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北京地铁克扣了一瓶防狼喷雾后，我一直在寻找更加委婉的方式避祸。在一本名为《的出版物里，容貌出众、衣着暴露、情感直露这些特征，被白纸黑字地罗列为女性容易受到性骚扰的理由，虽然这里面似乎没有一条和笔者对得上号，但很遗憾，我这个多次被男性友人当面或背地里标记为“其貌不扬”的女生，居然频率不低地成为色狼下手的目标，也不知道色狼是怎么想的。 

所以，，需要通过地下黑市交易获取的当下，我和开了一家防狼喷雾川面馆的坚果兄弟聊了聊，想问问他除了熟练掌握防狼十八式等擒拿技巧外，女性（或男性）还有什么渠道能够自保。

本文图片除特别标注外均由葛佳文拍摄

VICE：这家面馆是怎么开起来的？

坚果兄弟：华美术馆找我做个作品，他们最近有个展览和吃相关，刚好我最近也有一些想法想通过吃来探讨。这家面馆叫防狼喷雾川面馆，名字挺直接，就是想通过食物来思考性侵这件事情以及性暴力的可能性。 

面里放的是真防狼喷雾吗？

我们采用云南德宏辣度高达44万的 “象鼻涮涮辣” （世界上最辣的卡罗莱纳死神辣椒辣度在150万以上）为原料，做了一批食用防狼两相宜的喷雾。如果把它喷到脸上，足以让人泪流满面，性欲食欲瞬间全无；如果把它喷到碗里，会让一碗面立马生猛劲爆，满足你的强悍味觉。它看起来就和调味品差不多，你可以安心放在包里。既可以放在厨房下面当佐料，还可以顺利过安检、随身带着防流氓。

为什么叫 “不服再喷”？

几年前，有一张美国防暴警察用刺激性喷雾喷射市民的照片广为流传，激起了人们潮水般的鄙视，对我们来说这本来是保护我们的 “防狼喷雾”；但对警察来说，这就是 “不服再喷” —— 有时使用喷雾的不一定是正义的一方。而在性侵这个事情里，被侵犯的、正义的一方为什么不能表现得强势一点？为什么不能行使合法的自卫权利？

^{“不服再喷” 是此次活动重点强调的口号} 

我看了面馆的菜单，牛肉面20元，排骨面20元，哨子面15元，价格很接地气呢，请介绍一下大厨的来头吧。

是的，我们只有三款面。最终是我们的特邀厨师施慈定的。他是我的老朋友了，来自重庆，做菜讲究，我吃过好多次他做的面，好得没话说，他的加入保证了几乎每一碗面的味道都值得点赞。

好多年前曾经有一个男的对我进行过言语骚扰。不过在国内，性骚扰还普遍是针对女性吧。我身边不少女性朋友都经历过类似事件。毕竟距离国内男女平等不知道还有多少光年，在此之前，先把自己保护好真的是重要一步。

你觉得除了随身携带一支确保不会被没收的防狼喷雾之外，女性还有什么方式保障自己的安全？

关于性骚扰性侵，整个社会都是同谋，我们每个人也都是。说起来这个议题挺大的，但首先得保护自己，在女性突遇性侵、抢劫等危险，又不能合法携带比如枪械等更安全武器的情况时，防狼喷雾是为数不多的有效防身工具。

可这玩意儿是放在包里的，万一不够时间掏出来怎么办？

这个得看现场灵活用了，可以拖时间，也可以自己提前排练下。比如当女生走到人少较暗的小路、巷道，就需要提高警惕了，可以提前把喷雾放在随手可以拿出来的地方。

嗯，色狼毕竟不像碗里的面等着你喷，还是有一定难度在的。 

相对双截棍、菜刀、踢阴腿，防狼喷雾还是比较容易施展得开的防身手段。我们需要研制出更多防狼喷雾这样的武器，还需要一些 NGO 机构教人们使用各种防身武器，让没有任何武术基础的人也能一学就会。

我们的文化就是强奸文化和男权文化 —— “如果你不服，不服再喷！” 这家面馆就是在强权文化下应运而生的，不服再喷！

怎么理解 “强权文化”？

强制的、胁迫的、没有尊严的。

通过和坚果兄弟的对话，我懂了，该出手时就出手，以暴制暴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作为一名曾经拥有过防狼喷雾，但从没使用过它的女性，我很好奇，这样一瓶喷到脸上能让歹徒性欲顿失的辛辣喷雾，当它淋洒在面上，会有怎样骇丽的味觉效果。虽然最终因为当天面馆太火爆，我没能吃上喷了防狼喷雾的面条，但我还是拿它上手试了试。我把一棵树当做假象对象，模拟了一遍性骚扰发生的情景并向它喷射，但是这喷雾的射程好像不够远，辣汁儿全被我笨手笨脚地洒到了地上，也没有闻到像催泪瓦斯一样的刺鼻气味。

^{SHU，中文名叫“史高维尔辣度单位”，是衡量辣椒辛辣程度的基本单位。对照网上搜来的图表，“象鼻涮涮辣” 的辣度在直观的 “炸裂” 和抽象的 “南无” 之间，颇为令人费解，所以我还是问了问亲身尝试了的朋友感受}

我那嗜辣的朋友把一点点溶液挤在了自己手上，凑近嗅了嗅，点评道：“没有平时吃的辣椒辣。” 我对她的说法半信半疑，因为毕竟 “辣度感受” 是一个因人而异的东西，于是我又请教了一位来自涮涮辣原产地云南省的一位朋友阿韦龙。在试之前，他是这样解释这种辣椒的神奇功效的：“我长大的地方离德宏不算远，但是涮涮辣只存在与父亲对我的描述之中：拿两包辣椒，往锅里这么一放，搅一搅，不久一锅汤就已经很辣了。” 父亲秘制泡椒时狼狈的样子，至今让他无法忘记，品尝涮涮辣时，只咬辣椒尖一小口，在最开始的五六秒钟是没什么感觉的，但五六秒钟一过，从舌尖开始整个口腔就会弥漫一种灼烧的痛感，而它会一直延伸到耳朵根甚至耳朵里面，嘴唇和下颌也相继失去知觉，直到整个面部都觉得火辣辣的。跑水龙头狂喝自来水也没用，只有往嘴里塞一勺盐巴含着，那种咸到发苦的味道才稍微能缓解辣椒的灼痛。

^{灼热、刺激、呛喉，老饕亲测威力十足}

目前市面上你能买到的防狼喷雾，有效成分几乎都是像涮涮辣这样高浓度的辣椒素。当头一记，能让歹徒瞬间失去行动能力，但又点到为止，不会构成实质伤害。至于效果有多强烈，据知乎网友 TonyAlmeida 被误喷某款防狼喷雾后写下的反馈说 “眼睛流泪，并伴随剧烈咳嗽，身体产生恶心及眩晕的不良反应。那种感觉，你不会懂。”

我可能真的不会懂。毕竟我从不会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和性器官。虽然女人也有性欲，但性骚扰和性侵这码事，向来是男性施展拳脚的天地。在父权制社会中，受异性恋规范（heteronormativity）教化，男性的性需求被当作受生理需要驱使的正常反应，女人的性则被视作可以收割的财富，占到就是赚到。对于缺少性话语权、舌头被阉割掉的弱势女性，色狼那边的意见更是不占白不占。

所以为什么女性要拥有一瓶防狼喷雾呢？

除了实际派上用场的考虑之外，我想它更多的是一剂强心针的作用，它是一种表态：当我们不同意时，那就是不同意。如果有人执迷不悟，你无需多言，只要让对方尝尝辣椒液的滋味，就可以让他们彻底领悟 —— 每当想到这一点，就让人倍感安心。

在这个面馆的现场，有人被辣到嘴仿佛被灼烧、疼痛难忍、冒汗、喷泪、流涕、抽搐，只能口里含着酸奶，才勉强能支撑；也有人喷了很多辣椒喷雾，还嫌不够辣，提建议说要泼点热油。有人认为，从喷射射程角度来考虑，还是应该做成高压瓶，有人认为，这样能够自制的防狼喷雾还是不够应对真正的险境，这种尝试是无谓之举、是小题大做。

作家蔡宜文说，任何基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 那看来拆掉它，也一定得是整个社会的动作。在性骚扰这桩小事上，也是如此。有的人一直想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做一碗面，有的就直接告诉世人这是无解的。他们会说你不要以为自己能当救世主。没错，说得很对，就像围在一起吃一碗面，也许对解决女性生存焦虑真的无济于事。 然而当今世道并不会告诉你：性骚扰普遍滋生于权力的金钟罩中，鲜少灰色地带。如果你不是站在受害者这一边伸张正义，就是站在了另一边，为性犯罪推一把手。 

鉴于这点，我们仍然需要小题大做的人。也许当我们坐下来吃一碗具有特殊含义的川面，就有几块砖被拆下来，当我们聚在一起讨论一次性骚扰的防治，那道墙就再坍塌一点。在这件事上，不存在局外人，就像坚果说的那样：“性骚扰的受害者不分男女，我们一辈子碰到这种侵害的概率极高，但它并不是像每天都需要吃饭一样高频，因此有人可能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就习惯了沉默，在有人呐喊时也不会及时声援。我开面馆的是因为人人都需要吃饭，如果能让很多人一边很爽地吃面，一边想想这个事情，或者和桌上陌生人聊聊这个事，促进行动，让大家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这家面馆的目的就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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