战队、附属军事医院、院校、研究机构等31万人,总兵力67万人

第1舰队下辖5个分舰队,拥有5艘阿伽门农级、23艘纳尔逊级、62艘德雷克级和5艘综合补给舰总计95艘战舰,官兵36026人

这样要真按每个舰队4个分舰队一个司令本队每个分舰队4+1戰队满编的话,全部舰艇怕都还不够塞满一个舰队的

另外求扎夫特军宇宙军舰队的编制,一直没找到哪怕是游戏的设定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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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舰队帝国舰队总部这里昰星际拦截联合舰队,我是联合舰队司令佐治”

“佐治,情况怎么样”

“总司令,根据舰队超距侦查四合星舰队大概有一万艘战舰,不过最让我们感到惊奇的是敌人在近光速航行中,战舰数量一直在增加一年前在我们出发时,它们大概才有五千艘战舰”

“你们夶概还有六七个月时间相遇,这样增长的话到时四合星舰队差不多就有一万五千艘战舰?”

托马斯感到不解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过囷周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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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陆艇停泊在一片光滑、辽阔的咴色平原上一艘巨大的浇铸舰无声无息地飘过我头顶,飞船腹部正连续不断地淌下熔融的铁镍液流即便隔着落地窗,我都似乎能感受箌热浪正扑面而来举目远眺,从眼前直到地平线天空中到处都是拖着炽热尾迹的浇铸舰,无数条金属瀑布从一万两千米的高度跌落、狠狠撞击着这颗新生星球脆弱的核心平原上河网交织,奔流的液态金属在真空中缓缓冷却、凝固最终化作我脚下金属大地的一部分。茬远处那颗恒星的照耀下整片大地熠熠生辉,连群星都为之黯然失色这些飞船上方,漂浮着同盟世界的庞大母舰她铁灰色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的视域。

“艾伯特还顺利吗?”一个身穿军装的高大男子走到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切正常元帅阁下。”峩迅速低头恭敬地答道。虽然读赫尔曼大学时我有幸和他成为同学但在被选为这项浩大工程的负责人之前,我做梦也想不到能有机会洅度与他共处一室

“不用这么拘谨。这儿又不是母舰叫我彼得就行。”两鬓有些斑白的元帅笑笑这让我肩头无形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尐。他扶了扶帽檐帽子上那颗象征同盟世界最高权力的金色徽章闪闪发亮:“为了从前线抽调出这么多运输舰,我可是被议会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对着观测窗伸手一挥,把视野范围内所有飞船全部囊括其中“更别说还要让它们载上足够构成一颗星球内核的铁镍合金,洅穿过遥远的星域来到这里——总共多少吨十的十五次方肯定有了吧?”“是十的二十次方”我小心翼翼地纠正他。这个数字大得令囚难以置信我不知道为了收集这么多金属,彼得麾下的舰队究竟把多少颗行星炸了个稀巴烂

“爸爸,爸爸我想出去看看,可以吗”一个小男孩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扭头望去元帅的儿子正趴在观测窗前,小家伙兴奋得把脸颊和双手都紧紧贴在了玻璃上“这可不行,安德烈”元帅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顶“外面不够安全,如果让你出去妈妈是会生气的。”

安德烈嘟起嘴唇一副老大不樂意的面孔,但这个以顽劣扬名整个同盟世界的孩子破天荒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用一双水汪汪、盛满了渴望的眼睛眺望着外面。

彼嘚把手放在安德烈的肩膀上和儿子一起将目光投向远方,神情若有所思“艾伯特,告诉我实话你觉得整个重建工程要花多久?我不想听母舰工程局的官方结论他们搞出的数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不用谈说服议会那帮老狐狸精”他终于再度开口,语气中透着对同盟官僚机构的深切厌恶

“十五年,不能再快了”我诚实地答道。

“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彼得的神情显得轻松了很多,“让工程局见鬼去吧那群蛀虫告诉我没有半个世纪别想干完这事儿。我看就该把他们撵出办公室,送到前线去叫联合世界的军队好好调教一下,這样他们才会明白效率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生命!胜利!安定!以及他们每天心安理得享用的啤酒和面包!”彼得突然提高了音调對着巨大的观测窗咆哮道。

小安德烈只是歪了歪脑袋并没有被吓到,显然是已经习惯了父亲的嗓门

我有些尴尬地一笑,搞工程我是行镓但谈到军事,我就一窍不通了

彼得一阵沉默,显然是又陷入了思考我不了解前线的情况,只听说联合舰队这一次的反击来势汹汹大有不成功便与同盟同归于尽的架势,在彼得的铁腕管制下任何具体的信息都无法从军队流向民间,但近几个月来母舰上已经谣言四起说前线正陷入苦战。

“为了保障这里不被联合世界发现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彼得摘下帽子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闭上了眼“艾伯特,我知道很多人对我的独断专行十分不满认为这个计划纯粹是我的异想天开,会把整个同盟世界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峩不在乎他们的说法反正只要舰队还在我手里,议会那群老头子就得捏起鼻子乖乖听话”他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笑容,“但是老同學,这儿没有别人——你刚才跟我透了个底我现在也跟你透个底:在联合舰队的这波攻势下撑住十五年,我……没有万全的把握”他攥起一只拳头,放在安德烈头顶“艾伯特,无论如何请把这个时间再缩短些,我会尽力提供你需要的一切支持十年,怎么样”

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元帅口中的支持,也就是整个同盟世界的支持分量可想而知。“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了彼得。”我谨慎地说道因为我见过其他在元帅面前夸下海口的人的下场。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彼得看起来并不怎么失望。“这就是我信任你的原因艾伯特。”他点点头“你从不撒谎。”

“爸爸一定没问题的!只要你亲自出征,联合舰队马上就会屁滚尿流地逃回老镓去!”安德烈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望着高大的父亲,眼神坚定而自信

彼得乐了:“爸爸可不敢这么吹嘘自己的能耐,像你艾伯特菽叔说的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他说着把那顶军帽扣在安德烈头上大了一圈的帽檐垂落下来,挡住了安德烈的眼睛

“就算爸爸鈈行,还有我在!”小家伙把帽子往上一推自信地说道。“那我就祝你将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喽安德烈元帅。”彼得蹲下身来慈爱哋看着儿子。“嗯!”小家伙直视着父亲深邃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彼得笑着拍拍他的头顶然后站起身:“我们回去吧,艾伯特”

登陆艇缓缓升起,朝那艘漂浮在浇铸舰队上方、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的同盟母舰驶去

回到舰桥,第一个迎接我们的是彼得的妻子玛格麗特。玛格丽特从彼得身边牵过小安德烈同时对我点点头:“您辛苦了,艾伯特总工程师”“分内职责,理所应当夫人。”我把手放在胸前低低鞠了一躬。“安德烈把帽子还给爸爸。”玛格丽特扭头对儿子说道语气有些严厉,“彼得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覀随随便便交给孩子?”

小安德烈恋恋不舍地摘下头顶的元帅帽递给父亲,后者则对妻子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是我的不对”

囚人都知道彼得·兰开斯特是同盟舰队一言九鼎的统帅,安德烈·兰开斯特是备受父亲溺爱、能在母舰上无法无天的小魔王,但这一大一小兩个男人竟然都畏惧温柔敦厚的元帅夫人真是匪夷所思。

彼得重新戴好帽子后一名顾问走上前来:“将军们在等着您呢,阁下”他朝指挥台做了个请的动作。“下次再见总工程师。”彼得向我示意后大步走开了

出乎意料,元帅离去后玛格丽特邀请我和她一同走赱。

我们漫步在母舰的第一走廊里这条走廊位于右舷侧面,贯穿整艘母舰走廊一侧是墙壁,另一侧则是巨大的全透式舷窗我边走边眺望窗外下方的运输舰队,以及更下方的那颗灰色星核密布在星核表面的金属河流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布满血丝的诡异眼珠,漂浮在空蕩荡的宇宙中

安德烈说,他爸爸会把联合舰队打回老家去想到这里,我不禁微微一笑小家伙大概不知道,同盟与联合在彻底势不两竝之前原本来自同一个故乡。

那颗如今只存在于书本和影像中的蔚蓝行星——地球舰队

星际大航海时代来临后,面对空前广袤的崭新疆域古老的“国家”概念迅速消亡,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新兴阵营同盟世界与联合世界。两个世界都拥有自己的领域各自朝宇宙深处鈈停推进疆界。恒星之间动辄千百光年的距离令两个世界的交集越来越小直至只剩一个原点维持着二者之间的脆弱联系——每一艘星舰朂初起航的港口:地球舰队。

但那次毁灭地球舰队的战争改变了一切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才打响第一枪大概再也没有人知道了。真楿在时光的遮掩下变得越来越朦胧最终落上一层看不透、擦不掉的厚重尘埃。毫无疑问的是地球舰队化作了一片支离破碎的残骸,变荿了太阳系里一条崭新的小行星带万劫不复。同盟与联合的历史课本都把责任推到了对方头上双方的互相杀戮令新仇旧恨层层累加,朂终变成一笔谁也算不清楚的血债只能拿更多的鲜血去偿还。

“总工程师”玛格丽特温和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小安德烈牵着毋亲的手一路蹦蹦跳跳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窗外那颗星核。“什么事夫人?”我问“在您眼里,地球舰队是个什么样的星球”她说噵。

“嗯它是一个半径约6400千米的岩石行星,表面70%以上被水域覆盖拥有厚度约1000千米的大气层……”我还没说完,玛格丽特就打断了我:“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总工程师。”她对我故意不正面回答问题有些恼火“稍微受过一点教育的人都知道这些数据,我想知道的是你惢目中我们人类的故乡,究竟是什么样子或者说,你和你领导的母舰工程局将会把重建后的地球舰队——塑造成什么模样?”她指向毋舰下方的巨大星核直截了当地问道。

重建地球舰队这不是个新鲜的想法了,无论在同盟世界还是联合世界重建地球舰队都是人民朂津津乐道的话题,而政府也几乎每隔十几年就会提起它一次甚至将它写进议会提案,启动表决程序星际大航海之前的时代又被称作呔阳时代,因为那时人们心目中只有一个太阳——那颗照耀着地球舰队的恒星那座为每一艘远航星舰指引回家方向的灯塔。地球舰队毁滅后太阳也随之失去了无可替代的地位,彻底沦落为广袤银河中一颗极不起眼的普通星球人们总是喜欢怀念美好的过去,太阳时代在詩人、画家和音乐家的反复歌颂、渲染之下渐渐变成了一个天堂般的美好世界。

虽然人们向往着回到太阳时代但那些重建地球舰队的提案从来活不到表决程序结束。原因很简单只有当热情冷却、梦想变成预算簿上冰冷的数字时,议员们才会惊觉地球舰队有多么巨大煋舰上的生活让人习惯了站在宇宙尺度去看世界,在这个尺度上地球舰队当然十分渺小;可人类常常忘记,站在地球舰队尺度上人类洎己同样也十分渺小。如果说在银河中地球舰队不过是沧海一粟那么人类自己,则是压在这颗粟粒下的尘埃

光是地核部分的铁镍重金屬,其质量就在千万万亿吨级别更不用谈比地核大了四倍有余的地壳、地幔,还要加上那广袤的海洋、以及漂浮在海洋上方的厚重大气層——

除了这一代同盟舰队统帅彼得·兰开斯特,几个世纪以来,再没人有这样的魄力真正推动地球舰队重建计划。

而我因为在赫尔曼大學与母舰工程局的出色履历被选为重建计划的总工程师。

“夫人我是个科学家,不是艺术家”我终于直视玛格丽特的眼睛,元帅夫囚湛蓝的瞳孔和传闻中的一样美丽“您问我将重建一个什么样的地球舰队,刚才那些数字就是答案母舰工程局会严格按照太阳时代存留下来的地质、气候、生物、海洋数据,力图复制一个原汁原味的地球舰队这才是我的工作。至于我心目中的地球舰队是什么样子那囷重建计划完全无关,歌颂自然、回忆历史的任务还是交给艺术家们吧。在您眼里这可能很无趣,但我保证完工的那一天,您将和所有人一样亲眼见证我们古老故乡的重生,并一定会惊叹于它的美丽与伟大”

玛格丽特点点头。“总工程师我还想知道,你对我丈夫有什么看法”她轻声问。

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最近那些流言在让您烦恼吗?”我说“没错。”玛格丽特有些疲惫地抬起右掱揉了揉太阳穴,“彼得是个务实的人从来不屑和议会做口舌之争,因此我……很替他担心舆论认为我们应该尽一切力量驰援前线,而不是将大把的资源浪费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上”她朝外面的星核挥了挥手。

“在军事方面我无法评价元帅因为我不懂战争。”我囙答道“但仅从一个工程师的角度,我很钦佩他的魄力与决心我不清楚元帅是为了什么理由才大力推动这项计划,但我保证母舰工程局会尽速赶工,并竭力节省资源让元帅阁下在前线的调度能更加游刃有余。”

“希望如此总工程师。”玛格丽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ロ气“彼得正在消耗民众和议会的耐心,我曾劝过他几次但他的执拗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很快就会再度拥有信心的,在母舰和這么多资源不投入战场的情况下还能顶住联合世界的压力正说明同盟的强大啊,夫人”我安慰她。

但玛格丽特眉宇间的阴云并未散去“唯一的问题是彼得能挺住多久,或者说这个地方能够隐藏多久。”她的目光忧虑重重“联合世界的秦非司令也不是庸才,我敢打賭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起码有一千艘联合侦察舰正发疯一样到处搜寻同盟母舰呢”

她忽然笑了:“咳,我们都不是军人谈论这些呮会徒增烦恼的话题干什么?总工程师安德烈一直特别渴望亲眼看一看地球舰队,以后的重建工作中我想拜托你时不时带他去看看工程进度,可以吗”“举手之劳,我很乐意”我回答。

两年后地核终于成型,地幔的铺设工作开始了按照对元帅夫人的承诺,我带著十三岁的安德烈再度乘坐登陆艇离开同盟母舰。随着距离拉近母舰下方的地核在观测窗中变得越来越大,它那圆润的轮廓也逐渐出現了细微的弯曲登陆艇下降到离地核表面一万米时,我们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地核上凹凸不平的钢铁山脉、盆地、高原与峡谷

登陆艇在┅座金属孤峰顶部着陆,抬头望去密密麻麻的浇铸舰正从同盟母舰腹部倾巢而出,远处那颗恒星把它们的影子投射在辽阔的金属平原上让它们看起来好像大群掠过荒野的蝗虫。浇铸舰编队中还混杂着数百艘纤细、狭长的管状飞船如果没有恒星照耀下的强烈反光,我几乎无法将它们从漆黑的星空背景中分辨出来从地核表面看去,这些管状飞船就像是银河掉下的白发正缓缓飘落。

我和艾伯特穿上舱外垺走出登陆艇,站在这座金属山峰的顶端弯腰俯瞰“艾伯特叔叔,那些是什么”安德烈指向空中的管状飞船,好奇地问道“那是哋热输送舰。”我解释道“地球舰队的核心是熔融的铁镍合金,但在真空中我们无法让一颗巨大金属球以高温液态形式存在唯一可行嘚法子是等地幔和地壳铺设到位之后,再从地表向下输送热能、熔化地核”

浇铸舰队飞临地核表面,再度开始倾泻炽热的液流这次从忝空中滚滚而下的不是金属,而是岩浆很快辽阔的平原上到处都聚集起了暗红色的湖泊,群山间也挂上了一条条熔岩瀑布此刻,那些高耸入云的峰峦就像正在融化的蜡烛一艘长达三千多千米的地热输送舰穿过浇铸舰队,缓慢、沉重地下降它的底端与地核表面接触时,一阵颤动隆隆滚过原野我们脚下的山峰剧烈摇晃了一下,令安德烈差点摔倒“没事吧,孩子”我赶忙伸出一只胳膊扶住他。安德烮没有回答他仰起小脸敬畏地看着天空,地热输送舰笔直、仿佛没有尽头地向上延伸直入星空,犹如一座天梯与它相比,我们身处嘚这座金属山峰就像巨人脚下的一只蚂蚁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地热输送舰接连落下,从眼前向遥远的地平线依次排列仿佛一根根插入钢铁大地的羽毛。如果这里有空气我们一定能听到连续不断的巨响,听到数百艘巨舰敲击地核的声音那声音一定既悦耳又激昂,僦像一口宇宙大钟的初次演奏

“安德烈,你正看着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我胸口忽然升起了一股豪迈之气,伸手向前一挥各个地热輸送舰连成了一条漫长的弧线,一直延伸到天边每一艘地热输送舰的落点都是地球舰队上火山活动最频繁的地方,它们就像按在地图上嘚大头钉勾勒出了板块的大致边界。接下来重塑地幔、地壳的工程都要以它们为方位基准。

无数熔岩河流向着低地奔腾汇聚渐渐填滿深邃的金属沟壑与峡谷,过不了几个月我们就能看到一片覆盖在地核之上的熔岩之海,等它冷却地核就会披上一层厚重的岩石外衣。

从这一天算起到地幔终于铺设完工,又过去了三年

地壳重建工程开始的前夜,彼得走了带着安德烈一起。

那是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晚母舰上的人造月亮放射着清冷的银色光芒,照亮了左舷甲板上的母舰第一军港军港外面,同盟舰队最后的精锐已经集结完毕数十萬人涌入军港内的广场,送别元帅我作为母舰工程局的新任领导人,有幸在饯行队伍中排位靠前

“我深爱的同盟人民,”彼得走向为怹准备好的演讲台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过去二十年里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和信赖。你们的坚强始终是我、也是同盟舰队最大的後盾在这面盾牌的庇护下,联合世界对我们的进攻虽然疯狂却始终只是徒劳。”他停了停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词句,“我不想撒謊为了保护母舰的安全,保护母舰坐标不被发现前线的将士们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眼下我们与联合之间的战争从未如此接近决勝时刻,因此我要亲自带兵出征给联合以最后一击,亲手把他们送下地狱”彼得声音低沉,但他的眼神是如此坚毅没有一个人发出質疑的声音。

“与参加这次远征的所有将士一样我也许再也无法回到母舰,但大家可以相信我同盟必将取得胜利——而我们为庆祝胜利兴建的宴会厅,此刻也已经接近完工了”他朝笼罩第一军港的巨大透明穹顶挥了挥手,穹顶外面漂浮着那颗崭新的“地球舰队”“鉯同盟的名义,当联合世界从银河中被彻底抹去我们将一同离开这承载了我们整整三个世纪的母舰,回到我们新生的故乡在真正的大哋上坐下来欢歌庆祝,再度享受太阳时代里黄金般的日子我对已经牺牲的同盟将士的英灵起誓,我们的子孙会远离战争、灾祸与死亡……”

一阵海啸般的欢呼与掌声席卷了第一军港彼得的演讲一如既往,铿锵有力、振奋人心虽然议会对彼得多有不满,但大多数人民始終支持着他们的元帅等掌声稍稍平息,彼得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为了表明我的决心我的儿子,安德烈·兰开斯特——”

年僅十六岁的元帅之子登上讲台站到父亲身边。“——将与我一同出征”彼得把手放在了儿子的肩膀上,“在战争面前同盟世界的每┅个人都献出了自己的父亲、丈夫、儿子以及兄弟,我的家庭当然也不能例外”

安德烈的脸庞稚气未脱,但他目光中透出的坚定已经与彼得有八分神似这让在场的所有听众都意识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流着元帅家族的血液——第一军港的高大穹顶下再次响起欢呼:“元帅萬岁!”“元帅之子万岁!”

彼得和安德烈同时向台下鞠躬转身走向登舰通道。一小时后第一军港外同盟旗舰的跃迁引擎首先发出炽熱的蓝光,随后整支舰队正式起航在数十万人的目送下驶向银河深处。

在离开第一军港返回母舰工程局的路上我被一位老妇人拦了下來。“您是艾伯特·史密斯先生吗?请……请容我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好吗?”老妇人显然是第一次面对我这个级别的官员说话声音都有點颤抖,仿佛受到了惊吓“我就是艾伯特。没关系请慢慢讲,夫人”我身边此时并没有其他人陪同,我轻声安慰她

老妇人紧张地攥住自己的裙摆然后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她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我的儿子……半个月前刚刚战死在前线。在和我的朂后一次通话里他问我地球舰队重建工程进行到了哪一步,还说很希望以后能够回到地球舰队上去亲眼看一看海洋和天空是否真像书夲上描写的那样蔚蓝……噢,对不起我的废话太多了,”老妇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我面前站了两分钟她的眼神再度惊慌起来,“峩想问问您我的儿子……能否安息在地球舰队上?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我摇了摇头。“很遗憾夫人。您要知道母舰工程局的目标昰重建一个原汁原味的地球舰队,在元帅下令我们移居那里之前那里不能有任何人工造物的痕迹存在,哪怕是一块墓碑也不行您应该詓母舰中央公墓,中央公墓才是同盟勇士们长眠的地方”“不,先生我们不要墓碑,”老夫人的目光里透出了恳求“我的儿子没有留下遗体,我从军人抚恤局那里只领取到了他生前穿过的两套军服我想把它们埋在地球舰队的土壤里,这样就等于是我儿子入土为安了我可以保证,先生等你们播种了植物之后,这些衣服很快就会降解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我曾在赫尔曼大学教授古代生物学,我清楚植物和真菌的分解能力有多么强大……”老妇人急切地说道态度谨慎而谦卑,但这仍然无法掩饰她双眼中的期望和哀伤

我沉默了┅会儿。赫尔曼大学是母舰上最好的学校也是我的母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似乎都没有理由拒绝这位悲痛的母亲——“单单只是这件事,当然很容易办到”我说,“但是夫人,如果我为您开了这个先例那么失去孩子的母亲和失去丈夫的妻子就会蜂拥而至,包围毋舰工程局我们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满足每一个人的要求。”

老妇人深深鞠了一躬“先生,我听过母舰工程局的宣传讲座我知道铺設地壳土壤层的时候,你们会直接将采掘自其他行星的土壤撒在岩石之上而不会等待岩石自行风化。您不必费神特地派人去埋下我儿子嘚衣服只要将它们混在土壤播撒舰的货舱里,让它们与土壤一同落下去就足够了——连这样也不行吗先生?求求您了!”老妇人抬起頭看着我眼中噙满了泪水。

我再度沉默我至今没有结婚,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却也因此躲过了降临在我许多朋友头上的丧子之痛。峩不知参加过多少次在母舰中央公墓举行的葬礼每次直视那些憔悴的父母的眼神,我都会庆幸自己独身的决定但同时我也很好奇,失詓至亲至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哀恸

我看看四周,离得最近的一个人也在二十步开外“好的,夫人我答应您的请求。”我终于低声对咾妇人说道“母舰工程局欢迎同盟人民对地球舰队重建工程的资助,无论是货币还是实物如果接受到了实物捐赠,我们将负责把它变賣所得钱款用于工程。您不妨寄出一些家里的无用物品给我们”

“谢谢您,先生!”老妇人激动得连连鞠躬我扶起她:“夫人,现茬地幔刚刚铺设完毕到地壳完工还需要一段时日,我希望您等到我们公布地壳重建接近尾声的消息时再把东西寄来。”

老妇人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不断点头。

如今的地球舰队已经俨然可以称作“半成品”刚刚浇筑成型的地幔灰暗而沉重,厚达两千八百多千米咜遮住了金属地核,让重建中的地球舰队看起来不再那么耀眼夺目唯一露出地表的物体就是地热输送舰,那些细长的管状飞船仿佛插在栤淇淋球上的牛奶棒让地球舰队愈发像一个只存在于童话中的星球。

在我的注视下工程舰正将无数台山岳般巨大的机器缓缓吊装至地幔表面。站在母舰的高度很容易看清这些机器大多都沿着地热输送舰形成的弧线排列,就像点缀在巧克力上的碎坚果

我小时候,曾听過一个太阳时代的古老故事叫《愚公移山》。那故事里讲一位中国老人和他的子孙们打算用人拉肩扛的方式,一箩筐一箩筐把家门前嘚大山搬进渤海最初,人们用这个故事说明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道理;后来人们又用这个故事来嘲笑不自量力、异想天开的行為;而现在,假如那些古老的先祖能看到今日光景一定会惊讶得不能自已,把我们当做能够搬动大山的神仙顶礼膜拜

那些机器,是板塊推进器它们沿大洋中脊与火山地震带分布,是未来重启大陆漂移的“第一推动力”

当地壳铺设完毕,地热输送舰熔化地核与一部分哋幔之后这些深埋地下的庞大机器就会缓缓开始推动两侧的板块,将整个岩石圈送上数十亿年内都不会停休的循环、漂移之路再之后嘚板块运动,就要靠深源地热来维持了

板块推进器在地幔表面连成了一道道不可逾越的高墙,如果站在地幔上眺望它们就像古代中国嘚长城,横亘荒原、贯穿天际它们的阴影投在大地上,从太空中望去仿佛刚刚结疤的暗黑色伤口。

板块推进器全部到位后地壳的重建工程开始了。

地壳铺设将以板块为单位进行我们要事先造好整个板块,再将它嵌入板块推进器划出的空白区域中由于板块体积太过巨大,因此生产厂房只能由同盟母舰本身来充当

当我提出要腾出半艘母舰的空间时,议会勃然大怒声称他们再也不会为这个荒谬的梦想投入一分钱。出乎意料远在前线的彼得通过玛格丽特给议会传达了一段口信,之后议员们便彻底老老实实再没人开口反对。

我和玛格丽特行走在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上四周零零散散分布着血红色的圆柱形山丘。如果不是抬头就能看见高处母舰铁灰色的舱壳我都几乎要以为自己回到真正的地球舰队上了。

“现在只是纯粹的地壳重塑生物圈的恢复得等水圈、大气圈全部完工以后了,所以这里实在没什么风景可看”我抱歉地冲元帅夫人笑了笑。“没关系”玛格丽特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脚步依旧轻快“我的古代地理学得还算不錯,在太阳时代这里是美国的犹他州,对吧”她望了望远处一根突兀耸立在沙漠中的岩株,问道“没错。”我回答“那么,等生粅圈重塑之后这里的风景也不会改变多少,顶多长出几簇仙人掌而已”玛格丽特看起来心情很好,“总工程师我们此刻已经真正行赱在地球舰队表面了,只不过是几十亿年前生命尚未登陆时的地球舰队表面”她扭头望着周围荒凉的景色,但穷尽目力也看不到这片沙漠的尽头

“那是什么?”她忽然伸手一指远处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地平线上尘土飞扬尘土中有一台巨大的机器正不断轰鸣、缓缓迻动。“那是‘蚂蚁’”我笑了。

古代地球舰队上的各种地貌是千万年地质作用的结果板块漂移挤出高山、撕裂深谷,季风和潮汐日複一日地改变海岸线的形状海底火山喷发并造就岛链,江河在入海口堆起三角洲无论哪一项都需要花费漫长的时光才能完成——当然,这个漫长也只是人类眼里的概念对地球舰队本身而言,形成几千万年的山脉也只不过是刚刚诞生的婴儿

议会和元帅显然都等不起。

於是我们派出了“蚂蚁”这是我们对那群大小不一的无人工程舰的统称,它们的尺寸从媲美一条山脉到只比蚯蚓略长不等在我们事先編好的程序控制下自行打磨地表。如果说板块重建的前期工程不过是敲出了一块石料粗胚那么“蚂蚁”就像巫师手中被施了法术的凿子,勤勤恳恳地雕琢着这块粗胚要把它重塑成太阳时代的样子。

北美板块上落基山脉、阿拉斯加半岛、科罗拉多大峡谷、五大湖湖床等均已成形。“我们上去吧夫人。”我对玛格丽特说道“再过两个小时,我们就要释放北美板块了”

下层所有人员全部撤离后,同盟毋舰慢慢打开了整个腹部甲板

我和玛格丽特乘坐一艘登陆艇,与北美板块一起缓缓下落远处那颗恒星照亮了北美板块上每一处凸起的屾峰,为密苏里河与密西西比河预留的河床此刻只是一束束隐藏在阴影中的细长沙地仿佛大地上的静脉血管。它们还要等上一段日子等水圈和大气圈重建之后,才能再度激流滔滔北美板块上还预留了若干巨大的空洞,那是为地热输送舰准备的好让它们不至于被大地壓成齑粉。

“艾伯特先生你相信宗教吗?”玛格丽特突然问我

我一时愣住了。这个问题很奇怪自太阳时代之后,“宗教”这个词就漸渐消失在了时光深处成为一个和象形文字、金字塔一样的历史名词。而在同盟与联合的漫长战争中人们也早就习惯了不向神祇祈求,因为能够庇护我们、给我们带来安全感的只有舰队

“在大学期间,我曾经选修过宗教研究我很喜欢那些古老的故事,但我并不相信咜们”我说道,不知自己这算不算回答了玛格丽特的问题

元帅夫人点点头,随即放声大笑:“你看这就是我们亲手铸造的大地,我們的世界里哪儿还有神祇的位置?”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向窗外那缓缓下降的北美板块。

登陆艇飞掠北美板块上空时我不禁吸叻口气,暗暗赞同玛格丽特的看法虽然我依旧不知道重建地球舰队的真实意义何在,但毫无疑问母舰工程局正在完成一项足以名留青史的壮举。我们没有借用雷神的锤子或者火神的铁砧只凭自己的智慧与力量,便重建了一整块庞大的陆地平均厚达三十千米的北美板塊降落在地幔上方时,似乎整个新地球舰队都颤抖了一下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我的耳机里立即传来了母舰工程局的报告:由于北美板块嘚撞击新地球舰队围绕远处那颗恒星的公转轨道出现了偏离。

“真像拼图啊”玛格丽特俯瞰着下方的北美板块,说

我点了点头表示贊同。元帅夫人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正将板块逐个嵌入板块推进器划出的空白区域中,本质上和孩子们玩儿的古老游戏没有区别

“你们囿没有在那些地层里加上相应的生物遗迹?”玛格丽特又问道“当然,元帅的指令是‘务必真实’我们以公元2000年前后的地球舰队为蓝夲进行重建,自然要加入石油、煤炭、天然气和生物化石”我回答道。重建北美板块的工程自下而上进行我们严格按照古代地质记录施工,从寒武纪开始然后是奥陶纪、志留纪、泥盆纪、石炭纪……含有鱼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和哺乳类化石的地层先后一一就位,母舰工程局的技术令这些化石几乎无懈可击最内行的鉴定人员也难以分辨它们与博物馆中那些展品的区别。

“说实话合成石油和煤炭不算什么难事,但您真该看看我提出这件事的时候议员们脸上那副表情就好像听说我要向他们借两块燧石打火一样。”我补充了一句“不用理会。”玛格丽特扑哧一笑“庇护同盟世界、在最前线浴血奋战的人可不是他们,而是我的丈夫和儿子”

“说到您的儿子,”我说“安德烈现在怎么样?”“他很好就是始终念念不忘地球舰队重建进度,”玛格丽特无奈地笑笑“待会儿回到母舰,我还得姠他‘汇报’这儿的情况”

我不禁莞尔:“那他什么时候才能亲自回来?”“这要看彼得的意思了”元帅夫人重重叹了口气,“我丈夫是个严厉的人在他眼里,只要入了伍亲生儿子就与普通士兵没有区别。第一线的士兵轮换回来休假之前安德烈不可能离开战场。偠说真有什么特殊优待大概就是如果安德烈阵亡,他会亲自主持葬礼——不过那也肯定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而非元帅的身份”

不愧是领导了同盟世界整整二十年的元帅啊,彼得

彼得率领舰队离开后两年,一批轮换休假的士兵从前线返回安德烈和他们同行。与此哃时地表的最后一个版块——非洲板块,也已铺设到位

我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感慨万千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菦八百个日子这段时间里安德烈长高了一大截,他的脸庞消瘦了不少却也因此显得愈发英俊。战争打磨掉了他身上的稚气令他越来樾像彼得,安德烈身上已经开始放出一种无法掩盖的锐利锋芒——也许就是所谓的领袖气魄

“你还好吗?孩子”我问安德烈,同时伸掱想摸摸他的头顶“还好,就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安德烈微笑着答道,同时礼貌而不失坚定地轻轻一偏脑袋让我的手落茬了他的肩膀上。“另外艾伯特叔叔,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补充道,“我亲手击沉了三艘联合巡洋舰”

三艘联合巡洋舰?那大概意味着六名联合上校以及三千多名联合士兵的死亡。无论议会怎样指责同盟元帅行事跋扈至少,彼得真真正正做到了让自己的孩子吔亲临战争第一线在这一点上,元帅与普通人完全平等

“真是了不起。”我不善言辞更说不出彼得那种激励人心的长篇大论,安德烮也了解我这一点有些羞赧地接受了我的赞誉。

毕竟还是个孩子我看着他因缺乏睡眠而显得苍白的面孔,暗自叹息一声“彼——元帥怎么样?”我又问他“我爸爸很好,仍然在指挥作战”安德烈回答,“爸爸说过没有外人的时候,您叫他彼得就行不用这么拘謹。”这个孩子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如果将来我继任元帅您也依旧可以像今天一样,直呼我的名字”

继任?彼得真会战死沙场吗我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岔开了话题:“你看要开始了。”我伸手指向远方

我们正站在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边,周围是平坦、一望无际的荒原一艘地热输送舰孤零零地矗立在地平线上,仿佛一根光秃秃的白桦树干

远处那颗恒星的照耀下,地热输送舰顶端的噴口缓缓调转方向直至与地面平行。我知道不光这一艘全球所有地热输送舰都正在同步调转喷口。接着巨舰顶部蓦然喷出一道耀眼嘚火柱,火光蓝中带青自东向西横跨大半个天空,甚至照亮了上方同盟母舰的腹部

安德烈转头向四周望去。视野范围内到处都闪现絀这种极光般的幽灵火焰,每一艘地热输送舰的顶端都在熊熊燃烧方向无一例外自东向西。

我抬头仰望天空群星似乎动了,而且还在緩缓加速、越来越快

肯定是心理作用,我在内心笑了自己一声即便站在太阳时代的地球舰队上,单凭肉眼也难以察觉星辰的运动

安德烈也和我一样瞪大了眼望着天空,但他脸上很快就显出了失望:“艾伯特叔叔根本没什么变化嘛。”“要有耐心孩——安德烈。”峩总算及时改口“自转重启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我估计至少需要六个月。”“那我不是看不到了”安德烈满脸遗憾。“真是抱歉但元帅不可能让你在母舰休息半年。”我说

古代地球舰队的自转启动于太阳系形成之初,形成太阳系的那片星云刚刚凝结出八大行星時角动量守恒定律就已经赋予了地球舰队旋转不休的能力。但我们现在显然没有那么奢侈的条件只能靠地热输送舰这样的“行星引擎”来启动新地球舰队的自转,接下来大概一百八十天的时间里它们都会在地表的切线方向上日夜不休地喷射炽热的粒子流。

我和安德烈囙到母舰站在第一走廊的落地观测窗前向下俯瞰。新地球舰队表面已经能够分辨出大陆的轮廓此刻正对着我们的是欧亚大陆的东部海岸线,日本列岛在裸露的海床上清晰可见那些地热输送舰顶端的烈焰长达上百公里,让新地球舰队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插满生日蜡烛的蛋糕

“动了!它真的动了!”安德烈忽然把脸贴到观测窗上,惊喜地喊道

如安德烈所言,新地球舰队表面昼夜两半球的分界——晨昏线囸缓缓向西移去马来群岛、日本和中国东部逐渐沉入黑暗,辽阔的西伯利亚与印度次大陆则逐渐明亮起来在远处那颗恒星的光芒下,囍马拉雅山脉在青藏高原上投下了一连串拉长的影子

看着安德烈高兴的样子,我没忍心告诉他真相先前由于各大板块降落时的撞击,噺地球舰队原本的公转轨道已经变形对生物而言,地球舰队公转轨道的偏离是不折不扣的灾难离太阳稍微近一点儿,地球舰队就会成為炽热的火狱;而稍微远一点儿又会冷得让绝大多数生物灭绝。

因此除了重启自转之外,地热输送舰还要负担调整新地球舰队轨道的任务此刻新地球舰队的移动并非自转,而是在向原有轨道靠拢不过,让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开心一会儿有什么不好呢?

安德烈的假期只有短短三周二十一天之后,他与战友们再度奔赴前线

他离开后半个月,我们开始了地球舰队土壤层的重建工作建造板块的时候,我们只制造了基岩并未在上面敷设土壤,因为那些板块的质量不足以产生抓住土壤的引力在从母舰下降到新地球舰队表面时,松散的土壤会大量流失在太空中

第一批土壤播撒舰开始工作后,我收到了一只小箱子箱子里装着一只古董化妆盒,还有两套陈旧、却洗嘚十分干净的军服我的秘书大惑不解,我让她把那只看起来颇为贵重的化妆盒送去民间物资募集处然后加了一句:随便找一艘土壤播撒舰,把军服扔进货舱

从那以后,这样的包裹雪片般向母舰工程局飞来除了一些还算有点价值、可以变卖的东西之外,其余的全是照爿、信件、衣服、鞋袜等等——都附上了主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在我的关照下,母舰工程局收下了值得变卖的物品而把那些战死将士嘚遗物送上土壤播撒舰。

不用想都能明白是那位老妇人让更多人知道了我的承诺。虽然当初我只答应让她儿子一个人“入土为安”但峩并不想怪罪这位失去了儿子的母亲。说到底重建地球舰队并不能给民众带来什么切切实实的好处,直到现在我也看不出彼得元帅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很长一段时间内地球舰队都只能是个漂亮摆设那不妨让它成为同盟将士的安息之地,这种形式的“落叶归根”应该能让英烈们的在天之灵和他们尚在人世的亲属稍稍受到安慰。

新地球舰队表面昼夜不停地下起了土壤的大雨当然,这一步也严格按照太阳时代的地质资料进行哪里肥沃、哪里贫瘠都有讲究,绝不能混淆长江三角洲的泥沙是不会被播撒到撒哈拉沙漠里面去的。与汢壤一同落向地面的还有无数同盟将士的遗物他们的灵魂也像大雨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尼罗河、黄河、伏尔加河等众多“母亲河”两岸生物圈重建后,这些地方将迅速长出茂密的森林把深埋地下的遗物不留痕迹地分解。

我没有把这件事报告给彼得作为母舰工程局嘚领导人,我觉得自己还是有权力决定这点事情的

半年后,我和玛格丽特又一次来到新生的地球舰队表面与前几次不同,这一次我们腳下是厚重松软的土壤我们正漫步在马达加斯加岛未来的海岸上,借着地平线上那颗恒星的微亮光芒可以看出不远处的地势向下倾斜,形成一道深谷平坦的谷底朝远方一路延伸,一直连接到将来会与马达加斯加隔海相望的非洲大陆上当然,此刻海床仍是一片干涸的沙地而非洲看起来则像一片耸立在海床上的高峻山脉。

天空中有大群椭球形的飞船往来穿梭仿佛一群遨游于群星之间的鱼儿。它们尾蔀喷出一串串又长又浓厚的白色水雾纵横交织,在夜幕下拉成一张杂乱的大网笼罩苍穹。

那是氮、氧、氦、氖、氩、二氧化碳与水蒸氣的混合气体每一艘飞船中,压缩进了大约一千五百亿立方米这种气体重建江河湖海等巨大水系之前,我们必须先恢复地球舰队的大氣层没有大气层也就意味着气压为零,倾倒在地表上的水首先会因为低温而结冰然后又会因恒星光线的直射而剧烈沸腾、散逸到太空Φ。

宇宙中从来就不缺水缺的是能够承载、滋养生命的液态水。像古代太阳系中木卫六那样被厚重冰层覆盖的行星、卫星简直要多少僦有多少。

在彼得的命令下舰队从冰行星上开采了十几万亿立方米的冰块,又从气体巨行星的风暴中分离出氮气、氧气再将它们混合淛成压缩气体,万里迢迢地运输到新地球舰队来

我已经学会了不再惊讶。元帅似乎无所不能

“艾伯特。”玛格丽特的声音把我的目光從天上拉了回来我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落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什么事夫人?”我赶忙转身问道

“一直以来,你和母舰工程局的笁作都很出色彼得非常满意。”她没有看我而是盯着脚下黑黝黝的泥土。

我内心没来由地一阵不安低头道:“职责所在,当然应该盡力而为”

“这片泥土下面,有什么”玛格丽特似乎能够看穿我的心思,问道

我的神经骤然绷紧了:“是地壳,夫人……”“你又茬回避我的问题艾伯特。”玛格丽特摇头苦笑

我沉默不语。元帅知道了但以他的气量,应该还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惩罚我

“彼得没囿生气。”玛格丽特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心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实话你让将士们‘入土为安’的事情令他很意外,同时也令他佷开心既然我们重建了故乡,英雄们叶落归根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你完全没必要瞒着他”最后一句话玛格丽特说得很轻,卻很清晰

我低头努力让她看不到我的表情:“您说得没错,夫人”“记住,总工程师先生彼得毕竟是你的老同学。”玛格丽特说

彼得毕竟是同盟元帅。元帅不喜欢别人对他有所隐瞒无论事情大小。

“好啦艾伯特,放松些别把脸拉得那么长。”玛格丽特忽然一笑声音也柔和了起来,“我回去就跟彼得说再多替他传几次话,整艘母舰上就没人敢跟我聊天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我不干了!来,再陪我走走”说着,她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夫人忽然又停了下来,伸出一只手臂仿佛在试图触摸什么。接着她蹲下身抓起一紦泥土,让它们从指间缓缓漏下

泥土没有笔直洒落,而是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向前方弯曲的弧线

“艾伯特,你发现什么了吗”她轻声問道。

玛格丽特高举手臂泥土纷纷洒下,那条弧线愈发明显起来

“真的是风。”她说完之后低头陷入了沉默。

我等了一会儿碰了碰她的肩膀:“夫人?”“噢我没事,艾伯特”玛格丽特抬起头,我注意到她的眼圈有些发红“我……能不能摘下这个?”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吓了一跳。太阳时代那种笨重的宇航服早就成为历史我们如今穿戴的舱外服十分轻便,其厚度、弹性都与普通衣物无异而且不会影响皮肤的触觉。可我们并没有进化出在真空中呼吸的机能虽然不再需要鱼缸似的头盔,但仍然得戴着舱外面具这种透明媔具厚度只有两厘米,戴上后会根据佩戴者的面部形状自我调整至贴合最紧密的状态和舱外服一样,它同样不影响触觉此刻,我就能感受到一阵似有似无的微风正拂过面庞

但是,取下面具大气浓度达标之前,谁敢这么做

“还是不必了吧,夫人”我小心翼翼地劝阻她,“地表大气还未混合均匀如果贸然……”

“我明白,我不会让你担上这个风险的也不会拿我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玛格丽特深呼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微笑。“但刚刚有一刹那我真的差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她敲击着自己脸上的舱外面具,发出清脆的响聲

能听到响声,说明这里的大气已经相当浓厚

“我只是想亲身体验一下微风,看看是不是像书上说的那样温和、惬意”玛格丽特的笑容中带着歉意,“咳也许我摘掉面具后反而会失望,毕竟它不影响触觉戴与不戴没有太大分别……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女駭一样幼稚是不是挺可笑?”

我摇摇头:“人之常情夫人。”

太阳时代的种种景象早就在艺术家们的反复渲染下变成了天堂的象征。对一个人说他有机会吹一吹地球舰队上的微风相当于对一个中世纪基督徒说他可以摸一摸耶稣的袍子。

玛格丽特忽然又仰起头望着忝空。我不明所以也跟着她向上望去。

我们头顶的网状雾气不知何时弥漫了开来氤氲成一片厚重的灰色云团,那些椭球形飞船的轮廓茬云层遮挡下变得朦朦胧胧显得愈发像一群银色的游鱼。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颊上伸手一摸,湿润而凉爽

“下雨了。”瑪格丽特喃喃道

这个星球上的第一场雨,就这样不期而至

风声忽然变大,一条又一条发亮的细线密集地划过天空我们脚下棕色的土壤在雨水冲刷下渐渐变成了黑色。“回去吗夫人?”我问道

玛格丽特摇摇头,她在雨中仰面朝天张开双臂大口尽情呼吸,虽然她只能吸入舱外服携带的压缩氧但看着她那副陶醉的模样,我想起了安德烈目睹地热输送舰启动时兴奋的表情——就让她在自己的幻想中再沉浸一会儿吧

“艾伯特,在真正的地球舰队上第一场雨是什么样子?”玛格丽特保持着那个十字架般的姿势头也不回地问我。我略微一愣:“啊夫人,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地球舰队形成之初,地壳活动还相当频繁那时候的雨更像是从天上泼下的开水,滚烫嘚水滴落在被地热烤得松软的岩石上又瞬间蒸发成缕缕白汽……地狱如果存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你们这些男人真是讨厌。”玛格丽特的手臂忽然垂落了下来她咯咯笑道,“你就不能编几句好听一点儿的吗艾伯特,这不会就是你到现在都没有结婚的原因吧”

雨越来越大,我们脚下的土壤开始变得泥泞低洼处甚至出现了小水塘,几条涓涓细流沿着附近的缓坡流了下去注入马达加斯加岛与非洲大陆之间的莫桑比克海峡。“走吧艾伯特。”玛格丽特转身说道她的步子忽然轻快了起来,夫人的脚步声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听起来十分悦耳。

登陆艇缓缓起飞返回同盟母舰。我们离湿漉漉的云层越来越近雨滴敲在舷窗玻璃上,随即向下滚落在登陆艇铁灰色嘚外壳上拉出一条条闪亮、不停滚动的直线。玛格丽特像个好奇的小女孩一样把脸紧紧贴在窗前俯瞰着雨帘中朦朦胧胧的大地。雾气愈發浓厚起来飞船仿佛一头钻进了乳白色的蛛网之中,丝丝缕缕的气体在玛格丽特鼻尖飘荡玻璃上一片模糊,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云层还昰她呼出的水汽

不久,飞船穿出云层我们的视野重新空旷、开阔起来,黑暗的天幕上群星闪耀同盟母舰犹如一块漂浮的大陆庄严地穿过苍穹。借着星光可以看到着薄纱般的云彩在我们下方飘荡,仿佛被扯得破破烂烂的丝绸

“艾伯特,什么时候开始重建海洋”玛格丽特终于从窗前退了下来,问道“最迟三个月后,夫人”我迅速答道。

“我很好奇你们会怎样弄来需要的水?”元帅夫人说“難道也像这样,一船一船地跨越星空运到新地球舰队来那未免太笨了些。”她指指远处仍然在喷洒大气的椭球形飞船

我笑了起来。“鈈夫人,您要知道宇宙中并不缺水。母舰工程局会让它们自己飞到这里”

九十二天后,海洋如期抵达新生的地球舰队

母舰工程局總部那张天球图上,三千四百万颗大小不一的彗星正从银河各个角落疾驰而至它们互相交错的轨迹在星空中编制出了一只松松垮垮的“鳥巢”,同盟母舰和新地球舰队处于鸟巢正中央恰如两颗巨卵。

这些彗星都是表面布满尘埃的冰疙瘩灰扑扑、暗沉沉,如果没有那闪煷的慧尾用肉眼实在难以从星空背景中将它们分辨出来。同盟的引力武器把它们从远方“召唤”到这里从地球舰队重建工程开始的那┅天,它们就已经日夜兼程地朝着母舰进发第一批彗星将为地球舰队送来超过四十亿立方千米的水,此后半年时间里还会有更多彗星陸续抵达,凑足重建地球舰队水圈所需的总共一百三十八亿立方千米水

玛格丽特坐在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丘上,拍了拍身边的地面:“坐丅吧艾伯特。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用这么拘谨。”

我这才盘腿在她身边坐下此时夜色正深,向山脚望去隐隐能看出我们正坐在一個巨大盆地的边缘,盆地底部平坦而辽阔朝远方延伸、直至隐没在黑暗中。

“夫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您执意要让第一颗彗星落在这里”我问道,“按理来说大西洋洋盆比这儿地势更低,应该让水先填满那里才是”“总工程师阁下,你什么时候才能按感性的方式去思考呢”玛格丽特的笑容有些无奈,“我并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考虑纯粹只是因为这片海洋的名字罢了。”

在太阳时代下面那片光禿秃的洼地,叫爱琴海

确实是个很美妙、令人动心的名字。爱琴海上曾经升起了希腊文明的旭日这轮旭日的光芒向西照亮直布罗陀海峽,向东照亮从伊斯坦布尔到莫斯科之间的广大土地而它的继承者罗马更是将文明的火种洒遍了整个地中海沿岸。

我看着元帅夫人湛蓝嘚眼睛忽然想起,按血统来说她的祖先正是希腊裔。

自从古老的地球舰队毁灭、文明进入星舰时代以后“故土”就变成了一个日益模糊的词汇,很少有人会提及在我们的意识深处,除了地球舰队广袤的宇宙里没有一处可以称为家乡。当家乡毁灭同盟世界与联合卋界也就成为了星空中的流浪者,母舰上的每一个人都生于旅途长于旅途,老于旅途最后死于旅途,并在中央公墓里觅得一块安息之哋

我曾经和彼得谈过自己对地球舰队重建工程的担忧。我虽然不懂战争但作为一个业余历史爱好者,我深知人类的思乡情结有多么严偅即便已经在群星之间流浪数百年,那种候鸟归巢般的习性始终烙在我们的血液里挥之不去。如果同盟世界有了一个新的“故乡”吔就意味着前线的将士们有了一个可以逃去的地方,这会不会引起士气的溃散

当时彼得并未在意这一点。他认为地球舰队重建的影响将與我预料的恰恰相反会极大激起战士们的斗志,因为他们有了一个比从前到过的任何星球都更值得拼命保护的地方

如果元帅此刻能看箌玛格丽特的目光,就会意识到我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同盟世界的人们对新地球舰队这个“故乡”的认同,来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上臸元帅夫人,下至普通百姓我从每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对这片土地的偏爱、向往。

“来了”玛格丽特眯着眼睛眺望天空,忽然说道

┅条几不可见的淡蓝色细线划过苍穹,它的前端骤然亮起一簇耀眼的橘红色火光继而一闪即逝,消失在夜色里

随后,几次呼吸的时间裏整片夜空里到处燃起了拖着蓝色尾迹的火焰,小的只有针尖大小大的则有雪茄粗细,仿佛希腊神话里的跛脚火神不小心打翻了匠炉让神圣的火种洒满苍穹。

携带着生命之水的彗星终于抵达。

这些巨型冰块风尘仆仆地穿过寒冷的星空一头扎进新地球舰队,并在坠落过程中与厚重的大气剧烈摩擦、把自身燃烧殆尽化作袅袅水汽洒落人间。

暴雨很快就要来了这与人类历史上任何有记载的降水都不哃,是整片海洋从天空降落地面的过程台风、海啸都要相形见绌,也许只有圣经中的大洪水可以与之媲美

“太阳时代有个传说,每一顆流星可以实现人的一个愿望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玛格丽特指着天边壮丽的流星雨,高兴地说道“夫人也有这么多愿望?”我惊讶地问“我力所不及的事情比你想象的多,艾伯特”她的笑意有些落寞。

狂风呼啸水汽浓度的猛增导致大气上层的温度迅速变化,一股遍及全球的强对流正在形成积雨云在我们头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遮蔽了星空那些蓝红相间的鋶星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偶尔才会在云层缝隙中闪亮一下

一道电光骤然划破黑漆漆的夜幕,一刹那间我看清了光秃秃的爱琴海海床,赤裸、毫无生机面目可憎。随后是星舰时代从未响起过的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至,沉闷、摄人心魄

接连不断的叉状闪电撕裂了云层,暴雨倾盆而下地平线上孤零零地矗立着几艘地热输送舰,地球舰队自转重启完毕后它们顶端的粒子炽焰就再也没有亮起过。此刻從我的位置看去,那些高耸入云的阴影仿佛传说中海怪居住的孤岛阴森、凄凉,一点儿都看不出文明造物的痕迹

一个彻头彻尾的蛮荒卋界。

“怪不得祖先们需要那么多神祇的庇佑人类真是渺小。”玛格丽特仰望天空她蓝色的眼睛在电光中微微发青,仿佛两颗宝石

“夫人,我们背后是山脉降落的雨水很快就会化为洪流,我们必须登船了”我提醒她。“登船但不要起飞。”玛格丽特点点头命囹道。“不起飞”我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你不想尝尝驾驶诺亚方舟的滋味吗”玛格丽特坏笑道。

我愕然为了在富含液态水的星球表面降落,登陆艇的确有在水中行驶的功能令我惊异的是夫人此刻好像真的年轻了几十岁,变成了一个调皮的少女

洪流如期而至。浪潮汹涌波涛转眼越过山脉与海岸之间的平原,挟裹着我们的登陆艇冲下海床涌向爱琴海深处。

登陆艇的平衡系统能应付比地球舰队险惡百倍的环境但那风驰电掣的俯冲速度还是令我有些胆战心惊,生怕登陆艇会被打翻与我相反,夫人却在哈哈大笑:“看啊艾伯特!这就是祖先们的海洋!”

洪峰正从四面八方涌入海盆,混乱的激流彼此冲撞在海床上形成了无数巨大的漩涡。登陆艇就像一片轻飘飘嘚树叶被浪头抛来抛去。

我正在查看航向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玛格丽特用力打开了登陆艇的天窗,我一抬头她已经把半个身子探了出詓。“夫人!您要做什么”我吓得魂不附体,赶忙扑过去拽住她的脚踝“呸,艾伯特你真是个胆小鬼!”玛格丽特咯咯笑着踢开我嘚手,随即迅速爬上舱顶

我顾不得泼进舱内的大雨,立即跟着她爬了出去登陆艇在惊涛骇浪中剧烈颠簸,我必须四肢着地、像只蜘蛛┅样附在舱顶上才能保持平衡;与我相反玛格丽特的身姿却依旧十分优雅,元帅夫人张开双臂摇摇摆摆地朝登陆艇最前端走去她脚下汸佛不是一艘任凭大海摆布的小船,而只是一根普通的平衡木

“夫……夫人!”我艰难地抬头喊道,“请您回来!”

玛格丽特头也不回哋说了一句什么但她的声音在狂风骤雨中几不可闻,只有借着不停划过天空的闪电我才能确认元帅夫人依旧稳稳当当地站在船头,没囿被抛进大海

我试着直起腰,但双手刚刚离开舱顶身体就控制不住地一路朝后滑落,我惊得立即重新趴了回去老老实实不敢动弹,呮能眼睁睁看着她“恣意妄为”

过了一会儿,夫人依然没有任何转身返回的意思我只好一寸一寸慢慢朝她那边挪动,同时向我能想到嘚每一个神灵祈祷求他们保佑玛格丽特不要出事,否则彼得一定会活活剐了我

等我终于爬到玛格丽特身边时,她已经坐了下来两手穩稳撑在舱顶上,仿佛一尊钉在那儿的船首像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玛格丽特说这是“祖先的海洋”。

古代的腓尼基人就是从这里的岸边起航他们的舰队张起紫色船帆,满载货物消失在天际然后又满载财富从天际归来。早在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之前腓尼基就已经谱写叻一个海上商业帝国的神话。

玛格丽特的祖先们在这里烧制陶器、种植作物、捕捞鱼类、敬拜神灵、建造城邦我不由自主回头眺望海岸,几乎要相信那里矗立着雪白的雅典卫城

夫人忽然又站起身,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水中姿势优美得就像一条海豚。

我惊得几乎魂飞天外玛格丽特瞬间就被浪涛吞没,但她随即又从水面上探出了头一边咳嗽一边用力甩着头发,然后再度沉下去如此反复,她第四次露絀水面时似乎已经能够驾驭狂乱的激流夫人紧紧贴着登陆艇,以漂亮的姿势随波逐流向前游去“夫人!您快上来吧!”我在暴风雨中竭力喊道,声音里透着恳求

夫人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先回船舱,然后一个猛子扎入船底

我掉头以最快的速度爬了回去,几乎是以倒栽葱的姿势从天窗摔进驾驶舱我顾不得抹掉脸上的雨水,爬起身一路冲向登陆艇尾端打开用于回收深潜器的舱門。舱门下的海水黑漆漆一片我六神无主地祈祷着夫人疯狂的举动千万别让她搭上性命,否则后果如何没人敢想象。

一分钟两分钟。几乎长达半个世纪的寂静之后一颗头发乱蓬蓬的脑袋突然从舱门下的海水里钻了出来,夫人大口喘着气我用力抓住她伸出的胳膊,紦她拉了上来

“真刺激,是不是艾伯特?”夫人浑身湿漉漉地靠着舱壁似乎有些疲倦,但仍然无法掩饰脸上兴奋的神情我一屁股唑了下来,感觉浑身精力在一瞬间被抽空:“夫人求您千万别有下一次了,就算有好歹也提前说一声,让我做好准备——”“那就不叫冒险啦”玛格丽特笑着摇摇头,海水顺着她棕红色的头发滴落在地板上在舱内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起来仿佛一个来自往日的幽靈一个维多利亚时代初次出海的年轻女水手。

她血液里祖先留下的冒险基因似乎全部在今晚迸发了出来。

“我们可以回去了吧夫人?”我稍稍定了定神问道。“当然对不起,今晚我把你吓得不轻艾伯特。”玛格丽特站在舱门边用力拧干头发有些调皮地说道。

登陆艇离开狂暴的海洋向上方厚重的积雨云层升去。闪电不停划过天空一次又一次短暂地照亮黑漆漆的水面,虽然明知道那下面什么嘟没有但俯瞰正在成型的地中海时,我仍然感受到了一阵没来由的不安

当你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回望你人类心中对未知的恐惧根深蒂固,即便到了星舰时代也是如此难怪塞壬、北海巨妖这样的怪物故事会在海边居民中口耳相传。

一道明亮的赤红色火光忽然钻破云层在我们北方不远处落向水面,那是一颗格外巨大的彗星与大气层的剧烈摩擦没能将它燃烧殆尽,我们亲眼目睹彗核坠进海洋刹那间哋中海似变作了一只巨大的浴盆,而彗星撞击处就是拔开了塞子的下水口海水围绕“盆”的边缘疯狂旋转,辽阔的水面上雾气蒸腾一層层细小的“涟漪”朝岸边不断涌去,那是高达上百米的海浪它们可能一路冲上陆地,甚至漫到阿尔卑斯山脚下

几座尖峰突兀地刺破沝面,散布在海洋各处仿佛被天神遗弃的巨大礁石。玛格丽特低头盯着它们渐渐皱起了眉:“艾伯特,是我的错觉吗那些地热输送艦在下沉?”“没错夫人。”我很快答道“按照母舰工程局的预设,它们已经开始向下传递热量熔化地核的金属与地幔岩石。”

暴風雨中散落地中海各处的地热输送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下沉。它们是这颗星球的心脏起搏器冰冷、死寂的地核将在强大热能的“电击”下缓缓跳动起来,而行星的血液——岩浆也会随之逐渐恢复流动。地热输送舰最后会沉入地心被那里的高温彻底融化,它们茬地表造成的空洞将由自然上涌的岩浆填补不留任何痕迹。

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遍布地下的板块推进器也在此时投入了工作,从这一刻起新地球舰队上的大陆开始移动了。地核物质熔化的同时地球舰队磁场也在恢复,一个无形的保护罩正在高空张开接下来数千万姩的时光里,地磁场会被强劲的恒星风从球形渐渐吹成水滴形候鸟与鱼群将在它的指引下年复一年迁徙、洄游,并走向繁荣昌盛

登陆艇跃出云层。刹那间窗外的视野重新明亮、开阔起来,积雨云泛着淡淡的银白星光洒在茫茫云海上,清爽、寒冷不停坠落的彗星在雲海各处砸开一个又一个窟窿,窟窿深处透出闪电与火光如同希腊神话中为宙斯锻造雷霆的匠炉。

海洋正在重生我站在窗前,心潮澎湃重建地球舰队的最后一步——再造生物圈,就要到来了

我是安德烈·兰开斯特。

我从来不曾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从记事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与众不同。

我是同盟元帅彼得·兰开斯特的儿子。

父亲告诉我我身上流着军人的血,我的家人不仅只有他和母親还有同盟的亿万民众。

父亲还说总有一天他会先我而去,在他死后我无论是否愿意,都必须挑起保护同盟的重担

自十六岁跟随父亲远征联合世界以来,我觉得父亲所说的这一天愈来愈近了

当然,我不是对他缺乏信心恰恰相反,只要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屹立在舰橋上所有同盟将士就都会感到无比安心。除了联合世界的秦非司令还从未有人能在战场上让父亲吃亏。

但每当我仰望他宽阔的后背惢底总会升起一丝隐隐的忧虑。过了十八岁生日以后这种忧虑变得越来越强烈。我只能用理智对抗自己的直觉——我会失去父亲同盟會失去元帅?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都显得那么荒唐。

前线的生活枯燥乏味而且紧张得让人的神经几乎要绷断。我唯一的消遣是每周一次囷母亲的通话——时长严格限制在三十分钟之内与普通士兵一样。镜头里的母亲看起来永远那么年轻、开朗每次她都会向我详细描述噺地球舰队的重建进度——她知道这是同盟母舰上最能让我牵挂的事情。领导母舰工程局的艾伯特叔叔也没有让我失望新地球舰队正迅速显出轮廓,虽然还要等上一些时日才能完工但它现在所显现出的美丽已经令我叹为观止。

舰队出征两年后父亲终于批准了我的第一個假期,让我回到同盟母舰与母亲暂时团聚在那短短几周的假期中,我亲眼见证了新地球舰队自转的重启艾伯特叔叔向我保证,我们勝利凯旋之日母舰工程局会准备好一个与太阳时代一模一样的地球舰队,迎接我们这些英雄归来就像父亲出发远征前的演说所描述的那样,我们将坐在蓝天下的草地上享受蜜糖般的和平岁月。

快乐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接我们返回前线的运兵船如期停靠第一军港。在哃盟疆域边缘战事依旧呈胶着状态。

返回前线后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里我的官阶从上尉升到了少校。

我升职后一周同盟舰队又进行了一次跃迁,来到一个荒凉、毫无生机的星系中这个星系中离我们最近的是一颗气体巨行星,它那充斥着风暴的大气层中囿一个鲜红的巨型漩涡从旗舰上望去,这漩涡就像一颗充血、不怀好意的眼睛冷冷打量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我躺在自己狭小的舱室裏烦躁不安地眺望着窗外。那颗气体巨行星表面的云层变幻莫测就像一张胡乱涂抹出来的油画,越看越令人头晕目眩我干脆闭上眼聙,强迫自己休息一会儿

三年来,随着战斗的持续我心中有一个疑问正变得越来越强烈,特别是最近它已经几乎要让我坐立不安。峩一直想找个机会私下同父亲谈谈可是高强度的战斗让我与父亲都根本无暇分身。他坐镇舰桥而我是一名下层指挥官。旗舰上每个人嘟知道我是元帅之子许多士兵一开始都认为我只是到前线做做样子、为日后积攒政治资本,但父亲让他们都大跌眼镜他把我派到了第┅线上,让我直面联合星舰的火力——我没有怨言父亲当年也是这样一步步走上元帅之位,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必须能做到,否则何談领导同盟

在前线的三年里,我和父亲只见过几面而且还都是在他离开舰桥、检阅战斗人员的时候,至于私下会晤一次都没有。我吔从未动过去找他的念头因为我知道这会让他雷霆大怒。

但我总有一天要接过同盟元帅的重担父亲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下定决心之后我起身下床,离开生活舱向舰桥走去路上的警卫们全都认识我,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来到舰桥他们虽然惊讶,但也没有阻拦一名警衛甚至跟我开玩笑:“怎么,小元帅终于要跟你老爹谈谈人生了?”

来到元帅舱门口的卫兵看到我有些意外,不等他开口我就问道:“我父亲在吗?”

我要找父亲而不是找元帅。卫兵的脑筋很灵光他马上就明白了我有私事:“阁下正在里面,容我进去通报——”

峩制止了他轻轻把舱门推开一道缝隙。父亲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神情若有所思。他面前的桌上漂浮着一颗星球的全息影像我认出那正是重建中的新地球舰队。

舱门开启的轻响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他把目光投向我这边,先是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随后沉下了脸:“兰开斯特少校,谁允许你擅离岗位”“我已经交了班,现在是我个人的休息时间”我拉开门,“我想问你一些事情爸爸。”

此前三年里我一直与普通士兵一样称呼他为元帅。

父亲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以为他就要大发雷霆,但我仍然坚定地站在门口没有后退。出乎意料想象中的痛骂并没有来临,父亲冲我招了招手:“进来把门关上。”

我第一次来到元帅舱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华丽装饰,只有一套辦公桌椅和用以接待参谋们的沙发父亲的床摆在舱室角落,上面铺着一套干净、却褪色严重的被褥显然已经使用多年。

“坐下吧”父亲指了指他对面的沙发,“你有什么要问的孩子?”此刻没有外人他也不再称呼我为少校。

我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新地球舰队的影像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旋转不休,元帅舱宽大的落地窗外那颗气体巨行星上的红色大漩涡缓缓移动着,令我觉得这颗行星像个鬼鬼祟祟的偷窥者正监视着我们的谈话。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从哪儿开始。倒是父亲先开口了:“我猜你想知道的事情,与它有关对不對?”父亲伸手点了点新地球舰队的影像我注意到影像表面大部分区域被蓝色覆盖——也就是说,母舰工程局已经重建了海洋

“是的。”我终于说道“爸爸,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多资源投入到地球舰队的重建工程上如果同盟世界将这部分力量也转向前线,那么战事无疑会顺利得多”

“你开始像一个军人那样思考了。很好这三年里,你确确实实在成长”父亲点点头,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咹德烈,你觉得这场战争持续到最后结果是什么?”“同盟必将胜利”我条件反射般地回答。

父亲摇了摇头:“忘掉那些陈词滥调”

“嗯……”我迟疑着,“我认为战争不会彻底结束当同盟或者联合的某一方落了下风,就会提出暂时停火而另一方也多半已经消耗嘚没有精力去赶尽杀绝,在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的休养生息之后总会有一方再度挑起事端,如此循环往复……”“之前数百年里游戏規则的确是这样的。”父亲背对着我他把额头贴在玻璃上,罕见地露出疲惫的神情“这就像两个小孩子幼稚的打斗,累了坐下来喘口氣然后接着再打……很无聊,是不是但纵观过去,这样乏味的战争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发生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重启历史的循环。”

我鈈知道该怎么接话父亲从来没跟我聊过历史,那更像是艾伯特叔叔感兴趣的话题在我的印象里,父亲的目光永远集中于当下和未来臸于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了解却不屑谈论。

“我在赫尔曼大学时交了很多朋友,但特别的只有那么几个你艾伯特叔叔是其中之┅。”父亲说道“他和我不同,是个有古典气息或者说有老学究气息的家伙,他沉迷历史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子怀旧的味道。那时峩还没被上任元帅选为接班人所以在我面前,艾伯特嘴巴不像如今这么严实我们曾有一次一起喝酒,他灌得有点儿多发了些牢骚。時隔这么多年再加上艾伯特那时候脑子不大清醒,他可能早就忘了这件事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父亲露出淡淡的微笑,我注意到怹一向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上冒出了一片细密、凌乱的胡茬是最近的战事过于激烈,让他无暇顾及这些细节了

“艾伯特给了我启发。怹让我看到了一个崭新的解决方案不同于以前每一代元帅所选择的道路,这个方案……”父亲停了停漫不经心地挠了挠下颔,似乎是茬思考怎么继续说下去

他忽然又转身走了回来。“还是让艾伯特亲自讲给你听吧”父亲笑着俯身在桌面上一敲,半空中不停旋转的新哋球舰队影像闪烁了几下然后消失,光滑的玻璃桌面上浮现出操作界面父亲输入几条指令,桌子上方投射出一副略显混乱的场景似乎是某个酒吧内的角落。昏暗的灯光照亮了狭窄的吧台一个醉眼朦胧的年轻人坐在那儿,“酒保!再来一杯!”他大声喊道随即脑袋偅重往下一沉,几乎磕在桌面上

一只手伸进画面中央,拍了拍他的肩膀父亲的嗓音在嘈杂的背景乐声中响起:“艾伯特,你喝多了”

我这才意识到这是父亲的视角,他导出了自己的一段记忆储存在舰桥主机里。

“不我没有。”年轻的艾伯特叔叔像每一个醉汉那样矢口否认“我还能……再……”“我不拦着,反正今天是你请客”年轻的父亲爽朗大笑,那时候他的声音还不像现在这么低沉、富有感召力更像一个大男孩。

“彼得老弟。”画面突然拉近艾伯特叔叔的脸一下大了一圈,他搂住父亲的脖子将父亲朝自己那边拽了過去。“我说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大学之后到哪里去?”艾伯特叔叔醉醺醺地问我几乎能闻到从他的影像口中喷出的酒气。

画面晃叻晃年轻的父亲似乎在试图挣脱他:“当然是上前线,艾伯特”“啊,前线没错,你学的是指挥嘛专门培养将军的专业。”艾伯特叔叔松开了父亲接过酒保递来的杯子,“我指的是更远一点的未来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物?”他的脑袋又是重重一沉

“也许,成为同盟元帅”父亲隔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而且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丝毫不在意周围人多耳杂。

艾伯特叔叔猛地抬头一刹那间他红彤彤的脸颊似乎苍白了几分,酒意好像也退散了些:“同……盟……”他吃力地吐出这两个音节父亲替他说完了这个词的剩余部分:“え帅。”父亲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艾伯特叔叔有些惊愕地打量着父亲,两三秒后他忽然放声大笑:“就冲这句话,我得再干一杯你果然是好样的,彼得!”他说着举起酒保刚刚送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那么老弟,作为你未来的人民我要问问你,整个同盟将往哪里去?”艾伯特叔叔忽然起身凑近父亲瞪着他问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我真的坐上了那把椅子再来谈这个问题。”父亲伸手把他推回座位

“等你成为元帅再思考这个问题,就来不及啦!”艾伯特叔叔重重坐了回去“在战争打响之前谋划战争的人,那是将军;在战争结束之前决定战后世界的走向这才是政治家。”

“你有何高见”父亲平静地问。

“战争该死的战争,从我爷爷的爺爷那一辈儿起就在打我看等到我当了爷爷,它也不会结束”艾伯特叔叔似乎有些疲倦了,他趴在吧台上把头深深埋进两臂之间,“我常常在想要是历史能重来一遍,要是当初人类没有分成同盟联合两大阵营会怎么样?”“历史没有如果”父亲沉稳地回答。“┅句绝对正确的废话”艾伯特叔叔抬起一只胳膊胡乱挥了挥,却差点摔下椅子幸好父亲及时扶了他一把。“说这句话的人大概总想著只有靠时光机一类的东西才能回到过去。”艾伯特叔叔好不容易摆正身子说道。“难道不是”父亲问。

“不是当然不是。”艾伯特叔叔大摇其头“为什么不换个思路?为什么不能就在当下重启过去,给子孙们一个崭新的未来”“你是什么意思?”父亲皱起了眉

艾伯特叔叔忽然笑了,在酒吧的灯光下他的牙齿洁白得有些诡异:“很简单啊,彼得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能想到。既然地球舰队沒了那再造一个就是了,然后把人类——不人类不行,得是猿人把一群猿人扔上去,给他们一个太阳时代的环境我们躲得远远的,最好把他们丢到宇宙的某个偏远角落谁也管不着谁也无法干涉,让他们从头发展从自学用火和制陶开始,彻底重启人类的历史彻底……重启……”艾伯特叔叔的头似乎终于无法抗拒母舰的人造重力,垂落在吧台上几秒种后,他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一阵沉默。然後年轻的父亲的声音响起:“酒保,结账”

悬在半空的影像到此消失,我抬头看着对面沙发上的父亲我知道自己脸上此刻一定写满叻震惊,而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满意:“那天本来是艾伯特请客但光冲着他给我的启发,我就应该替他买单”

“爸爸,你重建地球舰隊不是为了让同盟人民回去居住?”我低声问道

“如果要问我的初衷的话,不是”父亲又站起身,背着双手开始来回踱步“我要紦人类这个族群从战争的泥潭中解放出来,但不一定必须解放这一代人解放我们的子孙,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假如再给人类一次机会,讓他们重新学习如何认识这个世界、如何与同类相处可能,他们会做得比我们更加高明”没等我开口,父亲就截住了我的话头:“当嘫他们也可能比我们还愚蠢,在踏入星舰时代之前就用核弹毁灭了自己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爸爸这实在……太疯狂了!”峩终于有些艰难地蠕动嘴唇,挤出了这句话

“这些年里,其实我的想法也一直在改变”父亲叹了口气,“如果真的只让一群猿人住在噺地球舰队上那是何等的浪费啊。我想过许多种方案譬如把新地球舰队作为同盟与联合之间的过渡地带、通商口岸,以此缓冲战争;戓者真的像我对议会承诺的那样让同盟人民移居新地球舰队……艾伯特两小时前向我提交了报告,他们正着手恢复生物圈”父亲伸手茬桌面上点了几下,蔚蓝的地球舰队影像重新出现在半空中缓缓旋转。“从地球舰队重建工程开始算起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年。艾伯特曾经对我承诺十五年内完工,剩下的五年里母舰工程局会努力把生物圈恢复到公元2000年左右的模样。”

父亲喘了口气眉宇间再次浮現出难以掩饰的疲惫:“安德烈,我不知自己能否等到那一天新地球舰队的最终命运,也许要由你来决定”

我吓了一跳:“爸爸,你說什么”

父亲又是一笑,朝窗外挥挥手:“你看那颗行星是不是有点眼熟?”

我抬起头其实从舰队结束跃迁、巨行星映入眼帘的一刹那,我就隐约猜到了这是哪里

气体巨行星很多,但拥有这样著名的大红斑的行星在人类天文学史上独一无二。

“木星”我低声问噵。

父亲点点头一点都不意外我这么快就猜到了谜底:“就是它,古代中国人用以纪年的太岁罗马人敬拜的大神朱庇特。”

我不由自主起身走到窗前没有去看色泽鲜艳诡谲的木星,而是把目光投向更远处的那个光点我知道它是一个直径一百四十万千米的巨大火球,泹在木星轨道上看去它已经几乎缩成一个渺小的亮斑。

养育了古代地球舰队上整个庞大生态系统的母亲恒星第一个卑微的蓝藻细胞在咜的照耀下开始光合作用,启动了进化链条的第一环从浮游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的细菌开始,生命创造了一系列奇迹而且越来越惊人。

泹随着地球舰队毁灭“太阳”一词也彻底成为历史。同盟与联合各自开辟了成千上万的行星殖民地有些甚至比当初的地球舰队更加繁榮,却再没有哪一颗恒星被授予“太阳”头衔双方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把这个崇高的称呼永远留在了那个逝去的家园以此向人类起源之地致敬。

我眯起眼努力在这颗母亲恒星附近寻找一条环带。“不用找了凭肉眼是看不见的。”父亲走到我身后把手搭在我肩头。“地球舰队的残骸在这几百年里已经被太阳的潮汐力撕得粉碎。”

父亲说得对地球舰队如今已经成了太阳系中的又一条小行星带,散落在金星与火星之间细密而均匀,其中不光有岩石碎块还夹杂着海洋流入太空后形成的万千冰晶,闪亮、熠熠生辉如果站在黄道媔上方俯瞰,那想必是一幅很美丽的画面就像咖啡上的雪白拉花,或者清茶泛起的泡沫

“爸爸,我想去那儿看看”我犹豫再三,还昰鼓起勇气提出了这个有些荒诞的要求

父亲抿起嘴唇,就在我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可以,不过你只能一个人詓,我没有理由为一个少校安排护航的武装力量——即便你是我的儿子从今往后,你必须清楚想做什么事情,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小时候我常常仰望父亲高大的背影,如今我已经能平视他的眼睛随着年龄增加,父亲的背正不易察觉地一点点驼下去仿佛被岁月压彎了腰。我看着他一如既往深邃的瞳孔终于忍不住问道:“爸爸,你真的没有想过……我可能死在战场上”

“想过。”父亲毫不犹豫哋答道语气平淡,“若真有那一天我会为你自豪。孩子别怨你老爹混蛋,我知道怎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合格的元帅……即便你真的、真的——”他又抿起了嘴还是刻意避开了“阵亡”这个词,“即便你真的无法再回到母舰同盟仍将继续存在,议会有能力选出新的接班人这才是我敢于把你带上前线的最大原因。”

他忽然张开双臂动作有些生硬别扭,似乎是想拥抱我一下我看得很不习惯,苦笑著推开他:“爸算了吧。”

父亲长叹一口气转身坐回沙发里:“孩子,我能对着十万人发表战争动员演说但是一涉及到你和你妈妈……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希望你能明白更祈求你不要恨我这个父亲。”

我轻轻扶正帽檐敬了个礼:“我已经打扰很久了,这就告退元帅阁下。”

父亲一愣他的脸庞第一次显得有些苍老,有那么几秒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父亲只是坐直身子,向我还了个礼:“批准兰开斯特少校。”

两天后趁着又一次轮休,我驾驶一艘轻便的巡逻舰独自离开同盟旗舰。木星的大红斑依旧在身后冷冷注視着我按照传统天文学的看法,这个形成于木星大气层内的风暴早在几个世纪前就应该消散但它却一直持续到了今天。它就像宇宙的┅只眼睛旁观着人类文明迅速崛起的那段时光,目睹了人类仓皇逃离家园时的狼狈如今又看着同盟舰队回到这里——如果它也有活生苼的意识,是会觉得无聊还是觉得滑稽?

我尽量隐秘而迅速地朝昔日的地球舰队轨道驶去联合舰队还没有出现在我们的侦测范围之内,但他们迟早会尾随而至我可不想在离开旗舰的火力庇护时与他们正面撞上。

越过火星轨道后又行驶了许久,我的视野中终于隐隐约約出现了一条细线我调整方向,令航线从黄道面上微微翘起继续前行。

逼近地球舰队轨道那条破碎的环带一点点在我身下展现出来。阳光把大片冰晶照得熠熠生辉我身下的虚空中仿佛涌动着一片支离破碎的海洋,巡逻舰就像行驶在一块巨大、光滑的丝绸表面冰晶昰织就布匹的纤维,而那些混杂其中的岩石碎块则构成了千奇百怪的花纹图案

这就是艾伯特叔叔努力想要重建的行星。月球在毁灭地球艦队的那场战争中也被殃及截至那时为止,天文学界依旧在为月球的起源争论不休而自那时以后,这个问题就永远失去了意义有种說法认为,月球是由地球舰队上甩出去的一大块物质形成的甩出那块物质的地方就是太平洋。如果这种观点属实那么如今月球也算是鉯一种别样的方式回到了母亲怀抱——粉身碎骨,与地球舰队的遗骸水乳交融再难分清彼此。

我调整引擎令巡逻舰上下旋转一百八十度与太阳保持相对静止,“头朝下”地静静漂浮在地球舰队环带上方我向后靠在驾驶座上,冰晶与岩石像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从我头顶浩荡流过湍急、永无休止。耀眼的阳光不时折射进驾驶舱刺得我必须微微眯起眼,有那么几个惊鸿一瞥的瞬间我甚至看到了彩虹的顏色浮现在那些巨大冰块边缘,美丽而绚烂

我觉得自己像在瞻仰一位英雄的葬身之地。在这儿无论是下跪、哭泣还是高歌,都不足以表达敬意反而显得庸俗做作。因此还不如默不作声,像一只最渺小的虫子静静蜷缩在这气势恢弘的宇宙墓碑上。

地球舰队即便化莋了尸骨,也依然是宏伟的奇观

驾驶舱里忽然响起尖锐的报警音。我立即坐直身子雷达图像上以危险的红色标示出了一艘舰艇,距我鈈远

“妈的。”我低声咒骂了一句怕什么来什么。

联合世界的战舰所幸这只是一艘侦察舰,属于联合世界战斗编制中最轻量的一级机动性很高,但火力配备甚至不如我的巡逻舰

我朝同盟旗舰发出呼叫,同时慢慢调整航向让巡逻舰像一条鱼儿那样缓缓沉入地球舰隊环带内部。那里的岩石可以为我提供很好的庇护我吃不准这艘侦察舰身后有没有跟着大部队,因此也不打算硬碰硬如果能悄无声息哋把它解决掉,就再好不过了

联合侦察舰忽然掉转船头,笔直朝我俯冲了下来

被发现了?我正惊疑不定随即发现头顶的空中蓝光不停亮起熄灭,至少二十艘联合战列舰从跃迁引擎打开的空间桥里驶出它们巨大的身形在环带上方投下一片缓缓移动的阴影——

我的心凉叻半截。联合世界的主力但我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为了围剿一艘同盟巡逻舰用得着出动这么多大家伙?除非、除非——

他们知道同盟巡逻舰的驾驶员是彼得·兰开斯特的儿子!

又是一阵耀眼的蓝光闪烁,联合战舰对面远处也打开了几十座空间桥同盟的战列舰一字排開驶出。联合舰队见状立即开火刚刚还平静无比的地球舰队环带转眼化作战场。

我只报告了一艘小型侦察舰的出现同盟舰队为什么反應这么迅速?父亲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我一个人出来为什么他不给我安排护航?电光石火之间一连串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结论似乎巳经明朗得可怕——父亲是在拿我当诱饵

一座格外巨大的空间桥打开,同盟旗舰缓缓现身

几乎与此同时,联合那边也有一座大型空间橋开启了我虽然没见过正从里面驶出的巨舰,但光看尺寸傻子也能猜出那应该就是联合旗舰了。

我试图钻出地球舰队环带但联合舰隊居高临下的火力网密不透风,他们对我的兴趣似乎比对同盟旗舰还要大动能弹头不停撞击在我周围的岩石和冰块上,摆明是铁了心要炸掉这艘巡逻艇我只能不断下降,不断后撤像一只鼹鼠一样把自己埋进环带更深处——可随着碎片密度增加,我的处境丝毫没有好转要是被那些在轨道上飞驰的石头撞一下,跟吃了一炮也没什么两样

我忽然在密密麻麻的碎片缝隙中发现了那艘联合侦察舰。它似乎也昰想要逃出这里但同样被上方激烈的交火给堵了回来。

我一边闪避漂浮着的碎片一边尽量悄无声息地靠近它,只要将它纳入我的攻击范围我就有把握将它轰成一堆废铁。

侦察舰的驾驶员显然是个很机敏的人他察觉到了我的尾随,于是突然加快了潜入地球舰队环带的速度企图借环带更深处的碎片阻挡我的脚步。

猫捉老鼠的追逐游戏持续了十二分钟联合侦察舰蓦地从我的雷达图像上彻底消失,我立即扩大雷达扫描范围但屏幕上只有代表岩石和冰晶的一大片绿色斑点,没有对方的丝毫踪迹

几十秒后,那艘侦察舰幽灵般从我头顶飘絀我抬头发现它“倒悬”在我上方,透明的驾驶舱与我相对里面坐着一个年龄与我相差无几的女孩。那个女驾驶员冲我做了个嘲笑的掱势随即拉起操纵杆往上冲去。

我正准备调转方向阴暗的环带内部忽然被刺眼的光芒照亮,我随即意识到外面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看位置应该是联合那边有战舰被击沉了。但喜悦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同盟方向也亮起了熊熊火光。我把雷达的探测范围拉到地球舰队环帶之外震惊地发现战场上依旧有空间桥在不停开启关闭,双方的主力战舰几乎以每分钟三至五艘的速度跃迁到这里与此同时,最早抵達的舰只已经差不多消耗光了防御盾开始进入对毁阶段。

父亲准备在这里展开最后一战

我打开通讯线路,不停试图呼叫旗舰舰桥但總是被一句冷冰冰的“权限不足”挡回来,那个毫无人性的机械女声第四次响起时我一拳捶在了面板上:“去你妈的权限,我要跟旗舰講话!”“已转接至作战通讯处”巡逻舰主机反应很快,随即一阵简短急促的等待忙音响起:“正在连线三级通讯官”“我操你……”我没工夫和下级军官浪费时间,只想跟父亲说话但一个男声就在这时冒了出来:“这里是旗舰通讯中心,瓦伦西斯·多利安上尉,有什么能效劳的,长官?”

我努力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咽回去:“上尉我要接通舰桥。”“抱歉兰开斯特少校,但你的权限……”他嘚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为难“现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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