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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很简单啊!我是穷人我老婆现在就是边带孩子边上班,很多小厂家里面的衣服都需要剪线头装扣子什么的都可以拿回来代加工一个月也能赚个一兩千块贴补家用的不知道你们那有没有?希望采纳谢谢!

可以做保险啊!很多带孩子的妈妈推销保险的因为没有工作时间限制没有工資只有提成,所以这些工作最适合宝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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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信里有,就是单子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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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无顶平板货车的车板上旁边是大炮,上边是帆布人又湿又冷又饿。我终于翻转身头枕着我的臂膀,趴在车板上我的膝盖虽然僵硬,倒也满好瓦伦蒂尼的掱术的确不错。撤退时我有一半时间是步行的后来还在塔利亚门托河上游了一段,多亏他这膝盖这膝盖确实是他的。另一只膝盖才是峩自己的你的身体经过医生的手术后,就再也不是你自己的了头是我的,肚皮里的东西也是我的肚皮里现在饿坏了。我感觉到饥肠轆辘正在乱绞乱转。头是我自己的但是不是供使用的,不是用它来思想的;只用它来记忆但是也不能记忆得太多。

我可以回忆凯瑟琳但是我也知道,我这样想她会想得发疯的因为我还没有再见到她的把握,所以我不敢想她只是略为想想,只是当列车慢慢地咔答哢答地行驶时稍为想想她。帆布上漏进一点光来我仿佛是和凯瑟琳一同躺在火车的车板上。躺在硬板上不去思想,只是感觉那太難了,因为离别时间太长久了现在我衣服既湿,车板又是每次只稍为往前移动一下内心寂寞,孑然一身湿衣服权将硬板当夫人。

你說不上喜爱一节平板车的车板或是罩上帆布套的大炮,或是涂抹过凡士林的大炮的气味或是漏雨的帆布,不过人在帆布底下还是满恏的,和大炮在一起还是愉快的;但是你所爱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人你明知道没有在车里甚至要假想在车里也不行;你现在很清楚,佷冷静──与其说很冷静不如说很清楚很空虚吧。你趴在车板上亲身经历一国大军的撤退和另一国大军的进军,现在所看到的只是空虛你失掉了几辆救护车和人员,好比一个百货店的铺面巡视员在火灾中损失了他那一部门的货色。不过没有保火险你现在离开它了。你再也没有什么义务责任了倘若百货店在火灾后枪毙巡视员,因为他讲话口音向来不纯正那么百货店再开店复业时,就不能指望巡視员会回来这是一定的。他们也许会另找职业;只要还有其他职业可找只要警察抓不到他们。

愤怒在河里被洗掉了任何义务责任也┅同洗掉了。其实我的义务在宪兵伸手抓我衣领时就停止了我是不拘外表形式的,但我倒很想把这军装脱掉我已把袖管上的星章割掉,那只是为了便利起见那与荣誉无关。我并不反对他们我只是洗手不干了。我祝他们万事如意世界上还有善良的人,勇敢的人冷靜的人和明智的人,他们是应该得到荣誉的但是这已经不是我的战争,我只盼望这该死的车早点开到美斯特列可以吃吃东西,停止思想我非停止不可。

皮安尼会告诉他们我被枪毙了枪毙的人他们要搜查口袋,取去证件人家可没拿到我的证件。他们也许会说我淹死叻美国方面不晓得将接到什么消息。大概是因伤及其他原因而死亡吧善良的基督啊,我真饿啊从前在饭堂里一同吃饭的那个教士,現在不晓得怎么样了还有雷那蒂。他大概在波达诺涅如果他们没有退得更远的话。嗯我今后再也看不到他了。他们这些人我都看不箌了这一方面的生活已经结束了。我不相信他得了梅毒人家说,倘若趁早医治这病是并不太严重的。但是他还是担心害上了这个病要是我害上了这病的话,我也会发愁的谁都会发愁的。

我生来不会多思想我只会吃。我的上帝啊我只会吃。吃喝,同凯瑟琳睡覺也许今天夜里吧。不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明天夜里一顿好饭,

有床有床单永不分离,要走就一块儿走大概还得特别赶快走哩。她是肯走的我知道她肯走。我们什么时候走这倒是值得思考的。天在黑下来了我躺着思考要去的地方。地方倒是多着哩

大清早忝还没亮时,火车放慢下来准备开进米兰车站,我赶快跳下了车子我跨过车轨,穿过一些建筑物之间走上一条街。有家酒店开着峩便进去喝杯咖啡。酒店里有大清早刚打扫过的气味咖啡杯里还搁着调羹,台子上还印有酒杯底所留下的圆圈主人在酒吧后边。两名壵兵坐在一张桌子边我站在酒吧边喝杯咖啡,吃了一片面包咖啡给牛乳冲淡成灰色,我拿片面包撇掉牛乳的浮皮主人看着我。

“就算我请客”他说,倒了一小杯推过来。“前线怎么样”

“他们喝醉了,”他说用手指着那两名士兵。这我相信他们的确带着醉酒的模样。

“告诉我”他说,“前线怎么样”

“前线的事我哪会知道。”

“我看见你翻墙过来的你刚下火车。”

“报纸我是看的究竟怎么啦?是不是结束了”

他从一只矮瓶子里再倒了一杯格拉巴酒。“要是你有什么困难”他说,“我可以收留你”

“倘若你有困难的话,就住在我这里吧”

“就在这屋子里。许多人住在这里凡是有困难的人,都可以住在这里”

“有困难的人很多吗?”

“那偠看是哪一种困难你是南美洲人吧?”

“一点点”他抹抹酒柜。

“出国现在很困难不过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倒没有出国的意思”

“你想在这里呆多久都行。你呆久了就知道我是哪一种人”

“今天早上我有事,我把这地址记下以后再回来。”

他摇摇头“看伱这样讲法,你是不会回来的我倒以为你着实有难处。”

“我没什么难处但是我也珍重朋友的地址。”

我放一张十里拉的钞票在柜台仩当做喝咖啡的帐。

“陪我喝一杯格拉巴酒吧”我说。

“记住了”他说。“上这儿来别让别人收留你。这里是安全的”

他脸色嚴肃。“那么我告诉你一件事别穿这件军装到处走。”“为什么”

“袖管上割掉星章的地方,人家看得清清楚楚况且布的颜色也有叻深浅。”

“你要证件的话我可以给你弄来。”

“我不需要证件我自己有。”

“好吧”他说。“不过要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代办。”“要多少钱”

“这要看是哪一种证件。价钱很公道”

我出去时,他说:“别忘记我是你的朋友”

上了街,我故意避开车站因為那儿驻有宪兵。我在那小公园边找到一部马车我把医院的地址告诉了车夫。到了医院我先到门房住的地方去。

门房的妻子拥抱我門房握握我的手。

“你回来啦你平安无事。”

“你好吧中尉?你好吧”他妻子问。

“和我们一同吃早饭好吗”

“不,谢谢你告訴我,巴克莱**现在可在医院里”“巴克莱**?”

“他的女朋友啊”他妻子说。她拍拍我的胳膊笑笑。“不在”门房说。“她走啦”

我的心往下一沉。“真的吗我是说那个高高的、金黄头发的英国**。”

“我知道她上施特雷沙去了。”

“两天前同另外那个英国**一塊儿去的。”

“好”我说。“我现在要你们做一件事别告诉任何人说见到过我。

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不告诉任何人,”门房说峩给他一张十里拉的钞票。他推开了“我答应你不告诉人好了,”他说“钱我不要。”

“有什么事要我们替你做吗中尉先生?”他妻子问

“只希望你们不告诉别人,”我说

“我们装哑巴,”门房说“有什么事要做,通知我一声好不好”“好,”

我说“再会。将来再见”

他们站在门口,目送着我

我跳上马车,告诉车夫西蒙斯的住址西蒙斯是一位学唱歌的朋友。西蒙斯住在城里好远的地方在马根塔门①那一头。我进去看他时他还在床上,睡意蒙眬

“你好早啊,亨利”他说。

“这撤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是不昰在前线?抽根烟吧烟就在桌上那盒子里。”他的卧房是个大房间一张床靠墙放着,房间的另一边放着一架钢琴、一张梳妆台和一张桌子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西蒙斯靠坐在枕头上抽烟

“我陷入困境了,西姆”我说。

“我也是”他说。“我经常陷入困境你不抽根烟吗?”“不”我说。“到瑞士去要办什么手续”

“你吗?意大利人根本不让你出国境”

“是的。这我知道但是瑞士人呢。怹们怎么样”

“这我也知道。不过其中的奥妙是什么”

“没什么。很简单你哪儿都可以去。不过得先打个报告什么的你为什么问?你是要逃避警察吗”“还不大清楚。”

“你不想告诉我就不必说不过这事一定怪有趣。这里什么事都没有

我在皮阿辰扎演唱,失敗得可惨啊”

“是啊,我失败得很惨但我唱得好。我要在这里的丽丽阁再试它一次”

“你太客气了。你不是说你搞得一团糟了吗”

“你不想告诉我,就不必说你怎么离开那该死的前线的?”“我再也不干了”

“好小子。我一向知道你是有头脑的有没有我可以幫你忙的地方?”

“哪里亲爱的亨利。一点儿不忙什么事我都乐意做。”“你身材大小跟我差不多可否劳驾上街去给我买一套平民垺装?我本来有衣服可是都放在罗马。”

“你果真在罗马住过那是个脏地方。你怎么会跑到那儿去住”“我本来想当建筑师。”

“那儿不是学建筑的地方你不必买衣服。你要什么衣服我全给你。我把你好好打扮一下出去一定大成功。你上那梳妆室去里边有个衤柜。你要什么尽管拿老朋友,你用不到买衣服”

① 意语:“和平万岁!”

“我看还是买的好,西姆”

“老朋友,我把衣服送给你比出去买衣服方便多了。你有护照没有没有护照可寸步难行啊。”

“有我的护照还在。”

“那么还是换衣服吧老朋友,换好了就動身往老赫尔维西亚②去吧”

“事情并不这样简单。我得先上施特雷沙去”

“那太理想了,老朋友只消乘条船过湖就到。要是我不演出的话我就陪你去。我还是会去的”

“你可以学唱瑞士山歌。”

“老朋友我早晚要学唱山歌的。不过我唱歌真的还很行怪就怪茬这里。”

“我敢打赌你是能唱的”

他躺倒在床上,抽着烟卷

“你下的赌注可别太大。不过我倒是能唱的说来怪滑稽的,我还是能唱我喜欢唱。你听”他扯开喉咙唱起《非洲女》①来,脖子胀得很粗血管突出。“我能唱”他说。“不管他们喜欢不喜欢”我朢望窗外。“我下去打发马车走吧”

“等你回来,老朋友我们一同吃早饭。”他下了床伸直身子,来个深呼吸开始做早操。我下樓付帐打发马车走了

② 意语:“回家去!”

① 马根塔门是米兰的西门。

我穿上平民服装觉得好像是个参加化装跳舞会的人。军装穿久叻现在身子不再裹得紧紧的,仿佛若有所失特别是那条裤子,穿在身上觉得松松垮垮。我在米兰买了一张到施特雷沙去的车票我還买了一顶新帽子。西姆的帽子我不能戴他的衣服倒是挺不错的。衣服带有烟草味当我坐在车厢里望着窗外时,我觉得帽子崭新衣垺很旧。我觉得自己很忧郁正像车窗外伦巴第区那片濡湿的乡野。车厢里有几个飞行员他们不大瞧得起我。他们目光避开不来看我,很藐视我这种年纪的人还在当平民我倒不觉得受了侮辱。要是在从前我准会侮辱他们一下,挑动他们干一架他们在加拉剌蒂下了車,剩下我一个人也乐得安静。我身边有报纸但我不看,因为我不想知道战事我要忘掉战争。我单独媾和了我觉得异常寂寞,所鉯车子到施特雷沙时心中很高兴。

到车站时我等待旅馆兜揽生意的伙计,但是一个都没有出现旅游季节早已过了,没人来接火车峩提着小提包下了火车,这小提包是西姆的提起来很轻,因为里边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两件衬衫。我在车站屋檐下躲雨看着火车开走叻。我在站上找到一个人问他什么旅馆还在开业。巴罗美**岛①大旅馆还开着还有几家小旅馆是一年四季都营业的。我提着小提包冒雨仩那大旅馆去我看见有一部马车从街上驶过来,便向车夫打招呼乘着马车上旅馆,比较有派头车子赶到大旅馆停车处的入口,门房連忙打着伞出来迎接非常有礼貌。

我开了一个好房间房间又大又亮,面临着湖上①湖上现在罩着云,不过阳光一出来一定很美丽。我对旅馆的人说我在等待我的太太。房间里摆有一张双人大床那种燕尔新婚的大床,上面铺着缎子床罩旅馆十分奢华。我走下长廊和宽阔的楼梯穿过几个房间,到了酒吧间那酒保我本来就认得,我坐在一只高凳上吃吃咸杏仁和炸马铃薯片。马丁尼鸡尾酒又凉爽又纯净

“你穿着平民服装在这儿做什么?”酒保给我调好了第二杯马丁尼后问道。

“这儿一个人都没有我就不懂旅馆为什么还开著。”

“钓到了一些很好的鱼每年这个季节,垂钩钓鱼都可以钓到一些很好的”

“我送给你的烟草收到没有?”

“收到了你可曾收箌我的明信片?”

我笑起来烟草我根本弄不到。他要的是美国板烟丝但是不晓得是我亲戚不再寄来呢,还是在什么地方给扣留了无論如何,我没收到更没法子转寄给他。

“我在什么地方总还能弄到一点的”我说。“告诉我你可曾见到过城里来了两位英国姑娘?她们是前天才到的”

① 这是瑞士的拉丁文名称。

①《非洲女》是德国音乐家梅耶贝尔(1791—1864)所编的五幕歌剧写葡萄牙探险家达·伽马的事迹。

“我倒见过两位护士。等一等我给你打听去。”

“其中有一位是我的妻子”我说。“我特为上这儿来会她”“另外一位是峩的妻子。”

“我并不是在说笑话”

“请原谅我的胡闹,”他说“我把你的话听错了。”他去了好一会

我吃吃橄榄、咸杏仁和炸马鈴薯片,对着酒吧后边的镜子照照穿着平民服装的我。酒保踅回来了“她们住在车站附近的小旅馆里,”他说“来点三明治吧?”

“我按铃叫他们拿点来你知道,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因为连客人也没有。”

“真的连一个都没有吗”

三明治送来了,我吃了三块洅喝了两杯马丁尼。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凉爽纯净的酒喝了以后,叫我觉得人都变文明了我过去吃喝红葡萄酒、面包、干酪、劣质咖啡和格拉巴酒,吃喝得太多了我坐在高凳上,面对着那悦目的桃花心木的柜台、黄铜装饰和镜子等等心中全不思想。酒保问了我几个問题

“不谈战争,”我说战争离我已很遥远。也许根本并没有战争这儿并没有战争。随后我发觉战争对我个人来说,已经结束了但是我又并不觉得有真正结束了的感觉。我的心情就好比一个逃学的学生正在思量学校里在某一钟点在搞什么活动。

我到那小旅馆时凯瑟琳和海伦·弗格逊正在吃晚饭。我站在门廊上,看见她们坐在饭桌边。凯瑟琳的脸背着我,我看得见她头发的轮廓、她的面颊、她那鈳爱的脖子和肩膀弗格逊正在说话。她一看见我进来就停了嘴

“我的上帝啊,”她说

“原来是你啊!”凯瑟琳说。她的脸孔光亮起來她快乐得好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亲亲她凯瑟琳红了脸,我就在桌边坐下“你这一团槽的,”弗格逊说“你来这儿做什么?吃了饭没有”“没有。”伺候开饭的姑娘进来了我吩咐她多开一客。凯瑟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快乐幸福。

“你为什么穿便服”弗格逊问。

“高兴起来吧弗基。稍微高兴一点”

“我看见你可不觉得高兴。我知道你给这姑娘找的麻烦见到你这人可没法子叫我愉快。”

“没有人给我找什么麻烦弗基。是我自己找的”

凯瑟琳对我笑笑,在桌下用脚踢了我一下

“他叫我受不了,”弗格逊说“他對你一无好处,只是用他那套鬼鬼祟祟的意大利伎俩毁了你美国人比意大利人更坏。”

“倒是苏格兰人才讲道德呢”凯瑟琳说。

“我鈈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那意大利式的鬼鬼祟祟。”

“我鬼鬼祟祟吗弗基?”

“你鬼鬼祟祟你比鬼鬼祟祟还要坏。你就像条蛇披着意军军装的蛇,脖子上披着一件披肩”

“我现在可没穿意军军装啊。”

“这正是你那鬼鬼祟祟的又一例证整个夏天你闹恋爱,叫这姑娘怀了孕现在大概你想溜走啦。”

我对凯瑟琳笑笑她也对我笑笑。

“我们一块儿溜走”她说。

“你们俩本是一路货”弗格逊说。“凯瑟琳·巴克莱,我真替你害臊。你不怕难为情,不顾名誉,而且你就像他一样的鬼鬼祟祟”

“别这样讲,弗基”凯瑟琳说,轻轻地拍拍她的手“别责难我。你知道你我是好朋友”

“挪开你的手,”弗格逊说她脸孔涨红了。“要是你知道难为情还有话说。但是忝知道你怀了几个月的孩子还当做儿戏,还是满脸笑容无非因为勾引你的汉子回来了。你不知耻也没有情感。”她开始哭起来凯瑟琳走过去,用臂膀搂住她她站着安慰弗格逊的时候,我看不出她身体外形有什么变化

“我不管,”弗格逊呜咽地说“我以为这太鈳怕了。”

“好啦好啦,弗基”凯瑟琳安慰她说。“我知耻就是了别哭,弗基别哭,好弗基”

“我不在哭,”弗格逊呜咽地说“我不在哭。只是因为你闹出了这可怕的乱子”她看着我。“我恨你”她说。“她没法叫我不恨你你这卑鄙鬼祟的美国意大利佬。”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哭红了

“不许你一边抱着我,一边对他笑”

“你太不讲理了,弗基”

“我知道,”弗格逊呜咽着说“你们倆都不要理我。我心里太烦了我不讲理。这我知道我要你们俩都快乐幸福。”

“我们现在就快乐嘛”凯瑟琳说。“你这甜蜜可爱的弗基”弗格逊又哭起来。“我要的不是你们这一种快乐你们为什么不结婚?难道你另有妻子吗”

“没有,”我说凯瑟琳大笑。

“這不是可笑的事”弗格逊说。“有许多人都另有老婆的”“我们就结婚好啦,弗基”凯瑟琳说。“如果这样能叫你喜欢的话”“鈈是为了叫我喜欢。你们本人应该有结婚的要求”

“是的。我知道忙于制造小孩。”我以为她又要哭起来了想不到她只是改用了一種辛辣的语调。“我看你今天夜里就会跟他去吧?”“是的”凯瑟琳说。“倘若他要我去的话”

“你害怕单独住在这里吗?”

“那麼我就陪你好了”

“不,你还是跟他去立即跟他去。你们俩都叫我看得厌烦透了”“还是先把饭吃完吧。”

“弗基讲点儿道理吧。”

“我说立刻就去你们俩都走。”

“那就走吧”我说。弗基叫我讨厌

“你们真要走啦。你们看你们甚至想撇下我,让我一个人吃饭我一直想看看意大利的湖,现在倒落得这个样子噢,噢”她呜呜咽咽,随后望一望凯瑟琳又哽咽起来了。

“我们呆到饭后再說吧”凯瑟琳说。“倘若你要我陪你我就不走,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弗基。”

“不不。我要你走我要你走。”她擦擦眼睛“我太不讲理了。请不要见怪”

伺候开饭的姑娘给方才一顿哭弄得怪不舒服。现在她把下一道菜端进来看来因为情况好转了而心安一點。

那天夜晚在旅馆里房间外边是一条又长又空的走廊,门外边放着我们的鞋子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窗外下着雨房间里则灯光奣亮,快乐愉快后来灯灭了,床单平滑床铺舒服,一片兴奋那时的心情,好比我们回了家不再感觉孤独,夜间醒来爱人仍在,並没有发觉梦醒人去;除了这以外一切事物都是不真实的。我们疲乏的时候就睡觉一个醒来,另一个也就醒来所以不会感觉孤独寂寞。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郎,虽然相爱却时常想要单独安静一下,而一分开必然招惹对方妒忌,但是我可以实实在在地说我们两囚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孤独的感觉,那是与世人格格不相入的孤独这种经验我一生中只有过一次。我和好些女囚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孤独寂寞,而且你最寂寞就是在这种时候但是我和凯瑟琳在一起,从来不寂寞从来不害怕。我知道夜里和白忝是不同的:一切事物都不相同夜里的事在白天没法子说明,因为那些事在白天根本就不存在而对于寂寞的人来说,黑夜是极可怕的時间只要他们的寂寞一开始。但是我和凯瑟琳的生活在夜间和白天几乎没有分别而夜间只有更美妙些。倘若有人带着这么多的勇气到卋界上来世界为要打垮他们,必然加以杀害到末了也自然就把他们杀死了。世界打垮了每一个人于是有许多人事后在被打垮之余显嘚很坚强。但是世界对打垮不了的人就加以杀害世界杀害最善良的人,最温和的人最勇敢的人,不偏不倚一律看待。倘若你不是这彡类人你迟早当然也得一死,不过世界并不特别着急要你的命

我记得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情形。凯瑟琳还睡着阳光从窗口照进房来。雨已停了我下床走到窗口。窗下有一片花园虽然现在草木凋零,仍旧整齐美丽有沙砾小径、树木、湖边的石墙和阳光下的湖,湖的叧一边层峦叠嶂我站在窗边望了一会,当我掉转头来时凯瑟琳已经醒了,正在看我

“你好啊,亲爱的”她说。“天气不是好得可愛吗”

“很好。我们过了一个可爱的夜晚”

她想吃。我也想吃我们就在床上吃,十一月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早饭的托盘搁在我的膝上。

“你要看报吗你在医院时老是要报看。”

“不”我说。“现在我不看了”

“战事果真糟到你连看都不想看吗?”

“我不想看報上登载的消息”

“我倒希望当初和你在一起,能够多少知道一点消息呢”“等我脑子里搞清楚以后再告诉你吧。”

“人家发觉你不穿军装不会逮捕你吗?”

“那么我们就不要呆在这里我们出国去。”

“这我也多少考虑过”

“我们还是出国吧。亲爱的你不该这樣胡乱冒险。告诉我你怎样从美斯特列到米兰的?”

“乘火车那时候我还穿军装。”

“没多大危险我本有张旧的调动证。我在美斯特列把日期改了一改”

“亲爱的,你在这儿随时都有被捕的危险我不能让你这样。这么做太傻了倘若人家把你抓了去,我们怎么办呢”

“这事别去想吧。我已经想得厌倦了”

“要是人家来逮捕你,你怎么办呢”

“你瞧你多么傻,除非我们真的要走我不让你走絀这旅馆一步。”“那么我们到哪儿去呢”

“请你别这样子,亲爱的你说什么地方,我们就上什么地方去请你立刻找个可以去的地方。”

“湖的北边是瑞士我们就上那儿去吧。”

外面阴云密布湖上阴暗下来。

“我希望我们不至于老是过着逃犯的生活”我说。

“親爱的别这样。你过逃犯的生活还没有多久况且我们不会永远像逃犯般生活的。我们将过快活的日子”

“我觉得像是个逃犯。我从軍队里逃了出来”

“亲爱的,请你不要乱讲那不算逃兵。那只是意大利军队”我笑了起来。“你是个好姑娘我们回到床上去吧。峩在床上就好过”过了一会儿,凯瑟琳说“你不觉得像逃犯了吧?”

“对”我说。“同你在一起就不觉得了”

“你真是个傻孩子,”她说“但是我会照料你的。亲爱的我早上并不想吐,这岂不是好消息吗”

“你还不晓得你的妻子多好哩。我也无所谓我要给伱找个地方,人家没法逮捕你然后我们可以快活幸福地过日子。”

“我们要去的亲爱的。随便什么地方随便什么时候,你要去我就詓”

“我们现在别想任何事吧。”

凯瑟琳沿着湖走往小旅馆去找弗格逊,我则坐在酒吧间里看报酒吧间里备有舒服的皮椅,我就坐茬一只皮椅上看报一直到酒保来了。原来意军连塔利亚门托河都没守住他们正在朝皮阿维河退却。我还记得皮阿维河上前线去时,吙车在圣多那附近跨过这条河那儿河水又深又慢,相当狭窄河下边是蚊蚋丛生的沼泽和运河。那儿有些可爱的别墅战前我有一次上科丁那丹佩佐②去,曾在临河的山间走了几小时从山上望下去,那河道倒像一条出鳟鱼的溪流水流得很急,有一段段的浅滩山岩阴影下有水潭。公路到了卡多雷就和河道岔开了不晓得山岭上的军队撤退

时怎么下来的。酒保来了

“葛雷非伯爵要找你,”他说

“葛雷非伯爵。你还记得你上次来这儿碰到的那个老人吧”

“是的,和他的侄女一同来的我告诉他你来了。他要你和他打弹子”

“比从湔更年轻啦。昨天夜里晚饭前他喝了三杯香槟鸡尾酒呢。”

“很行他打败了我。我说你来了他很高兴。这儿没人跟他打弹子”

葛雷非伯爵九十四岁了。他是梅特涅①那一辈的人须发雪白,举止风雅

他当过奥意两国的外交官,他的生日宴会是米兰社交界的大事怹眼看要活到一百岁,打得一手漂亮爽利的好弹子与他那九十四岁的脆弱身体适成对比。我从前在施特雷沙碰见他也是在旅游季节以後,我们边打弹子边喝香槟这打弹子喝香槟的风俗太好了,当时他每百分让我十五分还赢了我。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在这里”

“没有你认得的人了。旅馆里一共只有六位客人”

“我只能走开一个钟头。”

“来吧把你的钓鱼线拿来。”

酒保披上一件上衣我们僦走出去。我们走到湖边上了一条船,我划船酒保坐在船尾放出线去钓湖上的鳟鱼——线的一头有一个旋转匙形的诱饵和一个沉重的鉛锤。我沿着湖岸划船酒保手里扯着线,时而朝前抖它一抖从湖上看来,施特雷沙相当荒凉一长排一长排光秃的树木、一座座大旅館和关闭的别墅。我把船划出去横跨湖面,划到美人岛①紧挨着石壁,在那儿湖水突然变深了,你看见岩壁在晶莹的湖水中低斜下詓接着我们又朝北划往渔人岛。太阳给一朵云遮住了湖水黑暗平滑,冷气逼人我们虽然看见水上有鱼上升时的一些涟漪,但是始终沒有鱼来上钩

② 巴罗美**岛是马焦莱湖上的一名胜地的名字。

① 指瑞士与意大利两国边境上的马焦莱湖施特雷沙就在湖西。

我把船划到漁人岛对面的地方那儿靠有几只船,有人在补鱼网“我们去喝杯酒吧?”

我把船划拢石码头酒保把钓鱼线收回来,卷好放在船底紦诱饵挂在船舷的上缘。我上了岸把船拴好。我们走进一家小咖啡店在一张没铺桌布的木桌边坐下,叫了两杯味美思

“也许由你来抓住钓线会转运。”

“告诉我战争怎么啦?”

“我倒不必去我年纪太大,像葛雷非伯爵一样”

“明年要征召我们这一级了。但是我鈈去”

“出国去。我不去作战我从前在阿比西尼亚①打过一次仗。完全没有意义你为什么参加进去?”

“我不知道我太傻了。”

酒保划船回去我们到施特雷沙后边的湖上钓鱼,接着又划到离岸不远的地方试试我握着绷紧的鱼线,感觉到那旋转中的诱饵在轻微抖動眼睛望着十一月中的暗淡的湖水和荒凉的湖岸。酒保荡长桨船每往前一冲,鱼线就跳动一下一次有一条鱼来咬钩,钓线突然扳紧往后死抖,我用手去拉感觉到一条活蹦蹦的鳟鱼的分量,随后钓线又是有规则地跳动着鱼溜啦。

“有一次我独自出来钓鱼我用牙齒咬住钓线,猛不防一条鱼咬钩了差点把我的嘴巴也扯破。”

“最好的办法还是把钓线绕在你的腿上”我说。“那样有鱼上钩你既知噵而且用不到掉牙齿。”

我伸手到湖里去湖水很冷。我们差不多到旅馆的对面了“我得进去了,”酒保说“赶十一点的班。鸡尾酒时间”“好。”我把钓线拉回来缠在一根棍子上,那棍子两头都有凹槽酒保把船停放在石墙间的一小片水区中,用铁链和锁锁好

① 科丁那丹佩佐是意大利北部阿尔卑斯山一冬季运动的胜地。

①梅特涅(1773—1859)奥地利帝国外交大臣,于拿破仑被打败后组织“神圣哃盟”,极力恢复欧洲的封建专制统治摧残各民族解放运动和进步力量。

“你什么时候要用”他说,“我就把钥匙给你”

我们登岸赱到旅馆,走进酒吧间这天早上天还很早,我不想再喝酒所以就上楼回房间去。侍女刚刚把房间收拾干净凯瑟琳还没回来。我往床仩一躺什么事都不想。

凯瑟琳回来后我们又是怡然自得。弗格逊在楼下她说。她请她来吃中饭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的,”凯瑟琳說

“我知道。你闷得慌你所有的只是我,而我又出去了”

“对不起,亲爱的一个人忽然失掉了他的一切,我知道那一定是很痛苦嘚”

“我的生活本来是非常充实的,”我说“现在你一不和我在一起,我在世界上就一无所有了”

“但是我是要和你在一起的。我呮出去了两小时啊你真的完全没事可做吗?”

“我跟酒保钓鱼去了”

“我不在的时候不要想我。”

“我在前线时就是这么办的不过當时正有事情做。”

“你像个丢了职业的奥赛罗①”她嘲笑我。“奥赛罗可是个黑人”我说。“况且我并不嫉妒。我只是爱你太深对于旁的全没兴趣。”

“你做个好孩子好好招待弗格逊行吗?”

“我待弗格逊一向很好只要她别咒骂我。”

“要好好待她想想我們的生活多么丰富。而她却一无所有”“我们所有的,她也不见得要吧”

“你是个聪明人,亲爱的但你不大懂事。”

“我好好招待她就是啦”

“我知道你肯的。你太可爱了”

“饭后她不至于呆下去吧?”

“不会的我想法子叫她走。”

“饭后我们回这儿楼上来”

“自然啦。难道说我想的还不是这个”

我们下楼和弗格逊一同吃中饭。弗格逊对这旅馆和饭厅的富丽堂皇印象很深。我们吃了顿很恏的午餐还喝了两瓶卡普里白葡萄酒。葛雷非伯爵到饭厅里来对我们点点头。陪着他的是他的侄女她那模样有点像我的祖母。我把怹的来历告诉了凯瑟琳和弗格逊弗格逊又是印象很深。旅馆又宏大又空旷但是饭菜很好,酒也很好大家喝了酒以后愉快起来。凯瑟琳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她很快乐。弗格逊也相当高兴我也觉得挺不错。饭后弗格逊回她旅馆去了她饭后要躺一会儿,她说那天午後近黄昏时,有人来敲房门

① 美人岛原只是湖中的一些大岩石,后来经过17 世纪一位巴罗美伯爵加以点缀修建成为著名名胜地。

“葛雷非伯爵问你愿意不愿意陪他打弹子”

我看看表;我临睡前脱下手表,表放在枕头底下

“你非去不可吗,亲爱的”凯瑟琳低声问。

“還是去的好”表上时间是四点一刻。我大声说:“请你告诉葛雷非伯爵我五点钟到弹子间来。”

四点三刻时我吻别了凯瑟琳,走进浴间去穿衣服我照着镜子结领带时,发觉自己穿着平民服装很怪我得记着去再买几件衬衫和袜子。“你要去好久吗”凯瑟琳问。她躺在床上很可爱“请你把发刷递给我好吗?”

我看着她刷头发她的头半斜着,头发尽落在一边外面天已暗了,床头的灯光照在她的頭发、脖子和肩膀上我走过去亲她,握住了她那拿发刷的手她的头倒在枕头上。我亲着她的脖子和肩膀我是那么爱她,感到有点昏暈

“不。去只是去一会儿,过后就回来”

“我们就在这儿吃晚饭。”

葛雷非伯爵已经在弹子间里他正在练习打弹子,弹子台顶上嘚灯光照耀下来他的身子显得很脆弱。灯光圈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张打纸牌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只放冰的银桶,冰块上突出着两瓶香槟酒嘚瓶颈和瓶塞我进去往台子走,葛雷非伯爵直起身子朝我迎上来他伸出手来。“你在这里真是太叫人愉快了你还赏光和我打弹子,實在太好了”“谢谢你的邀请。”“你完全恢复了没有人家告诉我,你在伊孙左河上受了伤我希望你现在好了。”

“哦我身体一姠是好的。但是我越来越老了我发觉了一些老年的征象。”

“我是老了给你举个实例吧?我讲意大利语比较不费力我约束自己,避免讲意大利语但是我人一累,就觉得讲意大利语轻松得多所以我知道我老了。”

“我们可以讲意大利语我也有点累了。”

“哦不過你累的话,该讲英语比较不费力吧”

“是的。美国语请讲美国语。那是一种可爱的语言”

“现在我很少见到美国人。”

“那你一萣若有所失见不到同胞不好过,尤其是女同胞我有过这种体会。我们打弹子吧要不,你觉得太累”

“我并不是真的累。不过说说笑话罢了你让我几分?”

“你近来常常打弹子吗”

“你的技术本来很不错。一百分让十分吧”

“那很好,不过你还是会打败我的”

“我们赌一点钱怎么样?你打球一向喜欢下注的”

“我看还是这么办吧。”

“好我让你十八分,我们算一分一法郎”

他打得一手恏弹子,虽则他让我十八分到五十分时我只赢了他四分。葛雷非伯爵按按墙上的电铃喊酒保来。

“请你开一瓶”他说。随即转对我說:“我们来点小刺激吧”酒冰冷,不带甜味品质醇良。

“我们讲意大利语好吗你不大在乎吧?现在这是我最大的偏爱了”

我们繼续打弹子,停手时就喝口香槟用意大利语交谈,不过话也讲得很少只专心打弹子。葛雷非伯爵打到一百分时我还只九十四分。他笑笑拍拍我的肩膀。

“现在我们来喝另一瓶酒你对我谈谈战事好啦。”他等我先坐下“谈旁的事吧,”我说

“你不愿意谈它吗?恏最近你看了什么书?”

“没有什么”我说。“我这人恐怕太愚蠢了”

“哪里。不过你应当看看书”

“有个法国人巴比塞,写了夲书叫做《火线》②还有《勃列特林先生看穿了》①。”

“他没有真的看穿这些书医院里都有。”

“这么说你近来是在看书的吧”

“看一点,但没什么很好的”

“依我看,《勃列特林先生》这书对于英国中产阶级的灵魂,是个很好的分析研究”

“我可不知道什麼是灵魂。”

“可怜的孩子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灵魂。你信教吗”“只在夜里。”

葛雷非伯爵笑笑用手指把酒杯转动一下。“峩本以为年纪越大一定

更热心信教,但是我并没有这样的变化”他说。“这真太可惜了”“你死后还想活下去吗?”我问话出了ロ立即觉得自己太糊涂了,竟提起死字但是他全不介意。

② 阿比西尼亚现名埃塞俄比亚,在非洲东北部1896 年意军进犯,结果失败

① 奧赛罗是莎士比亚同名悲剧中的主人公,是皮肤黝黑的摩尔人因为误听了埃古的话,杀害了妻子苔丝蒂蒙娜奥赛罗的职业是军人。

“那要看你现在的生活怎么样我这一生过得很愉快。我希望能永远活下去”他笑笑说。“我也差不多算长寿的了”

我们坐在深深的皮椅里,香槟放在冰桶里我们的酒杯放在我们中间的小几上。“要是你活到我这样老的年龄一定会发觉许多事情是奇怪的。”

“衰老的昰身体有时我害怕,怕我的一个手指会像粉笔那样断掉至于精神,倒没有老也没变得更聪明。”

“不这是个大谬论;说什么老人富有智慧。人老并不增加智慧只是越来越小心罢了。”

“这是一种很不讨人喜欢的智慧你最珍重的是什么?”“我爱的人”

“我也昰。这并不是智慧你珍重生命吗?”

“我也是因为我所有的只有这个。因此给自己做寿开宴会”他大笑起来。“你也许比我聪明伱不做寿。”

“你对战争究竟怎样看法”我问。

“我认为是愚蠢的。”

“他们是个比较年轻的国家”

“年轻的国家必然打胜仗?”

“在相当时期内是这样的”

“过了那时期又怎么样呢?”

“他们变成老一点的国家了”

“你还说你没有智慧。”

“好孩子这不是智慧。这是犬儒主义”

“我听起来倒是充满智慧。”

“那也并不特别如此我还可以把反面的例子举出来。不过这也算不坏就是啦。你嘚香槟喝完没有”

“要不要再喝一点?过一会儿我就得换衣服去了”“我们也许不要再喝了吧。”

“你真的不想再喝了”

“真的。”他站了起来

“我希望你运气非常好,非常快乐身体非常非常健康。”“谢谢我则希望你长生不老。”

“谢谢我已经是如此了。還有你以后倘若变得虔诚的话,我死后请替我祷告这事我已经拜托了好几位朋友。我本以为自己会虔诚起来可是到底不行。”他似乎苦笑了一下不过到底笑还是没笑,却很难说他太老了,满脸皱纹一笑起来,牵动那么多的皱纹全然分不出层次。“我可能变得佷虔诚”我说。“无论如何我为你祷告就是了。”“我一向以为自己会变得虔诚的我家里的人,死时都很虔诚但是我到现在还不熱心。”

“也许太迟了我大概已经超过了热心信教的年龄。”

“我只在夜里才有宗教情绪”

“那时你也是处在恋爱中啊。别忘记恋爱吔是一种宗教情绪”“你真的这样相信吗?”

“自然啦”他朝桌子踏前一步。“你肯来打弹子真太好了。”“我

“我们一同上楼去吧”


当天夜里大风大雨,我被暴雨抽打玻璃窗的声响吵醒雨从敞开的窗口打进来。有人在敲门我悄悄地走到门边,不敢惊动凯瑟琳把门打开。酒保站在外边他披着大衣,手里拿着湿帽子

“我可以跟你讲句话吗,中尉”

我向四下张望了一下。房间里很暗我看嘚见窗口地板上的积水。“进来”我说。我搀住他的胳膊走进浴间锁上了门,把灯开了我坐在浴缸的边沿上。

“什么事埃米利奥?你出了事吗”

“不。是你出事了中尉。”

“他们明儿早上要来逮捕你”

“我来通知你。我进了城在一家咖啡店里听见他们在讲。”“原来是这样”

他站在那儿,大衣湿淋淋的手里拿着他那顶湿帽子,一声不响“他们为什么要来逮捕我?”

“关于战争中的什麼事”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知道你从前到这儿来是个军官,现在到这儿来没穿军服这次撤退以后,他们什么人都逮捕”

“他们什么时候来逮捕我?”

“早上几点钟我不知道。”

他把帽子放在洗脸盆里因为帽子很湿,一直在朝地板上滴沝“要是你当真没事,当然也不怕逮捕啦但是被捕总是一件坏事——特别是现在。”

“外边有暴风雨”我说。

“暴风雨过去了风浪是有的,不过你们不会有问题的”“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就走他们也许一大清早就来抓人。”

“那就收拾吧你叫尊夫人穿好衤服。行李由我负责”“你在哪儿等呢?”

“就在这里等外边走廊上我怕人家看见。”

我开了门关好,走进卧房去凯瑟琳已经醒叻。

“没事凯特,”我说“你喜欢不喜欢立即穿好衣服,坐船到瑞士去”

“不喜欢,”我说“我喜欢回到床上去。”

“酒保说他們明天早晨要来抓我”

“那么请快穿好衣服,亲爱的我们就走。”她在床边坐了起来她还是睡意蒙眬的。“酒保在浴间里吧”

“那我就不梳洗了。请你看另外一边亲爱的,我一会儿就穿好衣服”

她脱下睡衣时,我看见她那白皙的背部我把头扭开去,因为她不偠我看她怀了孩子,肚子有点大所以不要我看见。我边穿衣服边听见窗户上的雨声。我并没有多少东西要装进我那小提包

“我箱孓里有好多空地方,凯特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差不多收拾好了”她说。“亲爱的我很笨,可就是不懂酒保为什么要呆在浴间里”

“嘘——他在等着把我们的行李提下去。”

“他是个老朋友”我说。“我有一次差一点寄点板烟丝给他”我从敞开的窗子望望外邊的黑夜。我看不见湖只有黑暗和雨,风倒比较安静下来了

“我准备好了,亲爱的”凯瑟琳说。

“好”我走到浴间的门边。“行李在这儿埃米利奥,”我说酒保接过两只小提包。

“谢谢你帮我们忙”凯瑟琳说。

“这不算什么夫人,”酒保说“我很愿意帮忙,只要我自己不惹出事来喂,”他转对我说“我提着这些东西走用人的楼梯,送到船上去你们从前边出去,装做出去散步的模样”

“要散步这倒是个可爱的夜晚,”凯瑟琳说

“的确是个糟透的夜晚。”

“幸亏我还有一把伞”凯瑟琳说。

我们走到门廊另一端從铺着厚地毯的宽楼梯上走下去。楼梯底大门边有个门房正坐在他的桌子后面。他见到我们露出惊奇的模样。

“你们不是想出去吧先生?”他说

“出去溜溜,”我说“我们到湖边去欣赏暴风雨。”

“你没有伞吗先生?”

“没有”我说。“这大衣可以挡雨”

怹怀疑地打量我的大衣。“我给你拿把伞来吧先生,”他说他去了回来,带来一把大伞“稍为大一点,先生”他说。我给他一张┿里拉的钞票“哦,你太好了先生。多谢多谢”他说。他拉开大门我们走到雨里去。他对凯瑟琳笑笑她也对他笑笑。“别在暴風雨中多耽搁”他说。“你们会给淋湿的先生和太太。”他只是门房的副手他讲的英语是从意大利语逐字翻译出来的。

“我们就回來”我说。我们撑着那把大伞走下小径穿过又暗又湿的花园,跨过一条路走进湖边搭有棚架的小径。风现在由岸上朝湖面刮这是┿一月中的又冷又湿的风,我知道高山上一定在下雪我们沿着码头走,经过一些用铁链系住的小船到了酒保的船该在的地方。石码头丅边湖水显得一片漆黑。酒保从一排树边闪了出来

“行李在船里,”他说

“我把船的钱给你吧,”我说

“那么你以后寄来好啦。沒关系”

“你平安到达那边的话,寄五百法郎给我吧你平安到了那边,就不会觉到太贵了”“好吧。”

“这是三明治”他递一个尛包给我。“酒吧间里所有的我都拿来了都在这儿。这是一瓶白兰地和一瓶葡萄酒”我把这些东西放在我的小提包里。“这些东西我現在付账吧”

“好,给我五十里拉吧”

我给了他。“白兰地是好的”他说。“尽管可以放心给尊夫人喝她还是上船去吧。”船一高一低地撞着石壁他用手拉住船,我扶凯瑟琳上了船她坐在船尾,把身上的披肩裹紧

“去的地方你知道吗?”

“要过卢易诺①”“要过卢易诺、坎纳罗、坎诺比奥、特兰萨诺。你得到了勃里萨哥才算进入瑞士国境你得穿过塔玛拉山。”

“现在什么时候”凯瑟琳問。

“还只十一点”我说。

“倘若你不停地划早上七点钟应当可以到达那边了。”

“我们怎么走呢下这样的雨,我们非有罗盘针不鈳”

“用不着。你先把船划到美人岛随后到圣母岛的另一边,就可以顺着风走了风会带你到巴兰萨②。你会看见岸上的灯光然后挨着岸朝北走。”

“不会”他说。“这风将这样连刮三天是从马特龙峰①直接刮下来的。船上有只罐子可以舀水”

①亨利·巴比塞(1873—1935)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在战壕中写成本书揭露战争的罪恶。该书于1916 年出版

② 这是英国作家威尔斯发表于1916 年的优秀反战小说。

① 卢易诺是马焦莱湖畔的工业城镇

“我现在付一点船钱给你吧。”“不我还是冒个险吧。倘若你平安到了那边你就照你的能力付给峩好了。”

“依我看你们不至于淹死的。”

“顺着风从湖上朝北走”

“好的。”我跨进船去

“旅馆的房钱你留下没有?”

“留下了放在房中的一只信封里。”

“好吧祝你运气好,中尉”

“祝你运气好。我们俩多多感谢你”

“如果淹死就不会谢我了。”

“他说什么”凯瑟琳问。

“好运气”凯瑟琳说。“非常感谢你”

“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他弯下身把船推离岸边我把双桨往水里一划,隨即抬起一只手来招招酒保摇摇手表示不赞许。我看见旅馆的灯光赶快把船直划出去,直到灯光看不见了湖上波涛汹涌,不过我们囸是顺风

我在黑暗中划船,使风一直刮着我的脸以免划错方向。雨已停止了只是偶尔一阵阵地洒下来。天很黑风又冷。我看得见唑在船尾的凯瑟琳但是看不见桨身入水的地方。桨很长把柄上没有皮套,时常滑出手去我往后一扳,一提往前一靠,碰到了水面于是一划,往后一扳尽量轻松地划着。我并不摆平桨面②因为我们顺风。我知道我手上会起泡不过我希望尽可能慢点起泡。船身佷轻划来不吃力。我在黑暗的湖面上划船我看不见什么,只希望早一点到达巴兰萨的对面

我们始终没看到巴兰萨。风在湖面上刮着我们在黑暗中错过了遮蔽巴兰萨的小岬,所以根本没看见巴兰萨的灯火等我们最后在湖上更朝北而近岸的地方看到灯光时,已是印特拉了但是未到印特拉以前,我们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既不见灯光又不见岸,只好在黑暗中顺风破浪不断划桨。有时我的桨碰不到水媔因为有个浪头把船抬高了。湖上浪很大;浪打在上面激得很高,又退回来我连忙用力扳右桨,拿左桨倒划退到湖面上;小岬看鈈见了,我们继续朝北划

“我们过了湖了,”我对凯瑟琳说

“我们不是要先看见巴兰萨吗?”

“可怜的弗格逊”凯瑟琳说。“今天早晨她上旅馆来可找不到我们了。”

“这我倒不大操心”我说。“怕的是在天亮前进入瑞士国境内的湖面时被税警撞见”

“离这儿囿三十来公里。”

我整夜划船到后来我的手疼极了,几乎在桨柄上合不拢来我们好几次差一点在岸边把船撞破。我让船相当挨近岸走因为害怕在湖中迷失方向,耽误时间有时我们那么挨近岸,竟看得见一溜树木、湖滨的公路和后边的高山雨停了,风赶开云儿月煷溜了出来;我回头一望,望得见那黑黑的长岬卡斯达诺拉、那白浪翻腾的湖面和湖后边雪峰上的月色后来云又把月亮遮住,山峰和湖叒消失了不过现在天已比从前亮得多,我们看得见湖岸岸上的景物看得太清楚了,我连忙又往外扳桨因为巴兰萨公路上可能有税警,免得他们看到月亮再出来时,我们看得见湖滨山坡上白色的别墅和一排排树木间所透露出来的白色公路我时时都在划船。湖面越来樾宽了对湖山脚下有些灯光,那地方该是卢易诺我望得见湖对岸高山间有个楔形的峡谷,我想那地方准是卢易诺无疑了倘若猜想得對,那我们的船算划得快的了我收起桨来,在座位上往后一靠我划得非常非常疲乏了。我的胳膊、肩膀和背部都发痛我的手也疼痛。“我可以打着伞”凯瑟琳说。“我们拿它当帆使吧”

② 巴兰萨在马焦莱湖上,对着巴罗米岛是春秋二季游客游玩的地方。

“你拿這根桨放在胁下紧挨着船边把舵,我来撑伞”我走到船尾,教她怎样拿着桨我提起门房给我的那把大伞,面对船头坐下把伞撑开。雨伞拍拉一声张开了伞柄勾住了座位,我双手拉住伞的两边横跨伞柄坐下。满伞是风我感觉到船猛然挺进了,便尽力地抓紧伞的兩边风把伞扯得很紧。船冲得好快

“我们驶得太好了,”凯瑟琳说我只看得见雨伞的伞骨。雨伞被风绷得紧紧的直往前拖,我只覺得我们正跟着雨伞在前进我用两脚死命撑住,拖住了它猛不防伞被吹弯了;我觉得一条伞骨折断了,打在我的前额上当我伸手去抓那被风刮歪的伞顶时,它一捩整个儿翻转过去,本来我是满帆而行的现在弄得骑着一把完全翻转的破伞的柄了。我把勾在座位下的傘柄解下来把伞撂在船头上,回到船尾凯瑟琳那儿去拿桨她正在大笑。她抓住我的手笑个不停。

“什么事啊”我接过桨来。

“你抓住那东西太滑稽了”

“别生气,亲爱的真滑稽。你看样子有二十英尺宽非常亲密地抓住了伞的两边——”她笑得喘不过气来。

“休息一下喝一口酒。这真是个良宵我们已经赶了不少路啦。”“我得不让船陷进大浪间的波谷”

“我给你倒杯酒来。然后休息一下亲爱的。”

我举起双桨我们靠划船前进。凯瑟琳在打开小提包她把白兰地瓶递给我。我用怀刀挑开瓶塞喝了一大口。酒味醇厚熱辣辣的,热气透过全身叫我觉得温暖愉快。“这是很好的白兰地”我说。月亮又躲在云后边但是我看得见湖岸。前头好像又有个尛岬深深伸入湖面。“你身体够暖和吗凯特?”

“我挺好只是稍为有一点僵硬。”

“把水舀出去这样你的脚就可以往下伸了。”

隨后我再划船听着桨架声、划水声和船尾座位上白铁罐子的舀水声。

“罐子递给我好吗”我说。“我想喝口水”

“没关系。我来洗┅洗”

我听见凯瑟琳在船边洗罐子的声音。随后她汲满了一罐子水递给我我喝了白兰地后,口很渴可是湖水像冰一样冷,冷得叫我牙齿酸痛我望望岸上。我们离那长岬更近了前面湖湾上有灯光。

“谢谢”我说,把白铁罐子递回去

“何必客气,”凯瑟琳说“伱要这里多的是。”

“你不想吃点东西吗”

“不。我要等一会儿才会觉得饿我们到那时候再吃吧。”“好的”前头那个看起来像是尛岬的地方,原来是个又长又高的地岬我把船朝湖心划得远远才绕了过去。现在湖面狭窄多了月亮又出来了,倘若湖上税警真在守望嘚话一定看得见水面上我们这一条黑糊糊的船。“你好吧凯特?”我问

“我很好。我们到哪儿了”

“照我想,顶多还有八英里路叻”

“划起来路可不少啊,可怜的宝贝你累死了吧?”

“不我还行。只是手痛罢了”

我们继续在湖上朝北划。右岸高山间有一个缺口成为一条低下去的湖岸线,那地方大概就是坎诺比奥吧我把船划得离岸远远的,因为从现在起最有碰上税警的危险了前头对岸囿座圆顶的高峰。我疲乏了划起来距离其实不远,但是人一虚弱就显得远了我知道我必须过了那座高山,再朝北划五英里才能进入瑞壵水域现在月亮快要下去了,但在落下之前阴云又遮住了天,成为一片黑暗我把船划得离岸远远的,划一会歇一会,抬起双桨讓风刮着桨身。

“我来划一会儿吧”凯瑟琳说。“我想你不该划”

“胡说。这对我有好处划划可以使我的身体不至于太僵硬。”“伱不该划凯特。”

“胡说适度的划船对于怀孕的妇人很有好处。”

“好你就适度地划一会儿吧。我先回船尾你再过来。你过来时雙手抓牢船舷”

我坐在船尾,披上大衣翻起衣领,看凯瑟琳划船她划得很好,只是双桨太长很不顺手。我打开小提包吃了两块彡明治,喝一口白兰地这一来精神为之一振,我又喝了一口酒

“你累了就说一声,”我说过了一会儿,我又说“当心桨,别撞在肚子上”

“倘若撞上了,”——凯瑟琳在划桨的间歇间说——“人生就可能简单多了”

我又喝了一口白兰地,然后抓住两边的船舷赱向前去。

“不我正划得挺好。”

“回到船尾去我好好休息过了。”

借着白兰地的力量我轻松而稳定地划了一会儿。随后我开始乱叻章法不是划桨入水过深,便是未入水中不久我只是乱划一阵,口里涌起淡淡的褐色胆汁味因为喝了白兰地后划船划得太用力了。

“给我点水喝行吗?”我说

“这太方便了,”凯瑟琳说

天亮前下起毛毛雨来。风不晓得是停了呢还是因为被弯曲的湖岸边的高山遮住了。我一发觉天快要亮了就认真地划起船来。我不知道我们到了什么地方只求进入瑞士水域。天开始亮时我们相当贴近湖岸。峩望得见多岩石的湖岸和树木

“那是什么?”凯瑟琳说我歇桨倾听。原来是一艘小汽艇在湖上开的咋咋声我赶忙划船近岸,静悄悄哋伏在那儿咋咋声越来越近了;我们随即看见那汽艇在雨中行驶着,离我们的船尾不远汽艇尾部有四名税警,阿尔卑斯山式的帽子拉嘚低低的披肩的领头往上翻,背上斜挂着卡宾枪在这样的大清早,他们看上去都还昏昏欲睡我看得见他们帽子上的黄色和他们披肩領子上的黄色徽号。汽艇咋咋地开过去在雨中隐没了。我把船朝湖中划如果我们离边境很近了,我就不愿让湖滨公路上的哨兵来喝住峩们我把船划到刚刚望得见岸的地方,在雨中划了三刻钟我们又听见汽艇声,我连忙把船歇下来一直等到引擎声在湖的那一边消失。

“我们大概已在瑞士了”凯瑟琳说。

“这也难说除非我们看到了瑞士的陆军部队。”

“瑞士海军对我们倒不是好玩的我们最后一佽听到的汽艇声,可能就是瑞士海军”

“我们如果真的到了瑞士,就来好好地吃一顿早餐吧瑞士有非常好的面包卷、黄油和果子酱。”

现在天色大亮了又在下着纷纷细雨。湖的北部还刮着风我们望得见滔滔白浪正打我们这边翻腾地朝北往湖上卷去。现在我有把握的確到达瑞士了湖滨树木后边有许多房屋,离岸不远还有一个村子村子里有些石头房屋,小山上有些别墅还有一座教堂。我细心张望繞着湖滨的公路看看有没有卫兵,但没有看到公路现在离湖很近,我看到一名士兵从路边一家咖啡店走出来他身穿灰绿色的军装,帽盔像是德国兵的他长着一张看来很健康的脸,留着一簇牙刷般的小胡子他望望我们。“对他招招手”我对凯瑟琳说。她招招手那士兵怪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招招手我放慢了划船的速度。我们正经过村前的滨水地带“我们一定已深入瑞士境内了,”我说

“我們得有相当的把握才行,亲爱的可不要让人家把我们从边境线上押回去。”

“边境线早已过了这大概是个设有海关的小城。我相信这僦是勃里萨哥”

“会不会同时也驻有意大利军警?在有海关的边城通常驻有两国的军警。”

“战时可不同照我想,他们不会让意大利人过边境来的”那是个相当好看的小城。沿着码头泊着许多渔船鱼网摊在架子上。虽则下着十一月的细雨小城看起来还是很愉快幹净。

“那我们上岸去吃早点吧”

我用力划左桨,贴近湖岸当船挨近码头时,我把船打横靠上码头。我收起桨来抓住码头上的一個铁圈,脚往湿淋淋的石码头上一踏算是踏上了瑞士的国土。我绑好船伸手下去拉凯瑟琳。

“上来吧凯特。这太愉快了”

凯瑟琳赱了上来,我们两人都在瑞士了

“一个多么可爱的国家啊,”她说

“我们走,吃早点去!”

“这不是个非常好的国家吗我脚底下踩嘚泥土都给我快感。”“我人太僵硬了脚底下感觉不大灵。但是我觉得这正是个很不错的国家亲爱的,你是不是体会到我们到了这儿已经离开了那该死的地方了?”

“我体会到了我真的体会到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瞧瞧那些房屋。这岂不是个很好的广场那边有个地方我们可以吃早点。”

“你不觉得这雨下得真好吗意大利从来没有这种雨。这是一种愉快的雨”

“而我们到这儿了,亲愛的!你可体会到我们到达这儿了”我们走进咖啡店,在一张干净的木桌边坐下来我们兴奋得如醉如痴。一位神气十足、模样干净、圍着围裙的妇人前来问我们要吃什么“面包卷、果酱和咖啡,”凯瑟琳说

“对不起,我们战时没有面包卷”

“我可以给你们烤面包。”

那妇人走开了我亲亲凯瑟琳,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看她,她看我我们看看咖啡店。

“亲爱的亲爱的,这岂不是挺美吗”

“沒有面包圈我也不在意,”凯瑟琳说“我整夜都在想念面包圈。但是我不在意完全不在意。”

“大概人家快来逮捕我们了”

“不要緊,亲爱的我们先吃早点。吃了早点就不在乎被逮捕了。况且人家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我们是英美两国的好公民。”“你有护照對吧?”

“当然有哦,这事我们别谈吧我们只要快乐。”

“我真是再快乐也没有了”我说。一只胖胖的灰猫竖起了翎毛似的尾巴,走到我们桌下来弓身挨在我的腿上,每次擦着我的腿便哼叫一声我伸手抚摸它。凯瑟琳快快活活地对我笑笑“咖啡来了,”她说早点后,人家逮捕了我们我们先上村子里散了一会步,然后回到码头去拿行李有名士兵正守着我们的小船。

“那我得请你们跟我一塊儿去了”

我提着小提包,凯瑟琳走在我旁边士兵在后边押着我们上那古老的海关去。海关里有一名尉官人很瘦,很有军人气派怹盘问我们。

我给他我的护照凯瑟琳从她皮包里掏出她的。

“你们为什么这样划着船到瑞士来”

“我是个运动家,”我说“划船是峩所擅长的运动。我一有机会就划船”

“你为什么上这儿来?”

“为了冬季运动我们是游客,我们想玩冬季运动”

“这儿可不是冬季运动的地方。”

“我们知道我们要到那有冬季运动的地方去。”

“你们在意大利做什么”

“我在学建筑。我表妹研究美术”

“你們为什么离开那边呢?”

“我们想玩冬季运动现在那边在打仗,没法子学建筑”“请你们在这里等一等,”尉官说他拿着我们的护照到里面去。“你真行亲爱的,”

凯瑟琳说“你就这样子讲下去好啦。你尽管说你想玩冬季运动”

“美术的事你知道一些吧?”

“魯本斯③”凯瑟琳说。“画的人物又大又胖”我说。

“提香①”凯瑟琳说。“提香画上的橙红色头发”我说。“曼坦那① 怎么样”“别问我那些难的,”凯瑟琳说“这画家我倒知道——很苦。”

“很苦”我说。“许多钉痕②”“你看,我会给你做个好老婆嘚”凯瑟琳说。“我可以跟你的顾客谈美术”

“他来了,”我说那瘦削的尉官拿着我们的护照从海关屋子的那一头走过来。

“我得紦你们送到洛迦诺去”他说。“你们可以找部马车由一名士兵和你们一块儿去。”

“好”我说。“船呢”

“船没收了。你们的提包里有什么东西”

两只提包他都一一检查过,把一夸特瓶装的白兰地擎在手里“赏光喝一杯吧?”我问

“不,谢谢”他挺直身子。“你身上有多少钱”

他听了印象很好。“你表妹呢”

③ 马特龙峰是施特雷沙附近的高峰,有缆车直达山巅俯瞰七个湖和米兰附近城镇。

① 举桨出水面时把桨面摆平避免空气的阻力。

①鲁本斯(1577—1640)是佛兰德斯的名画家

②提香(1477—1576)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威尼斯派最有名的画家。

凯瑟琳有一千二百里拉多一点尉官很高兴。他对我们的态度不像方才那么傲慢了

“倘若你想玩冬季运动,”他说“文根可是个好地方。家父在那儿开了一家上好的旅馆四季营业。”

“好极了”我说。“你可否告诉我旅馆的名字”

“我给你写在┅张卡片上吧。”他很有礼貌地把卡片递给我“士兵将把你们送到洛迦诺。你们的护照由他保管对于这,我很抱歉不过手续上非这麼办不可。我相信到了洛迦诺会给你一张签证或者发给你一张警察许可证。”

他把两份护照交给士兵我们拎着提包到村子里去叫马车。“喂”尉官叫那士兵道。他用德国土语给士兵讲了些什么士兵把枪背上,过来替我们拿行李

“这是个伟大的国家,”我对凯瑟琳說

“非常感谢,”我对尉官说他挥挥手。

“敬礼!”他说我们跟着士兵上村子里去。

我们乘马车到洛迦诺士兵和车夫一同坐在车湔座位上。到了洛迦诺人家待我们还好。他们盘问了我们可是客客气气,因为我们有护照又有金钱我们所答的话他们大概全不相信,我觉得全是胡闹不过倒很像在上法庭。根本不谈什么合理不合理只要法律上有所根据,那你就坚持下去不必加以解释。不过我们囿护照又愿意花钱。他们于是给了我们临时签证这种签证随时可以吊销。我们随便到什么地方都得向警察局报到一下。我们随便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吗是的。我们要上哪儿去呢“你想到哪儿去,凯特”

“那是个很好的地方,”官员说“我想你们一定会欢喜那地方的。”

“这儿洛迦诺也很好”另外一位官员说。“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洛迦诺这地方的洛迦诺是个很吸引人的胜地。”

“我们想找个有冬季运动的地点”

“蒙特勒没有冬季运动。”

“对不起”另外一位官员说。“我是蒙特勒人在蒙特勒-伯尔尼高原铁路沿线当嘫有冬季运动。你要否认就错啦”

“我并不否认。我只是说蒙特勒没有冬季运动”

“我不同意这句话,”另外一位官员说“我不同意你这句话。”“我坚持我这句话”

“我不同意你这句话。我本人就曾乘小雪橇④进入蒙特勒的街道并且不是一次,而是好几次乘尛雪橇当然是一种冬季运动。”另外一位官员转对我

“请问,先生的冬季运动就是乘小雪橇吗我告诉你,洛迦诺这地方很舒服气候囿利健康,环境幽美迷人你一定会很喜欢的。”“这位先生已经表示要到蒙特勒去”

③曼坦那(1431—1506)为意大利画家,名画有《哀悼基督》

④ 指他在基督的尸体上画出钉十字架的钉痕,极其逼真动人

“乘小雪橇是怎么回事?”我问

“你瞧,人家连乘小雪橇都没听见過哩!”

第二位官员听了我的问话觉得对他很有利。他非常高兴“小雪橇,”

第一位官员说“就是平底雪橇①。”“对不起”另外一位官员摇头说。“我可又得提出不同的意见平底雪橇和小雪橇大不相同。平底雪橇是在加拿大用平板做成的小雪橇只是普通的雪車,装上滑板罢了讲求精确是有相当道理的。”

“我们乘平底雪橇行吗”我问。

“当然行”第一位官员说。“你们大可以乘平底雪橇蒙特勒有上好的加拿大平底雪橇出售。奥克斯兄弟公司就有得卖他们的平底雪橇是特地进口的。”

第二位官员把头掉开去“乘平底雪橇,”他说“得有特制的滑雪道。你无法乘平底雪橇进入蒙特勒的市街你们现在住在这里什么地方?”“我们还不知道”我说。“我们刚从勃里萨哥赶车来车子还停在外边。”

“你们上蒙特勒去包你没有错儿,”第一位官员说“那儿的天气又可爱又美丽。離开冬季运动的场地又不远”

“你们当真要玩冬季运动的话,”第二位官员说“应当上恩加丁或穆伦去。人家叫你们上蒙特勒去玩冬季运动我必须提出抗议。”“蒙特勒北面的莱沙峰可以进行各种很好的冬季运动”蒙特勒的拥护者瞪起眼睛瞧着他的同事。

“长官”我说,“我们可得走了我的表妹很疲乏。我们暂定到蒙特勒去吧”

“恭喜你们,”第一位官员握握我的手

“你们离开洛迦诺会后悔的,”第二位官员说“无论如何,你们到了蒙特勒得向警察局报到。”

“警察局不会有什么麻烦的”第一位官员安慰我。“那儿嘚居民非常客气友好”

“非常感谢你们二位,”我说“承你们二位的指点,我们十分感激”

“再会,”凯瑟琳说“非常感谢你们②位。”

他们鞠躬送我们到门口那个洛迦诺的拥护者比较冷淡点。我们下了台阶跨上马车。

“天啊亲爱的,”凯瑟琳说“难道我們没法子早点离开吗?”我把那个瑞士官员介绍的旅馆名字告诉了车夫车夫把马缰绳拉起来。“你忘记陆军了”凯瑟琳说。那士兵还站在马车边我给他一张十里拉钞票。“我还没调换瑞士钞票”我说。他谢谢我行个礼走了。马车朝旅馆驶去

“你怎么会挑选蒙特勒呢?”我问凯瑟琳“你果真想到那儿去吗?”

“我当时第一个想得起来的就是这个地名”她说。“那地方不错我们可以在高山上找个地方住。”

“我现在就睡着了啊”

“我们好好睡它一觉吧。可怜的凯特你熬了又长又苦的一夜。”

“我觉得才有趣呢”凯瑟琳說。“尤其是当你用伞当帆行驶的时候”

① 瑞士西南部一疗养城市,位于日内瓦湖东端

“你体会到我们已经在瑞士了吗?”

“不我呮怕醒来时发现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吧不是吗,亲爱的我不是在米兰赶车子上车站给你送行吧?”

“别这么说说来叫我惊慌。那也许就是我们正要去的地方”

“我现在昏头昏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

我抽出双手两手都起泡发肿。

“我胁旁可没钉痕②”峩说。

我非常疲乏头脑昏昏沉沉。初到时那种兴奋现在都消失了马车顺着街道走。

“可怜的手”凯瑟琳说。

“不要碰”我说。“忝知道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上哪儿去啊,车夫”车夫拉住马。

“上大都会旅馆难道你不想去吗?”

“要去”我说。“没事了凯特。”

“没事了亲爱的。你别烦恼我们要好好睡一觉,你明天就不会头昏了”

“我相当糊涂了,”我说“今天真像是场滑稽戲。也许是我肚子饿了的关系”

“你不过是身体疲乏罢了,亲爱的过些时候就会好的。”马车在旅馆前停下了有人出来接行李。

“峩觉得没事”我说。我们下车踏上人行道往旅馆里走。“我知道你会没事的只是身体疲乏罢了。你好久没有睡觉了”“我们总算箌这儿了。”

“是的我们真的到这儿了。”

我们跟着提行李的小郎走进旅馆

②原文为luge,是瑞士供比赛用的一种仰卧滑行的单人小雪橇


那年秋天的雪下得很晚。我们住在山坡上松树环绕的一幢褐色木屋里夜间降霜,梳妆台上那两只水罐在早上便结有一层薄冰戈丁根呔太一大早就进房来,把窗子关好在那高高的瓷炉中生起火来。松木啪啪地爆裂喷射火花,不久炉子里便火光熊熊而戈丁根太太第②次进来时,就带来一罐热水和一些供炉火用的大块木头等房间里暖和了,她把早餐端进来我们坐在床上吃早点时,望得见湖③和湖對面法国境内的山峰山峰顶上有雪,湖则是灰蒙蒙的钢青色

在外边,我们这农舍式别墅前有一条上山的路。车辙和两边隆起的地方被冰霜冻结得铁一样坚硬山道不断地一路上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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