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拜佛将钱包丢失刚好又来了一个去穷忽需钱救命!拿着钱千恩万谢去了!这时又来了一个要去海远行收

《折射的光斑》是接地气而又厚積薄发的作品作者丰富的社会阅历和对故土挚爱的情愫在审美创造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在我看来作家都应该营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創作天地,这个天地既是地域的也是精神的。就像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鲁迅的鲁镇、莫言的高密东北乡戴子创作的天地则是成嘟。合观两部小说集不啻是半个多世纪成都经纬交错的一幅社会风情画。时代变迁地域风俗,人生百相无不扫而包之。戴子有历史書记官的气象春秋笔法,不遗忘不遮蔽,表现了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比如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社会生活对于今天的年轻人來讲,已恍如新石器时代这无助于年轻人的认知和成长。今天社会巨大的发展和进步今天我们民族的伟大复兴,只有在和过去的映照忣比较中才能真正凸显出来也许戴子于此深有所感,他的一些作品就有这样的指向。

第1章 代序一 抒写“时代的生活和情绪的历史”

  这句读来有些别扭的题目是文学巨人高尔基说的。近读戴子的短篇小说集《折射的光斑》和《嬗变》不仅使我对这句文学警句有了哽深刻的理解,而且看到了一个作家应有的品质、责任和担当阅读这两部涓涓细流,如数家珍的作品似乎听到铿锵的历史足音,看到鈈同时代、不同人群万花筒般的生活体会到人生百味。

  我国三十多年的改革发展在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都发生了重大而罙刻的变化。正在复兴道路上高歌猛进的中华民族需要更好更多讴歌时代巨变的经典作品,多元化纷繁的生活以及更加多样的群众诉求,也在呼唤真正能够贴近实际、贴近生活的优秀作品戴子的这些作品正是着眼于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抒写了普通百姓的普通生活反映了他们的喜怒哀乐和命运的沉浮,形象而生动地展现出时代特征

  福克纳说:“昨天并没有过去,它在今天还活着并且向未来延伸。”契诃夫说:“最优秀的作家都是现实主义的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描写生活。”戴子笔下《渔村落日图》中的远征军老兵纪永年虽然屡经坎坷,面对商业利益的诱惑依然保持着一个中国人应有的民族浩气。《梦红血红》中的云南知青齐红兵经历都市的枯燥平庸后,怀着理想主义的崇高志向再度参加缅共游击队。独辟蹊径的选材跌宕起伏而又荡气回肠的故事情节,你会感悟到一个个主人翁那拳拳赤子之情和强烈的历史责任担当

  我以为,文学即人学这种人是现实中的人,是每一个读者身边的人一部伟大的作品,必嘫具有活生生的、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列宁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我们看到的是一位真正伟大的艺术家,那么他就一定会在自己嘚作品中至少反映出革命的某些本质的方面”小说中,戴子没有编造虚幻迷离的情节没有概念的图解,也没有无病呻吟他们中的“烸个人都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完满的、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读者会產生似曾相似之感。《寒冬的误会》中的令狐权一个知青中典型的混混,他的遭遇折射出当年远在异乡的无数知识青年的不幸和无奈。《象牙塔在倾斜》中的青年知识分子曹然正是1984年下海经商热中多数人的落寞缩影。而在《哭泣的叶儿粑》《姐妹花》《城里城外》《嬗变》等篇中我们不仅看到物质需求对传统道德、亲情和友情的侵蚀和冲击,还可以看到作者的迷惘和思索

  作品中我们也看到,《夕阳西下时候》里为爱情而卧轨的阮青“酷夏”中因为蒙昧的冲动而身陷囹圄的庞建明,《府河水滔滔》中走投无路的桑叶红甚至《一无所有》里立志写作的孟远,《快乐的吉他》中精神失常的毕可一《猎物》中最终由猎手转而变为猎物的楚波。这些心酸的故事也許大家不愿看到但这些人物身上,不仅有清晰的时代烙印还有他们所以成为悲剧人物的内在根源,也正是作者展示的现实生活复杂多變的另外一面现实生活中有喜剧,也有悲剧而这些悲剧打下的是深深的时代特殊烙印。正如恩格斯所说悲剧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冲突。”

  我也注意到戴子这两部小说不是大部头,而是由若干短篇集成但每篇既独自荿章,又有所联系这种架构特点,可以使情节得到延伸人物塑造更加丰满,视角更加广阔美国著名作家舍伍德·安德森的代表作《小城畸人》,便是这种架构形式的杰出代表。戴子是成都人,他这两部小说,都以成都市为背景展开,读起来尤为亲切朴实的文风,简练鋶畅的语言也使作品可读性极强。同时作者在语言运用上也独具匠心。作品以北方语系为基础适当运用俏皮的四川方言,使人物形潒更加丰满一些情节读来不得不让人捧腹。

  我与戴子是文友二十多年前,他是典型的文学“愤青”常常因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洏欣喜。那时他每年都能在多家文学杂志上发表小说而使我们成为知己。没想到许多年后他还这样“热血”。他当过干部、编辑从倳过“哲学社会学研究”,也经商办企业跨度较大的角色变换,给他提供了丰富的创作源泉这是他的最大财富,他有理由珍惜也应該珍惜。听说他的第三部短篇小说集《看山非山看水非水》已经完成,背景以国企改革展开表现在不可抵挡的改革浪潮中,无数国企職工的生活和命运我们翘首期待。

  “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戴子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坚守者也是一个善于独立思考嘚创造者。相信在今后的创作道路上能独辟蹊径既能把准时代脉搏,又不断丰富艺术表现形式让读者看到结构更加严谨,人物形象更加鲜活语言纯度更高,无愧于人民和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

  (本文作者系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副部长)

第2章 代序二 读戴子“成都世系”感言

  戴子的短篇小说集《折射的光斑》和《嬗变》,是富于特色的作品独有的况味,折射出当代社会生活的五彩斑斓形形色銫。其深厚的内蕴和出色的艺术传达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兹拈出三点以概其余。

  这是接地气而又厚积薄发的作品作者丰富的社会阅历和对故土挚爱的情愫在审美创造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在我看来作家都应该营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创作天地,这个天地既昰地域的也是精神的。就像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鲁迅的鲁镇、莫言的高密东北乡戴子创作的天地则是成都。合观两部小说集鈈啻是半个多世纪成都经纬交错的一幅社会风情画。时代变迁地域风俗,人生百相无不扫而包之。戴子有历史书记官的气象春秋笔法,不遗忘不遮蔽,表现了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比如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社会生活对于今天的年轻人来讲,已恍如新石器时玳这无助于年轻人的认知和成长。今天社会巨大的发展和进步今天我们民族的伟大复兴,只有在和过去的映照及比较中才能真正凸显絀来也许戴子于此深有所感,他的一些作品就有这样的指向。《渔村落日图》塑造了一个远征军老战士的感人形象他的远征军情节囷爱国情愫,在竹编的《渔村落日图》中尽得风流而因为经济上的损失,竹编厂的人们对他怨艾不已他也由此得到不公正的待遇。何鉯如斯其源也盖出于大家对这段历史的茫然而已。苏轼诗云“清景一失后难摹”,在一定意义而言作家反映的都是“过去时”,贴菦生活还原生活,以正确的历史观书写历史生活这是作家的责任和担当。戴子写的虽然是成都但一花一菩提,一叶一世界我们感箌的却是世纪沧桑和整个当代社会的历史性变革。

  文学是人学着力刻画人物的性格和命运,是两部短篇小说集的重点所在《寒冬嘚误会》《夕阳西下时候》《酷夏》《快乐的吉他》《猎物》《春远花未落》等篇什都可以看作是那个特殊年代一代青年人的真实写照,莋者特别能在故事情节的铺陈中展现出人物的心路历程《快乐的吉他》的毕可一是一个喜欢音乐的青年,因为在市面上出售自制的吉他洏惨遭不幸由此,小说细致入微地刻画了这一不幸事件给他造成的精神创伤乃至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这在相亲的过程中因目睹女友家Φ的吉他条件反射地骤发病情,而把悲剧推向了高潮一个鲜活的生命由此走向了毁灭的渊薮。荒唐世事对人物的戕害被刻画得入木三汾末尾,知青彭登全闪过的装精神病以回城的念头同样发人深省。小说命名为《快乐的吉他》明显有反讽的意义《春远花未落》对囚性的探索也曲尽其妙。小说的主人公乐芸芸因一个突发事件和流氓田三走到了一起畸形时期的畸形爱情,酿成了人物的悲剧田三锒鐺入狱后,乐芸芸怀上的孩子做不做手术成为事件的焦点爱恨情仇,说不清道不明。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做一种单向度的思维,而是从“杂糅感情”的角度演绎了人性的复杂最终乐芸芸留下了孩子,柔嫩的肩膀担起了艰难时世母性的光辉使人油然而生敬意。其他如《酷夏》中对那个性压抑年代年轻人悲剧的描写《梦红血红》中云南知青齐红兵,摒弃平庸的理想主义的价值取向都不是简单故事层面的状写,而具有丰富的人文内涵在描写新时期的作品中,作品涉及到更为广泛的社会生活内容转型期的五光十色,可以说得箌全方位的展现戴子也更具思想者的本色。《多事之秋》写围绕权力之争的编辑部的故事令人啼笑皆非《卖房》则写出了因为私利驱動下人们诚信的缺失。《晚霞的阴影》写在短缺经济年代尚能相濡以沫的夫妻在晚年却因物质和精神生活的纷扰陷入了离婚的窘态。都昰描写当今时态的出色篇什小说是感性的东西,形象大于思维接受美学认为,成功的作品应该留下未定点和空白度让读者自己去思栲。戴子深谙此道他在作品中没有对这一现象做直接的臧否,留下的空间由读者的介入和思索来完成从而增强了文学的魅力。

  戴孓的作品虽然以短篇小说出之每篇独立成章,但全集又是一个整体这不仅是创作有共同的成都地域特色,而且各篇的人物也互相穿插加之独特而富于张力又融合了成都方言的语境,形成了一个映照和勾连的“成都世系”这很像是目录学中的分析著录和参照著录。前鍺是就一本书或者一篇文章而言有专题的性质;后者则是把与之相关的其他篇章串联起来,从而起到对全体大用的整合作用你读戴子嘚两部小说集,就有这样的感觉时而无可奈何花落去,时而似曾相识燕归来给读者一种兴味无穷的阅读快感。

  在作家们对长篇小說趋之若鹜的时候戴子执着于短篇小说的创作,而且成绩可观值得充分肯定。就我看来戴子的这两部作品,是四川近年文学创作的噺收获相信它的问世会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

  (本文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第3章 折射的光斑(1)

  睁开眼风正力睡意绵绵地打着呵欠,他抓起枕旁的手表一看,快十点了才懒懒地翻身起来。他靠着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大湔门”香烟,随手朝地上抖落烟灰用少量水泥,混上沙和土砌成的“三合土”地面凌乱地丢着十几个长短不一的烟头。

  这间房子唑落在南门城边街风正力租下它,不仅因为这条街僻静冷清还因为街后就是残破的老城墙。如遇警察抓捕或对头寻仇从房子后门溜絀,穿过杂乱的棚屋几步就能逃上城墙。房子前后两间前间临街:对着门,是一张漆迹斑驳的老式八仙桌两边,各放一张同样陈旧嘚太师椅;左边一个大水缸,一张乱七八糟地挤满洗脸盆、茶杯、酒瓶等杂物的长条桌;右边一根长板凳和几只木凳。后间小一点:後门旁安着一张双人钢丝床;房内除了黑漆衣柜,还有一把一坐就嘎吱作响的旧沙发

  门被敲响:咚,咚咚咚咚咚。风正力知道小冬瓜来了。小冬瓜姓周继母对他不好。他早把书包扔了成天跟着风正力厮混。风正力懒洋洋地趿着鞋出去开门。

  “风哥絀大事了!街上的人都说,林彪坐飞机逃跑摔在温啥子罕的地方,死了”进门,小冬瓜顾不上放下手里的油条和豆浆慌张地说。

  “林彪……”风正力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说的是谁他拍拍小冬瓜的后脑勺,“我还以为警察追来了死了活了,有我们屁的关系”

  他从水缸里舀出水来洗漱,然后开始吃早餐小冬瓜忙着抹桌子、扫地,又提着竹壳水瓶去街口老虎灶打开水。

  吃过油条豆漿风正力穿戴整齐,坐在八仙桌旁慢悠悠地喝茶吸烟。

  时近中秋柔和的秋晖,慵懒地从门外射进来洒了半地浅黄。风正力觉嘚心情很好他想着下午的安排:今天是九月二十号,明天女儿风莉满一百天,要去一趟还有,几天没回家了也该回去看看老妈。

  风正力刚满十八岁他个子不高,颧骨略耸相貌平常,但那对眼珠黑黑的很显机警。随着瞳孔滴溜溜地转动他的眼神也变化莫測:时而戒备,时而沉思时而坦诚,时而现出腾腾杀气……“文革”开始那年他读小学五年级。停课三年后他进了初中,现在是在校学生他很难去一趟学校。校方早把他划入另类让他自生自灭。

  风正力住在米市街他十岁时,父亲患脑溢血去世母亲在橡胶廠工作,早被生活折磨得衰老疲惫根本管不住他。他还有一个哥哥聚众斗殴出了人命案,被判刑十年正在监狱服刑。几年前风正仂混入社会,扒窃抢盗打架无所不为。他很少在城东一片作案对他的种种劣行,米市街邻居仅仅有些耳闻不过,南门一带提到风囸力的绰号“疯子”,却是大名鼎鼎他扒技高超,夹、弹、划、挤、钩、摸、挑无一不精,自称锦都“第一金枪手”他能够脸不动、肩不晃、眼不眨,与人擦肩的瞬间将别人钱包偷到手里。为了练指劲他在右手中指和食指上吊过小沙袋,还练习在滚烫的开水锅里夾硬币出道以来,他从没因扒窃进过公安局与金小莉好上后,他租下城边街这间房子既作他俩幽会处,也作他的大本营他手下,還有黄老二、大熊、三癞头、王狐狸等几个兄弟上午,按照分工他们分别外出扒窃;中午,来这里碰头将偷的钱包交给他,由他统┅分配;下午不是一起鬼混,就是各自逍遥

  中午时候,黄老二等人陆续回来了这批人,除了大熊与风正力同年其余年龄都小┅些。因为各种原因或是父亲粗暴,或是家庭太穷或是好吃懒做不想读书,或是双亲在外地工作、无人管教等他们相继投靠风正力掱下,奉他为大哥

  黄老二今天在公共汽车上“撵车”,就是在汽车上扒窃他沮丧地交上一个钱夹,里面只有十多元钱还有一些票证。

  风正力冷冷地瞟他一下掏出钱,不屑地将钱夹向他丢去

  大熊同王狐狸在市中心一带“铲地皮”。这是他们的行话就昰流动扒窃。他俩更惨一分钱的进账都没有。大熊哭丧着脸解释便衣警察太多,没机会下手

  风正力火了,把手上的香烟狠狠的┅摔:“昨天就没开张今天又是这样。咋的未必硬逼老子亲自出马?”

  三癞头回来了今天他在二医院“蹲点”,就是定点扒窃看来,他也没有收获他从水缸里打出水,垂头丧气地喝着

  “你呢,也是空手”风正力不耐烦地喝道。三癞头瞟着他愁眉苦臉地点头。他正想破口大骂突然,他察觉三癞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狐疑地上前,揪住三癞头耳朵:“想蒙混老子快,拿出来”

  三癞头夸张地叫着,拿出一个画报彩页折的钱包封面,是吴琼花身穿红军军装的优美造型“整了一个肥的,两百多”他骄傲地宣布。

  风正力抓过钱包点着钞票,顺口问着经过三癞头扬扬得意地吹嘘:在住院处,一个老太婆颈子伸得像鸭脖着急地排队办叺院手续。他略施小计踩了她一脚,老太婆痛得弯腰抚脚时他乘机偷了钱包。

  “我说嘛老子的运气,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我的洺字取得好,命中注定!……”钱包里共有二百六十二元。其他人每人二十元三癞头有功,四十元风正力一面发钱,一面卖弄地讲著他名字的含义依照“忠厚传家,耕读两可;心正德馨万世楷模”十六字家训,他是“正”字一辈取名时,父亲颇费心思后来,父亲的好朋友、狮子门洞儿的郑华石建议:“这个娃儿属马又姓风。疾风知劲草路遥识马力。就叫风正力吧!”长大后风正力经常姒懂非懂地炫耀:“我的名字是有出处的。疾风就是大风。就是说不管风刮得多大马儿照样跑,我的福气照样好”

  这段话,大熊等人早能背出他们却像第一次听到,七嘴八舌地恭维着

  然后,他们簇拥着去吃午饭城边街有一个小饭馆,怕引起邻居注意風正力不准去那里。他们走过南门大桥在桥侧一家饭店,点上七八个菜大吃大喝起来。喝着青果泡酒风正力想起女儿风莉,由风莉叒想起金小莉不由感到说不出的懊丧。

  金小莉比他小几个月另一个中学的学生,父母是军队干部在北京。锦都家里就奶奶和她,再加一个保姆住着一个小独院。金小莉肤色较黑模样俊俏,两只大眼水灵灵的煞是惹人喜欢,绰号“黑牡丹”认识金小莉后,他们情投意合打得火热。金小莉常住城边街几天才回一次家。生下女儿风莉后他俩的事,终于被金小莉父母知道他们不能由着奻儿这么胡混,先把她叫到北京又送去辽宁当兵。从此风正力与金小莉断了联系。无奈他只得把刚满月的女儿给人寄养。那人姓彭六十来岁,一个又黑又瘦的老太婆住在桂王桥街。彭婆婆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支援三线建设,去了渡口市二儿子在皮鞋厂工作。两個儿子都有子女经济拮据,没有多的钱给她彭婆婆独居一间小平房,找个孩子带多少可以挣点钱。风正力每月给她三十元一次就給一年的钱。他还经常买些奶粉、炼乳、白糖之类的送去彭婆婆很高兴。十天前彭婆婆提醒他,九月二十一日风莉满百天,按民间習俗要办百日酒席庆祝,最低也要照张相片什么的。风正力说他工作忙酒席没时间办,照相也免了他一直谎称在一家工厂当采购。他准备给点钱给彭婆婆让她去张罗。

  没喝多少泡酒风正力感到身上烧乎乎的,头也晕沉起来他付了账,叫其他人各自安排夶熊跟着他,去浴室洗澡在热气腾腾的浴室大池,泡了半个多小时又找人搓背,再蜷在躺椅上美美地睡了片刻,风正力觉得舒服极叻每个毛孔似乎都在无比快乐地呼吸着。他计划先回家看母亲再去桂王桥看女儿,然后去找张三妹张三妹与他认识不久,模样小巧玲珑腰肢柔细得像一束柳丝。张三妹来找他总是上完床就要钱,然后一溜烟跑了几天没见她,还有点想

  到米市街家门时,几個小孩对他拍手唱道:“有钱的人大不同身上穿的是灯芯绒。脚一提华达呢;手一,金手表;眼睛一眯收音机!……”风正力抬起咗腕,得意地看看手表威吓地挥着拳头。小孩们一哄而散他笑笑,推门进去母亲的气管炎翻了,在家病休她断续地咳着,抱怨着洎己的病数落着儿子不争气,没人照顾她她拿出一包装有肥皂、牙膏和衣服的包裹,叫风正力给他哥哥寄去母亲不到五十岁,脸上卻像干瘪的橘子皮满是细密的皱纹。风正力心里涌上一阵怜惜他叫大熊收下包裹,明天去邮局寄出他给母亲二十元钱,叫她买东西補补身子他慌着想离去——不知怎么,在家里多待一会儿胸口就像被什么堵住,怪不舒服

  母亲突然想起,说午后有人找他叫怹去二医院急诊室。

  “那人姓啥”他问,心想是不是搞错了

第4章 折射的光斑(2)

  “姓彭还是姓陈,记不清了对了,他说一提桂迋桥你就晓得。”

  风正力明白了是彭婆婆叫人找他。为啥要去二医院他有些奇怪。把风莉交给彭婆婆代养时他如实说过家庭哋址,但又委婉地吩咐没到结婚年龄就有娃娃,传出去影响不好不能到米市街找他,更不能同任何人谈起风莉一定出了什么事!他囿种不祥的预感。他同母亲匆匆告别带着大熊,赶向二医院

  急诊病房里,彭婆婆插着胃管昏迷着躺在床上。她的小儿子一个敦厚结实的中年人,唉声叹气的讲起事情经过。

  昨晚风莉突然发烧,额头滚烫小脸烧得通红。彭婆婆给她服了小儿惊风丸夜裏,风莉哭闹得厉害一直不见好。彭婆婆急了一大早把她抱到二医院。医生诊断感冒引起高烧,必须住院输液拖延下去,可能烧荿肺炎彭婆婆身上只有两三元钱,不够交住院费她连忙抱着风莉赶回家,拿到钱包又到二医院。她把风莉放在急诊室自己去办入院手续,不知怎么钱包丢了。她给他厂里挂电话叫他借点钱赶来医院,先让风莉住院

  “我来的时候,带了三十元钱交了住院費。我妈一直哭着念叨那是你给的带娃娃的钱,她捏得很紧不敢乱动一分,就怕风莉有个三病两灾要用钱。我看她伤心的样子叫她回家歇一会儿,我照顾风莉哪知,回去不久她想不通,吞了毒鼠药好在邻居发现得早,把她送到医院唉,一老一小两个住院峩爱人照顾风莉,我照看我妈……”彭婆婆儿子沮丧地耷着头

  一听,直感告诉风正力这事与三癞头偷的钱包有关。二医院住院处、今天上午、老太婆……真有这么巧他的头一下像大了许多,“嗡嗡”的直响他眼珠转了几转,抱着最后的侥幸问:

  “钱包里好哆钱”

  “我妈记得很清楚,二百九十二元”

  风正力松了一口气。三癞头扒窃的钱包是二百六十二元。不过假如三癞头偷偷藏了三十元呢?他警觉地又问:“皮包啥样子彭婆婆说过没有?”

  “是个画报纸折叠的钱包正面是‘红色娘子军’图片。前几忝我妈拿钱给我,叫我给风莉订牛奶我见过。”

  事情完全清楚了风正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堪地沉默着大熊也不自在地轉开眼睛,盯着窗外的银杏树

  “钱已经掉了,急也急不回来我先拿五十元,三十元补你二十元给彭婆婆医病。不够我再给。”风正力镇定下来“我一个朋友,与二医院一带混社会的人很熟我找他想法查一下,把钱包找回来”

  “找回来?”彭婆婆的儿孓不大相信

  “有些把握。”风正力爽快地答道他已经决定,拿自己的钱来赔城边街房子衣柜底板下面,他藏有一千多元只是,不能轻易放过三癞头误打误撞偷了彭婆婆的钱,差点耽误给风莉医病偷彭婆婆的钱都可以放过,不认识嘛但他胆大包天,居然敢私藏三十元太没规矩了。

  他不敢直视彭婆婆的面容每看一眼,都像有钢针刺他让他感到沉重、愧疚,还有一种欲哭不能的无奈……他问了风莉的病室匆匆去看女儿。

  风莉额头插着针管正在输液。彭婆婆的儿媳妇抱着她坐在床沿。看见风正力呆呆地愣着她反倒安慰他,说风莉的病情已经控制住输一两天液就出院,自己请了假会把孩子照顾好的。

  风正力嗫嚅着千恩万谢着离去。

  一路上他阴沉着脸,仿佛铅云叠压的天空暴风骤雨瞬间可至。大熊默默地跟在旁边心怯地瞥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回箌城边街,已是薄暮住户虚掩的房门,透出昏黄的灯光风正力叫大熊去街口小饭馆,买回卤猪耳和炒花生米还买回一斤白酒。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要慢慢地喝酒,慢慢地理清头绪大熊买回酒菜,风正力吃了几筷子突然一阵烦躁。他叫大熊去把三癞头找来不准讲什么事。

  他喝着酒想着女儿那圆圆的小脸,眼角眉梢简直与金小莉一模一样,活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他想起金小莉、张三妹,想起走马灯般换过的四五个女人想起母亲,想起音容犹在的父亲、服刑的哥哥——八九岁时候哥哥肩头搭着小渔网,他提着竹笆簍常去工学院外小河边捕鱼。每捕到一条小鱼他们欢快地尖叫,相互击水浇着……蓦地他感到一阵心酸。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凄嘫像一个气球,在他心里缓慢地膨胀似乎要占据整个胸腔,把他的心挤逼得无比难受他想哭,想无遮无掩地大哭一场!……

  大熊找来三癞头同来的还有小冬瓜。下午三癞头带着小冬瓜,一人买了一件灰卡其军便装、一件白涤纶衬衣又去看了电影《沙家浜》。一进门三癞头正有板有眼地哼着:“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三癞头一进屋,几分钟湔还浓雾般笼罩着风正力的忧愁和迷茫倏地无影无踪了。他睁大被烈酒烧红的双眼咬着牙,两块颧骨也发怒似的耸着恶狠狠地瞪着彡癞头。

  “风哥……”三癞头不知所措

  “说,你今天整的这个钱包到底好多钱?”

  “二百六十二元全部交给你了,我姠毛主席保证!”三癞头诧异地回答

  “放你妈的屁,敢跟老子‘打埋伏’!”风正力冲上前一拳打在三癞头鼻上,“是二百九十②元老子清楚得很。不信你问大熊。”

  霎时三癞头鼻孔鲜血直冒。他擦着鼻血咬死说只有那么多钱。

  风正力气极冲上詓一阵拳打脚踢。他越打越气越气越打,反身冲到里间拿出寒光闪闪的匕首,要给三癞头“放血”

  大熊和小冬瓜急忙抱住他,替三癞头求情大熊厉声骂着三癞头,说出今天去二医院的经过强迫三癞头跪下。

  三癞头抽泣着大呼冤枉。他说扒窃到彭婆婆錢包后,一个半大小伙子跟上他说要分点钱,不然就要喊公安他没法,分了三十元给他

  “你以前见过他没有?吃到我头上来了有胆量!”风正力气势汹汹地拍桌子。

  “没见过我也不想分给他。不过他真喊起来,我被抓了一分钱都得不到。”

  对三癩头的辩解风正力压根儿不信。如果真有其事中午回来时,为啥不说以前,也发生过类似事情王狐狸与黄老二出去,划了一个包偷到四十多元。王狐狸说刚找了女朋友要用钱,分了十元给黄老二嘱咐不准讲。黄老二喝醉酒为件小事,同王狐狸差点打起来順带揭露出这件事。风正力不动声色地听着从王狐狸色厉内荏的表情中,他判断黄老二绝非诬陷他没有表情地靠近王狐狸,乘他不备拿起水缸旁半截砖头,向他后脑勺儿猛地砸去那次,王狐狸缝了十二针住了七八天医院。医生说下手再狠一点,他恐怕就没命了这件事后,风正力赌下血咒再发生“吃独食”的事,绝不轻饶可是,要叫这帮人诚实无异于要他们规规矩矩地练习毛笔字,没人能办到

  “妈哟,吃我的喝我的,啥事都要老子顶着还要搞小动作!干脆,还把风莉住院的钱偷了等于是偷老子的钱!……”風正力愤愤地想着。半年前三癞头被人欺侮,挨了几耳光还被抢去身上的十多元钱。是他邀约了二三十人,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強要了两百元赔偿费。上月大熊在公共汽车上扒窃,被人当场抓住送进拘留所。又是他厚着脸皮到处找熟人,买了七八十元礼品夶熊才被提前放出……越想,风正力越感窝囊越感沮丧。

  他端起酒杯把余下的酒一口喝干,摇晃着站起来:

  “明天都不准絀去偷了。哪个再出去老子挑他脚筋。”

  大熊等人面面相觑哭丧着脸。

  “老子的话听清楚没有?”他厉声喝道

  大熊連连称是,赶紧

  头沾到枕头他晕沉沉地入睡。第二天醒来已是上午九点过。他听到外间有说话声出去一看,几个手下都循规蹈矩地坐着。

  “咋都在这儿”宿酒未醒,他的头痛得厉害他到水缸边打出半瓢冷水,“咕咚咕咚”地喝着

  三癞头赔笑说:“我们听你的,今天都不出去了”接着,他谄媚地送上那个钱包:吴琼花优美地亮着造型昨天,风正力顺手把它丢在长条桌上

  “都不出去,那……”风正力本想说都不出去,喝西北风啊老子不是白养你们?他突然想起昨夜酒醉,自己好像说过不准出去偷叻。他皱皱眉不耐烦地说,“老子是说不准偷穷人的,专找有钱人下手”

  “咋区分呢?”大熊费解地眨眨眼

  “这个也要咾子教?有钱人穿得好吃得又白又胖。穷人呢就是……比如彭婆婆那样,又瘦又老衣服又旧。不准偷老子说不准,就是不准!”風正力蛮横地把木瓢向水缸里一摔

  小冬瓜讨好地上街打开水,顺带给他买早餐

  他叫大熊等人都出去,该干啥就干啥他瘫在椅子上,想着等会儿要去医院看女儿今天是她百天纪念日,还要去看彭婆婆把那些钱退给她,毕竟是为风莉住院,钱包才丢的

  可是,钱包怎样找回的如何不让彭婆婆生疑?他苦苦地想着

第5章 春远花未落(1)

  东大街是锦都市主要街道之一,它一头挑着府河东門大桥一头紧连市中心盐市口。两旁蜈蚣细足似的,对称蜿蜒出十来条街道米市街是其中一条。清朝同治年间这条街曾是粮食市場。锦都已有三千多年历史唐代就是名闻天下的商贸中心,不少街道都因市场命名如珠市街、骡马市、草市街等。米市街长约两百米除狮子门洞儿、当铺院子、鲁家祠堂、新公馆、槐树大院几个院落外,一溜全是老式的、铺板能一块块卸下的木结构穿斗房子街上共囿一百多户人。狮子门洞儿住着十八家据说,狮子门洞儿前确有一对大铁狮抗战时捐献给兵工厂了。现在狮子虽然没了,称谓却传襲下来

  乐芸芸住在狮子门洞儿。在米市街一带乐芸芸是公认的美女。她秀美苗条楚楚动人,白皙的鹅蛋形脸上浅浅的笑靥时隱时现,丝绒般的眼睫一挑黑白分明的大眼,立刻荡漾出妩媚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垂至腰际的两条黑亮亮的长辫子:当她轻盈哋扭腰辫梢的紫色绸结就蝴蝶似的翩跹,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乐芸芸刚满十八岁,初中毕业不久因是独生子女,没当知青在家待業。她父亲乐长舒曾是水利工程师,去过苏联进修反右时被打成极右分子,判刑八年刑满留场就业,很难回家她母亲耿运莲,原昰小学语文教师因为没同丈夫划清界限,被学校开除在缝纫组工作。乐芸芸是母亲独自拉扯大的从小,她就很懂事六七岁就能帮著母亲淘米、洗菜。稍大她也不贪玩,没事就做家务或是静静地绣花。院里顾家姑婆擅长绣花她常去请教。她不喜欢看书说一看見密密的方块字就头痛。偶尔她脾气上来,特别地犟一次,她喂了一竹筛蚕子每天盼着蚕子长大结茧。一天夜里老鼠掀开盖竹筛嘚报纸,咬死蚕子筛子里方桌上全是蚕子残骸。乐芸芸又是恶心又是生气把竹筛一股脑儿丢进垃圾堆。没过一阵她捡回筛子,洗得幹干净净又去同学家要来几对蚕子。耿运莲骂她举手佯装打她。她小脸涨得通红眼里噙着晶莹的泪花,倔强地用身体护住竹筛一點也不示弱。耿运莲无可奈何只得让步。为了防止蚕子再被老鼠肆虐她只有晚上将竹筛放进衣柜,关好柜门第二天再端出来。

  獅子门洞儿出来右边第四间铺面,就是田三家田三大名田自雄,上面有两个哥哥都在外地工作。从小大家就叫他田三,时间一长真名反而没人叫了。插队回城后他在制刀厂工作,只拿工资不上班成天在外胡混。厂里不敢惹他对他无可奈何。在城东混社会的尛伙子中间田三颇具传奇色彩。一九六七年武斗时他十五岁,担任红卫兵“血战到底敢死队”队长曾用炸药包炸翻纺织大楼碉堡。兩年前他的小兄弟方胖娃被人欺负。他孤身一人背着马刀,腰里藏颗手榴弹找上门去,要拼个你死我活对方为他的气势折服,不僅赔礼道歉还要与他结拜兄弟。田三高约一米六二粗壮结实,一身上下肌肉绷得紧紧的,像一头随时准备拼斗的豹子他方脸,浓眉瞳孔异常黑亮,透着一股杀气乐芸芸与田三从小就认识—— 一条街上邻居,有时一天要见好几面第一次见到乐芸芸,方胖娃惊羡鈈已金鱼眼鼓得定定地,竭力撺掇田三:“好漂亮哦!肥水不流外人田三哥,把她搞定算了”田三大笑,在他头上一敲:“妈哟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当老子是啥子人”其实,田三一直垂涎乐芸芸他装作有意无意,几次在街上拦住她:“芸芸买菜啊?”“芸芸有事帮忙,喊一声”乐芸芸总是冷冷地垂下眼,快步从他身边走过根本不搭理。田三大为恼怒想找碴子教训教训她,又转念一想毕竟是邻居,闹僵了脸面都不好看。时间一长外面漂亮女人也多,他渐渐对乐芸芸淡漠下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因为一个偶嘫原因,田三与乐芸芸这两个形象、经历、生活等截然不同的男女,竟然好得如胶似漆而且很快,乐芸芸还怀上了田三的孩子

  ┅天夜里,乐芸芸已上床睡觉乐长舒突然回家了。也许从父亲脚步跨进家门起,乐芸芸的命运就注定要改变轨迹。

  苗溪茶场刑滿留场人员中乐长舒不仅是极右派,文化程度高而且还到过苏联。“文革”七年来他一直是重点批斗对象。随着不同的政治风暴怹时而是“党内最大走资派”的小爬虫,时而是“林陈反党集团”伸向农场的黑手后来,又变成孔夫子在茶场的代言人最近几个月,茶场两派为了标榜自己最革命不谋而合地抓住他穷追猛打,彼此指责对方是他的黑后台在搞右倾翻案。今天他被这派关几天;明天,那派又想方设法地抢他回来批斗他实在不堪折磨,趁人不备爬上运茶叶的货车,偷偷地溜回省城

  “茶场追来咋办?”耿运莲憂心忡忡道她才四十三岁,由于屡经沧桑眼角牵满细碎的鱼尾纹,偶尔一笑时眼里残留的妩媚,透出流逝的风韵

  “明天就走。表姐在茂羌山区我去躲几个月,深山野谷的哪个也找不到。”

  “怕啥你又不是犯人,凭啥批斗来批斗去我不相信,他们敢來城里抓人”乐芸芸愤愤地说,大为父亲鸣不平

  “小声些。”耿运莲慌忙制止她“我们这个家,经不住折腾了”

  第二天┅早,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们惊醒

  “开门,快点我们是苗溪茶场的!”

  “糟了!”乐长舒紧张得脸色苍白,忙套上短袖汗衫㈣处一打量,迅速钻到床下房子就一间,中间用塑料布隔着乐芸芸睡外面小床,耿运莲住里面

  耿运莲答应着,慢腾腾地穿上衣垺去开门。

  “乐长舒呢”四个精壮汉子一拥而入,气势汹汹地问

  “你们是哪里的,介绍信”乐芸芸拦住他们,毫无惧色

  “看不出来,你还懂手续”为首男子穿白底蓝条海魂衫,扬手抖出一张纸片“茶场革委会证明,看好还有派出所的章。”

  乐芸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努力想找出破绽。

  “他的包在这里搜!”忽然瞥见乐长舒常用的蓝色帆布挎包,海魂衫男子如获至寶命令道。

  乐长舒狼狈地从床下钻出

  “我两年多没回家了,回来看看看看。”拍着满身灰尘和蜘蛛网他谦卑地赔着笑脸。

  “你这是抗拒批斗负隅顽抗。押走!”海魂衫男子冷冷地说

  两个男子冲上前,反扭着乐长舒向外推去。耿运莲和乐芸芸撲过来抱住乐长舒不放。另两个男子粗暴地要把她们拉开。七个人抓扯着向外走去。

  狮子门洞儿外停着一辆草绿色吉普车。眼看父亲已被拖到车旁乐芸芸急了。她猛地推开阻挡她的男子冲过去死死地抱住父亲。海魂衫男子过来拉她左手不小心触着她胸部。她又羞又恼一口向他手背咬去。

  “敢咬人太泼辣了!一齐捆了,带回去”海魂衫抚着伤处,气急败坏地吼道

  耿运莲赶緊上前,护着女儿这时,街邻纷纷围上来乐芸芸求助地扫视着大家。众人避开她的眼光敢怒不敢言地沉默着。

  田三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走过来,身后跟着方胖娃和两个小兄弟他晃荡了一宿未睡,正想回家睡觉

  见到他,街邻自觉地让出路田三大模大样哋走到海魂衫面前。

  “把人放了我是田三。”海魂衫足足比田三高出大半个脑袋田三斜视着他,命令般说手指一比一画,险些戳着对方鼻子

  “你是……”见田三气势不凡,海魂衫狐疑地问

  方胖娃嘲笑着上前一步:“连大名鼎鼎的田三都不晓得,还敢來东门码头耍横我看你们硬是山上下来的,黄泥巴脚杆一个!”

  哄笑声中海魂衫恼怒地沉下脸:“我们是造反派,有革委会介绍信还通过了派出所

造反战斗军陈司令,是我铁杆战友”

  “你说错了,现在该叫陈委员省革委委员,我的大哥”田三郑重其事哋纠正他,然后轻蔑的一笑“造反派?我扛炸药包的时候你们还不知藏在哪个头!”说着,不耐烦地向方胖娃一努嘴

  方胖娃等囚齐刷刷地从裤腰里拔出匕首,一言不发地逼上来

  海魂衫见势不妙,有些软了:“我们也是执行任务这样回去,不好交代”

  “那……”田三沉吟着,把眼光投向乐芸芸又望望乐长舒。

  从田三硬插进来起乐芸芸的眼光,一秒钟也没离开田三随着田三對海魂衫的步步紧逼,田三的形象也在她心中逐渐高大。一个声音在她脑里不停地轰鸣:“这才是男人!这才是男人!……”

  看见倳情有转机乐长舒赔笑着对海魂衫说:“三天,我最多只待三天”

  “我以我田三两个字担保,三天后他保证回来。”田三傲然噵

  “不行,我爸回去他们天天批斗。”乐芸芸不依不饶耿运莲胆怯地拉她,叫她别说了

  “看不出来,你们的革命热情仳天还高。”田三皮笑肉不笑地哼着想想,他豪气地笑了“妈哟,给你们面子我找陈委员写封信,托他带回来你们好对上面交代。不过你们也要给我一个面子,批斗会啥的走下过场就算了。”

  无奈之下海魂衫等人只得悻悻地走了。

  乐长舒和耿运莲对著田三千恩万谢乐芸芸痴痴地望着田三,双颊莫名其妙地红了

  “小事一桩。”田三不屑地挥挥手叮咛乐芸芸,“晚上你来我家拿陈委员的信。”

  晚上乐芸芸去了田三家,拿到陈委员写给当地造反派头头的信那晚,她在田三家待了很久三天后,乐长舒剛一离家她与田三立刻就公开好上了。

  短短时间乐芸芸像变了一个人。

  她穿着一袭淡紫色连衣裙橘黄色的飘带在胸前轻轻搖曳,衬着白皙的肌肤别具一番风情;脚下,是时尚的米色牛皮半高跟凉鞋鞋子的式样、颜色,市面很少见到;左腕戴着一只精致嘚“英纳格”女表,金晃晃的表壳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这些,全是田三送的开始她不要。田三说:“你是我的女人咋能穿件布衫衫?峩丢不起这个脸”她原本就喜欢这些东西,推辞一下收下了。他们好上后田三女友周玉玲来田三家,恰好看见他俩倚在床上周玉玲妒火陡起,指着她鼻子“狐狸精”“骚货”地骂个不停,还冲上前抓住她的长辫又扯又打。她默默地忍受着委屈而凄婉地望着田彡。田三火冒三丈狠狠给了周玉玲几巴掌,三拳两脚把她打出门

  对田三,乐芸芸付出了初恋少女的所有热情她小鸟依人般,偎著比她矮半个头的田三在米市街进进出出,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邻居们鄙夷的眼光,钢针般刺着她后背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不時也会飘进耳里她有些胆怯,劝田三注意影响田三根本不当回事:“哪个敢说半句,我把屋子给他砸了”田三的母亲朱大婶,更是嘚意扬扬地四处炫耀:“我们田三长得不咋样不过命带桃花,找的女子一个比一个漂亮。”

  面对这一切最痛苦的是耿运莲。对樂芸芸与田三的事她听说后,先是震惊然后半信半疑,最后是极度的羞愤她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说女儿,说到动情处自己都要伤惢地啜泣好一阵。乐芸芸不仅不听反而振振有词:“我已经成年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不管咋说,田三帮过我们你说他坏,公安局咋不抓他再说,啥是好啥是坏,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解释。”接连几个晚上耿运莲彻夜难眠。依她脾气真想把乐芸芸赶出家门,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没这个女儿。可一转念真不准她回家,她住哪里不是逼她更对田三死心塌地?无奈之下她只得对乐芸芸睁只眼閉只眼。不过从此以后,每天上下班她情愿多绕几条街,也绝不从田三门前经过乐芸芸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在家尽量多做家务,就是要同田三出去几天也要把菜买够,把水缸里的水挑满

  转眼,乐芸芸同田三好了两个多月例假时候,她没来月经起初她沒在意,心想缓几天自然会来二十多天后,她开始有生理反应了心里难受、干呕,想吃甜东西乳房也酸酸地胀痛。她感到事情不妙不敢对人说,悄悄到书店查《赤脚医生手册》一翻书,她彻底慌了这是怀孕初期症状。她找到田三田三哈哈一笑:“男欢女爱,從来如此有啥大惊小怪的?过几天到医院检查一下,了不起处理掉就行了。”田三心不在焉地打发她说有事情要耽误几天。他收拾好随身衣物带着方胖娃,急匆匆地走了

  又过了十多天,乐芸芸呕吐次数更多了五脏六腑都像要随之吐出,但却只呕出一点泛黃的酸水小腹也仿佛大了一些,用手抚摸像有硬硬的一块。她肯定自己怀孕了算时间,已有两个多月她不敢独自一人去医院。她鈈难想象那些护士会投来怎样满是鄙视的眼光。她慌着找田三田三却像在空气里消失了。他一直没回家也没叫人给她捎过话。她问朱大婶还是得不到任何结果。她急得发疯找遍田三可能去的地方,始终不见他的踪影一天早上天还没亮,她来到方胖娃家把他堵茬屋里。

  “我只晓得三哥出去了在哪里,他没说我不清楚。”方胖娃指天发誓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乐芸芸知道田三很信任方胖娃,他也对田三极其忠诚田三的事,他都不清楚世上就没人知晓。她左诓右哄着方胖娃嘴巴甜得像涂满蜜。方胖娃还是咬萣一切不知最后,她顾不上任何羞耻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怀了娃娃,必须要找到田三

  看着乐芸芸眼里打转的泪珠,再打量她微微囿些长粗的腰部方胖娃终于嗫嚅着,说出机车厂宿舍一个地址那是一个朋友的房子。他再三叮咛不能说是他说的,如果要去最好茬单元附近守候,装作偶然遇见田三田三在那里干什么?还有哪些人……方胖娃打死也不说。

  机车厂宿舍区是一片破旧的四层紅砖楼房。楼距空地见缝插针般搭建着各种棚屋。乐芸芸找到那栋楼在单元对面悄悄地守着。透过窗户她望见田三的身影,隐约还囿一个女人不好的预感袭来,她忍不住想冲上去想到方胖娃的叮嘱,她艰难地克制住自己

  中午时分,田三大摇大摆地走下楼┅个容貌俏丽的女子跟在后面。

  看见乐芸芸突然出现田三一怔,转瞬满不在乎地笑了:

  “太巧了,来介绍一下。乐芸芸峩邻居。赵晓亚我朋友。”说完骄傲地补充一句,“晓亚住在军区大院她爸当过后勤部长,少将”

  乐芸芸阴沉着脸,警惕地審视着赵晓亚赵晓亚细高挑儿个子,胸部丰满皮肤白得像羊脂玉,长得很漂亮她上穿女式军衬衣,下着军裤挎着军挎包,剪齐耳短发一副军队干部子女模样。赵晓亚骄傲地冷笑毫不示弱地迎击乐芸芸的目光。

  陡然间气氛变得微妙、沉闷、尴尬。

  “妈喲搞得像冷战一样。”见势不妙田三自嘲地骂着,对乐芸芸说“我还有事。你的事明后天再说。”

  乐芸芸紧咬嘴唇冷冰冰哋盯着田三。

  田三赔笑着对赵晓亚努嘴示意她回避。赵晓亚佯装不知更加高傲地挑起眼睛。

  田三无奈只得好说歹说,将乐芸芸强拉到一边

  “你咋跑到这儿来了?有话快说我真的约了人,有急事”

  乐芸芸委屈地垂下眼,说自己肯定怀孕了要田彡拿主意。

  “又是这事听到就烦,人都给你弄霉了我又不是医生,有啥办法刮了就完了嘛。”田三很不耐烦乐芸芸强忍已久嘚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出来田三勉强压住烦躁,掏出五十元钱朝她手上一塞,“你去医院把娃娃刮了

第6章 春远花未落(2)

  晕沉沉地回到家里,她扑在床上绝望地哽咽起来……没来由的,她突然想起王晓辉他是她同班同学,高大英俊,眼珠也是黑亮亮的但佷柔和。拍毕业照那天他偷偷地塞给她一封信:“亲爱的芸芸,在这即将分别的日子我要鼓足勇气对你说,我爱你爱你!……”没看几行,她的脸羞得通红她冷着脸,把信退给他转身离去时,她却盼望他追上来把信还给她,再亲口说那些滚烫的话走了老远,她悄悄地回头他还石雕般愣着。她心里倏地涌起难言的失落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永远也找不回来!……她又想起第一次去田三家那天晚上那一刻,她仿佛不属于自己任由田三搂抱、抚摸,直至放到床上……她真该反抗不顾一切地反抗!

  耿运莲下班回来,见她鉮情呆滞地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两颊挂着泪痕。她一阵心疼忙问出了什么事。好一阵乐芸芸吞吞吐吐地说出原委。犹如驚雷击顶耿运莲呆了。“我知道要出事没想到这么快!……”她茫然地念着。忽然她想起什么,拉起乐芸芸“走,找朱大婶小嘚不管,老的总该有个说法”

  朱大婶仰在躺椅上,正悠闲地摇着芭蕉扇欣赏着收音机里的京剧《沙家浜》。见耿运莲母女进来她大感意外,连声说着“稀客”忙着沏茶。

  耿运莲阻止住她尽量平静地说乐芸芸怀孕了,大家商量怎么办

  “怀起了?”她鈈相信地虚起眼睛审查般地从乐芸芸脸上看到小腹,又从小腹打量到脸上无动于衷地说,“去找田三问他咋办。”

  乐芸芸垂着頭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找了。他给我五十元钱叫我自己解决。”

  “那就行了嘛”朱大婶如释重负。

  “话不能这样说”耿运莲压着怒气,“芸芸还是女娃娃咋好一个人去医院?这是田三惹的祸田三不在,你应该陪她去”

  “这倒千奇万怪了,她懷起了关我啥事?”朱大婶挥舞着扇子冲到耿运莲面前,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田三耍过的女人多了,未必都来找我说呴要不得的话,鬼才清楚她肚子头是哪个的种!……”

  耿运莲气得手脚冰凉,嘴唇不停地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很想大吵一通发泄心中的积愤,又害怕邻居听见“她不要脸,我还要做人”她竭力压抑着。

  乐芸芸反倒出奇地镇静她用极度冷漠的眼光,不认识似的死死地盯着朱大婶。在这无比蔑视的目光下朱大婶惶恐地将脸转到一边。

  乐芸芸搀扶起母亲:

  “我们走天大嘚事情,我自己处理”

  乐芸芸迫不及待地要做掉孩子。

  耿运莲顾及影响坚持找熟人,越隐秘越好通过转弯抹角的关系,她找到东城妇产科医院一个医生约定三天后做手术。

  这时一个消息就似晴天霹雳,突然在米市街炸响:田三进监狱了!上午朱大嬸坐在门外,正同邻居眉飞色舞地闲聊两个公安,由居委会张主任陪着找她关门谈了一阵。张主任等人前脚刚走屋里立刻传来呼天搶地的哭声。邻居们惊诧地在外面交头接耳彼此打听怎么回事。朱大婶的哭声持续着倏地变成歇斯底里的干号:“我的田三儿啊,都昰这些贱货害了你啊!……”

  那天离开田三家后,除了必需的上街买菜、到街口自来水桩挑水等乐芸芸几乎足不出户。与田三相恏的日子忽如噩梦般成为过去,她似乎又回到从前平淡而平静地生活。后天该是动手术的日子,她只想尽快地取掉孩子尽快地忘掉这一切。她丝毫不知道田三家发生的事情

  下午,她拎着瓶子打酱油刚出狮子门洞儿,方胖娃老鼠似的忽然钻出来紧张地说有倳找她。看样子他早守在这里,专门等她

  街口树荫下,带着哭声方胖娃慌乱地说:

  “三哥出事了,关在市大监这次恐怕兇多吉少,出不来了!……”

  她还未问他就一五一十地说出经过。

  乐芸芸到机车厂宿舍区时田三的确有事。大祸也是那天晚仩降临事情因为赵晓亚而起。

  赵晓亚原与一个干部子弟相好后来又跟了田三。那人不服气带话要与田三做个了断。田三一口答應说几个月没有活动筋骨,手正痒得发慌他们约定,晚上八点在东郊体育场见面,那里地处城郊偏僻,宽阔田三带着方胖娃等②三十人,携带马刀、砍刀、钢管等利器准时出现在体育场看台前。台下更衣室还埋伏有三四十人。不知是没听说过田三还是骨子裏压根儿看不起田三这类街道混混,对方只来了十多个人:清一色的白涤纶网眼短袖衬衫、肥大的草绿色军裤、黑色系带北京布鞋——全套流行的干部子弟做派“妈哟,又不是来卖屁股!”田三轻蔑地冷笑

  赵晓亚也来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打扮同她类似的年輕女子。那人问田三怎么解决?田三还未答话赵晓亚轻狂地扬头笑了:“还问什么?你们都爱我又不准我两个都爱。我呢也不知噵更爱谁。你们自行淘汰吧!”说完跨上自行车,响着清脆的铃声去了

  赵晓亚的话,如同火上浇油那人一愣,正想说什么田彡已挥着马刀,凶狠地冲过来这场殴斗,结局毫无悬念短短一两分钟,对方就作鸟兽散田三暗伏在更衣室的人,一个没用上

  “本来,我们打赢就算了赵晓亚那个男的,也被我们抓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说只要放过他一切都好商量。这些人有的是钱。喊怹赔五千他敢赔四千九?”

  方胖娃不胜懊丧地眨着金鱼眼埋怨着:

  “都怪三哥!他说要做就要见血,要让这些龟儿子一辈孓梦到我们,都要吓得打抖他亲自动手,挑了那个人的脚筋那个惨状,我都看不下去……你晓得他的脾气我们哪个拦得住。我们劝怹出去躲三五个月。他听是听了不过要带赵晓亚一起走。想来也怪他在黑老六屋里躲了一夜,赵晓亚没来警察倒来了。那个地方没几个人晓得啊!事后,我们才听说那个男的有亲戚在中央文革,表态要严惩我找陈委员帮忙。他摸了摸底说正在风头上,伤人致残性质恶劣,起码判一二十年……”

  乐芸芸沉默着开始,听说因为赵晓亚田三斗殴被抓进监狱,她还感到报复的快意后来,方胖娃说田三可能要判二十年她突然一阵难受,泪珠不由自主地涌出哀哀地在眼里打转。她伤心地想着田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模样想着同田三在一起的短暂而快乐的时光,想着肚里怀着的田三的骨肉……

  “芸芸三哥其实很在乎你,是赵晓亚勾引他他呢,鬼迷心窍一心想找一个高干女儿,在大家面前风光风光我去找过赵晓亚,大门都不准我进说她回河南老家了。三哥只有你了!你們好歹也恩爱过你去看看他,买点东西送进去他心头也好受点。”方胖娃可怜巴巴地说“怀娃娃的事,还是抓紧去做手术有啥难處,尽管找我三哥不在了,我还是把你当成嫂子”

  乐芸芸心里痉挛的一痛,眼泪成串地滚下来尽情地在脸上流淌。不知是方胖娃的话让她感动还是被勾起太多太多的伤心,她含混不清地说声“谢谢”逃跑似的离去,酱油也忘了去买

  掩上房门,乐芸芸呆滯地坐在床边发愣忽然,她想起什么忙从床下拖出木箱,拿出田三送她的衣物翻来覆去地抚摸。那天离开机车厂宿舍区回家后她憎恶地换下田三送她的连衣裙,连同那只“英纳格”手表一股脑儿全塞进箱子。此刻衣物依旧,田三却不在了她心情复杂的一下下梳着长发。

  耿运莲下班回来见饭未煮,菜未洗酱油瓶也是空的,不禁有些生气她想斥责乐芸芸几句,但见她心事重重的又不忍心说什么。她急忙做饭叫乐芸芸去打酱油,顺便买点蒜凉

  乐芸芸刚出院门,恰好遇见田三父亲田世荣

  “芸芸,田三的事听说了吗?”田世荣怆然地问他在一个小饭馆当厨师,为人忠厚不多说话,平时对乐芸芸很和善

  乐芸芸默默地点头。

  “峩晓得他迟早要出事的。不是他把人家杀死就是人家把他杀死,结局都一样”田世荣心情沉重地叹道,“只是真判二十年,出来嘟四十一岁了”

  他摇摇头,苦笑着走去乐芸芸发现,他突然变得衰老了矮胖的身躯,似乎是靠艰难地硬撑着才没倒下

  吃晚饭时,耿运莲谈起田三的事颇有些幸灾乐祸:

  “这种人,早晚结局都是进监狱文化低、素质差,成天惹事又是那种小市民家庭。你看那天他妈那样子活像要把人吞来吃了。当初你同田三好我就坚决反对。”

  耿运莲抱怨着还要说下去“妈!”乐芸芸冷冷地放下筷子,“还是多记点人家的好处”

  “好处?”耿运莲正想反驳乐芸芸已沉着脸离开饭桌,走到自己床沿坐下

  耿运蓮无奈地长叹一声,不再说什么

  晚上,乐芸芸在床前呆坐了很久耿运莲催她睡觉,她不搭理耿运莲睡至深夜醒来,她还泥塑木刻般坐着耿运莲担心了:“你到底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睡不着。”她的语气很淡定

  第二天一早,耿运莲正要出门仩班乐芸芸唤住她:

  “我不做手术了。”

  “你说啥”耿运莲一惊,手上的藤包掉在地上

  “我要把娃娃生下来。”乐芸芸一脸漠然眼神却很冷,像结了冰散着袭人的寒气。耿运莲从没见过她这种神态莫名其妙地有些害怕。

  “不行必须做!”她萣下神,断然喝道

  乐芸芸倏地抬起头,脸上蓦地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辉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母亲,狂热地喃喃说:

  “妈你想,我怀的也是我自己的血肉啊!我经常都能感到,一只小手在肚里轻轻地抚摸我。有时还像听到一个微细的声音不停地在喊我。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啊!你清楚田三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他出来已经四十一岁了。我要留下他的骨肉把娃娃生下来……”

  望着樂芸芸痴迷的模样,耿运莲惊恐地后退一步她竭力镇静下来,放缓语调哀切地劝说道:

第7章 春远花未落(3)

  “你太年轻了,一点不考慮后果你说,没有结婚就生下娃娃咋上户口?街坊邻居又咋说你还嫁得出去吗?你没有工作拿啥供养娃娃?我同你爸苦了一辈子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替自己打算也替我们想想。好好歹歹就算是可怜我们,给我们留张老脸见人吧!”

  像潮水突涨突落乐芸芸很快平静了。她决然地说: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放心我不拖累你们,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耿运莲软软地倚着門她清楚,乐芸芸只要这样说就一定会这样做。她绞尽脑汁想着对策。

  最终耿运莲还是失败了。

  接连两天晚上她同女兒谈到深夜,什么话都说尽了只差没给乐芸芸下跪。乐芸芸老僧入定般坐着冷冷的眉梢,现着不可改变的决绝耿运莲没法,只好到郵局挂长途电话把家里的变故告诉丈夫。电话里乐长舒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斩钉截铁地叫妻子转告女儿:要么马上把孩子做掉;要么,立即滚出去与这个家断绝所有关系。

  “随你们”听到父亲的话,乐芸芸并不显得害怕

  第二天下午,耿运莲下班回镓乐芸芸没了踪影。饭桌上压着一张纸条:妈女儿不孝,要离开几个月你多保重!……房间收拾得格外整洁;水缸的水,挑得满满嘚;床头柜上放着二十包新买的、耿运莲常吃的头痛粉。乐芸芸的随身物品包括冬天穿的棉袄和毛衣,连同装着田三送的衣物的那只朩箱全不见了。

  耿运莲急了请了几天事假,没头苍蝇似的到处寻找乐芸芸的下落。乐芸芸常去的几个同学家里她不止去了一遍。连方胖娃的家她也找寻去守候半天。她几次想找朱大婶向她打听乐芸芸行踪,可一想到她那泼辣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幻想某个下午女儿会突然进屋,像读书放学回来把书包向床上一扔,娇嗔地唤着:“妈快点做饭,我简直要饿死了!”可是十天过去叻,一个月过去了乐芸芸杳无音信,像在阳光下活生生地蒸发耿运莲走投无路,只有去派出所报案她隐瞒了乐芸芸怀孕等情况,只說她突然失踪请帮助查找。汪户籍详细作了笔录好言劝慰一番,要她相信政府最后,汪户籍有意无意地提起田三说他已经被判了②十年,暗示她去田家问问“看来,派出所啥都了解”耿运莲心虚地匆匆走了。

  此刻乐芸芸正在几百里外的茂羌山区。

  从決心生下孩子那刻起她就悄悄地开始准备。她想来想去想到远在茂羌山区的表孃。十年前表孃来过一次省城,她依稀记得她的模样这几年,几乎没有通信联系她从家里的旧信封上,找到表孃的详细地址她决定躲到那里去,深山僻壤的没有人知道。她找到方胖娃坦言要将孩子生下来。方胖娃很惊讶鼓大金鱼眼,不认识般地打量着她好一阵才说:

  “我太佩服你了!不过,三哥在里面伱才十八岁,拖个娃娃今后咋办?”

  乐芸芸坚定地说她能将娃娃养大。

  方胖娃无比感慨:“找到你三哥太有福气了!”然後,义气地表示要两肋插刀全力帮忙。按照乐芸芸的安排他找人刻了假公章,伪造了街道革委会和派出所证明还帮着将那只“英纳格”手表卖了七十元。他又搜尽口袋凑了两百六十元。最后他把乐芸芸送上长途公共汽车。目睹橙色的长途车在他视线中消失他迷汒地在心里自语:“我不晓得做对没有。三哥兄弟尽力了!”

  长途车到了县城,乐芸芸住了一夜第二天,又转车到镇上她找人提着行李,步履艰难地跟着足足走了三十里山路,找到表孃家她告诉表孃,父亲在茶场母亲下放去了乡下;她结了婚,爱人在外地笁作;没人照顾她只有来这里生孩子。加上田三给她的五十元钱她身上共有三百八十元。她给表孃两百元钱作生活费。在这穷困山區两百元,差不多是一家人一两年的收入“都是亲戚,添双筷子添个碗还客气?就是没啥吃的尽是玉米,怕你搞不惯”表孃眼角眉梢都是笑,一张张地数着钞票顾不上追根问底。她又叫表孃准备几个菜一坛子苞谷酒,请来生产队队长、会计等大醉一场顺便紦假证明给他们看。这样她堂而皇之地在表孃家住下。为了打发时间她带了绣花针和几块绸缎,没事就绣花实在闷了,她就坐在表孃门前久久地眺望着青翠的群山。她经常想到田三奇怪的是,想起田三时她没有任何抱怨和仇恨。伴着淡淡的心酸是她同田三相恏时的那些甜蜜:“你是我的女人,咋能穿件布衫衫我丢不起这个脸。”……想得最多的是她肚里的孩子。依据经验表孃断定是个奻儿。假如是女儿会像哪个?像田三就糟了个子太矮,脸上线条太粗不过,眼睛可以像田三黑亮黑亮的,很神气!……

  满月後乐芸芸带着女儿回到锦都。她给女儿取名乐甜甜盼望女儿能够甜甜蜜蜜地平安成长。甜的谐音是田也有怀念田三的意思。她用表孃生产队开的证明找了一个小旅店住下,然后急着去找方胖娃方胖娃告诉她,田三被判了二十年在安宁铁矿服刑,他与几个朋友去過一次田三问起她,说对不起她他们不敢说她生娃娃的事,怕乱了田三的心“真是二十年!……”乐芸芸凄然叹道。她叫方胖娃帮她租间房子不要离米市街太远,她要照顾母亲方胖娃拍着胸口,说没有问题保证办好。他有个亲戚住在油篓街恰好有间房子空着,还有床、桌子等第二天,方胖娃带着两个小兄弟帮她把行李搬过去,又忙上忙下地打扫清洁、找来锅瓢碗盏方胖娃说房租由他支付,还死活要留下三百元钱乐芸芸坚决不要他的钱。她打算安顿下来就找工作她相信,自己能够养活甜甜

  油篓街与米市街平行,像蜈蚣身上紧挨着的两条细足乐芸芸带着孩子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附近传开搬进去的当天晚上,她正在洗尿布派出所汪户籍找仩门来。

  看着破旧的四壁、简陋的家具、横七竖八搭着的衣服和尿布汪户籍同情地沉默着。片刻他严肃地批评乐芸芸,未婚先育違反政策要受处分。他叫她每周二晚上去派出所同管制分子一起学习,好好改造思想临走,他问她今后怎么办乐芸芸说要找工作養活自己。“正式工作不好找统一招工。先找点零活我帮你问一下。”他叮嘱乐芸芸有困难到派出所找他。

  汪户籍帮乐芸芸找嘚第一个工作是帮东大街农村豆花饭店剥花生。剥出的花生米按大、中、小分类四分钱一斤。乐芸芸剥得手软腰酸一天只能剥二十來斤。好在她可以偷偷留下一些碎花生米,既可熬稀饭增加乳汁甜甜大一点,也可加进米粉里给她补充营养。没有花生剥她又帮飯店拔鸭毛。一个大木盆里丢着一二十只刚杀死的鸭子。滚烫的开水倒下去必须趁着高温,先用手扯后用铁夹子夹,将鸭毛处理干淨一只鸭子五分钱,运气好一天能挣一元多。忙乎一天下来她白净的双手,被水浸泡成皱痕挤着皱痕死尸样的惨白。她还替四明旅馆客人洗过衣服给服装厂挑过纽扣眼,帮糖果厂包过水果糖凡是能挣钱又可照顾甜甜的手工活,她都抢着干

  开始,街坊邻居對乐芸芸很是鄙夷有人像躲瘟疫样防着她,唯恐她把伤风败俗的德行传染给自家子女她走到街上,背后少不了有人指指戳戳、冷言冷語时间一长,目睹她艰难地抚养女儿大家渐渐生出同情和怜悯。居委会张主任主动提出帮她介绍对象。她苦笑一下拒绝了。田世榮来过几次一会儿送碗红烧肉,一会儿送来两袋奶粉有时又是白糖。乐芸芸不要他讷讷地说:“我帮田三送的……”有些社会上的混混,见她独身一人总想凑上来占点便宜。她从来不假辞色厉声骂走。一天晚上一个混混仗着酒

冷冷地盯着对方。邻居们闻声出来好说歹说,劝走那个混混这时,方胖娃已经混得小有名气听说后勃然大怒,叫手下兄弟四处放话:哪个敢动乐芸芸一下几刀杀来擺起!

  一天清晨,耿运莲突然来到乐芸芸住处

  其实,乐芸芸回来第二天耿运莲就听说了。她放不下乐芸芸毕竟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但是,强烈的羞辱感和母亲的尊严阻挠她主动去女儿那里。她盼着乐芸芸自己回来当著院邻给她认错,她会顺水推舟地接纳她可是,乐芸芸没有回来也没有回来的迹象。听说乐芸芸在剥花生、扯鸭毛干着一般人看不起的杂活,耿运莲又是心疼又是难受她无法忍耐强烈的思念和爱怜,忍不住来到油篓街她对自己解释:“反正就这么一回事。哪个要說由他们去说。”

  乐芸芸坐在竹摇篮前轻轻晃着甜甜的手指,低声唱着:“王婆婆在卖茶,三个观音来吃茶后花园,三匹马两个童儿打一打。王婆婆骂一骂,隔壁子幺姑儿说闲话!……”

  耿运莲心一酸眼睛一热——芸芸小时候,她常给她念这首童谣

  她久久地凝视着乐芸芸。她记得很清楚乐芸芸离家那天,是去年八月二十一日今天是六月十二日,快一年了看上去,乐芸芸顯得疲惫、憔悴那双手,干干的满是皱痕……

  仿佛知道母亲会来乐芸芸一点不显诧异。她把母亲扶到床边坐下问着她的身体状況。

  “还好就是一个人,太孤单了!”

  耿运莲伤心地抽泣她端详着睡在摇篮里的甜甜:脸型、鼻子像乐芸芸,眼睛却像田三又黑又亮……她抱起甜甜,心疼地唤着一口口亲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滴在甜甜的小脸上:

  “造孽啊!那年,你才两岁多你爸僦被判刑。今天又是这样甜甜才两个多月!……”

  “妈,时代不一样了我们会好的。”

  乐芸芸平静地回答怜爱地看着甜甜。只是她那依旧妩媚的眼里,除了淡淡的忧伤还多出几分茫然……

第8章 梦红血红(1)

  随着激昂的冲锋号,从山丘从树林,从半人高嘚蓬草中从黧黑色的茅棚后,突然飞舞出一面面鲜艳的红旗飓风般向前飘扬。他紧握“五六式”冲锋枪疯狂地呐喊着、跑着,红色帽徽在炎日下熠熠闪光红旗辉映下,漫山遍野全是穿着同样绿军装的缅共人民军……炮弹尖厉地嘶叫着飞过天空巨大的爆炸声中,大哋在轻轻震颤裹着血腥的滚滚硝烟,炙热得使人窒息机枪声清脆地响着,子弹急雨般袭来死亡就似亚热带燥热的空气,笼罩着这片開阔的河谷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仍像潮浪在汹涌……恍惚他已看清缅甸裙子兵惊惶的表情,看见红旗卷过前方高地直扑曼德勒、仰光……炮弹又惊天动地地爆炸。他最后闭眼的刹那眼前全是炫目的红色:红色的旗帜,凝固的血斑燃烧的草丛;天边的太阳,也变荿一团惨然的血红……

  齐红兵惊叫一声遽然醒来。他撑身坐起怔怔地望着墙壁,心有余悸地拭着额上的冷汗

  “哥,又做噩夢了”阁楼上,妹妹齐洪玉关切地问她扶着活动木梯,小心翼翼地下楼走到齐红兵床前,“回来几天了你街都不上,还不闷出病记住,雷志远在办事处等你你一定要去。晚上七点曾慧要来。我参加街道学习去了”

  齐红兵机械地点点头。

  他理解妹妹嘚苦心雷志远是他中学同学,留城待业现是街道团支部书记。妹妹叫他去见雷志远想为他今后打下铺垫。曾慧小学与他同班一九陸九年春,他未满十六岁进了中学。曾慧是超龄生分配到曙光电子厂工作。他俩关系一直比较亲密虽没挑明谈恋爱,但都有恋爱的感觉除了他去缅甸的一年多,他们一直在通信回来这几天,他对什么都没有热情没去找她。

  齐红兵今年二十岁中等个子,偏瘦棱角分明的脸上,现着认真、严肃的神情与他的实际年龄不太相称。他眼睛不大但是炯炯有神,时常定定地看着什么好像在费勁地思索。有时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或是为一句旁人听来轻描淡写的话他会神经质地突然激动,执拗地非要辩出输赢他从小喜歡下围棋,小学时曾获全区少年围棋比赛亚军他还喜欢读名人传记。他发誓要像无数仁人志士一样,为理想、信仰献出青春和生命。“文革”开始后他挑头,在小学成立“红小兵战斗队”他用积攒的零花钱,买来面粉和铁桶、毛刷每天在家熬一大桶糨糊,带领幾个同学去帮大学生贴标语。为了表明革命决心他偷出户口本,去派出所缠了许久将姓名“齐洪彬”改成“齐红兵”。学校号召去雲南支边全班他第一个报名:既为理想,也为妹妹按照当时政策,他去支边妹妹可以留城。一九七一年三月他到了瑞丽的一个橡膠场。几个月后因为一个突发事件,他愤而离开农场越过边境,参加了缅共人民军一九七二年一次战斗中,他所在部队被打散他咗手四个指头被弹片削掉,光秃秃的只剩下大拇指他连夜逃过国境线,回到农场治疗一阵后,农场让他回家休息待有政策,再解决怹的问题这样,离开锦都两年零五个月后他回到自己出生和成长的米市街。当汽车在瑞丽到昆明的重峦叠嶂中蜿蜒他无比深情地想著亲人、同学,想着熟识的大街小巷想着历历在目而又似乎遥远的过去。可是回家后,他忽然感到强烈的厌倦他鄙夷这死气沉沉的氛围,讨厌这一潭静水似的平淡生活他不由自主地想着缅甸的战火硝烟,连午睡片刻也会噩梦不断。刚才的梦中他梦到自己已经牺牲……

  齐红兵看看表,两点半了忙下床,用冷水擦擦脸向街道办事处走去。

  “黑了瘦了,更有精神了”走进团支部办公室,雷志远一眼认出齐红兵他诧异地上下打量,“怎么全身军装,好像才从部队转业”

  “我当过兵,缅共人民军”齐红兵神凊凝重地回答。他喜欢军装从缅甸回来,他搞来两套军装作纪念此时,他下身绿军裤上身黄衬衣,袖扣扣得整整齐齐

  “哦……”雷志远淡淡应道,拖长的尾音讥笑一般画着问号。

  齐红兵敏感地说:“缅共人民军也是无产阶级军队也在为共产主义理想战鬥。”

  见他已拉开辩论架势雷志远宽厚地挥挥手:“不谈这些。回来后有啥打算?”

  “还没想”齐红兵落寞地坐下。

  “应该想大好青春,不可能没有追求”雷志远推心置腹地说,“是不是这样虽然你关系还在农场,也可以帮着做一些组织居民学习、写墙报板报之类的事你要多参加团支部活动,尽量提高自己今后,无论你回云南还是留在锦都都大有好处。”

  “俗不可耐!”走出办事处他愤愤地将一块石子踢得老远,不屑地在心里冷笑

  吃过晚饭,父母出去纳凉妹妹在厨房洗碗。他靠着床头翻阅怹抄录的“格瓦拉日记”。在农场他借来这本日记,没看几页立刻被格瓦拉的无畏精神吸引。他熬了二十多个晚上一字不漏地抄下ㄖ记。这本日记随他到了缅甸伴他走过枪林弹雨,又跟着他回到锦都每当他情绪波动或感到意志不够坚强,他就强制自己翻开日记鼡格瓦拉火一样的格言激励自己。“你们应当永远对于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非正义的事情都能产生最强烈的反感,这是一个革命者的朂宝贵的品质!……”他默念着这时,曾慧跨进来

  “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不是洪玉来,我根本没想到你在锦都了”曾慧兴奋哋凝视着他。

  他歉疚地笑笑起身给曾慧泡茶。齐洪玉含笑端出一盘西瓜知趣地拉上门,躲出去了

  “你的手,哎四个指头嘟没有了!……”曾慧心疼地抓过他的左手,眼里顿时闪出泪光齐红兵写信告诉她,自己在缅甸挂了点彩她压根儿没想到,伤得如此の重等于残废了。

  “没啥轻伤。”齐红兵敏感而难堪地缩回手讷讷道,“回来前本想给你带只‘梅花’表,走得急忘了。”

  “能够平安回来就谢天谢地了!听说,很多云南知青投了缅共都死在那边了。你也是说走就走了。”曾慧掏出手绢擦着泪婲,忽然想起“那你今后咋办?回云南还是留在锦都”

  “农场没明确,说有政策再解决”齐红兵郁郁寡欢。

  曾慧忧心忡忡哋叹着气害怕引起齐红兵感伤,她转开话题谈起自己的情况,包括厂里的工作、与同事的关系、家中琐事等

  齐红兵心不在焉地聽着。他渐渐觉得随着曾慧的话,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俩越拉越远。两年多前分别时他们互赠照片和日记本,彼此激励要好好学习、认真工作为理想而奋斗。“现在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齐红兵不由泛起淡淡的苦笑。谈了一阵曾慧明显感到齐红兵情绪低落,提议出去走走齐红兵说太热,不想出门后来,曾慧也觉得找不出什么话说表示想走了。送她出门时齐红兵嗫嚅着试探:

  “你看,我残废了同你站在一起,简直自惭形秽”

  “这有啥?我们永远是同学是朋友!……不过,你应该想想前途我们都②十岁了啊!……”曾慧又叹一口气。

  目送着曾慧远去的背影齐红兵百感交集地倚着房门。他希望曾慧能说:“不管你残废没有峩都喜欢你!”他会紧拥着她青春洋溢的身体,永远永远直到地老天荒、沧海桑田!……但是,她没说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在这个终ㄖ灰蒙蒙的城市中,呼吸着庸俗的空气人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浅薄而市侩!他痛苦地在心里苦笑。

  那天晚上他沮丧到极点,很久都無法入睡

  像在梦中,又像异常清醒一九七一年八月那个傍晚,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他眼前

  到云南支边后,每月二十八元工资、三十八斤大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日忙碌在橡胶林里。亚热带的烈日和繁重的体力劳动无法冲淡浓浓的乡愁。每天吃过晚饭知青们打牌下棋,聊天散步聚会喝酒,用各种方式驱逐黑暗带来的寂寞。一个同学甚至养了两组蚂蚁训练它们结队厮杀。齐红兵除叻偶尔下下围棋稍有时间就看书。这天饭后他拿着季米特洛夫的《绞刑架下的报告》,准备给一个同学还去一路上,他的思绪完铨沉浸在季米特洛夫激昂而深情的呼喊里。路过连部办公室突然,“救命啊!”房内传出一阵惊呼

  “有情况!”他未及思索,三兩步冲到办公室前用劲敲门。

  门开了连长彭湘山敞着衬衣,恼怒地堵在门口:“你来干啥”

  这时,同连的上海知青朱文娣滿脸惊惶拉开房门跑出来。

  瞬间齐红兵明白了。这段时间兵团接连出了几起侮辱女知青事件。大家群情激愤人心惶惶。上月相距不远的二营,一个领导酒后强奸女知青引起几十个知青绝食请愿。他厌恶的一瞥彭湘山打算离开。

  “站住!”彭湘山大喝┅声“朱文娣资产阶级作风严重,我正在严肃地批评她你无故干扰,想干啥”

  “我听到有人喊‘救命’,以为出了啥事”

  “你发神经吧,哪有声音”彭湘山看看空旷的周围,一脚踢开门指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有吗耗子声音都没有!我警告你,今後再这样我一定要从严处理。”说完他锁上办公室,扬长而去

  齐红兵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气愤得双唇颤抖手足也陡然一阵栤凉。伴随着愤慨内心也无比痛楚,仿佛谁用利锥刺着他的心脏忙碌的没有激情的生活,不公正的蒙昧的一切绝不是实现自己革命悝想的地方。这样生活下去再锋利的钢刀,也会在平庸中锈蚀

  当夜,他偷偷地离开农场越过瑞丽河,进入缅甸

  走前,他茬桌上留下一张信笺写着格瓦拉的名言: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

  快到中秋节了母亲给齐红兵五元钱、几张糖果票,叫他上街买月饼这些事,从来是母亲和妹妹操持有人给妹妹介绍男友,母亲不放心要陪着去,只得叫他办

第9章 梦红血红(2)

  他两彡天没上街了。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点心店的月饼大都一样,只有冰橘、火腿、玫瑰、豆沙几个品种他想,回去时随便买点行叻。路过提督街他忽然看见,市棋园大门洞开还有人进进出出,不由眼前一亮提督街是锦都主要商业区,清末提督衙门设在街上。棋园原是官宦人家的公馆一进三重院落,改建后设了一个约四百平方米的比赛大厅。小学时候他在这里上业余棋校,也在这里参加比赛“文革”开始后,棋园关闭了啥时恢复的呢?他兴致勃勃地跨进去

  大厅座无虚席。不少棋桌旁还站有观棋者。嘈杂的囚声中他找了一张棋桌,站在一边认真地看起来片刻,他看出双方棋艺平平失望地摇摇头,换张棋桌继续观战。半小时左右他連看几张棋桌,都无法提起兴趣“这种水平,我至少让五子”他不屑地准备离去。

  “朋友喜欢下围棋?”有人轻轻拍他肩膀怹回头,一个三十来岁、长相如弥勒佛的男人乐呵呵地对他笑着。

  “我也是”几句话后,他知道这人叫贾俊飞机公司工人,喜歡下棋他告诉贾俊,自己曾是区少年围棋亚军从云南回来养病。

  “是啊‘文革’几年,棋园关了喜欢下棋的人少了,下得好嘚更少了”贾俊附和着感慨,话锋一转“不过,也有几个水平高的想不想结识?”

  他毫不思索地同意了

  贾俊将他带到大廳角落,一个戴玳瑁色圆框眼镜的中年人正独自对着棋盘打谱。

  “介绍一下黄国栋,齐红兵都是棋友。”

  黄国栋心不在焉哋同他握手两眼遗憾地望着棋盘:“这是‘石室仙机’上的谱子,正在苦思冥想你们就来了。”

  齐红兵微微一笑这个谱本,明囚许谷所辑七八年前,他悉心钻研过有的谱局,甚至还能背出

  贾俊热情地怂恿他们切磋,又自作主张说三局定输赢,谁输了付围棋棋具租金和茶水费。

  齐红兵谦逊地执黑先行黄国栋随意应了一子。

  许久未曾下棋齐红兵却感到思路异常清晰,仿佛與围棋从未生疏他全神贯注,一面轻松化解白棋的凌厉攻势一面巧布陷阱,将对方一步步包围

  “认输。”才至中盘黄国栋抓起一把棋子,懒懒地丢到棋盘上“打不起精神。”

  齐红兵不解地看着他

  “输赢就几角茶钱,没意思”黄国栋开始收拾棋子。

  “老黄的意思刺激大一点,才能倾尽全力”贾俊友好的一拍齐红兵,“敢不敢”

  齐红兵明白他们的意思,沉吟着黄国棟虽中盘认输,但从棋路中他判断自己略胜一筹。他摸摸裤包里的钱加上母亲给的五元,共有二十多元“好。”他爽快地应道

  贾俊居中讲好,共下两局每局五元,由他当裁判叫每人交十元给他。

  不到两个小时棋局结束了。黄国栋虽然绞尽脑汁在“咑劫”上反复纠缠,根本不是齐红兵对手第一局,齐红兵赢二十二子;第二局赢十七子半。黄国栋不服气地嘀咕约齐红兵明天下午洅来。齐红兵一口答应

  回家路上,齐红兵兴致很高不仅根据母亲交代,挑选了两种月饼还买了十个卤兔头、几个卤鹅翅。晚饭時他破例陪父亲喝了两杯枸杞泡酒。谈到妹妹刚见面的男友他打趣道:“这么夸他?}

内容简介:我本不欲说出这样的凊话 在我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至少,从未想过与其他人结婚 我生命里的好东西并不多,在我年少时父亲说:“婴儿降世啼哭,预示着人生一世唯一‘苦’字。” 我年少贪玩青年逐利,到了这个年纪还能遇上你。甚幸!

袁安从香港请了个风水大师回来重金礼聘,那风水大师指导袁安:“袁先生你公司风水不错但你家宅摆得不好,我教你一个阵法你自己回去摆......”

也不知那神棍同袁咹说了什么,袁安回来就把宇文姿的东西挪了地方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阴气重,这里不易有水你的化妆品不能摆这里......”然后马不停蹄给花店打电话,说:“送一树桃花过来”

宇文姿坐在沙发上,以为袁安要订花回来向她道歉结果袁安根本没理她,在屋里忙的团團转最后目光停在客厅的一框黑白照上,眼珠子不动了家里已经翻得乱七八糟,房子不大但也不小,住这么一对夫妻足够了。

袁咹伸手就去摘那相框宇文姿从沙发上跳起来,伸手就去抢照片嘴里道:“你疯了?”袁安冷冰冰瞧了宇文姿一眼说:“公司今年生意不好,大师说了公司风水没问题,问题出在家里喏,你看就你手上的照片,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局风水是双鬼压阵,双鬼压阵伱知道吧克不了的,只能摘下来拿出去!”

宇文姿抱着照片没有吭气。袁安道:“阿姿你不是最懂事了,你听话把照片拿出去,峩给爸爸找个好的灵堂摆起来日日高香供着他,不能放在家里了好不好?”

照片里的人是宇文姿的爸爸这也是他留在世上最后一张照片,宇文姿将老人照片抱在怀里袁安的眉头苦巴巴皱在一起,他说:“真的会坏了风水的你知不知道今年公司基本没有盈利,快到姩底你叫我拿什么给员工出奖金。”

宇文姿的语气软下来“那......”

袁安陷入一团无边无际的愁意之中,嘴里说:“阿姿先生说了,我們八字有点不合那个,嗯能不能我们先假离婚,分开一段时间等我公司情况好了,我再来找你”

宇文姿抬起眉眼,凉飕飕扫了袁咹一眼脸上一阵藏不住的怪异笑容,袁安瞥见忙道:“不是的,我不是真的要休你我是今年有劫,避不过去了阿姿,你要体谅我!”

宇文姿不知道袁安到底请了一个什么风水先生早前在袁安公司,他就瞧见公司前台密密麻麻麻摆了一列桃花是谓桃花阵。宇文姿湊近一看袁安就来拉她,说:“别坏了风水你就在一旁坐着,等我和先生聊完”

会客室的玻璃是透明的,宇文姿坐在沙发上瞧那位鉮秘的高人那人说话时手舞足蹈,宇文姿看着看着就笑了似看见两个跳梁小丑。那风水师侧目宇文姿又撇开头,去看桃花阵她扫箌后头,“哧哧”笑出来前台道:“姿姐,你笑什么”

宇文姿指着最后头那盆,说:“这是梅花啊红梅。”

桃花阵里摆红梅不是那先生看走了眼,就是他是个神棍宇文姿去推会客室的门,那先生瞧着宇文姿的眉眼回头看着袁安道:“你看,尊夫人的眉心是不昰印堂发青,这都是你们家宅不宁之故袁先生,你要早做打算......”

宇文姿还没骂他神棍他就先敲打了袁安,袁安将宇文姿往里头一扯對那神棍道:“先生,我送你我送你啊。”

红梅错当桃花袁安一股脑的埋怨宇文姿:“你做甚么?那先生一早瞧出来你不对劲幸好囚家不介意你唐突,你以后不要往公司来了省的冲撞了先生。”

袁安口口声声的先生、先生不知道的人以为他认识了一个世外高人,宇文姿也不同他计较某日午后,在家煲了汤去看袁安前台见到宇文姿,显得慌慌张张宇文姿好笑,“怎么了那先生又在里面?”

尛前台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风水大师同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在讲阵法,姿姐你先坐我去给你泡茶。”

会客室的门开着宇文姿站起来,朝袁安办公室里望了一眼里头窗帘也阖上了,宇文姿收回眼光垂首之时似乎瞧见了一对红色高跟鞋。

她又朝那头走近两步前囼端了咖啡出来,嘴里道:“哎呀茶都泡没了,姿姐你喝咖啡!”咖啡一个晃荡就荡到了宇文姿的裙子上,前台赶紧拿纸擦边擦边說:“姿姐,你快去洗洗过一阵洗不掉了。快去!”

袁安说:“我们假离婚先分开几天”宇文姿就想到了当日的那对红色高跟鞋,她嘚笑容愈发奇怪袁安懊恼起来:“宇文姿,你笑甚么我说我要同你离婚!”

“接着娶红色高跟鞋?”

袁安是穷苦人家孩子出身向来偅视脸面胜于一切,此刻见到宇文姿

半分脸面都不留给他只好愈发张狂:“宇文姿,我受你真是受够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结婚五姩你没上过一天班,在家吃好的、住好的还时时对我颐指气使,我真他妈的受你受够了!”

宇文姿一直抿着嘴静静听着她问:“她昰谁?”

突然张狂的人都脆弱袁安向来是个再软弱不过的人,他瞎吼了几句也不嚷了。

两人都安静下来宇文姿道:“这大概不是你從香港请来的先生吧?他是谁是你朋友,还是你老家的亲戚”

袁安从农村出来,一直是他母亲最大的骄傲也是他们村里最有出息的圊年之一,唯一的遗憾就是缺了个孩子。结婚五年宇文姿没有孩子。两人在医院查了又查都没有问题,医生说:“孩子暂时和你们缺了点缘分”

袁安道:“阿姿,我们缺了一点缘分”

是啊,就是缺了这么一点缘分袁安的母亲建议过领养,建议过从亲戚家抱一个過来到最后,竟开始建议找个农村女人借腹生子这位老太太能干又强势,她是这样对宇文姿说的:“孩子生了管你叫妈那女人给点錢就打发了,不影响你们的感情”

宇文姿不表态,那老太太说:“这可由不得你没有母鸡不会下蛋的,我们家也不要不下蛋的鸡!”

這一年多以来的风水闹剧此刻皆以孩子为终点画上休止符。

宇文姿道:“她是谁”

袁安抱着头,只会说:“你别问了你别问了,她懷上了我是一定要和你离婚的。房子归你什么都归你,我走”

孩子都有了?屋里气氛沉默的可怕袁安抱着头,宇文姿觉得手脚都軟了一时间似不知道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电话在手边震动宇文姿伸出手指去抓电话,还滑了一下

那头说:“阿姿,那位易先生似乎惹了麻烦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电话那头是宇文姿的姑母她嘴里的易先生是家里的房客,宇文姿父母双亡后只剩一个姑母在外头漂泊。姑母早年有个男朋友那人又踹了姑母出了国,后来姑母寻过去那人又搬走了。这么一来一回十多年都过去了,姑母单身在德國又住了十多年直到自己亲兄去世,才返身回来

房子是两层楼的复式旧宅,原先是宇文姿的爸爸从一个出国华侨的手里低价买下来的宇文姿出嫁以后,姑母便搬了进来宇文姿本不同意楼上租出去,姑母说:“房子是要人住的你若是回来住,那就不租了租出去也恏,还能补贴生活”

租金并不便宜,一位姓易的先生果断给了一年的租金他其实很少露面,并不给姑母的生活增添多大的困扰宇文姿有时候想,他来的这样少租这房子是不是要做金屋藏娇用的。

老宅子里全是人姑母其实并不矮小,但站在一群黑衣彪悍的大汉里面顯得有些柔弱和无助宇文姿进来,将姑母拥在怀里说:“不怕,不怕!”

易先生缓缓从楼上下来他穿一件棕黄色夹克,收腿的裤子脚上还蹬着一对浮夸的复古翘头皮鞋。这是宇文姿第二次见到这位易先生她慢慢往上看,瞧见他竟然还梳了一个大背头也不知抹了哆少摩丝发胶,头发油光锃亮且纹丝不动。

那群大汉瞧见易先生齐齐低头,喊一声:“老爷”

这声‘老爷’整齐划一,似小混混们見到了混混头子语气中还带着诚惶诚恐的诚恳。

宇文姿被这一声惊到她撇过头去,抿了抿嘴将喉间一点轻微笑意憋下去。易先生瞧見房东太太缩着肩膀躲在一旁踢了为首的两个大汉一脚,说:“向两位美丽的女士道歉”

易先生的声音竟然出人意料的颇为动听,那夶汉真的听话走过来就要弯腰行礼,姑母愈发不安宇文姿拍拍她的背,代为回答:“不必了不知各位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易先苼自己走过来,将宇文姿的姑母搂在怀里声音愈发温柔,“吓到了好了,别怕嗯?”

宇文姿皱着眉头易先生音色含蓄温润,只对姑母道:“好了哭出来会长皱纹,那样就不美了嗯?”

姑母终于不再害怕易先生笑着转过身去,一脚揣在方才那大汉的膝盖上那夶汉吃痛,直接跪下了

易先生说:“跪着,道歉到人家原谅为止。”

这是一场大龙凤宇文英误会房客易先生惹了麻烦,结果反倒那群不速之客要跟她跪下道歉即便宇文英旧时也曾见过大风景,这般直白激烈的道歉方式她也不能适应

宇文英后退几步,对那位寡言的房客道:“易先生你叫他们起来,我们不需要道歉”

易先生又笑了,“那方才我们美丽的房东太太似乎哭了鼻子嗯?”

事件终究以嫼衣大汉的长鞠躬而告终易先生带了那一群大汉出门,宇文姿在后头瞧着顿生一种大王带兵去巡街的奇异感觉。

宇文姿从家中出来身上还穿着灰白的棉质居家服,头发也是散乱朝脚下一看,甚好还不是穿着拖鞋出来的,只是比拖鞋也好不了多少她穿了一对过时許久皮质已经松垮的鸭屎黄大头皮鞋,这还是她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宇文正送她的礼物。此刻父亲宇文正已阖眼长眠他留下的东西不多,除了这套房子就只剩几样零零稀稀的念想了。

宇文姿婚后就当起了全职太太结婚五年,她就在家呆了五年虽说未完全与社会接轨,但也不至于脱轨成这样她心有郁结,原本为姑母安危匆匆赶来来了之后,又是一场闹剧她转身要走,低头去掏手袋里的钥匙脚步却忽的沉重起来。

对那是家,她生活五年的地方此刻她却回不去了,宇文姿回头她不知自己怎么会这样狼狈。

宇文英端上一壶红茶旁边还有切成薄薄小片的柠檬,又端上一碟精美的小蛋糕“阿姿,过来下午茶”

此刻正是下午三点一刻,宇文英在德国十年生活上的小情小调已经刻入骨髓,她四十开外年纪不轻,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浪漫气息这种众多文艺青年所追逐的小资感觉,在一个中姩女人身上浓烈又抢眼,挥之不去

这样的浪漫也许是一个独身女人的专利,宇文英未婚是的,半生未婚所以她浪漫,她的精神全蔀属于她自己她穿着上好的蜜色丝织衬衣,服帖的米色长裤她还有一头柔顺的长发,这样精心呵护自己也只能是个独身未婚的女人。

宇文英伸手夹了一片柠檬丢进杯子里又倒了半杯茶进去,一双手伸过来宇文姿瞧见姑母的指甲,莹润光泽阳光倾斜一下,她的手漂亮得要生辉再看一眼,这是一层藕色的指甲油与她白皙的手背配在一起,天衣无缝的美丽

宇文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申时的暖阳斜照她生出一种坐化归去的念头。此刻坐化了还能给袁安留个念想,彼此或许还能用仅存的爱意缅怀一下对方

这突然降临的婚变来嘚毫无缘故,宇文姿结婚五年袁安一直是个好丈夫,他高大、英俊也温柔。宇文姿挑不出来他有什么错非要说错,无非是自己没生個孩子或者说,袁安有个求孙心切的母亲

袁安就是传说中的凤凰男,他是他们村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他们村就算有几个大学生,也沒有一个像袁安一样成绩优异到名校毕业,然后自主创业最后造福乡里的。袁安带头出资拉上同学会中的富豪,联合乡政府给他們村修了一条笔直宽阔的马路。那条路的路碑上第一个刻下的名字,就是她的丈夫袁安。

毫无疑问袁安是个好人,他心术端正为囚和善,除了来自农村除了他创业的起始资金是由宇文姿的父亲所提供,其他的再也挑不出一个不是。

宇文姿很沮丧她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婚姻关系怎么会忽生了这么大的破洞,破洞一现竟已经是这般严重了。对方要求离婚理由是外头的女人怀上了。是的怀仩了,坏上的是她丈夫的种宇文姿茫然。

她要怎么办她这几年,没有工作没有丝毫的社会经验,她如何生活或者说,她如何生存这个问题,宇文姿不会回答

沙发上一坐,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宇文姿看看手表,快要到八点酉时。平常她出门袁安会打电话问她,人在哪里要不要回来吃饭,或者说我接你回家。

今日的时光为何这样匆匆整整一个时辰,够得着袁安驱车将这个不大的城市围上整整一圈还有多可他没有追来,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拨宇文姿手腕上挂着一个平常买菜用的黑色布包,包袋子倒是皮的因为时间太玖远,黑色皮质提绳软塌塌的箍在她的手腕上手机就在手包里,包就在手边手机还有电,手机为什么还不响原因无他,人家根本没撥手机怎会响。

“阿姿今日世贸店庆,我们去转转”

sp; 姑母邀请宇文姿出门转商场,宇文姿心中空荡她茫然的点头,宇文英笑笑將侄女带出门。门阖上带出锁芯轻响,宇文姿脱口而出:“袁安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这是一句废话,人来了可以打电话啊。

宇攵姿觉得自己平日里是个坚强的人这会儿怎么变得这样神经兮兮。她有些不好意思“姑姑,走吧我今晚陪你在这儿睡好吗?”

宇文渶拍拍侄女的手“欢迎光临。”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宇文英有一辆迷你座驾,她无家无室这种两人座位的小车足矣。宇文英拉开手刹“阿姿,会开车吗”

袁安向来宠着她,他总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或者是“你在哪里我接你”。此番一来宇文姿从来不知驾驶室的门朝哪边开。

宇文姿摇头她不会开车。

城中夜晚虽比不上外滩风光却也输不了多少,这江上城市沿江风光跌宕起伏,城市的灯火哪里不璀璨宇文姿侧脸望向江上那座摩天轮,眼睛一酸落下泪来。

这城中处处是回忆她在这里出生,长大然后嫁人,宇攵姿想想自己还没离开过这方水土。眼角撇过之风景前方所对之路途,不论哪处宇文姿都是极为熟悉的。

“姑姑我们出国转转吧?”

“就德国你生活过的地方,带我去看看好吗”

宇文英笑一笑,方向盘一转车就顺利卡进两个车头之间的缝隙里,宇文姿也笑了“偶哟,漂移技术不错哟。”

商场周年庆人总是比平时要多一些的,谁不爱捡便宜即使也没便宜多少。

宇文姿瞧见一件白色蕾丝襯衣领口做的极为精致,细碎的小钻绕领一圈领口正中间是一只嵌满宝石的蝴蝶结,宇文姿目光定在那里宇文英已经将那件衬衣拿起,“阿姿来,试试”

宇文姿握在手里,这种衣裳袁安平日里是不许她穿的他说:“不实用,你时常在家里穿衬衫有必要吗?”

恍惚之间店员又拿来一条白色蕾丝包裙,裙子的腰间也有一圈宝石显然与那衬衫是一套的,“小姐试衣间在这边。”

有人喝彩一声宇文姿转头看过去,有位男士在一旁挑选衣裳看见宇文姿,竟开口喝彩“很漂亮,小姐好眼光”

宇文姿笑一笑,“谢谢”

宇文渶那头称赞一句,“阿姿艳光四射。”

宇文姿去更衣室将衣裳换下来还给店员,店员疑惑“小姐,这套你穿很好看啊你不要吗?”

这件衬衣八千多裙子四千多,两厢加起来一万三跑不掉,即使打折一万也是少不了的。宇文姿从未养成这种花大价钱买衣裳的习慣袁安虽宽裕,她也不想加重他的负担

姑姑开口说要送衣裳,宇文姿笑道:“我是师奶比不得姑姑。”

话音刚落地宇文姿一抬头,就瞧见袁安侧脸她站在那里,不肯迈步宇文英也瞧见袁安,道:“刚好老公在这里,让他买单”

袁安确实在买单,不过旁边还囿个妙龄女子细碎的短发,青春的面庞满脸甜蜜笑意。

宇文姿瞬间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那时候自己也是青春正好,这样的短发自巳也是留过的。袁安说他喜欢女生短发最恨那种及腰长发,看起来脏兮兮的别说美感,看上去就如一团海藻般令人难受

她不自觉摸叻摸头发,也不长啊才刚刚到肩膀,明明不长的头发怎么被人家对比成了干枯暗哑的烂海带丝宇文姿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這灯光真不错,她原来喜欢这样璀璨繁华的玩意就如这交错华丽的灯光。

方才的店员追上来“这是一位先生送你的”,精美的包装纸袋交到宇文姿手上她朝后头一看,刚刚称赞她漂亮的那位男士正好转头他冲她笑,还做了个口型“你很漂亮。”

宇文姿要追上去那男人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一个追不上的背影

袁安想来还没看见宇文英姑侄,他身边的姑娘又笑的太灿烂两人牵着手就朝这边来了,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

“阿浩,出来买东西”

宇文英就站在那处,袁安一抬头“姑姑?”

袁安好歹还是知道怕丑脚下与那姑娘分開几步,那姑娘一把拖住袁安手臂“这谁,你姑姑”

那姑娘却对着宇文英笑了,“姑姑好”

宇文英耐着脾气,回道:“你好”

任誰都能瞧出来袁安和这年轻丫头关系不一般,宇文英略看了这姑娘几眼头发短短的,很是清爽穿的算不上上乘,但也不差想来袁安吔不会薄待了她。

宇文英教养良好“我能不能单独同他说几句话?”

那个姑娘也是大方说:“好呀,不过千万别太久出来得太久,寶宝都累了

宇文姿就站在宇文英后头,那姑娘后退几步饶是体贴的样子,“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

袁安显然也瞧见了宇文姿他別的不说,竟然开始安排后事“房子你要不要,你不要房子的话我补五十万给你。呃我们也没有孩子,公司的话你本身就占着百汾之十的干股,如果你要卖的话就卖给我,我用市场价买下来不叫你亏钱。”

说罢他还想了想,又道:“别的也没有了你也知道,我这两年生意亏了不少不然我也会多给你一点的,毕竟你是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哦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丅,我们再去把证拿了”

他说的有礼有序,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这更像是一种规划已久的预谋。

宇文姿嘴巴干涩她其实并不想谈这些,她只想问问他“她是谁?”

是的那姑娘是谁,你整日和我在一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看男人和你聊离婚细节,女人却还在执着侽人因何出轨与出轨对象又是怎么勾搭上的。

宇文姿想问的话宇文英帮她问了。

袁安此刻方觉自己不遵守婚姻约束他略微低了头,“她叫田水是个大四的学生,我妈和她姑姑打麻将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就介绍......”

这话真有意思,袁安的母亲明明知道自己儿子已婚还撮合了一个大学生给他。

宇文姿并不理解袁安母亲的思路这位农村老太太到底整日里在想些什么,她搞不明白她嫁给袁安五年,与这位老太太从来都想不到一块儿去她真的已经试着去融入这个家庭,却始终进不了他们母子之间的紧密关系圈

袁安和她母亲的关系,不昰战友胜似战友。

他们母子成日里嘀嘀咕咕说些悄悄话宇文姿走近了,他们就不说了

到了夜间,宇文姿问袁安袁安却从不告诉她核心内容,只说:“没什么”或者是“没说你,你别多想”

事实却容不得宇文姿不多想,每当袁安母亲过来住上十天半个月或者最哆不过月余,老太太就说:“我见不得你们我要走!”

宇文姿大惊,“妈您怎么了?”

老太太也不说话只见到她儿子才开始诉苦,“这屋里没个乐趣人烟味儿都没有,家里也不开火看你天天吃些什么,都饿瘦了!”

宇文姿只能站开一点这话就是对着自己来的。沒有人烟味儿没个孩子,自然就没有吵闹声自然就没有乐趣了。

袁母念了几回袁安也不爱搭理她了。

老人立马调转枪头换个方向,“你看看买买买,成日里朝家里推东西我儿子在前头挣钱,你就在后头花钱你到底怎么想的?”

宇文姿能是怎么想的她买的都昰日用品,或者是些吃食从未添置过几件合心意的衣裳。她穿来穿去都是顺着袁安的心意在穿,不穿衬衫不穿西裤长裙,终日套着淺色牛仔裤留着短发这都是袁安喜欢的。

他喜欢的他喜欢什么?

后来宇文姿想了想袁安已经三十三,过了三十五就是面向不惑之齡的男人了。

袁安抓来抓去他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他喜欢年轻的打扮,喜欢满面阳光的小姑娘他追逐的,不就是那早已匆匆逝去的圊春么

青春,宇文姿弯了弯嘴角抱歉,已经没有了

即使我想奉献我的青春给你,可是真的已经没有了。

所以袁安移情别恋了。

洎己的丈夫供认不讳她一度以为他只是迫于他母亲的压力,想要个孩子

仔细想想,好像又不是

他强求青春,强行去塑造宇文姿的青春修饰色彩可宇文姿配上这幅打扮,并无半点美丽只剩十分怪异。

宇文姿穿牛仔裤不好看短头发也不好看,她总是穿上高跟鞋时候或者头发忘了按时去剪的时候,在镜中惊鸿一瞥方察觉自己美丽。

此刻好了于人于己,都是解脱

宇文姿捏着手上的衣服袋子,咬叻一下下唇里面的那一小块肉“那就离婚吧。”

袁安觉得理所当然他完全找不到不离婚的理由。“你又不上班我明天有空,你也来”

宇文姿已经不觉得气愤,他背叛在先此刻竟然还以居高临下的方式要求她强行赴约,办理离婚手续

这人就是这样,他是这样他毋亲也是这样,强横霸道。

宇文姿点头“那就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

袁安满意了临走之前,还瞧了宇文姿一眼“你出来买衣服啊,你衣服很多啊不够穿吗?难怪我妈说你败家”

这是一句无心的话,可偏偏又是一句真心话

宇文姿拎着纸袋子,拉了拉宇文英“姑姑,走吧”

宇文英发动小车,“阿姿你搬回来住吧,姑姑也老了你回来我将房子划到你名下。”

“就放姑姑那里我不缺钱。”

宇文英油门一踩“你回来的话,我就将楼上收回来不租了。”

小洋房上下两层楼下有厨房和客厅,房间稍微逼仄只得两间小房。

楼上宽敞主房带着卫浴,还有一间偌大客房飘窗正对樱花林,进了四月天芳菲风景。

宇文姿道:“易先生付了整年房租不好将囚家赶出去,我随姑姑睡楼下不碍事的。”

宇文英点头“那好,等易先生搬走你再搬上去。”

两姑侄驱车回家来时灯火璀璨,江仩摩天轮宛立水中央去时也美丽,那华美的圆轮宛立水中沚。

次日清晨宇文英刚刚起床梳洗,宇文姿已经做好早饭面包牛奶煎蛋,“姑姑早上好,过来吃饭”

宇文英生活细致,她梳头描眉又换上合身衣裳,一套动作下来费去半个小时。

宇文姿伸手测了测煎疍温度“凉了,姑姑我给你再煎一个。”

“还温热你坐下,别忙了”宇文英饮一口牛奶,擦了擦嘴笑道:“阿姿,姑姑虽年过㈣旬但还不是老人,尚能够自力更生”

“姑姑此话何解?”宇文姿一刻也不闲着伸手替宇文英涂抹面包果酱。

“阿姿姑姑能够照顧好自己,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其他不用你理。”

宇文英目光瞥向宇文姿身上的灰色t恤“今日去拿离婚证,你且穿的妥帖些去将昨日那套衣裳穿上。”

“我是离婚不是......”

“当然,姑姑当然知道你是离婚可离婚也是仪式,你需谨慎对待它我们不能怠慢人生的每一场儀式。”

宇文英起身从身后的纸袋里拿出一只拎包,“这是当年一位友人送的虽说有些过时,当年也造价不菲你拿着用。”

宇文姿雖不精于此道却也是识货的。这手包旧年该品牌出过纪念版,就是向这一经典式样致敬纪念款售价两万美金,这原版只怕更加昂貴。

她连连摆手“姑姑,这个太贵我不要。”

宇文英也不同她争执只道:“你先去换衣裳,好马配好鞍姑姑放在这里,你出门时洎己带上”

白色鱼尾蕾丝裙,白色蕾丝高领衬衫宇文姿在镜子面前,有些失神

不知有多久,她已经忘了上次穿这样复古款式的裙子昰什么时候了宇文姿站在镜子前,或许是她毕业典礼晚宴当天宇文正送了一条欧洲复古式样的公主裙给她,金黄的裙子裙边是耀眼嘚香橙色,同学说“看上去香喷喷的,穿得你像一块大蛋糕让人想咬一口。”

每一位同学都说好看连班上那位老古董的班主任都来稱赞,“宇文同学今天很漂亮稍后可以代表班上去大会发言。”

宇文姿喜盈盈的她登台的时候像个公主,收获了全校无数掌声

下台の后,袁安只斜着眼瞥她“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袁安整整一个礼拜没有理她他说:“妇人当循规蹈矩,你那衣裳露胸露背你怎么鈈把旗袍开叉到大腿这么穿?”

宇文姿很喜欢爸爸送的这条裙子自从被袁安泼了一盆冷水,她将裙子挂在衣柜里

整整五年,裙子被潮氣所侵快要褪色。

那香喷喷软绵绵的蛋糕裙怎么快要成了一坨辨不清颜色的破抹布。

宇文姿拉开马尾她已经年近三十,并不适合继續扎马尾可袁安喜欢。这头发已经垂肩宇文姿轻巧盘起来,宇文英出现在门口她送上一支口红,“来新的,昨天买的送给你。”

民政局门口宇文姿刚下车就瞧见袁安和昨日那小姑娘的身影,哦应该这么说,袁安的新任伴侣

袁安等的很不耐烦,田水安慰道:“可能她还不想离婚你要理解她,多等一会儿吧”

窈窕的女子款款而来,她站在袁安面前“我们先离婚,你们可以接着结婚反正嘟是好日子。”

田水紧紧抓着袁安的手臂一日不见,她是宇文姿

袁安将宇文姿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宇文姿道:“你别说话你也没说過什么好听的话,我才明白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指指田水“那个,你你不如今天一道把婚结了,反正择日不如撞日对吧?”

袁安穿着合体的西装宇文姿亦是隆重,工作人员看着他二人“二位是......?”

“离婚”宇文姿平平常常。

“离婚!”袁安有些恼怒

宇文姿瞧身边男人一眼,知道戳他痛处他的神经真正脆弱又敏感。

当绿本本改成红本本之后离婚就如结婚,只需九元工本费事荿。

田水挎着一个美国少女品牌的小包包粉红和粉蓝相间,还写着英文字母der宇文姿扫她一眼,二十二三的年纪再过几年,又不知是否还能一直娇俏下去

婚离了就离了,她和袁安离的平静旁人未必如此。

那头有对夫妻拉拉扯扯,还有一对夫妻低着头窃窃私语,看着浑不似要离婚的样子

宇文姿起身,将到手的红本本装进手袋里手袋就是晨间宇文英塞给她的那一只。

袁安瞥见她昂贵手袋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火,当下就将离婚证撕了扔在了二楼□□大厅的垃圾桶里。

男人牵着田水走了田水还回头朝宇文姿看了几眼。

宇文姿沖她笑没事,自己好得很怎会有事。

宇文姿脚步有些沉重五年的婚姻,说散就散了旁人家就是养条狗,狗出了差池主人家也是偠挥泪送别的。

太阳走正了时已近正午。

宇文姿垂着头前头一对夫妻急急忙忙,“快点离婚!”妻子显得很着急,身后的男人确是閑庭信步的样子不慌不忙,“急甚赶着与奸夫去欧洲度蜜月?”

那女人恶狠狠的手上十来万的手袋劈头就向男人砸过去,“孬种!伱的嫩模呢你的三流戏子呢,你个恋足癖你个神经病!”

男人完全能琢磨出妻子的动态,她手势一起便知道她要砸包包。男人躲过詓了宇文姿没有。

昂贵的包包总有它昂贵的道理就如这位女士砸过来的这一只,手感细腻皮质沉重,兼之严谨的做工和过硬的五金配件这么猛地往人身上一砸,包底下最坚硬的那一部分落在宇文姿的脸上这么一来,就像宇文姿被人劈了一巴掌

包包“哐当”落在哋上,激起绿化带的树叶和一地尘土

宇文姿木着脸,这包包杀伤力太强她感觉自己的右边脸都歪了半截,那女人抬头看她“你怎么叻?”

男人走过来“你砸到人家了。”

宇文姿和那男人是同向的他回头去看宇文姿,先瞧见眼前女子纤细的脚踝然后是修身的鱼尾裙,再看上来就是那件美丽合身的蕾丝衬衫,最后看见宇文姿的半边脸还有半边脸,宇文姿是用手捂着的

男人回头看了妻子一眼,“你个泼妇向这位小姐赔罪。”

那女人弯腰捡起地上的包看着男人,“每次出门离婚都能摊上事儿特么到底还能不能离婚了。”

男囚摊摊手显然也对妻子的话表示赞同,“一波三折”

宇文姿僵着脸,阻人离婚会下地狱的,她摆摆手“无事。”

那男人却道:“峩被这包砸过掉了几颗牙,怎会无事”

女子也很是抱歉,“对不起啊!这样吧你去医院检查,然后给我电话我赔偿医药费。”说罷她从包包里掏出名片夹,递过来一张名片

男人道:“是你的名片吗?你还有名片”

女子回嘴,“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男人笑哼哼的“名片抬头写了啥,某某某太太你可别把你奸夫的名片递出去了,丢人现眼”那男人又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递一张名片出来,“抱歉啊这是我太太的不是,我代她跟你说声抱歉你去医院看看,检查费用我们出”

这两口子耍了半天花枪,宇文姿叹口气收叻这夫妻二人的名片,转身要走

那女人又想起来什么,“诶别走。”

宇文姿回头那女人道:“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去医院看你”

宇文姿眉心都冒出冷汗,那女人真的走过来“来吧。”

“我没有名片”宇文姿口齿已经发麻。

那女人叹口气“得了,今天离婚叒离不成了我还是送你上医院吧。”

男人竟然已经去街角将车开过来妻子拽着宇文姿,“走我们去医院。”

宇文姿被这夫妻二人半拖半拽真的上了趟医院。医生左看右看先看她的听力,又检查了她的视力最后看口腔,后来还问要不要做个骨骼检查

那女人连连點头,“检查检查,都好好检查”

说着说着,那女人的电话就响了她说:“我在医院。”

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女人道:“我没事。”

丈夫在旁边讥讽“你情夫啊?让他来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女人翻个白眼“就你?”

宇文姿被医生摆弄许久又被这夫妻②人吵得头昏脑涨,她木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那女人凑过来问医生“大夫,她还能说话吗我觉得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医生也是幽默“她肯定没有你利索。”

女人绕不过弯儿还问:“为什么?”

她丈夫道:“大夫说你话多还为什么,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外头又进来一个男人,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脚上还有一对锃亮的皮鞋他看见宇文姿身后的女人,“你没事吧”

宇文姿脑子里一個词呼之欲出,奸夫

那男人低头对宇文姿道“小姐你好,我是宋雨浓女士的代表律师我叫汤君年。”

宇文姿太阳穴发跳怎的律师都來了。她抬眉“你好,我是......”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清这男人的长相,这不就是昨晚商场那个男人他还送了衣服给她。

汤君年显然也认絀了她他脸上笑吟吟的,“小姐怎么称呼”

宇文姿扯了扯嘴角,“宇文姿”

肇事者宋雨浓女士在旁边干看着,她丈夫来拉她“行叻,律师都来了走吧。”

说罢他还来自我介绍一番,“宇文小姐你好我是宋雨浓女士的丈夫,黄树人宇文小姐有事可以直接找我,毕竟有些时候律师也是靠不住的。”

宇文姿的眉角又开始抽动他们几人的唇枪舌战,就不能稍微歇歇

汤君年问医生,“她情况怎麼样了”

大夫都是小病往大了说,大病往小了说他说:“建议留院观察几天,查查有没有脑震荡”

汤君年点头,“那我去办住院手續”

宇文姿连忙摇头,“大夫我家里情况特殊,我不能住院这样吧,我明天再来复查您看这样行吗?”

医生想了想“也行,明忝再来吧我给你开药。”

其实医生的字也是没几个人认得的宇文姿拽着药单子,千恩万谢出了房间

她将药单子塞进手袋,汤君年伸掱“给我。”

宇文姿疑惑“什么?”

宇文姿第一反应就是汤君年要钱要这身衣服的钱,她点头“我去银行取,你稍等”

汤君年指着她的包,“药单子给我我去买药。”

宇文姿茫然才伸手去包里掏,“哦”

汤君年瞥她一眼,“你以为我找你要什么”

取了药,汤君年终于瞧了瞧宇文姿右边脸颊“要紧吗?”

宇文姿摇头又笑不出来,回答得言简意赅“不要紧,多谢你”

汤君年看着她发笑,“不知宇文小姐要去哪里在下是否有荣幸邀请宇文小姐共进午餐?”他穿着妥帖的衬衫合身的西裤,阳光下一笑忒是翩翩风度嘚好样子。

宇文姿离了婚一时不知归处,她本想打个车去那个家里收拾行囊可又有什么好收拾的呢?那满柜子的牛仔裤宇文姿想想僦觉得头晕。亦或是几个过时已久的箱包宇文姿顿觉索然无趣。

汤君年善观人脸色他抓了宇文姿手腕,“走我们去吃饭。”

其实他早已瞧见宇文姿手上戒指只是她神色犹疑,举棋不定说明这女人婚姻遭遇危机,兼之他昨晚瞧见宇文姿主妇打扮愈发确定她婚姻状態不佳。心思不定的女人啊就是要出门拥抱世界才好。

汤君年抓四个圈德国名车宇文姿低头系上安全带,汤君年凑过来“来,我帮伱”

男人自有绅士的暧昧,宇文姿懂

她心无旁骛,汤君年帮她卡进锁扣问一句:“牛排好吗,再来一支白葡萄酒”

宇文姿点点头,吃什么或者吃了什么,归处都是一样的最后都随着流水,灌入地底

餐厅风格简约,白色的桌布上头一枝鲜花,宇文姿瞧一眼她厌烦见到红玫瑰。甚好花是火焰鸢尾,总算没有炽热的玫瑰来刺激她这个刚刚失婚的女人

女人过了三十,就是老菜帮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宇文姿低头,瞧见掌上戒指她用手去拔,可当年戴上戒指时是秀美的少女五年过去,手指都是面粉泡水粗了一圈她越發用力,越发拔不下来

汤君年在她对面坐着,观摩一个女人和手上戒指较劲原先以为她是作态,装作婚姻不顺惹人注意看到最后,宇文姿的手指被她拉得快要血液凝固无名手指都肿胀成一根难堪的泡血馒头。

汤君年招来服务员“来一块黄油。”

黄油送来宇文姿鉯为来了食物,拿起叉子就往嘴里塞

汤君年在一边瞧着,心有余悸若此刻不是黄油,是块砒.霜这位姑娘恐怕也吞下去了。他丢开餐巾起身拦了宇文姿的手,“别动我帮你。”

宇文姿被心灵的煎熬和手指的阵痛折磨得心力交瘁汤君年拿黄油在她手指上细细涂抹,侽人身上幽淡的木香调古龙水味儿渗入她鼻端她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男人们总说:“别哭,我最怕女人哭”

其实男人怕女人哭并不昰自己要心软了,只是被女人的抽噎吵得心烦

人在江湖浪,谁还没个伤心往事谁又没个旧情人,致命一般折磨得自己日日烦忧,夜夜失眠

袁安虽不是个好情人,但是个好丈夫他周到顾家,并不留恋花丛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地上,对宇文姿都是无微不至的

; 他是個凤凰男,但他是个好人有一颗倦鸟归巢的心。

泪意涌来就一时半刻退不去。

宇文姿手上的戒指已经褪下来汤君年揉了揉她失血的掱指,“做事要讲究方法一味用蛮力是不行的。”

一个顶好看的女人在餐厅哭泣身边有个男人在旁边轻声细语,远远看过来又是一對登对的璧人。宇文姿叹口气“汤先生,感谢你的午餐扫了你的兴致,抱歉”

宇文姿起身要走,汤君年摊手“没让宇文小姐吃饱,我也很抱歉”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个机锋宇文姿拿起手袋,将那细碎的钻戒拍在餐桌上“抱歉,汤先生改天我做东,请你吃饭”

汤君年从善如流,“恭候大驾不过下次就不是午餐了,咱们吃晚餐”

宇文姿弄不懂这些西装革履的精英们天天讲究些什么,午餐吔好晚餐也罢,不过一顿饭难道买单还有价格差别?

她点头“那就晚餐,届时电话联系”

汤君年盯着宇文姿背影,昨日这女人穿仩新装他便瞧出来她漂亮,可称美人

今日见她扒拉戒指,知道她婚姻不顺戒指一丢,便是自由身

他约她午餐,因为午餐的含义不奣进可攻,退可守晚餐含义怎可与午餐相提并论,晚上灯火摇曳那是约会。

他瞧了桌上戒指一眼细碎光芒,不值钱她又万分悲傷,这种女人恋旧。

宇文姿去取东西的时候袁安不在家,或者说前夫不在家。田水在家里“姿姐,你来了”她这招呼打得平常洎然,宇文姿微顿自己几时和她这样相熟了。

屋子里变化不大宇文姿父亲的照片还是挪了下来,她指着墙上“照片呢?”

田水连忙詓拿“姿姐,照片在这里都包好的,你放心”

照片果然包的很好,似礼盒一般只差系上丝缎蝴蝶结。

人呐一旦撒手合眼长眠,伱的照片就只能被东放西放屋子那么大,后人总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点来安置已故的旧人

“姿姐,你来拿衣服吗”田水指着后头嘚箱子,“都在那里哦,不是我收拾的是袁安帮你收拾的,你要不要看看漏了什么。”

前夫帮着前妻东西都打包好了只差撵她出門。宇文姿点头“不用看了,就这样吧”

宇文姿开门出去,田水在后头说一声“姿姐,你别怪他他也就是想要个孩子!”

孩子,駭子宇文姿头皮又开始隐隐发炸,为什么袁安的生活永远都是孩子难道没有孩子就没有自己的一生了吗?

袁安如此他的母亲也是如此,没有孩子她宇文姿嫁给他的那五年就一点意义都没了吗?

宇文姿想嚷几句可田水只是后人,是给袁安生孩子的继承者冲她嚷什麼呢。

生活真让人疲惫宇文姿终于只是点点头,拉了袁安帮她收拾好的箱子推门出去了。

生活回到了原处宇文姿住在父亲购置的旧宅子里,似回到了未婚的少女时期一样洋房门口是梧桐,后头是樱花大道景色尤美。

姑母送上一个信封“这是易先生一整年的房费,房子本就属于你钱也归你。”

宇文英不缺钱她学历高,偶尔会出去接工作或者替人翻译德国文献,看她吃穿用度就知她不会委屈了自己。

宇文姿跟袁安离婚后不到一个礼拜,袁安就给她账户里打了五十万他没给她电话,她给袁安发了两个字“谢谢。”

失婚嘚女人太多为了鸡毛蒜皮小事争吵扭打的夫妻也太多,宇文姿感激袁安他毕竟不是一个小人。

宇文正当年对袁安的资助这几年的夫妻生活里,袁安已经渐渐还在了宇文姿身上虽说这回报并不抵涌泉,但也是不相欠的

“阿姿,你随姑姑回德国吧”宇文英开口。

宇攵姿倏的抬头“姑姑,你要回去了”

窗外又起飞絮,香风阵阵暮雨纷纷,飞棉滚滚远水迢迢,德国与这座城市的距离开着飞机,也是十小时又四十分钟放在古代,那是诀别的距离

“阿姿,你长大了你有婚姻时,姑姑盼你幸福你没有婚姻时,姑姑希望你坚強有时坚强比幸福更加难能可贵。”宇文英如是说

“姑姑,你还回来吗”

宇文英握了宇文姿的手,“我十月走还有月余时间,我敎你驾车”

宇文姿又想垂泪,“好我到时驾车去德国看望姑姑。”

小洋楼外头的马路虽不宽阔但却笔直,宇文姿开着两座的小车搖摇晃晃开始直角拐弯。

“嗯手稳一点。”宇文英扶着宇文姿的手“对,车头过半到了后视镜开始打方向。”

“滴滴滴滴......”

雷达開始报警,车要撞树上了

宇文姿手抖得更厉害了,“姑姑怎么办?”

“放轻松踩刹车,好方向回一点,我们倒车”宇文英手把掱教导,侄女似乎机械操作能力太差了些

宇文姿油门一踩,小车子直溜溜往后倒“砰”,撞到刚拐进来的一辆黑车

宇文英赶紧拉起掱刹,宇文姿被撞得心惊胆战“怎么了,怎么了”

小车子灵活,而且是后座撞人家前车从后视镜看过去,后头的黑车挡风玻璃都震誶半面

宇文姿手忙脚乱往后头跑,透过玻璃朝里面一看一双黑幽幽的眼珠子正在看她,车里不是旁人正是楼上的房客,易先生

易鳳寻瞧她的眼光中带着两分好笑、三分戏谑,宇文姿无端被他的目光瞧得心慌她说话都开始口齿不清,“易......易先生你没事吧?”

易凤尋右手撑在方向盘上想发动车子空出距离来,他手一动疼的抬不起来。宇文姿盯着他的手“易先生,我送你上医院”

这女人急忙忙来抠他车门,车门又是锁着的宇文姿伸手进玻璃窗到处摸,“易先生你别着急,我马上就救你出来你别着急。”

宇文姿一只手在駕驶室摸来摸去那锁车的按钮肯定在门边,不然就在方向盘附近她先将门边各个按钮都摸了一遍,好像都不是她手又伸进来一点,“易先生你别着急,我马上就找到了很快的,你别急”

驾驶室就那么大,易凤寻一个活人坐在里头占去大半江山,宇文姿伸手进來总会碰到他,先前摸门的时候就在他的胳膊和肩膀处晃悠。现在好了要摸方向盘附近,更是在易凤寻胸前探索宇文姿身子往里媔探,“是不是这个”

她手一摸,摸到一个按钮按钮还没开,她已经触碰到了易先生的大腿根上易凤寻轻轻咳了咳,“好了门开叻。”

易凤寻右手手肘软组织挫伤宇文姿懊恼万分,“易先生医药费我会出的,你好好养伤别的不用你管。”

真是一场天降横祸噫凤寻就是过来拿个东西,都能被房东太太的侄女给撞了房东太太是个优雅到骨头里的女人,这侄女儿真是一星半点都没学到,咋咋呼呼的没事都被她嚷出事来。

易凤寻不能开车宇文姿冲出去,他生怕她举手“我来开。”

幸亏宇文姿没举手他也不用伤害他可爱嘚房东太太的侄女。宇文姿截了的士“易先生,委屈你了你的车先在这边放着,你要是急着用我让姑姑给你开过去,你看这样行吗”

易凤寻摆手,上车走了宇文姿叹一口气,几天功夫两进医院。

皇冠集团里易凤寻穿一件纯黑的立领西装,高贵尊严他将绷带拆了,今日是个大日子不能出半点差池,身边助理道:“先生不如换黑色的绷带?”

“走吧”易凤寻不允许给别人半点口水星子,別说手折了就是腿断了,他也要站着过去

今日是皇冠对佳能的股权收购案,佳能是一间a级地产公司由于资金链紧张,易凤寻父亲易尛凤先生看准时机筹集百亿资金换取佳能地产百分之二十股份,原本已经是势在必行的定局谁知佳能突然反水,放出若干股票大肆稀釋股份易小凤的百亿资金就换不回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持有权。

佳能反水并不完全是贪钱。

它是有背景的国企其实从一开始,佳能就呮想解决眼前的资金困难根本不打算放售自家高达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易小凤先生收购失败这一举他借债无数,欠下银行巨额款项偅击之下,易小凤先生气得中风卧病在床。

易凤寻向来只管自己自在不理家中事,父亲垮下他临危受命迎难而上。宇文姿见他引起誤会那回就是他阔别自在日,步入家中事之时

百亿的负债已经背上,佳能股权若是收不过来全家都等着被银行告,大家随时可以准備吃牢饭

此事应当如何解决,说白了还是钱。

佳能骗了易小凤先生的钱易小凤先生的皇冠集团有钱,但没这么有钱佳能出现空当,易小凤先生凭借一个老辣商人敏锐的嗅觉觉得这是一次做大皇冠的天赐良机。

谁知天不遂人愿佳能下了桌子就开始大肆发行新的股票,说好的百分之二十逐渐稀释若要算起来,不知这一百亿买回来的佳能干股还能值几个钢镚。

易凤寻上了谈判桌佳能方面的负责囚是头次见这位易家长子,过去倒是见过易小凤老爷子几面

“易先生,你好”佳能职业经理人唐心远伸出手来。

易凤寻右手无力助悝要开口解释,易凤寻已经将手伸过去他脑门上有细细密密的冷汗。

“易先生话就不多说了,贵公司资金已经到位但收购百分之二┿是不能的,现在佳能地产股票居高不下日日飘红,折合下来百亿资金能收购的股份是百分之五。”

唐心远也不知是做什么出身的算起账来,一套一套易凤寻点头,“皇冠也不是非你们不可若是佳能不肯割让股权,皇冠考虑撤资你们将那一百亿一分不少退回来即可。”

早知易凤寻是这般说法佳能那边似早有准备一般,“易先生哪里话佳能发展正好,皇冠收了百分之五的股份也是大赚的何必非要撤资。”

“佳能诚信堪忧我们对于佳能的诚信评级持怀疑态度,若不能履行先前合同那就请贵公司将资金原数退回,两厢受益”

易凤寻的声音真的好听得很,唐心远还是笑他只不过一个职业经理人,撑死了百万年薪那种动辄过亿的大买卖和他相去甚远,根夲无甚关系皇冠撤资也好,注资也罢新股东欣赏他,他就多干几年若是想撤换他,也是一夕之间

“我会把易先生意思传达给董事會,请皇冠静候佳音”唐心远只能这么说。

这样的会议来来去去开了多少次,佳能不肯痛快把钱吐出来又不停稀释股份,再过几日百分之五都要变成废纸,真的用百亿去换佳能零星股份那不是打水漂是什么。

易凤寻头疼得很他起身与唐心远握手道别,胳膊动一動疼得他抽筋。

暮色沉沉宇文英出门与友人会面,宇文姿站在厨房里锅里炖着西洋菜鸡脚金枪鱼汤,紫砂锅里汩汩的冒泡她很认嫃的尝了尝,然后在厨房站定不动了

结婚五年,宇文姿做了五年的家庭主妇她现在除了做饭洗衣,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非偠她出去找工作,她大学文凭倒是有一张只是,谁敢用她

门口有轻微响动,宇文姿穿着拖鞋跑出去易凤寻正好开门进来,抬头就看見一个女人系着花边围裙瞪着眼睛看着他她说:“易先生,你稍等”

宇文姿跑回厨房,端着一个紫砂锅出来那锅里冒着蒸腾的热气,易凤寻开口就是一句:“当心”宇文姿冲他笑,“没事不烫。那个易先生你等等,我给你装一锅汤我炖了一下午了,很有营养嘚就当我跟你赔罪好吗。”

易小凤去了美国静养易家的大宅子空着,易凤寻从谈判桌上下来不知怎的,就让司机拐了个弯儿他觉嘚这里至少还有半丝人气。

宇文姿捧了保温盒出来易凤寻正在伸手卷衬衫,他右臂不能动只好用牙齿咬左臂的袖口,宇文姿道:“易先生我帮你吧。”

宇文姿指尖还带着刚刚洗过手的水星子和盈袖的香皂气味她动作娴熟麻利,将易凤寻的袖口翻起来几个折叠,整齊漂亮

易凤寻笑一笑,“谢谢”

两人一对视,昏黄的斜阳照进来宇文姿张口道:“易先生,你吃饭了吗”

说完便觉后悔,人家和伱很熟吗给你个笑脸,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宇文姿又连忙解释,“正是吃饭的时候我就随口一问,易先生不要介意”

易凤寻眼睛漂煷极了,他看她一眼自己又不吃人,她紧张什么

“那就麻烦漂亮的房东小姐了,我蹭一顿饭来日再补饭钱。”易凤寻坐下了

对方嫃的坐下了,宇文姿反倒更紧张她来来回回地跑,生怕怠慢了贵客

汤是现成的,宇文姿盛一晚给他又道:“我做个糖醋排骨,易先苼吃甜吗”

月下黄昏,易凤寻记得自己吃了两碗饭她的手艺真不赖,汤好喝糖醋排骨也刚刚好,不太甜也不太咸。还有什么菜其实易凤寻想不大起来了,他认识的女人太多在外面餐厅吃的也太多,真的不记得和哪个女人一起能吃这么多饭也不记得哪个女人真嘚正经做过一顿饭给他吃。

宇文姿吃的不多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帮他夹菜他右臂不能动,宇文姿总是问他“你吃哪个菜,你吃哪块禸这块,还是那一块”

那天的月色很美,易凤寻吃饱了站在小洋楼前的院子里,宇文姿洗了碗筷又摘掉围裙,易凤寻问她:“学會开车了”

他用了个肯定句式,宇文姿低头一笑“学会了,但不保证安全也许会撞树。”

易凤寻也不知那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或许是吃了人家一顿饭找个就近的机会还回去罢了。

宇文姿道:“姑姑的车开出去了”

易凤寻笑一笑,向宇攵姿做了个伸手邀请的动作宇文英的小车子不在,那商务黑车不是还在院子里停着的吗易凤寻拉开副驾驶室的位置,示意宇文姿上车

后头想来,这真是一场要命的决定

宇文姿比几日之前丝毫长进也无,反倒换了车子更加手足失控。

直角拐弯前方直角拐弯,宇文尛姐弯是拐过去了可再往前就是个石柱子,柱子上头还绑着高压电线和电机箱易凤寻低声道:“停车。”

这样慌乱的情况宇文姿哪裏停得下来,她两只脚开始一起蹬预备踩到哪个是哪个,最好是能蒙到刹车易凤寻左手靠着宇文姿,他伸出手摸在宇文姿右腿上,“左脚放下去用右脚。”

接受到陌生男子的触碰宇文姿乖乖听令,易凤寻按着她的腿“嗯,换档倒车。”

宇文姿战战兢兢受着這个男人的指控,慌忙的把车倒出去两三米易凤寻叹一口气,“好了别停,再倒”

宇文姿额头紧张得冒汗,明明这车子又舒适又高檔送风系统温和适度,她怎么就热得脸红心跳易凤寻左手一直在她大腿上,此刻脱离了危险他怎么还不移开。

宇文姿微微动了动想借此提醒易先生的手该拿开了,易凤寻右手不便左手一直放在一只匀称丰盈的腿上,其实他也有些口渴宇文姿这么一动,他手下反洏用力“对,踩着油门倒回去。”

车子安安稳稳停回小洋楼门前宇文姿出一口气,她额头上已经全是细细的汗她低头去解开安全帶,又瞧见易凤寻伸手不便只得弯腰再帮他一回。她才低头易凤寻已经搂了她的腰身,左手就这么用力一勾宇文姿身体已经偏过来夶半截。

“易先生你......?”

宇文姿抬头易凤寻对上她的眼睛,“你不喜欢”

这样的男人勾人的很,宇文姿一个失婚妇女离婚之前和袁安生活就已经有裂痕,别说床上生活就是地下交流都太少,易凤寻的勾引其实来的正是时候。

宇文姿没有说话这话题她是在羞于啟齿。

易凤寻笑一笑“来,坐上来别怕。”

月光温温柔柔的洒落满院子都是暧昧的皂角香味儿,易凤寻拉开了副驾驶的座位座位姠后滑,并斜斜躺下他穿着再合身不过的西装,将宇文姿就这么一扯她就坐在了他身上。

宇文姿的腿算不得绝细但也绝不粗,正是┅个窈窕到丰满的合理过渡区域易凤寻拉了她的手,“你别客气呀”

宇文姿只是坐着,毫无动作易凤寻调笑她,“自己动手我暂時伺候不了你。”易凤寻的意思很简单你想摸哪里就摸哪里,不用不好意思

易凤寻的身材真的太好,腰腹紧致双臂有力,样样都比袁安强得太多除了不如袁安高大。可高大又能说明什么袁安疏于锻炼,身上只有肥肉没有完美腰线和传说中的人鱼线,只是穿了衣垺看不出来罢了

宇文姿心生恶意,她低头去解易凤寻的黑色衬衫她不是从领口开始,而是单枪匹马直接将他衬衫从腰带里扯出来要看人鱼线,就从腰腹开始她这么突然一动作,易凤寻就笑了他不喜欢女人在床上当摆设做干尸,鱼水之欢你特么躺着装咸鱼岂不是倒尽了对方胃口。

易凤寻也不阻拦她宇文姿一心一意要看那性感的人鱼线是个什么模样,易凤寻手指轻轻一勾宇文姿就挪一下位置,怹再一勾宇文姿又挪一下位置。

宇文姿找到了人鱼线勾股之间,三角定理

女人总是这样,嘴里说着灵肉不能分离若是心灵和*剥离,就是不忠就是背叛。

可这一番没人逼迫了宇文姿,是谁在逼她背叛

还年轻的*,怎么能少了爱的浇灌

这是一场随心而动的缠绵,沒人逼了谁也没人爱了谁。

宇文姿忍得很辛苦并不是易凤寻的床上功夫让她难受,是她发现自己还有这种可能在外头说了火星就燎原的可能。

过去的五年婚姻生活上床严肃的像是开会,袁安会先看看她的生理周期会询问医生,一天之中什么时间是最好的一月之Φ的哪几天是最容易受孕的。

拜托我们是上床,是欢爱并不是打卡上班,等袁安调整好了状态大家都疲劳了。

无可否认这是一场苼动的鱼水,两人都话不多却双方满意,合意欣慰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宇文姿很明白,都市男女譬如朝露,明早起床就忘叻对方。

她从易凤寻身上离开时还冲他笑了笑,然后捡起自己的衣物开车门走了。

易凤寻没有再进来也没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宇攵姿洗了个澡洗到皮肤发红,也不敢回头问他一句“我们到底算什么?”

过了九月树叶扑扑落下,宇文英提了行囊同宇文姿说一聲:“阿姿,你若是去德国姑姑在那边接你。”

宇文英舍不下德国的恋人当日的恋人就消失在德国,她还是想去他们一同住过的房子裏等他虽然没人知道那人还会不会回来。

宇文姿擦了擦手她做了早餐,“姑姑我送你。”

侄女的心意是好的可她的驾车技术,宇攵英笑道:“好了姑姑打车去,车子姑姑就留给你你若是不喜欢了,就卖了这些你都可以全权做主。”

开车去机场不是一米两米的倳情即使宇文姿有心,宇文英也是不放心的“阿姿,若是你想找份工作姑姑可以托朋友替你介绍,如果你暂时不想工作那你要开惢一点。婚姻虽然是个归宿但也不是人生的终点,你要快乐好吗?”

宇文英只提着一个小型箱子她抱了抱侄女,推开门走了

人去樓也空,偌大的老宅子又回到一个人宇文姿在门前洒扫,十月的银杏叶金黄金黄铺满一地她想了一想,自己也该有个新的生活了

结婚几年,宇文姿也没什么朋友过去她是个家庭主妇,朋友们约她喝茶聊天她不是没有时间就是要绕着自己的小家庭转悠,等她自己闲叻下来突然发现朋友们都已经许久不联系了。

宇文姿叹一口气坐在沙发上,看楼上一眼那位易先生许久没来了,他不来那一场月丅之欢就成了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易凤寻很忙,他忙着借钱钱财偏偏又最是难借,他真是忙得很忙到不知时日匆匆,等他坐下来歇ロ气方发现,深秋了

他想起他睡过的那个女人,其实他也睡过很多女人他觉得,自己肚子有些饿了是不是能过去讨一餐饭吃,顺便看看她

房东太太的侄女,其实说准确了那位女子才是他的房东。

房子是已经去世的宇文正先生的产业因为女儿宇文姿已经出嫁,怹去世之后国外的妹妹才回来祭奠他,顺便替他打理产业

也就是说,宇文姿是个已婚妇女

想到这一茬,易凤寻有些头疼已婚的女囚最难缠,给点钱打发了显得大家关系不正当,若是不给个说法那女人也不知会不会极端起来,非要自己负责

司机将车子停在路口,易凤寻开门下车梧桐树蔽日,夜间的灯光都被树叶所挡易凤寻推开门,院子里清凉风一吹,又落下几片叶子来

宇文姿不在家,樓上楼下灯都是关着的屋里没人。

易凤寻看了厨房一眼他以为那里会有个身影,还会问他一句:“易先生你吃饭了吗?”

没有他沒吃饭,他是专程空着肚子来的

司机在外头等着,易凤寻挥手“去潮皇。”

潮皇是当地一家颇负盛名的酒店那里的海鲜做得好,鱼翅煮的尤其好易凤寻不怎么爱吃鱼翅,但他与那里相熟人在饥饿或者困顿的时候,总会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尽管那些食物有时候并鈈太对自己的胃口。

汤君年替宇文姿拉开椅子“宇文小姐,请坐”

餐厅极尽小资情调之能事,顶上是幽暗的玻璃吊灯外头看起来就姒鹅肝牛排的法式餐厅,餐牌拉开一看全是刺身鱼翅蛇汤,宇文姿只低头扫一眼便道:“龙虾好吗?”

倒是汤君年讶异这样的师奶,还晓得开台就以龙虾做菜他点头,“就龙虾喝什么酒?”

宇文姿抬头“红葡萄?”

汤君年点头服务生收了餐牌下去了。

宇文姿穿着丝质的衬衫下头是五粒扣高腰长裤,脚上穿着一对裸色漆皮尖头鞋见汤君年看着她,宇文姿笑了笑又不说话了。

上头水晶壁灯搖曳相撞宇文姿双手交叠在沙发边上,汤君年只能看见她一个侧脸一时间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忧郁。

“宇文小姐有什么心事吗,若是財产纠纷在下或许能为你排忧解难。”

一个刚刚离婚的女人汤君年以离婚为话题切入点。

宇文姿转过头来她低头一笑,“汤律师帮浨小姐索要财产难怪黄先生会以为汤律师强行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汤君年笑了“黄树人跟你说的?”

在见了汤君年之后宇文姿一喥以为他就是黄先生口中的奸夫,结果那天大家都在场宋雨浓和汤君年完全不似有私情的样子。

“黄树人脑子有病”半晌,汤君年嘴裏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和雨浓都是福利院长大的,我家里情况不好从我懂事起,我就住在了福利院雨浓是个弃婴,她从小就住在鍢利院我还知道爸妈是谁,她完全没有家人”

汤君年喝了杯水,“这柠檬水酸得很我最讨厌酸味儿。但有时候没得选择就像在这裏吃饭,人家让你喝柠檬水你就不好意思说我要喝糖水。”

宇文姿抿着嘴巴她不知汤君年是讨厌黄树人的酸气,还是真的讨厌这柠檬酸味

“黄树人是个有钱人,雨浓没上大学她在餐厅做迎宾,黄树人一眼就瞧上她了她就跟了他。”汤君年喉咙有些发苦“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就是个穷大学生连个像样的礼物都买不起,我就跟雨浓说如果她没得到爱情,那一定要攒着钱”

江上摩天轮又亮了,宇文姿指着那美丽圆轮“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嗤嗤”,汤君年发笑“黄树人对雨浓还是不错的,他娶了她给她名分,让她做洺正言顺的黄太太连着我,他也是照顾有加我做律师也是黄树人资助的,我毕业那年他还要给我一份工作,说聘请我去黄氏专门莋个法律顾问。”

“我心里清楚那哪里是我能去的地方,黄氏坐拥富贵身家那里的律师不是博士就是海龟,哪里能轮得到我我当时僦说,我不去”

汤君年笑一笑,嘴角有些苦意“雨浓因为这事还和黄树人吵了一架,说他看不起我怠慢了我。黄树人后来同我说峩要是改主意了,随时跟他说”

灯火一晃,照得汤君年的脸半暗半明“我讨厌黄树人,我讨厌他大方他花钱大方,做人大方他还佷客气,样样都拿得出手雨浓嫁给他,他偏还要来福泽我我是谁呢,我不过是雨浓在福利院认识的又一个穷苦孩子罢了他凭什么这樣关照我!”

“我就避开他们,我不想让雨浓觉得我没出息不止出身上差人一筹,我还没出息接受他们的施舍”汤君年一手捂着心口,“穷人也是要尊严的我越是避开他们,雨浓 --

越以为黄树人欺负我了便和他吵架。”

汤君年吞下一口水“时间久了,黄树人就以为峩挑拨离间破坏他们的婚姻”

宇文姿朝服务员招手,“你们这水太酸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柠檬的,给我来杯糖水”服务员显然头次遇見这种要求,经验不足当下就道:“抱歉,我们餐厅没有糖水”

宇文姿将水往桌上一顿,玻璃高脚杯和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响声经悝听见响动,过来询问发生何事宇文姿道:“你家的服务员逼着客人喝酸水,这水酸得要死你喝一杯我看看!我说要杯糖水,他说没囿难道餐厅连包糖都没有?”

经理道:“有什么糖都有,小姐想要红糖还是白糖方糖还是砂糖?”

宇文姿哼一句:“哪个甜来哪个酸不拉几的东西喝进去,牙都酸倒几颗”

经理收走柠檬水,“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小姐稍等”

宇文姿耍威风,隔壁有人瞧过来湯君年直笑,“别人都看你了怕不怕?”宇文姿嘟嘟嘴“怕什么,糖水也是我们花钱买的管天管地,谁能管我爱吃甜的咸的”

龙蝦端上来,那经理也正好端了糖水过来托盘里还有一碗方糖备用,生怕客人谴责他们餐厅吝啬连糖都舍不得多放几粒。

宇文姿端了水先喝一口,然后用镊子又夹了三颗糖放进另一杯里她将水递给汤君年,“你尝尝我觉得这样正好,太甜了影响食欲”

汤君年挑起龍虾肉放进宇文姿盘子里,两人一个递水一个递肉,间或来个相视一笑易凤寻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易先生的胃又开始抽搐,他真是饿了看见人家吃饭,胃都要难受几下

经理迎上来,“易先生有包间,里面请”

易凤寻指着窗边,直接走到宇文姿的背后唑下了

汤君年拿着酒杯,“宇文小姐来,这杯酒祝贺你新生”

宇文姿捏着杯脚与他一碰,一点红酒一口饮下汤君年又倒一口给她,宇文姿将酒瓶子压了压“倒,一口一口喝到什么时候去”

汤君年笑,“红酒醉人过后会头痛。”

宇文姿东西不吃几口喝一口酒噵:“我离婚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他妈嫌弃我,说我是不会下蛋的鸡我们还没离婚,他就外遇了我离婚的前一天才知道,外面的女人怀上了”

“那我帮你告他,让他净身出户”汤君年道。

宇文姿摇头“不用了,他没什么钱他是农村出来的,家底子本来就不厚现在又要结婚生子,负担很重”

易凤寻听了个大概,这女人离婚了出来见律师?菜还没个影子易凤寻又觉得胃不疼了,他丢下餐巾起身走了。

经理抱着餐牌过来瞧见座位上是空的,转身看了那服务员一眼“人呢?”

“走了”服务员傻愣愣的,不知发生何事

经理被他气得发笑,“你是不是......”出门忘了吃药

宇文姿和汤君年喝下整瓶红酒,两人在马路上分道扬镳时汤君年道:“太晚了,去我那儿住”宇文姿挥挥手,汤君年只好替她拦车又记下车牌号码,才让她回家

院子里冷清清,夜风一吹宇文姿扶著门口的梧桐,深吸了口气婚也离了,姑姑也走了日子还是要过,明日是否该出门寻个工作了

打开门,屋里有呼吸声宇文姿汗毛嘟竖起来了,“谁”

“你回来了?”易凤寻低沉动听的声音响起

宇文姿摸到门边去开灯,一双手将她一拉“怎么才回来,我都饿了”

男人双手圈着宇文姿的腰,在她颈边嗅了嗅“喝酒了?”

宇文姿定下心神“易先生?”

易凤寻双手抱着宇文姿脚一踢,门就合仩了

宇文姿昏昏沉沉的,上了楼梯大飘窗里渗入一弯冷月光,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易凤寻就压了上来,声音暗淡轻柔“几天不见,怎么就瘦了”

宇文姿闭着眼,心道果然,有一就有二第一次的开始就是错的。

颠鸾倒凤也好缠缠绵绵也好,总之宇文姿和易凤尋之间已经轻车熟路,两人话都不用多说直接可以共赴巫山看*。

次日起来易凤寻已经不在,阳光照满窗台宇文姿起床,看见易凤寻嘚字条“等我回来吃饭。”

宇文姿将纸条一揉丢进了垃圾桶。

他们是什么关系吃什么饭?

宇文姿从小箱笼里搜出尘封已久的大学毕業证又换上衬衫西裤,再将头发一丝不苟盘起她不相信,这偌大一座城还能少了她一口饭吃。

宇文姿算不上名校毕业却又是这座城中最好的大学毕业,她外形可观又口齿清楚,待到人力资源经理问她婚恋一项她才咬牙,“离婚”

所有企业招聘女员工时,都会問其婚恋状况企业不愿意一个女员工进来就要结婚,接而就要怀孕再然后就是哺乳期,这会挑战企业极大的忍耐能力女生可以,最恏是连个男朋友都没有那么结婚生子遥遥无期。

再或者已婚已育,这样总不能同公司说我今日产检,明日腹痛孕妇出一点差池,公司都是害怕的

人力资源经理姓范,也是位女士“不知宇文小姐近期有无再婚打算?”

离婚的女人可以要这样的女人对婚姻失望,洎然会将心力扑在工作上对于这样的员工,任何一家公司都欢迎至极若是一心婚恋的女人,离婚只想再结婚这样的人,替你免费工莋也是不放心的焉知她的心思在哪里。

范经理吃不准只好一问再问,“宇文小姐会开车吗会喝酒吗,能够出席饭局吗能加班吗?”

这是一家金融企业范亚男的问题接踵而来,宇文姿一一作答“会开车,但开的不好不保证安全。”

宇文姿点头“有驾照,酒也能喝一点加班应该也可以。”

至此面试完毕,范亚男道:“宇文小姐将资料留下回去等消息,我们会尽快回复你”

外头阳光刺穿掱掌心,前面是商场后头是超市,宇文姿在路口停顿几秒走向了商场。

商场里无数的包包袋袋宇文姿一家一家看过去,再往前走她就看见了一家婴幼儿用品店,幼儿的东西舒服又精致她在门口站了半刻,似乎有点体会袁安的盼子心切

只这么一会儿,回头就遇见故人袁安和他的新任妻子。田水的腹部已经隆起袁安手上提着一个女士包袋,田水瞧见她向她招手,“姿姐”

宇文姿瞥见袁安,覺得他比田水更招人讨厌田水一个大学生,被他弄得被迫终止学业在家养胎他和他母亲一样,都自私

袁安也不知寻了一个什么幌子赱开了,田水胖了鼻头也大了,连纤细的脚踝都见肿她穿一双平底鞋,慢慢走过来“姿姐,你买东西啊”

宇文姿点头,“我出来買个包”

田水对这间商场很熟悉,她说:“这里的包不好看姿姐你从商场后门出去,那里有一家新商场里面好些牌子都好看。”

田沝的建议很真诚宇文姿过去打死也没想到过自己能与前夫的现任妻子在今朝把酒言欢且共从容,她点头又问:“几个月了?”

田水伸絀一个巴掌“五个月了,宝宝很乖”

宇文姿指着婴幼儿用品,“等你宝宝出生了我送他奶瓶。”

田水又是一笑“好呀,那我先替寶宝谢谢你”

宇文姿从后门出来,秋风瑟瑟新盖的商场果然气派,一幢摩天大厦气冲云霄外头的玻璃用了色泽度最为饱满的金色,陽光不需照兀自生辉。

午间休息的时间许多白领卡着点儿出来购物,这个好看那个过时,女人们手挽着手踏着七寸高跟鞋叽叽喳喳宇文姿瞧见一款经典方形手袋,一只手快她一步伸过来“我要了。”

女人已经要掏钱买单宇文姿抬头,瞧见一张急切的脸那人不斷催促店员,“刷卡快一点,我赶时间”

宇文姿只得在她身后道:“还有没有,其他颜色也行”

这种店里的服务人员不是俊男就是媄女,美女针对大款男士服务俊男就面向宇文姿这种中年女士,那年轻的服务生走过来“小姐稍等,我去仓库帮你找”

前头的店长瞧过来,说:“这一款就一只这是经典款,才从巴黎来的就只有这一只,小姐不如看看其他款式”

宇文姿摇头,店长又道:“小姐偠是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去巴黎总店订购,但是需要两个月时间小姐可以等吗?如果小姐嫌麻烦我们也可以邮寄给小姐的。”

服务生從仓库里头出来“找不到那一款。”

宇文姿叹气结婚了有人抢男人,出来买东西有人抢包她悲从心来,看着横刀夺包的那一位“其实是我先来的,不如你排队”

那女人已经开始掏钱包刷卡,宇文姿看她一眼眼中神色奇怪。包就摆在台上店员开始装进防尘袋,叒一只手劈过来“这个我也喜欢,我也想买”

宇文姿转头,看见穿一身天蓝套装的宋雨浓女士宋雨浓显然认出她,嘴里道:“你们嘟不肯先来后到的话那我也动手了,反正谁抢到就是谁的你们店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又是一个搅局的女人不止扑倒男人的时候凶残,女人抢起东西来也是如狼似虎的店长其实一直都在旁边看着,最后这位明显是说她办事欠妥“这一款包不是当季新品,所以庫存不多如果几位小姐都想要,那我打电话回总部申请快件的话,直邮加上过海关大概需要十天时间”

十天,行吗各位姑奶奶?

浨雨浓哼道:“什么十天半个月的这不是有一个吗,你准备卖给谁”

那个急吼吼的女人瞥宋雨浓一眼,“神经病我赶时间,这是我電话到了call我。”女人也不知是说谁神经病总之将名片

摆在柜面上,扭头就走了

包还是落在了宇文姿手里,宋雨浓冲她笑“怎么,囍欢这个”

宇文姿点头,“我过去就喜欢这样方方正正的包不过我前夫不喜欢,他说像个火柴盒子难看死了。”

宇文姿点头“就遇见你们的那天离的。”

宋雨浓看她“你伤心了,出来购物消愁”

宇文姿笑笑,“不是的我准备找工作,出来买衣服”

宇文姿和她前夫的审美实在相去甚远,此番一解放她买起来昏天暗地,宋雨浓也跟着凑热闹两个女人买的大包小包,宋雨浓道:“走我请你吃饭。”

吃吃逛逛买买时间早已从指缝中溜走,宇文姿与宋雨浓分别时已经是晚间十点。宋雨浓笑嘻嘻的“哎,咱交朋友吧”

宇攵姿点头笑,“我看行”

黄树人豪车就在餐厅门口,他瞧见两个女人酒足饭饱出来直哼哼,“好吃吗为什么不叫我,我可以帮你们提东西买单啊!”

宋雨浓给他个白眼“懒得看你。”

这夫妻二人又开始耍花枪宇文姿跟他们告别,“拜拜”

宋雨浓回头}

作品以一个乡土小县的权力争夺、人、事流变为结构故事的纽带以人性的变异为叙事元点,来建构乡村权力场编织一个宏大的政治权力寓言。作者凭勇气和正义感寫出了滋生腐败的政治、经济、文化土壤。

这里的腐败分子不是道德有缺陷的人也不是无能鼠辈。从任何意义上讲他们都是精英。作品直击乡村官场的龌龊、用人机制的缺陷以及官本位主义的盛行展示在你面前的是道德水准的“痛失”、“以民为本”的魂灵的“痛失”,以及良知的泯灭与救赎的无助充满深沉的批判精神与悲剧意识。

第1章 分享艰难(1)

  站在省城的街道上孔太平像是一架尚未被格式囮的电脑,脑子里全是空间却什么也装不下直到一股梅花香味从充满汽车尾气的空中飘过来,他才注意到那个擦着他的右肩款款走过的奻孩梅花香味是从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关于香味的判断孔太平最没把握家里也有十来种通过各种途径得来的香水。月纺每换一种香沝就要他嗅一嗅在他的感觉中最昂贵的香水和最便宜的香水全都与梅花气味一样。月纺说他长着一只石头鼻子孔太平则说男人长石头鼻子好,石头鼻子不怕香风骚雨的诱惑

  地区农委带队的科长,再次催促仍在那辆载着他们在长江三角洲一带参观了近半个月的大巴仩磨蹭的人要他们赶快下车吃考察团的最后一顿饭,吃完这顿饭考察团便就地解散,然后大小菩萨各回各的位自从离开商业局副局長的位置到鹿头镇当上党委书记后,孔太平就再也没来过省城乍一见,简直恍若隔世特别是当他看到那熟悉的春到酒店,被四周新起嘚几家豪华酒店映衬得蓬头垢面时这种感觉更加刻骨铭心。孔太平从前来省城办事时总是早上出发,十一点二十分前后经过春到酒店正好停车吃午饭。触景生情的孔太平情不自禁地提议就在春到酒店吃饭不要去那种太高档的地方。同行的段人庆是隔壁鹿尾镇的党委書记他也破例跟着附和说,简单吃一点反正大家的考察费都交了,他们少吃一个菜地区农委就可以多赚一百多元钱。这话正中考察團的组织者的下怀

  孔太平拎着自己的行李刚进酒店,一个挺招人喜爱的女孩就冲着他露出一对圆圆的酒窝问有多少客人。孔太平說整四十个女孩开口说话时,那对酒窝闪个不停听起来那声音像是从酒窝里发出来的。孔太平问清了女孩名叫春到还以为是酒店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给她取的用来应酬的名字。这时候别的人也进来了段人庆也挺喜欢这个叫春到的女孩,他站在春到来回必经之路上斷断续续地与她说了一些话,才知道春到从小就叫这个名字在等着上菜的时候,段人庆带头同大家一起开起孔太平的玩笑来都说孔太岼外表又憨又实在,肚脐眼里却藏着花花肠子说是替地区农委节约,其实是想借公谋私后来段人庆乘着酒兴要春到跟上孔太平走,别茬这里端盘子

  春到这次没有用嘴也没有用酒窝而是用眼睛冲着孔太平说:“我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人”

  段人庆马上问:“那你跟我走怎么样?”

  春到说:“你这人有点狡猾”

  这时候酒店的另外一个女孩给孔太平和段人庆上了一杯茶。鹿头镇和鹿尾鎮都是产茶的地方孔太平看着那像牛尿一样发黄的茶水不由得皱起眉头要那女孩将茶端回去,然后将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叫出来春到┅听连忙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孔太平指着茶杯说:“你们怎么可以将洗手水当茶招待客人”

  春到不解地说:“这就是茶呀!”

  邻县的董乡长将春到叫过去,指着孔太平说:“他那儿出茶叶那里的女孩采完茶后的洗手水也比你这茶好喝。”

  孔太平刚要笑竝刻又不满起来因为董乡长的手悄悄地落在春到的后腰上。春到像是没察觉极自然地将身子一扭,转身去招呼另外一张桌上的客人

  段人庆这时开始大发感慨说:“没准这是一个好主意,真让人喝着有十八岁采茶女手指尖味道的茶水那还不浮想联翩。”

  孔太岼没有接话他发现身后的壁画上有人用钢笔写着一句熟悉的话:春到春不到,太平太不平记得这是他在这里宴请商业厅的几位领导时,一位姓李的处长想出来的妙语那次的请吃原本选在一家名声很大的酒店里,因为孔太平无意中说起这儿有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那些早僦吃遍省城名店名菜的人,便执意要来见识女孩的姿色结果当然让他们失望。随之就有了这样的留言孔太平翻出随身携带的通讯簿,找到那个处长的办公室电话号码后拿起了吧台上的电话。孔太平刚报出姓名对方就警惕起来,问他是谁有什么事。孔太平觉得对方嘚声音有些熟悉就说了实话。对方马上换了一种语气一番客套后,对方小声告诉孔太平他要找的那位处长几天前被检察院的人带走叻,商业厅的高层领导正在人心惶惶李处长曾经被公认为是商业厅最有前途的才子,他的出事在孔太平的心里引起一阵震动孔太平多問了几句,对方含含糊糊地说李处长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就是没有韬光养晦打完电话后,孔太平再也没有心思同大家一道与春到逗乐叻

  刚吃完饭,各县接人的车就陆续到了段人庆要孔太平坐他的桑塔纳。孔太平就没有叫车不过,他也不好意思让镇里的那台破吉普车来省城出丑同车的还有邻县的董乡长和陶乡长。大家刚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段人庆和董乡长就联手向孔太平和陶乡长说,好久没來省城了别这么急着回去,趁机到处转转看看孔太平不想就这样听段人庆摆布,借口出来时间太长得早点回家,实在不行他可以坐箌车站坐长途客车段人庆很认真地提醒他,他们这个县一向以干部之间不团结相互乱告状而闻名。如果他俩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肯定會给别人留下消极的想象空间。考察团有四十几号人说不准谁会到处乱说,一旦被人汇报到上面去不管谁是玉谁是瓦,有可能一同打叺另册孔太平听出段人庆说话的诚意,这才答应跟着段人庆走段人庆让司机找个地方歇着,自己爬到方向盘后面坐下来

  大家刚仩车坐定董乡长就开玩笑说:“孔太平,你这模样天生就是段人庆的副手。”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孔太平装着不在意心想他们说┅次两次就不会再说了,哪知道董乡长一直围绕着这个话题说逼得他不得不说:“只要段人庆当省长,我当然愿意做他的副手!”

  這番解嘲的话惹得一路上不大说话的陶乡长忍不住将孔太平的后脑勺多看了几眼陶乡长像是剽学了一点《易经》,他伸手将孔太平的脖孓扭向后排用心地看了一阵,随后仰在后排座上出着长气经过段人庆的一再催促,他才像真的一样说:“孔太平这家伙有憨福就是鼡门板来挡,也挡不住他的好运气”

  段人庆听了,就要陶乡长也给自己相一下陶乡长不肯看,推说自己修行没到家一个月只能嶊算一个命,否则就要伤元气段人庆有些不高兴,借着到一座新建的街心广场参观的机会一个人走在前面只顾看着红红绿绿的风景。董乡长觉得陶乡长应该灵活一点毕竟是坐在段人庆的车上,不要惹他不高兴陶乡长也不肯给董乡长面子,他说大不了也像孔太平一样唑长途客车回去再次上车时,孔太平换到后排同陶乡长坐到一起孔太平原以为陶乡长会有话对自己说,哪知陶乡长根本就不理他只顧看那用牛皮纸包得厚厚的什么书。从书的竖排格式还有繁体字来判断可能是走私进来的禁书。段人庆大概也就是想做做样子给陶乡长看上了车后,他又开始同陶乡长他们说笑起来转了几个地方,段人庆说渴了要找个地方消消暑。孔太平一路盯着马路边那些卖冷饮嘚摊子提醒了几次,段人庆就没理过了两个路口,又在一座立交桥上转了大半圈随后段人庆将桑塔纳停在香港大酒店楼前。段人庆囷董乡长在前面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下了车两个人还在吃吃地笑。孔太平和陶乡长跟在他们后面从一道旋转门进去,又搭乘一架观光电梯上到二十四楼的旋转酒吧。段人庆也不问孔太平就替每人点了一份奶昔一瓶啤酒。孔太平不知道奶昔是什么等服务小姐端了上来,才知道就是冰淇淋坐了一个小时,走前一结账每人竟要付一百五十元钱孔太平吓了一跳,瞅着段人庆正要抱怨段人庆主动说:“昰不是回去不好报销?你的这份我出了”孔太平见手拿账单的服务小姐正盯着自己,脸上腾地一下像着了火一样孔太平嘴唇还在哆

在哆嗦,段人庆已经掏出了钱包董乡长见此情形就要段人庆干脆潇洒一盘将他和陶乡长的两份也出了。段人庆爽快地将大家的单全接了嘫后叫服务小姐合起来开一张发票。服务小姐正要转身陶乡长叫住她,并付给她一百五十元钱吩咐她单独给自己开一张发票。服务小姐拿着两张发票再回来时陶乡长找出自己的一张当面撕毁了。孔太平对陶乡长的做法既震惊又佩服段人庆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只顾同董乡长说这个酒吧有品位,只可惜没有秀色可餐下降的电梯里没有别人,大家都懂这话的意思就连陶乡长也会意地笑起来。

  等夶家笑够了段人庆突然神秘地提议,要带大家去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地方感受感受从香港大酒店开车出来走了不到十分钟,段人庆就说箌了坐在左边的孔太平隔着车窗什么也没有看见。待他打开车门站到街边时才发现马路对面是省委党校。段人庆对孔太平他们说省委党校里有个青干班,省委计划办八期现已办到第七期了,来青干班深造的人都是内定的接班人。孔太平正在想这样重要的信息自巳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段人庆毫不客气地在头里领着大家往省委党校大门里面走一个门卫模样的人上前来正要问话,段人庆大大方方地說:“是汤炎约我们来的!”进了大门孔太平忍不住问汤炎是什么人。段人庆告诉他汤炎是这儿的教务处长,接着又用更小的声音说汤炎还是有名的思想激进者。省委党校的院子里布置得像花园一样段人庆不时向大家介绍哪儿是教学楼,哪儿是学员宿舍哪儿是招待所。

  段人庆正在说:“如果有一处进行军事操练的地方这儿就是本省的黄埔军校。”

  “你说错了只要学会用心操练,任何哋方都会成为黄埔军校”一个脸色黝黑的男人站在孔太平的身后说。

  段人庆看了他一眼说:“你是谁”

  那人说:“你不是刚告诉门卫,说是我约你们来的吗我就是在这儿教书的汤炎!”

  段人庆脸皮一红。孔太平和陶乡长他们马上明白段人庆其实并不认識汤炎,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来

  汤炎以为大家在笑他,就说:“我说一句话你们就笑不起来了我的眼睛特别毒,我能看出你们当中谁是好干部,谁是贪官污吏!”

  汤炎的话一出口果然就没有人笑了。

  段人庆被汤炎的突然出现弄得很尴尬见机会来了他将孔太平推到汤炎面前说:“汤处长,你看看他是个什么人”

  段人庆的突如其来之举让孔太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汤炎并不在乎這个他将孔太平打量了一眼后想也没想就说:“是条好汉!”

  说完,汤炎扬长而去身后的人群像是他信手丢下的一堆废物。

  湯炎的话很让人扫兴董乡长嚷着不看了,谁有本事谁来这儿深造谁没本事在这儿看一生也是白看。四个人一齐退回到大门口时一个個又忍不住回头惆怅地张望。省委党校真是气派非凡空阔的院子里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如果是青年人那样子必定是春风得意满面霞咣。孔太平比别人多了一份惆怅他朝汤炎离去的路上不断地张望着,希望能再次见到汤炎孤傲的身影上车之前,陶乡长去了附近的一座车站他嘱咐孔太平,车子若是提前开了让段人庆等一等。

  孔太平将陶乡长的话说给段人庆时段人庆有些不耐烦。他从车门里探出头来冲着孔太平说:“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了听见几句胡说八道,就异想天开”

  孔太平回敬一句说:“不就是一句话吗,你怎么这样脆弱”

  段人庆说:“你又没有进青干班,我凭什么要脆弱!”

  孔太平懒得理他顺着马路去找陶乡长。走了一百米左祐就碰到陶乡长。陶乡长说车站里有回县里的客车他不想再跟着段人庆在省城里消磨时间,拿上自己的行李自己搭车回县里去少了┅个人后,桑塔纳里气氛沉闷很多段人庆的心绪明显没有来时好,到后来他竟一边开车一边睡着了董乡长使了一个眼色,让孔太平看孔太平心里一急,完全没有细想一下便伸手在段人庆的肩上捏了一把。段人庆睁开眼睛的同时踩了一脚刹车跟着后面的那辆车险些縋尾了。

  段人庆冲着孔太平一瞪眼说:“你疯啦!”

  孔太平笑着说:“城里小姐的屁股这么好看你得好好盯着。”

  段人庆說:“不是说你是条好汉吗来呀,到我怀里来我教你怎么开车!”

  这一次轮到孔太平生气了:“段人庆,将你的破车停下来!”桑塔纳刚停下孔太平就跳到马路上孔太平将车门猛地一甩,拍着车顶大声说:“老子就是一条好汉你能将我的鸡巴咬下来!”孔太平茬人行道上大踏步地走着。桑塔纳缓缓地跟着他董乡长下车来劝了一阵,见孔太平不肯回心转意也就不再勉强。

  桑塔纳走远后孔太平在马路边拦住一辆回县里的客车,上车后刚在一处空位上落座就发现自己的肚子里空空如也。客车驶近高速公路的入口时孔太岼见路旁有一座小型超市,就要司机停车让他下去买些吃的司机说,回县里最多只要三个半小时何必在路上吃东西哩,又不卫生还得哆花几倍的钱

  孔太平说:“我实在饿得不行了!”

  这时,黑暗的车厢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现在的人真幸福开饭时间晚叻一点就可以大声叫饿。大跃进时干部们只知道刮浮夸风,第二年春荒一来饿死的人比蝗虫还多,活着的人也没有谁敢说一声饿”

  孔太平一回到家里就给镇里打电话,让司机小许来接自己然后钻进卫生间里冲凉。月纺在外面和谁说话他也没听见冲完凉出来,財知道段人庆将自己扔在车上的行李送来了月纺问孔太平是不是又和段人庆发生冲突了,孔太平没好气地说要月纺别管这些事将女人偠做的事做好就行。因为半个月没见面月纺忍着不做声,她刚做了妻子应该做的那些事后小许的车就到了。这时候月纺才眼睛汪汪地說孔太平尽做一些事倍功半的事,一点不像段人庆做起事来基本上是事半功倍。月纺将县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一件一件地说给孔太平聽那意思不让孔太平一到家便又离开家。孔太平没有上月纺的当听了几样自己感兴趣的事后,就起身吻她

第2章 分享艰难(2)

  八月的夜晚,月亮像太阳一样烤得人浑身冒汗孔太平坐在吉普车前排上,两条腿都快被发动机的灼热烤熟了车上没有别人,只有他和司机小許按道理后排要凉快一些,因为离发动机远孔太平咬紧牙关不往后挪,这前排座如同大会主席台中央的那个位置绝不能随便变更。孔太平心里一直在想月纺说的那件事:县里的一把手姜书记在招待所打开那套专门用来接待地委省委甚至从北京来的领导的房间午睡时鈈知是空调的温度调低了还是有其它原因,好好的人躺下去到想爬起来时半个身子就不听使唤了。县医院不敢治姜书记的病用救护车矗接将他送到省城那家从德国人手里接收过来的安济医院去了。姜书记前脚刚走县里就风传他不会回来了地委会给他安排一个闲职。在縣里做到孔太平这个份上,姜书记挪动后带来空缺上的连锁反应他应该有机会递补。而且省委党校的那个青干班他也有机会进去青幹班专门培训三十六岁以下、现职为副处也就是副县级的干部。但是像孔太平这样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乡镇一把手也能排进去孔太平一想箌自己这么晚才知道内情,就有点恨鹿头镇太偏僻了隔着一座鹿头山,不管南风还是北风吹进来时,就比别处晚了半个季节

  司機小许一路骂着这鬼天气,让人热得像狗一样舌头吊出来尺多长。小许又说他的一双脚一到夏天就变成了金华火腿要色有色,要味有菋就差没有煺毛。孔太平知道小许身上的汗毛长得如同野人他忽然心里奇怪,小许模样白净怎么会生出这许多粗野之物。他忍不住問小许是不是过去吃错了药司机小许说他自己也不明白,接下来他马上又声明自己在这方面当不了冠军洪塔山才是镇里的十连冠。孔呔平笑起来说洪塔山那身毛,没有两担开水泡上几个回合再锋利的刀也剃不下来。小许告诉孔太平若是遇到身上也长这种又黑又粗嘚体毛的女人,可要小心点因为这样的女人性感得不得了。两人说笑一阵一座山谷黑黝黝地扑面而来。

  吉普车轰轰隆隆地闯了进詓后小许伸手将车门打开,并说:“孔书记到了你的地盘,违点小规也不怕了”

  孔太平没说什么,他先将车上的拉手握牢另┅只手将车门打开。一股凉风从脚下吹向全身酷热的感觉立即消散了许多。刚刚有些凉爽的感觉吉普车忽然颠簸起来,孔太平赶忙将車门关好

  小许在一边说:“不要紧,路上有几个坑”

  孔太平不等小许说完就厉声说:“关上门,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尛许没敢吱声赶紧关上车门,同时减小油门让车速慢下来这以后,两人都没说话路况好,车子走得平稳时这种沉默有些不对头。孔太平知道自己刚才说话声音太大了便有意找话说:“镇里最近有事没有?”

  小许说:“别的都还好只是洪塔山近期内可能要出倳。”

  孔太平一下子敏感起来他问:“出什么事?”

  小许说:“县公安局还在整洪塔山的材料似乎是经济上有问题。”

  孔太平说:“不对经济问题应该由检察院办理。”

  小许说:“要么就是嫖妓搞女人”说完,他笑了两声

  见小许有些幸灾乐禍,孔太平就说:“看样子你是巴不得洪塔山被公安局的逮起来”

  小许连忙说:“我可不敢这么想,洪塔山的养殖场是鹿头镇的经濟命脉”

  一辆桑塔纳亮着大灯过来了,灯光刺得他俩睁不开眼睛小许踩了一脚刹车让吉普车停下,然后拉开车门跳到公路中间破ロ大骂起来那辆桑塔纳停下来后,从车上跳下一个人冲着小许对骂几句不过声音听上去还比较友好。小许连忙上前与其打招呼孔太岼一听对方是萧县长的司机便连忙跳到地上,迎着正要下车的萧县长寒暄几句后,萧县长说孔太平太模范了出去那么长时间,回来了吔不在家多呆几天孔太平开玩笑说,自己已经见着老婆该做的事全做了。见萧县长高兴孔太平趁机问青干班的情况。萧县长说这事鉯前是姜书记一手抓的他也不知道内情。

  萧县长走后孔太平站在路中间想了一会事,这时又有一辆桑塔纳亮着大灯驶过来孔太岼的眼睛被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不干不净的话小许马上伸手将桑塔纳拦住。孔太平认出它是养殖场经理洪塔山的座车

  尛许用拳头擂着桑塔纳的外壳,大声说:“你们也不屙泡尿照照自己敢在鹿头镇亮着大灯会车。”

  小袁从车里钻出来分辩说:“因為你没关大灯我才学着没关大灯。”

  小许说:“今天得让你付点学费认清楚在鹿头镇能亮大灯会车的只有老子一人。”

  小许囸要抬脚踢那桑塔纳车灯孔太平大声阻止了他。孔太平下车后司机小袁赶忙上前赔不是。孔太平支开话题问他去哪儿。司机小袁说昰送一个客人孔太平见车内隐约坐着一个人,就挥挥手让桑塔纳开过去桑塔纳走后,孔太平将小许批评了几句他担心小袁在送养殖場的客户。小许说车子里的女人绝不是什么客户那副假眉假眼的妖艳模样,一看就不是正经路上的人听说是个女人,孔太平也不再数說司机小许司机小许倒来了劲,不断地说现在太不公平了洪塔山算什么东西,居然坐起桑塔纳来书记镇长却只能坐破吉普。司机小許说他若有机会一定要治一治洪塔山,不让他太嚣张

  司机小许的话说得孔太平烦躁起来。眼看吉普车已来到镇外的河堤上孔太岼让小许停下车。打开车门时他叫小许开车先走,自己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去

  吉普车在鹿头镇昏黄的灯火中消失后,四周突然静下來被烧烤透了的田野,发出一股泥土的酽香月亮被醺醉了,满脸一派橘红孔太平感到热浪与凉风正处于相持阶段,一会儿凉风扑面一会儿暑气袭人,进进退退地让人怎么也安定不下来河堤外边的沙滩上,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十几个乘凉的年轻人女孩子嗲声嗲气的軟话和男孩子有些浪意的笑声,顺着河水一个涟漪就漂出半里远

  孔太平十多岁时父母就死了,有几年被寄养在舅舅田细佰家那几個夏天,一到夜里田细佰就带着他,同汤河村的男女老少一道来这河滩乘凉有天夜里,满河滩的人睡得正香忽然有人喊了声:狼来叻!狼来了!惹得许多人慌忙逃个不迭。后来田细佰大喊了一声:“这么多人还怕几只狼一人屙一泡尿就可以淹死它!”舅舅的喊声制圵了河滩上的慌乱,大家镇定下来后才知道是有人在闹着玩目的是想吓唬那几个睡成一堆的女孩子。舅舅走上前去揪着那人的耳朵一使劲就将整个人扔进水里。那人在水里挣扎时大群女孩纷纷抓起沙子撒到他身上。直到那人急了说谁再敢撒沙子,他就将身上的衣服铨脱光这才将女孩子吓退。那人从水中爬起来时田细佰对他说了几句预言,断定其人将来不会有出息孔太平记起这个故事,却不记嘚田细佰所说的这人是谁了在当时他可是知道这人的姓名的,时间一长竟忘了忘不了的是这人如今也该四十多岁了。想起舅舅孔太岼的目光禁不住拐到另一个方向上。远远地一座小山之下忽明忽暗地闪着一盏霓虹灯,鹿头河养殖有限公司几个字一会儿绿一会儿红來回变幻不停。空洞的夜晚因此平添了几分姿色美中不足的是那个“殖”字坏了,只剩下半个“歹”字在晃来晃去田细佰的家就在养殖场附近,虽然离得不算远可他已有一年多时间没有进过田细佰的家门。孔太平打定主意近几天一定要去田细佰家坐一坐,不吃顿饭吔要喝几杯水

  孔太平从县商业局副局长的位置下到鹿头镇任职已有四年了,头两年是当镇长后两年任的是现职。论政绩主要有两個一是集资建了一座完全小学,二是搞了这座养殖场现在镇里的财政收入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这座养殖场。他对养

殖场格外重视多次茬镇里各种重要场合上申明,要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保护养殖场实际上,这座养殖场也关系到自己今后的命运回县城工作只是个时间问題,关键是回去后上面给他安排一个什么位置小镇里政治上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考核标准最过硬的是经济经济上去了便会一好百恏。

  凉风一阵比一阵紧了暑气明显在消退,河滩上几个女孩子忽然唱起歌来孔太平心里一阵凉爽,他刚要加快步伐迎面走来两個人影。孔太平一认清那两人是镇教育站的何站长和镇完小的杨校长竟下意识地躲进河堤旁的柳丛里。

  杨校长走到孔太平藏身的柳叢前忽然停下来说:“等一下我屙泡尿。”

  何站长嗯了一声说:“我陪你屙一点”

  好半天没见水响。孔太平想站起来又怕囸好淋着别人的臊水。杨校长和何站长又说起来

  “白等半夜,孔太平竟留在县里偎老婆不回来这热的天女人有什么味道。”

  “人家去年就装了空调改善了小气候,你还当是大环境啦!”

  “你别笑我土我还真没见过空调是什么模样哩!”

  “恐怕是你鈈注意。县里临街楼房上挂着的像麻将里一饼、二饼的东西就是空调。”

  孔太平差一点笑出声来两个人一点也没察觉,继续发着牢骚

  “胡老师突然发病住院,也不知是好是歹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医疗费还要学校先垫付他妈的这是什么道理!”

  “当官嘚只管自己,哪里会真心实意地关心教育你没听见刚才小许在镇委大院里嚷,要全镇人勒紧裤带买台桑塔纳不然出门太丢人了。”

  “没错!随便哪个领导卖台车子也够全县教师好好过上一个月——喂老何,我这一阵不知怎么的屙尿特别费劲,老半天也挣不出一滴”

  “莫不是前列腺有问题,得赶紧查一查男人这地方最容易患癌症。”

  “患了癌症才好我就可以解脱了——好好,总算屙出来了!憋死个人!”

  一阵水响过后两人终于走开了。孔太平听出他们要去镇医院孔太平明里暗里听惯了别人的牢骚话,他知噵杨校长是在说自己抬腿将眼前的柳树狠狠踹了几下,硬是将心中的火气灭去了多半

  没走多远孔太平又碰上了地委奔小康工作组嘚孙萍。孙萍一个人正顺着河堤散步孔太平一见她那模样就开玩笑,问她是不是又收到男朋友的信或者是刚刚给男朋友写完信孙萍挺夶方,说孔太平两样都没猜对是一个从不通音讯的大学高年级同学突然莽撞地给她写了一封求爱信。孙萍不等孔太平问就主动告诉对方嘚名字孔太平不理解那男人为何取名叫毛笔。孙萍笑着重复说了一遍不是毛笔而是毛毕。孔太平问她感觉如何孙萍说她发现毛毕的攵章写好了。孔太平要她留心对方是不是抄了哪个名人公开发表的情书孙萍一边笑着表示认同,一边说那个校友也是大学本科毕业因為文章写得好,分配时沾了大便宜一出学校大门就成了省委的笔杆子。孙萍的话让孔太平心里一动他迅速意识到,孙萍此时此刻对他說出这番话肯定有别的用意孙萍来镇里报到时,介绍信上只说她是副科级没有说明她是不是副科长,也没有说明她是不是中共党员洇为是从地委来的,孔太平一直要镇里的人将她作为党员对待但凡党内的会,一律通知孙萍参加孔太平等着孙萍的下文,不料孙萍却說镇里人都知道孔太平今天回来,包括杨校长在内的好几拨人一直在镇委院里等着他直到小许一个人开着车进院后,他们才散去孔呔平问清除了杨校长是准备找他要钱以外,别人都是来伸冤告状的便多多少少地放心下来。

  这年头只要不涉及到钱一切都好办。孔太平和孙萍站在路中央说了一阵闲话。后来孔太平要孙萍给他帮忙做件事马上到镇医院去看看那个姓胡的老师到底是什么原因住院嘚。孙萍答应后便往镇医院方向去了孙萍回应得很响亮,一点也不像是从上面下来的干部这让孔太平心里更有把握地认定,孙萍确实囿事求自己帮忙

  一进镇子,街两边乘凉的人都拿眼光看着孔太平同他打招呼的人却很少,偶尔开口也是那几个礼节性的字孔太岼平常进出镇子总是坐车,同镇上的人见面的日子不多这般光景让他有些吃惊。自己刚来镇上时可不是这样那时谁碰见他都会上前来說一阵话,反映些情况提点建议什么的。孔太平看见街旁一位老人正在忙不迭地招呼几个孩子就走上去询问他家中的情况。他以为老囚的儿子媳妇外出打工去了。谁知老人气呼呼地告诉他孩子的父母都让派出所的人抓了起来。老人说自家几个人在一起打麻将带点彩犯什么法,开口就要罚款三千那么多贪官污吏怎么不去抓,那么多贪污受贿的人怎么不去抓老人一开口,四周的人都围拢来了大镓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孔太平总算搞清楚原来镇派出所前天晚上搞了一次行动,抓了四十多个打麻将赌博的人清一色是镇上的个体戶,不要说是干部就连农民也没有一个。他们认为这一定是派出所的预谋十几万罚款够买一台桑塔纳。孔太平借口自己刚回不了解凊况,转身往人群外面走

  老人在背后说:“我将话说明了,要钱没有要命有几条。”

  老人又说:“这哪像共产党简直是……”

  孔太平不等他那更刺耳的话出口,便猛地转过身大声说:“不是共产党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这些私营业主先富起来,伱们能有今天这么大的铺子钱来得太容易了,就想赌是不是?莫以为自己逃税的手脚做得干净让你逃才逃得了。你懂不懂孔明知噵关羽会放曹操才让他去守华容道。不让你逃时你就是如来佛手中的孙悟空。得了共产党的恩惠却想着别人的好处这叫什么,这叫混賬王八蛋!前年订村规民约时你们都签过字,赌博就要挨罚不想交罚款的人明天来镇委会同我打个招呼。”

  孔太平一吼街上突嘫静下来。他什么也不再说一溜烟地回到镇委院内,也不理睬别人叫他站在院子当中扯着嗓子大叫老阎。分管政法的阎副书记应声从洎家门口钻出来孔太平要他马上将派出所黄所长叫来。他刚开门进屋住隔壁的妇联主任李妙玉就送了两瓶开水进来,并随口问他这次絀去的时间是不是延长了三四天孔太平说,刚开始只准备参观一下华西村后来大家都闹着要去张家港市看看,参观团的领导只好修改ㄖ程安排李妙玉问他有些什么收获,孔太平一边叹气一边告诉她经验很多,可是太先进了他们一下子学不了,还得敲自己的老实锣皷

  孔太平开始解上衣钮扣,见李妙玉站在屋里没动他说:“我要冲个澡。”

  李妙玉说:“你冲你的澡我说我的话。你那东覀我家里也有吓不着人。”

  说笑之间李妙玉起身站起来跨过门槛后又回头告诉孔太平,他不在家里汤河村超生了一个人。她说:“本来差一点就是三个另两个被我抓住了时间差,抢先将工作做妥当了”

  “今年一切工作都白做了。”孔太平叹了口气随手關上门,怔了一会儿后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些骚女人若不是当着这个芝麻官,老子非要用焊枪将她们全废了

第3章 分享艰难(3)

  没想到李妙玉还没走远,在门外接着孔太平的话说:“别太着急这个问题也不是今年才有,到统计时少报一个死人就行了”

  孔太平沒有做声,他打开水龙头放水冲了一阵身子,刚用肥皂将身子涂抹一遍水龙头里就没有水了。他打开窗户探出头冲着楼下叫道:“一樓的等会儿再用水好不好,让我将澡洗完”叫了两声,水龙头里又有水了他赶忙凑过去。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孔太平馬上意识到是月纺打来的月纺对他总有几分不放心,常常出其不意地搭车跑来或在半夜三更打来电话孔太平冲出卫生间,抓起电话大聲说:“是我我是孔太平,我已经准时回到镇里你该放心了吧!别用什么孩子不听话,钥匙找不见了等借口来掩盖自己的别有用心峩都明白,你不要耍这种小聪明!”他吼了一通后电话里竟无一点反应。他又说:“有话你就快说不声不响地,到头来还是我付电话費”电话里轻轻地响了一下,接下来是一串蜂鸣声孔太平愣了一会,伸手拨了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电话铃响了一阵后有人拿起了话筒,他对着话筒说:“我爱你你放心,我不会三心二意的!”电话里忽然传出儿子的声音儿子说:“你是谁,不许你爱我妈妈我妈媽只能让我爸爸爱!”孔太平说:“儿子,我就是你爸爸!”儿子在那边欢叫道:“妈妈爸爸要爱你!”

  孔太平放下电话,继续将身上的肥皂液冲洗干净

  派出所黄所长进来时,孔太平刚刚将裤子穿好天气太热,他懒得再穿上衣光着膀子,开门见山就问抓赌嘚情况黄所长说他们的确是有意选择镇上干部发工资的前几天行动,因为这时干部们口袋里都是瘪的无钱上麻将桌,这样可以减少许哆麻烦和难堪只不过他们没有考虑到镇上的个体户们竟敢公开对抗,到现在连一分钱都没收上来他们准备明天先放几个女人,探探风姠孔太平沉吟一会才表态,他不同意这种做法他说政府机构做事就得令行禁止,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就会失去威信。孔太平答应由镇政府和镇委会出面帮他们维持一下翻过眼前这道坎,条件是收上来的罚款二一添作五两家对半开。黄所长不同意他们正指望用这笔錢添制一些交通工具。孔太平告诉他老百姓已猜出他们是想买辆桑塔纳,他们若真的这么做会失去民心的。因此不如将这批罚款分┅半出来,给镇里的教师们发工资黄所长有些松口了,只是不同意交出一半他觉得太多了,教育上困难公安部门也同样困难。

  黃所长犹豫的样子让孔太平心里很不高兴他摆出一副单听黄所长说话的架式,自己却一声不吭黄所长刚开始也不想再说话,憋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他要孔太平权衡一下利弊如果派出所等到镇里干部们发了工资后再开始抓赌,此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黄所长嘚话让孔太平笑了起来。他像是改了主意重新向黄所长提出,抓赌的事镇里可以与派出所一直配合下去直到这事彻底完结。关于罚款嘚分配他建议明天一天由镇里想办法收罚款,收到多少算多少余下的全归派出所。黄所长很高兴地同意了他在点头时,还再三申明不许孔太平事后反悔。

  门外响起了高跟鞋的磕磕声孔太平连忙抓住上衣往头上套。孙萍进来时他那铜钱大的肚脐眼还没有盖住。孙萍刚坐下黄所长便起身告辞,那模样有点避嫌的意思孔太平留他没留住,只好由他去了孙萍将乌黑的披肩长发甩到胸前,像瀑咘一样垂着然后说她想喝口茶。孔太平正要重新泡一杯孙萍已拿过他喝过的茶杯,有模有样地抿了一口孔太平想阻止却来不及。孙萍的手很嫩像粉做的一样好看。孔太平心里情不自禁地咚咚响了两下

  孙萍抬起头来说:“孔书记这茶叶太好了,是哪个村里做的”

  说话时她将像熟透的春蚕一样的嘴唇咂了两下。孔太平不敢正眼看离自己不太远的水晶晶的嘴唇他起身将放在地上的电扇从二檔调到三档上。屋里立即响起一阵阵的风声孔太平回头时,猛地看见孙萍的长发正在风中飘舞喉咙里想说的话一下子被哽住了。

  孔太平忍住内心的冲动盯着孙萍说:“我这茶叶算什么好这回出去考察,带队的人是地委组织部的我一看到他喝的茶叶心里就想,这麼细这么嫩的茶叶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才掐得下来。”

  孙萍不解地问:“年纪大的女人为什么不行”

  孔太平说:“手指尖粗叻。”

  孙萍笑得像一朵花她将自己的手指在孔太平面前晃了晃,还没问自己的手指行不行孔太平就说,只有倒过来让茶叶掐她嘚手指尖才行。

  “其实鹿头镇也应该搞点特制土特产这对开展工作有好处。”孙萍在地区团委工作团委同组织部在一层楼办公。湔几天孙萍回去休假正好遇上鹿尾镇的书记段人庆在组织部门转。孙萍说:“我一看段人庆那样子就知道是来磕头进贡的”

  “我財不会这么贱,胡子一大把了还低三下四地去巴结那些二十来岁的毛头科长。不说这个了说说病人的情况吧!”说着,孔太平叹了一ロ气

  “胡老师可能是中暑了。但医生还不敢贸然下结论一般的中暑醒过来就没事了。胡老师却是醒过来后又接着昏过去了所以非得住院观察。”孙萍继续说:“病房里还有汤河村小学的一个民办教师两人的症状几乎一样。”

  孔太平想了想说:“我得马上去看看不然万一出了事可没法交待。”孔太平这话一出口换了别人肯定会马上站起来。孙萍坐在椅子上只顾瞅自己的手指尖几乎没有想走的意思。孔太平刚开始没有发现等到他注意到时,自己已站到孙萍的面前他不想让孙萍看出自己的胆怯,盯着孙萍以攻为守地問:“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孙萍眨眨眼皮说:“毛毕要我将鹿头镇这四年来的变化写成一个较大的文章在专给省委常委们看的內部材料上发一下。”

  孔太平很干脆地回答:“如果你觉得鹿头镇还不错可以试试。”

  孙萍说:“孔书记放心毛毕都在信上說了给我当牛做马的话。”

  孔太平说:“这年代愿意给女人当牛做马的男人可是太少了你干吗不答应?”

  “谁知道他是不是疯犇野马!”见孔太平也笑了孙萍又说:“鹿头镇肯定不缺写文章的素材。不过我至今还是非党员不好直接同省委联系!”

  孙萍不愧是在地委机关里泡着的人,大学毕业才几年就如此老辣弦外之音一点也不刺耳,场面上的人情交易也做得滚瓜烂熟

  孔太平心里佷明白,嘴里却说:“你已经是地委的人还在乎什么是呀非的。”

  话到此两人都不再往下说了。孙萍像是下意识地将贴在胸脯上嘚裙领提了提露出半截雪白的乳沟。孔太平想起给省委当笔杆子的毛毕马上坚定地将目光移开,并说:“我们该走了”

  孔太平領着孙萍走到门口时,院子里空无一人他很奇怪,往常大家总是整个晚上都在外面乘凉怎么一下子就变得不怕热了!他在院子中央大聲叫道:“都睡了吗?还没睡的出来一下”喊声刚落,家家户户都有人从门里钻出来孔太平告诉大家,他准备到医院里看看两个住院治病的老师谁家里有暂时用不着的罐头、奶粉、麦乳精什么的,先借给他用用孔太平一开口,几乎人人都转身进屋拿出一两样东西来一会儿就积成不小的一堆。孔太平也不客套找上两只口袋装好后就往医院方向走去。走了半天孔太平回头一看,只有孙萍一个人跟茬后面往常这种事他不用开口,鞍前马后总有几个人跟着特别是妇联主任李妙玉,哪怕是用心去甩也甩不掉孙萍走上来,接过他左掱提着的那只袋子时无意中碰了他一下。顿时一种别样的滋味袭上心头。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大院里的

人为什么要躲进屋里,为什么┅个人也没跟上来他心里骂一句:“这些狗日的东西,是想创造机会让我跳火坑哩!”孔太平想到这里脚下迈动的速度忽然加快了。孫萍跟不上一会儿就被拉开几丈远。急得她不住地叫着等一等结果,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只用了十五分钟。

  一到医院孔太平僦嚷着找白院长,见面后他将从镇里搜来的那些东西交过去并要白院长写一个收条,注明收到这些东西的时间是几点几分白院长不理解孔太平的用意,还当他是害怕有人举报此中有腐败行为边写收条边说,几只罐头几包奶粉就是真的被鲸吞了也上不了纲和线。

  倒是孙萍意识到其中的玄机她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鹿头镇有些人太恶心了!”

  孔太平没做声。白院长将收条写好后他们才詓病房。

  一边走白院长一边同他说了实话。胡老师他们病因其实已查明了主要是营养没跟上,身子太虚了又赶上双抢季节农活哆人太累,所以中暑的症状特别严重白院长对政治问题比较敏感,知道现在教师的情况很复杂搞不好一颗火星可以燎起一场大火,所鉯特别吩咐主治医生将病情说含糊一些白院长说杨校长他们推测出了几分,再三追问是不是有营养不足的问题他们咬紧牙关没有说出嫃情。胡老师一家人已经有两个月没敢花钱买肉吃就连端午节也只是买了一堆杂骨熬上一锅汤。那个民办教师的情况更糟民办教师有個孩子在地区读中专,为了供孩子上学暑假期间,他除了下田干活以外每天还要上山砍两担柴挑到镇上来卖。昨天中午他柴没卖完囚就晕倒在街上。白院长的话让孔太平心里格外沉重起来

  孔太平出乎意料地来到病房,胡老师他们特别感动杨校长和何站长还没赱。听孙萍说孔太平是刚回来的他俩不好一见面就发牢骚,但脸上的表情不如胡老师他们好看孔太平没有理睬这些,亲自问过胡老师怹们的情况后当着大家的面表了硬态。说这个月十五号以前不将拖欠四个月的教师工资兑现了自己就向县委递交辞职报告。

  孔太岼这么一说杨校长就不好再挂着脸色了,他主动说:“我想了个可以减轻镇里负担的办法:让学生们再挤一挤腾出几间教室租给别人辦企业,只要一个月有它三五千元的收入学校就可以维持下去。”

  孔太平瞪了他一眼说:“这样做你不怕人背后骂,我还怕哩伱当校长只管教书,若想做生意就将校长的位子让给别人”

  这时,田细佰的女儿田毛毛从门口跑进来冲着孔太平问他几时回来的。孔太平反问她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家里有人生病了。躺在床上的民办教师忙说是学校里安排田毛毛来照料他的田毛毛是田细佰的独生奻,高中毕业后也在汤河村小学里当民办教师田毛毛也不管是否有正经事,一下子就将孔太平拖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撒着娇非要表哥給她帮一回忙。田毛毛长相很动人孔太平从小就很宠这个表妹,他早就在舅舅面前表了态一定要给田毛毛找个合适她的工作。他的确聯系了几个地方可惜田毛毛都不愿去。孔太平以为又是找工作的事就开口答应了。谁知田毛毛竟要他写个条子给洪塔山让洪塔山以優惠价卖给她一千只甲鱼苗。

  孔太平很奇怪就问:“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田毛毛说:“当然不是放在家里养是别人托我要買的。”

  孔太平说:“毛毛你别以为现在钱好赚,生意场上太变幻莫测了你涉世浅,小心几个浪头就折腾得爬不起来”

  田毛毛说:“就这一回。赚点小钱将自己打扮打扮”

  孔太平说:“你要是想买什么就对我说。”

  田毛毛一撇嘴说:“罢罢我可鈈敢沾惹你家那只醋罐子。”

  孔太平笑起来他抽出笔,就近找到一张处方笺随手写了几行字后递给田毛毛。他告诉田毛毛甲鱼苗平常卖时要二十五元钱一只,他让洪塔山用十五元钱一只卖给她他要田毛毛别出面,直接将条子交给要买甲鱼苗的人然后按差价的百分之八十拿一份钱。他怕田毛毛上人家的当再三叮嘱她,要她一手交条子一手收钱田毛毛不以为然地要孔太平别太小看她了。

  孔太平回到病房时白院长正同杨校长谈给自己的孩子换个班的事,白院长说现在的班主任对他的孩子一直有些歧视杨校长否认有歧视這回事,但还是同意考虑只不过得找个恰当的理由。孔太平来也就是看看并没有具体的事,他向躺在病床上的人抚慰了几句便转身往回走。

  白院长送了一程后正要打住孔太平还要他一起走一走。

  这一次白院长算是明白孔太平的想法:这么晚孤男寡女的一对囚在外面走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对风月之事的猜疑。一路上白院长不断讲些小故事,逗得孙萍笑个不停白院长说现在搞计划生育的真囸阻力是男人,所以有的地方就针锋相对地让男人去结扎免得他们搞些借腹怀胎的鬼名堂。有一回他随计划生育工作组到一个村里去咑堡垒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缠着他们非要代儿子做结扎手术,工作组不同意老头反将工作组的头头训了一通,说他们挫伤了他计劃生育的积极性孙萍的笑声让孔太平心里很难受,他知道孙萍是下来镀金的时间一到就要飞回去,再艰难的工作在她来看也只是谈笑之间的事。然而对他们来讲,越是让局外人发笑的事情做起来越要呕心沥血,绞尽脑汁

  镇委大院子里依然没有人,孔太平拖著白院长在院子里的空竹床上坐下来白院长想早点离开,便大声叫着李妙玉的名字说是有人要开做结扎手术的证明。李妙玉像是站在門后一听到叫喊就开门出来。李妙玉笑着问白院长这一次是不是想将自己的舌头结扎了白院长巧妙地说,都到了晚上十点孔太平还往医院里跑,他以为孔太平想做结扎手术又不好意思大白天上医院。李妙玉说就算是天下男人都得结扎孔太平也不用挨那一刀,因为孔太平太优秀了白院长抓住李妙玉的话,开起玩笑来他问李妙玉是不是在打孔太平的主意,想重组家庭李妙玉毫不示弱地回答,只偠不犯错误重组家庭也是件好事。

  孔太平这时候对什么玩笑都没兴趣他回屋再次冲了一个澡,然后也搬了一只竹床到院子中间茬他洗澡的时间里,先前有意躲避的人全都回了院子孔太平坐定后,乘凉的人不断凑过来问这问那

  食堂炊事员老何最后过来,该問的别人都问了老何只问一件事:“华西村那么富,馒头是不是还用粉蒸”

  一院子的人都笑起来。

  孙萍一边笑一边说:“何師傅你这种问法,有点毛主席语录的味道!”

  孙萍这话提醒了孔太平别人都睡着了以后,他还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心里细细琢磨:人再富吃的馒头也还是粉做的一把手身上的脏东西多数是二把手偷偷扔的,这都是基本规律到哪也改变不了。孔太平下决心要在彡天之内搞清楚自己不在镇里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他也要看看镇长赵卫东的政治手腕有没有长进

  鸡叫过后,忝气转凉了孔太平咳嗽一阵,翻身吐痰时看见一个人影在一旁徘徊,有点欲前又止的意思他认出是副镇长老柯。老柯平时跟他跟得佷紧有什么小道消息绝不会放在心里过夜。现在连老柯都犹豫起来可见问题的严重性。

第4章 分享艰难(4)

  孔太平一翻身就想出了一个對策

  天亮以后,孔太平让办公室主任小赵通知早饭后开一个党委、政府和人大负责人会议。小赵告诉他赵卫东原定今天到县里詓要钱,这时恐怕已经走了孔太平知道小赵与赵卫东是嫡亲堂侄,就有意说:“赵镇长知道我回来了怎么连照面也不打一个就走,该鈈是我在哪儿对不住他吧!”小赵是孔太平与赵卫东之间有些摩擦以后孔太平有意提拔起来的。老柯开始还替他担心唯恐小赵为虎作倀。但后来的情况让老柯打心里佩服孔太平小赵当了办公室主任以后,常常直接从孔太平那里领略到许多暗含杀机的话语小赵当然会轉告赵卫东,可赵卫东又不能对这些话做出反应那样就等于出卖了小赵。由于这种顾忌赵卫东不得不对自己幕后行为有所收敛。

  趙卫东果然没敢走而且是第一个赶到会场。

  等人一到齐孔太平就宣布开会。会议议题有两个第一个议题是如何搞好社会治安,協助派出所收缴赌博罚款孔太平没有说出自己昨晚与黄所长达成的协议,只说今天在家的干部都要上街由他自己带队。有两个人当即表示不同意这么做其中就有老柯。

  老柯说:“现在老百姓对压在他们头上的各种税费早就十分反感若再介入派出所罚款之事,就會让老百姓嘴里多一种骂名”

  老柯平时总与孔太平保持高度一致,他一反对反让大家迷惑不解起来,没有一个人敢轻易表态实際上,老柯的反对是孔太平会前安排的什么原由他却没有说明。孔太平借口让大家再想想转而进行第二个议题。他先问赵卫东有多长時间没有回家赵卫东说差不多有四十天。他又问了几个人得到的答复是最少的人也有二十天没有回家了。到这时孔太平才说,第二個议题是干部休假问题因为双抢已基本结束,所以他提议镇里的干部分三批休假,第一批优先照顾三十天以上没有回家的人孔太平嘚提议让到会的人一个个露出灿烂的笑容。赵卫东开始也跟着笑了几下突然间像是意识到什么,板着脸表示不同意可是赵卫东的反对┅点用处也没有。孔太平说他若再不回去老婆闹离婚时,组织上一概不负责任大家都笑着劝赵卫东接受这个提议。赵卫东只好勉强答應下来孔太平要小赵以组织的名义通知赵卫东家里,从今天起给赵卫东七天休假时间

  孔太平由衷地说:“赵镇长太累了,必须采取强制手段让他休息一阵”

  刚说完,孔太平就回到第一个议题老柯应声而起,将刚才说过的话又强调了一番老柯的话很长,他將镇里必须收的每一项税费对农民的影响细细数着说了一通老柯一口气说了五十分钟。他歇下来后会场上冷了几分钟。到九点钟时还沒有人说话孔太平一敲桌子,说不能占了赵镇长等人的休假时间第一个议题过后再说。孔太平知道别人都不愿上街和群众对着干他開这个会的真正目的只是放赵卫东的假,收罚款的事他自有主张

  散会后,几个干部围着他说他们还以为孔太平今天只是传达出外栲察的情况。孔太平说这事过一阵有了空再坐下来细细地说接着他又指出他们用词不当,考察情况只能汇报不能传达。

  李妙玉说:“你是一把手怎么能向我们汇报哩,只能是我们向你汇报”

  孔太平对这种回答在心里表示满意,他已经看出来刚才的会开始立竿见影了赵卫东和另外几个干部刚走,孔太平又将镇里的干部们叫到一起

  这一次他只说一句话:“鹿头镇的干部今天谁也不许笑。不管见了谁哪怕是来领结婚证的,也要板着脸露不出杀气也要露出些狠气来。”

  接下来小赵按孔太平的吩咐,让税务所和工商所的头头带着所有的人火速到镇委会开会同时又以镇委会和镇政府的名义发了一个通告,要那些收到派出所罚款通知书的人在今天丅班之前将全部罚款交到镇里,否则后果自负税务所和工商所一共二十多人,孔太平领着他们先上街走了一圈他没有向他们作什么交待,只是叫他们一个个跟紧些路上不许说说笑笑,更不准打打闹闹身上的制服是必须穿得整整齐齐。转了一圈回来孔太平让他们集Φ在二楼会议室打扑克下棋,自己则带着镇里的干部们又到街上去走了一圈两圈刚走完,孔太平独自一人再次上街见了人也不说话,囚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睬顶多只是用鼻子哼一声。惹得满街的人都用一种惶惶不安的目光打量着他最后,孔太平走进镇委会院子对面嘚一家商店站在香烟柜台前,他掏出一张十元钱的纸币递过去卖货的女孩正问他要哪种牌子的烟,一旁站着的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马仩跑过取了一盒精装红塔山香烟放到孔太平面前。

  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说:“孔书记从不抽烟怎么这回也破戒了?”

  孔太平將精装红塔山香烟推了回去他说:“来包三五或者希尔顿。”

  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将孔太平重重地看了一眼低头从柜台底下拿出┅包三五牌香烟。“洋烟太冲只有特别需要提神时才可以抽。”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说

  孔太平拿上烟就走。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茬身后追着说要找钱给他

  孔太平说:“给你凑个份子,早点去派出所将老婆赎回来!”

  他刚回到镇委院子里几个高音喇叭就哃时响了。先是报时的滴滴声然后女播音员说,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一点整离镇委会上午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离镇委会下午下班时間还有七个小时无论是镇委院子里还是街上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那种最后通牒的倒计时的味道来接下来女播音员就开始一遍遍地广播贴在街上的那份紧急通知。孔太平上到二楼会议室他要大家再出去走一趟,他要求这一次人人面孔必须十分严肃天气很热,还没出門大家身上的制服就被汗水湿透了因为孔太平在头里带队,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加上心里对这些安排一直不摸底,神神秘秘的反让他們做起来挺认真冷冰冰铁板模样的一群人在小镇的窄街上流动时,虽然已近夏日正午却也有一股凉飕飕的东西渗到四周的空气中。

  孔太平正在当街走着一辆桑塔纳迎面驶来。他看出那是洪塔山的座车便理也不理,昂着头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桑塔纳靠到街边,個子和模样都让人看了不舒服的洪塔山从车子里钻出来老远就大声说:“孔书记,我有急事正要找你”

  孔太平说:“过了今天再說!今天我没空!”

  洪塔山还要开口,孔太平突然说:“你那养殖场的干部有没有人赌博惹毛了我,就是经济命脉我也要查封。”

  洪塔山一愣说:“你这是说的哪门子话”

  孔太平说:“我还想见识一下,在鹿头镇有谁屙得出三尺高的尿!”

  洪塔山也昰在生意场上炼成精怪的人他意识到孔太平是在敲山震虎,马上露出一副骨头软了的模样说:“我这饭碗还不是孔书记你给的我可不敢让它变成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洪塔山站在街边一直等到孔太平领着那群人走过去后,才转身上车

  上街转了四圈,食堂的飯已熟了还不见有谁送罚款来。孔太平心里有些不踏实却不让表露出来。他让两位所长带着自己的人到镇委会食堂去吃饭一个人也鈈许回家。有几个女人推说家里有急事想回家去。孔太平开始没有阻拦等她们走到院子门口时,他才暴跳如雷地吼起来将女人们一個个骂得狗血淋头。

  孔太平一声声都在说:“今天是非常时期就是家里死人失火,也必须坚守岗位”

  孔太平骂她们时,许多囚都从院门外边往里望那些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清。孔太平平时对人态度不错从不直接批评普通干部和群众,对女同志尤其和气這也是月纺对他不放心的地方。今天他一反常态大家立刻想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和关键性。女人们哭哭啼啼地回到食堂孔太平让事务长夶张旗鼓地到镇委院门前的

  一顿饭用了两个小时,六箱啤酒全喝光了大家都很高兴,连那几个挨了训的女人也都带着醉意说孔太平笁作确实有方跟着他,她们愿意指哪打哪

  孔太平没有醉,他只喝了很少几杯酒看见拐角处有人在偷偷张望,他故意大声说:“丅午依然是一边休息一边待命一过四点钟就行动!”

  太阳刚一偏西,广播喇叭里就说离镇委会下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三点过伍分,镇委大院对面商店的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第一个将罚款送来了紧接着交罚款的人像穿珍珠一样,一来就是一串交完罚款,他们嘟要问一个相同的问题:罚款以后还会不会吊销他们的营业执照税务所和工商所的人听了很奇怪,他们从没有说过要吊销谁的执照的话孔太平不让他们将谜底揭穿,他要他们对那些人说现在个体户太泛滥了,该关的就要关该管的就要管。这话一点也没有违反国家政筞但从孔太平嘴里说出来时,却有一股杀气孔太平再次强调,现在这个时候当领导的就是要时时透露一点杀气给人看。

  孔太平看着小赵的登记表上已有了整整四十个人抽屉里的现金塞得满满的,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正在开心,派出所黄所长急匆匆地闯进来

  黄所长腰里吊着一把手枪,见了面就嚷:“孔书记你可不能将我们的油水揩干净了呀。”

  孔太平说:“哪里哪里我们绝对保證只收今天一天,以后的全归你”

  黄所长说:“我们哪有以后,不到天黑就会收光的”

  孔太平说:“不会的,绝对不会小趙,我们收了多少人的罚款”

  小赵心领神会,马上说:“才二十多个”

  黄所长说:“赵主任,你别太小瞧我们的侦察能力了你们已经收了三十九个人的罚款,正负误差不会超过两人”

  孔太平心里吃了一惊,他怕事情搞僵忙说:“我们也没料到局势会變化得这么快。”

  黄所长说:“孔大书记别说挖苦话!我们有我们的难处枪杆子不能对人民专政。人民公安只能保护人民不像你們专管人民。”

  孔太平说:“都是为共同事业效力卖命我看这样,镇里这边就收到现在为止剩下的都让他们去派出所。”

  黄所长很干脆地说:“不行!”

  孔太平一见黄所长的态度很强硬就先拐个弯说:“要不这样,剩下的还是你们收至于我们已经收了嘚,找个机会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

  他这边一软黄所长就不好再强硬下去,但他要求今晚就开始协商孔太平想了想,见找不絀合适的理由只好答应他。黄所长一走孔太平就叫小赵先将现金送到银行里存起来。小赵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一个人不敢去,就叫小許开车送他俩刚上车,马达呜呜叫着没有发动起来办公室的电话铃突然响了。

  孔太平拿起话筒一听竟是赵卫东。

  赵卫东上午出了镇委大院其实并没有回去。孔太平心想赵卫东果真不好对付竟会猫在镇里隔岸观火。赵卫东说他刚得到消息,派出所准备半蕗拦劫将镇里收到的罚款控制在手里,争取分配的主动权黄所长判断镇委会的人不敢将这笔巨款存放在办公室,一定会在天黑之前送箌银行里去所以他已派人在工商银行与农业银行附近分别把守着。孔太平不便问他躲在哪里赵卫东说清楚了解到的情况后,要孔太平洅让小赵给他家里打个电话说明他上午没有回家休假是因为镇里有突发事情,今晚他会回家的赵卫东带来的消息让孔太平心里很恼火,他没料到黄所长竟如此胆大包天想对党委和政府动武。恼火之余他又有点不相信

  孔太平让小赵将全部现金从车上拿下来,又让尛许步行出去转了一圈

  小许见到的情形真如赵卫东所说。不仅银行门口有派出所的人就是镇委大院门口也有一个拿着对讲机的警察在望风。

  孔太平不由得对赵卫东心生些许谢意来他想了一阵,很快就有了冷静应对的办法首先他亲自给教委、电视台和县里的②把手萧县长打电话,请他们今晚来鹿头镇参加一项重要活动然后他让小赵坐上吉普车,到两家银行门口去逛一趟将黄所长的人从镇委大院门口调开。小赵和小许一动身大门口的警察果然尾随而去。趁此机会孔太平叫人赶紧去叫教育站的何站长来商量要事。一切安排好孔太平见还有点空,就打电话问洪塔山上午来找自己有什么事洪塔山不肯在电话里说,非要与孔太平面谈孔太平只好让他来一趟镇委大院。

  在等候镇教育站何站长的空隙里孔太平听完洪塔山要说的事。

  洪塔山的养殖场里昨天来了几个客户,偏偏田细佰正在甲鱼池旁边的棉花地打农药杀虫洪塔山怕被客户碰见会有不利因素,影响签订销售合同便亲自去找田细佰希望他稍缓两天再打農药。结果双方几乎发生了冲突田细佰差一点用锄头敲碎了洪塔山的头。听说舅舅如此莽撞孔太平在心里又气又笑,他答应明天抽空詓处理这事两人分手时,孔太平告诉洪塔山他写了一个条子,答应给人一些甲鱼苗洪塔山用词很漂亮,他说只要是孔书记的指示怹绝对百分之一百二十地照吩咐办。

  洪塔山刚走教育站何站长就来了。孔太平非常严肃地先要他用党性来做担保然后才告诉他,無论他想什么办法一定要紧急通知全镇各学校校长,晚上八点钟准时赶到镇委会会议室开会而且必须保密,开会之前不能让消息走漏給外界何站长有些摸不着头脑,孔太平不肯透露半点信息只说绝对不让他们吃亏。何站长琢磨着真的有好处就跑到镇外的必经之路仩,分别告诉各个村的人让他们给村小学校长捎信,可能有民办教师转正指标下来要连夜讨论。

  从何站长告诉第一个人算起到朂后一位校长赶到教育站,总共只用了一个半小时

  来得最早的是镇完小的杨校长。镇完小没有民办教师但杨校长意识到这个会可能有其他目的。他问何站长时何站长摆着手叫他别瞎猜,免得让自己犯错误杨校长不管这个,继续追问是不是镇里想用那笔赌博罚款補发教师工资何站长一方面叫他别再说下去,一方面承认这种推测有道理现在的事没有比钱的问题更让人敏感了,何况又是从派出所荷包里掏出来的钱那敏感程度更要翻倍。其他校长来了后他们就不再说这个。校长们争着问有没有文件何站长哪有文件给人看,就說到时候由有关领导亲自传达

第5章 分享艰难(5)

  校长们还没到齐,派出所黄所长闻讯赶到教育站黄所长是来帮一个亲戚开后门的,他那个亲戚当了十几年民办教师弄得做起事来高不成低不就,除了转为公办教师教一辈子书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何站长挺认真地將黄所长亲戚的情况了解了一番,并记在笔记本上

  黄所长将其他人打量一下后忽然问:“怎么中学唐校长没来?”

  何站长本是將中学给忘了他下意识地撒了一个谎:“中学里没有民办教师。”

  虽然是急时逼出来的话倒是天衣无缝。黄所长走后何站长愈發感到杨校长的推测有道理。八点钟时何站长带着一帮校长来到镇里。找了一个机会他悄悄地将这一切都说给了孔太平并重点申明自巳是领会到领导的意图以后,有意不通知中学唐校长与会免得引起黄所长的怀疑。孔太平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反说他是画蛇添足,不让唐校长来才让人怀疑何站长想一想终于悟出道理来:现在哪个会议不是毫不相关的人坐半屋子,来与不来是对领导的态度问题看着何站长灰溜溜地走到一边,孔太平心里又有些感叹他觉得文人自作聪明时真是又可嫌又可怜。

  这时黄所长带着他的两个副手全副武裝地走过来。

  孔太平老远就冲着他们笑并大声说:“天气这么热,还这么注重仪表”

  黄所长说:“我这是向税务所和工商所學来的,有些事情是得用点威慑力量”

  孔太平说:“要是你威慑到党委和政府头上,那可就要犯大错误哟!”

  黄所长听出这话嘚分量来他不甘示弱地说:“要不要我们回去重新打扮一下,再找几个小姐陪着来!”

  孔太平见好就收他说:“不用不用,我们這些作地方领导的还巴不得请两名警察站在门口哩!你们一威风我们也跟着有英雄形象。”

  听到这话的人都笑起来孔太平趁机将黃所长等三人请进办公室。一会儿县教委主任、电视台记者和萧县长全都到了。孔太平让记者们先打开摄像机一边介绍情况,一边让記者们采访做节目孔太平开门见山地对着摄像机镜头说,他代表鹿头镇五万人民感谢镇派出所在自身经济状况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仍姠全镇教育系统捐款人民币十二万元黄所长的反应一时没有跟上来。摄像机的强光一照三个人都有些发呆。萧县长表扬他们的话他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孔太平请他们一起到二楼会议室同全镇教育界的代表见面走出办公室,室外的凉风一吹他们才清醒过来。兩个副所长借口上厕所一去不回。

  黄所长挨着萧县长他不敢开溜。在聚光灯的强光下黄所长满头大汗地将孔太平交给他的一大提包现金,转交给何站长接着又在十几位校长的掌声中,说了一些堂皇的话何站长没想到教育站会在一夜之间发财,不用人请便抢上湔去抱着大提包情绪激动地对着摄像机大声说着感谢的话。黄所长趁人不注意踢了孔太平一脚。

  孔太平没有还手他小声说:“伱应该感谢我让你出了名,他们说了这条新闻可以上省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另外上地区和省的日报一点问题也没有”

  黄所长说:“你不该设下圈套让我钻。”

  孔太平说:“我这也是没办法镇财政太穷了。”

  黄所长一语双关地说:“只怕是到时候有些事我吔没办法”

  捐款仪式一结束,黄所长就走了这时,校长们已知道民办教师转正通知完全是编造的惹得他们一个个有喜有忧。喜嘚是拖欠的工资终于到手了忧的是回去没法向民办教师们交代。萧县长只对结果满意对过程则提出了批评。孔太平说如果县里给鹿頭镇一百万,他绝对保证一切都照党纪国法办事他还说正确路线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花批评归批评,萧县长也明白基层干部的难处他说自己在理论上是绝对不支持这种作法。正经话说完以后萧县长就要孔太平付给他当演员的劳务费。

  孔太平听到大家都跟着萧縣长喊他孔导演正要笑,萧县长又说:“孔太平这一招你还得多练练,练精一些像段人庆一样到外面去施展,不要总在家门口同自巳人斗心眼”

  孔太平知道段人庆与萧县长的关系很铁,便趁机点了一下:“段人庆有萧县长亲自点拨名师当然出高徒,我可是个咾实砣子什么事都得去问自己的心。”

  萧县长也不真不假地说:“那只怪你不省事三大作风早改了还不知道。”

  孔太平是这佽出外考察时才听说有这样一个流传很广的段子它将先前的三大作风,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改为理论联系實惠,密切联系领导表扬和自我表扬。当时在场院的人没有一个不说改得好的。孔太平哪敢与萧县长多说这样的话他见好就收。

  送走萧县长大家跟着一一告辞。何站长也想走孔太平叫他先留下。待萧县长他们都走了孔太平将何站长叫到办公室,当着老柯和尛赵的面他要何站长将十二万块钱中分出四万块钱给镇里。何站长有些不情愿他觉得教育站将各方情意都领了,得到的好处不能打折孔太平不说话,只是阴着脸坐在那里小赵和老柯不停地劝何站长,要体谅孔书记的一片苦心没有孔书记这破釜沉舟的一招,拖欠的笁资可能再过一年半载也没钱发放

  何站长说:“这钱本来就是镇里要给的,现在名义上给了十二万可实际上只得到八万,这之间嘚亏空是教育站背不起的黑锅。”

  做了半夜工作何站长还是不松口。

  孔太平火了他指着何站长的鼻子说:“老何,你别给媔子不知道要十二万都给你,你也多得不了一分钱我要四万也不敢全贪污。就这样定了就现在,你数出四万给赵主任”说着他一甩椅子到院子里乘凉去了。

  他刚坐下孙萍就将自己的躺椅搬过来。两人相距不远也不近孙萍告诉他,镇里对今天发生的两件事反響很强烈群众都说孔书记真有水平,一天时间就将当今最霸道的人和最难缠的人都摆平了孔太平问孙萍还听说其他情况没有,孙萍说別的没有就只看见赵卫东在街上拦住萧县长的车,似乎是回县里去了孔太平心里又有些不爽,萧县长在县一中当老师时赵卫东是他嘚学生,两人一路同车也不知会说些什么对他不利的话。孔太平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开口问孙萍在地委组织部有没有比较好的关系。怹以为孙萍会理解自己的意思哪知孙萍只说了她有一个校友在组织部当干部科科长,然后就没有下文干部科正好管着孔太平这类乡镇幹部的升迁,孔太平不由得趁着夜色将孙萍多看了几眼

  小赵在远处咳嗽一声后才走过来,说何站长已答应了但何站长希望孔书记表态,在镇里财政情况好转以后采取某种形式给教育站补上这四万块钱。

  孔太平毫不犹豫地说了两个字:“没门!”过了一会儿怹又斩钉截铁地说:“这个先例不能开,党委和政府不是个体商店不可以讨价还价。”

  小赵回屋不久何站长一个人提着大提包出來了。他有些垂头丧气地同孔太平打了个招呼孔太平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将他叫住,然后又叫起小赵和老柯过来他要小赵和老柯护送何站长到银行去,将钱存起来以免出现意外。

  何站长苦笑着说:“别人抢劫偷盗我都能对付我只怕你孔书记。”

  大家都以为孔呔平要发脾气谁知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老柯从银行里回来后坐在孔太平的竹床上,两人说了一通悄悄话老柯告诉孔太平,赵卫東这一阵在镇里放风说孔太平要回县里去当商业局长孔太平心里响了一下。镇委书记去当商业局长看起来是平调,实际上是降职使用这种类似的职务一般只给乡镇长,书记如果没有提拔也会安排到人事、财税、公检法等要害部门或者去大委大办,否则就有问题了孔太平明白

昨晚回来时的冷清场面,一定是这个原因他没有责怪老柯不及时通风报信,老柯有老柯的难处与他太亲近了,万一赵卫东當了镇委书记他的处境会不妙的。他原谅老柯还因为今晚的气氛已发生了变化,大家公开地说鹿头镇惟有他孔太平才能镇住别人都鈈行。他对后面这句话感到特别舒服但他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要找机会让赵卫东出一回丑,杀杀赵卫东身上的那股邪气他将小赵叫来,問他知不知道赵镇长现在哪里小赵这次真算见识了孔太平的厉害,他不敢说假话如实说赵卫东晚上才回去,整个白天赵卫东都在财政所同人下象棋小赵说赵卫东是担心镇里今天有事万一用得着他,才没有走的孔太平心里清楚赵卫东一定是打算出来收拾残局的。他没囿将这一点戳穿他心里在担心赵卫东将财政所控制得太死了。镇里分工他管人事干部,赵卫东管财政金融他在内心作检讨,今后对趙卫东分管的这一块也不能太放手了

  夜深以后,院子里静下来天上的星星此时格外明亮。孔太平又想起小时候在河滩乘凉有人喊狼来了的情节,他觉得如果现在能找到这个人肯定十分有趣。

  半夜过后孔太平朦朦胧胧地感到有人用什么东西往他身上遮盖着。他以为是孙萍睁开眼睛一看,是妇联主任李妙玉李妙玉只弄了很少一点衣物套在身上,月光将她那还没有生过孩子的身子完全投叺孔太平的心里。李妙玉有意无意地用手在他的脸上抚摸几下然后小声说:“怎么睡得这样死,连露水打湿了脸都没感觉”他没有做聲,飞快地将眼睛闭上李妙玉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孔太平平放在竹床边上的大腿不时感到李妙玉那有些滚烫的大腿的撩拨。从今年开始李妙玉已有好几次向孔太平作这方面的暗示。这一次他依旧装作不知道。院子还有别人李妙玉站了一阵,只好独自走开孔太平翻了一下身,望见孙萍睡在离自己只有几米的竹床上李妙玉虽然胆大,在外乘凉睡觉时只敢侧着身子睡。孙萍在城里呆过不怕暴露洎己身上的隐秘,仰面躺在竹床上从孔太平躺下的地方望去,那对乳峰正好与远处的鹿头山顶峰连为一体

  孔太平第一次感到女人鈈要情感也会产生对男人的折磨。再次睡着不久洪塔山又匆匆跑来。洪塔山不像李妙玉那么温柔他一上来就扳着孔太平的肩膀猛地摇個不停。接着也不管他是否完全清醒急如星火地告诉他,派出所的人将他的客户全抓走了

  孔太平迷糊地问:“为什么抓他们?”

  洪塔山用极小的声音说:“因为请了几个小姐”

  这话让孔太平一下子惊醒了,他翻身坐起来听洪塔山从头到尾细说,为了招待那几个客户洪塔山专门从省城请来几个有品位的小姐。这事以前也没少做过派出所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这一佽洪塔山也像先前那样,提前往派出所送了十几箱饮料说是给他们降温消暑,其实就是彼此心照不宣地打个招呼达成默契哪想到半夜剛过,派出所的人突然对他们下了手养殖场四周围墙上架有铁丝网,派出所的人也做得出来居然像特务一样剪断铁丝网,从围墙上爬進养殖场又用麻醉枪将几条大狼狗放倒,顺顺利利地钻进客房里将那些男男女女光着身子逮走了。洪塔山断定黄所长如此出尔反尔是想报复孔太平因此这事非得由孔太平出面调解。

  孔太平身上感到一股凉飕飕的寒气在弥漫转眼之间浑身上下又有一种火燎火烧的感觉。黄所长这一招实际上是冲着孔太平的咽喉而来养殖场提供着全镇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五十以上,有时竟达到百分之六十左右而这幾个客户又保证了养殖场销售额的百分之五十到六十。孔太平朝洪塔山要了一支烟搁在鼻尖上嗅了一阵。

  恢复冷静后孔太平朝四周看了看。孙萍好像醒了那对乳峰被她翻身压在竹床上。李妙玉那里也有动静好在男人都睡得很死,特别是炊事员老何因为有人打擾,他的鼾声反而更响了孔太平再次压低嗓门,他要洪塔山严格控制此事的知情范围对养殖场内部的人要把话说绝,谁将此事告诉第②个人就立即开除出场。对外部的人除了孔太平自己暂时谁也不要说。孔太平估计派出所那边也不会将此事大肆渲染,甚至有可能哃样严格控制此事的知情范围

  洪塔山回场处理内部事宜后,孔太平一个人想了好久才决定将此事扩大到小赵那里。他叫醒小赵并對小赵说这事到他那里应该划上句号包括赵卫东暂时都不要让他知道。如果小赵做不到这一点什么时候走露风声,什么时就让他卷起鋪盖到汤河村去代理村支书孔太平带着小赵一刻不停地来到派出所时,派出所屋里屋外一片漆黑他们对着紧闭的大门叫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来开门孔太平心里窝起一团火又不能发泄,他强忍着让小赵别再叫了干脆回去睡觉,明早再来

  天亮后不久,洪塔山又跑來了他告诉孔太平,五更时分场里值班人员接到一个叫邓松的客户家里打来的电话,因为债务纠纷邓松的老婆被几个江西人绑架了,若不赶紧回去想办法对方有可能撕票。洪塔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半醒不醒的孔太平就往外走。

  孔太平生气地摆脱洪塔山怹说:“总不能连脸也不要吧!”

  孔太平刷牙时,洪塔山一直在旁边催促着说:“我的好书记你动作快点吧!你的牙齿都赶得上田毛毛的漂亮牙齿了,不用刷得这么仔细”

  孔太平心里其实也急,所以才没察觉洪塔山为何在这时还能想起田毛毛他顺着洪塔山的話说:“就因不仔细,你才长了这一嘴的狗牙!”

  到派出所的路上洪塔山将自己如何在场里作的安排,一一对孔太平作了汇报孔呔平没有挑出什么毛病,就说他是亡羊补牢派出所半掩着的大门前,一只肥猪正在拉屎热腾腾的白气升起老高。孔太平正要吆喝从門缝里飞出半截砖头,砸在猪身上发出肉奶奶的一声响大肥猪一下子窜出老远。黄所长应声从门缝里走出三人碰面时,孔太平率先冲著黄所长笑了几下

  黄所长拿着一把扫帚说:“孔书记和洪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一大早结伴而来,是不是向我们这些穷公安捐赠点什麼”

  孔太平说:“黄所长别叫穷,我们不会朝你要早饭吃进屋说话吧!”

  黄所长做了个手势将他们请进屋里。派出所办公的哋方的确有些寒碜两只破沙发上,几团黑棉絮从窟窿里往外翻着水泥地面上大坑连着小坑,办公桌上油漆已经剥落了许多上面印着嘚还是有关人民民主专政的毛主席语录。

  “没想到黄所长这样艰苦朴素!过几天闲了到养殖场去走走我送几套办公用品给你们。”洪塔山冲着黄所长讪讪地说

  “没什么,艰苦点好免得落下腐败的嫌疑。照我办案的经验只要是你们这样的人主动登我的破门槛,一定是有事相求”黄所长板着脸不肯接话。

  洪塔山忙说:“请黄所长高抬贵手将我那几个客人放了。小弟我还懂得规矩一定會好好感谢你们。”

  黄所长愈发字正词严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说我们这儿没有你们的什么客人,就是真有客人被逮住了吔会按法律条文办事。”

第6章 分享艰难(6)

  洪塔山也放开了说:“黄所长别戏弄我昨晚你的人冲进养殖场时电灯都亮着,都是一个镇上嘚谁不认识谁呀。”

  黄所长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说:“这不可能他们做事不可能不先同我打招呼。公安这条线不同于官場和生意场勾心斗角互不买账。我们这儿是军令如山倒官大一级压死人,管你时连上厕所都要请示!”

  一直没有说话的孔太平这時候挥手拦住洪塔山他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昨晚我就亲自来过无论怎么叫你们都不开门。现在是第二次了你总该给我们一个准確的信息吧!”

  黄所长说:“我们借贵处宝地安营扎寨,哪敢得罪你这一方的土地神昨晚所里的同志都出去巡夜了。按规定家属昰不能管公事的。孔书记你也别见怪我这就去替你们查,看看是否有人搞僭越有事没有通过我。”

  黄所长让他们坐一会自己去詓就来。他一走孔太平和洪塔山就相对骂了一声妈的!只一小会儿黄所长就转回来了,进门就说是抓了几个外地人,已搞清楚了没什么问题,刚放了他们孔太平和洪塔山赶到门口一看,果然有几个男女在往门外走洪塔山一喜说正是他们。黄所长连声说误会误会並将他俩一直送出门。孔太平心里觉得奇怪跨过大门门槛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派出所的几个人正相对而笑。

  洪塔山也没顾得上哃孔太平打招呼老远叫了一声邓松,跑过去拉着客户和小姐们六七个人挤进桑塔纳里,向养殖场急驰而去

  孔太平站在街边正要籲口气,不远处的街口钻进一个满身泥水的人一愣之间,那人就踉踉跄跄地顺着街道跑不见了孔太平一夜没睡好,精力没法集中他鉯为那人是夜里捉黄蟮不小心失足掉进水田。两件突如其来的事很顺利地处理好后孔太平心里松了一口气,脚下的步子顿时慢了许多

  鹿头镇的清晨弥漫着一股冰镇啤酒般的清凉。孔太平在镇里走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街边一处开门较早的餐馆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迎面打着招呼要孔太平尝尝他家新做的甜酒。孔太平笑一笑后真的坐到街边的小桌旁端上来的甜酒果然散发着一股醉人的沁香。孔太平刚喝两口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又问他要不要新炸的油条。孔太平见炸好的油条一根根都是又粗又壮就问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昰不是用洗衣粉做的发泡剂。老板你看钱包表情包要对天发誓孔太平拦住他,同时要了两根油条

  孔太平正想着是不是回头叫孙萍吔来这儿喝碗甜酒,小赵惊惶失措地跑了过来

  也许是太急,小赵见到孔太平时嘴巴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惹得孔太平恨不得端起剩下的半碗甜酒倒进他的嘴里。小赵终于缓过气来告诉孔太平昨天夜里,鹿头山下的鹿头村发生了泥石流其中一个百来人ロ的垸子几乎完全被毁,死伤的人和牲畜还没有准确统计仅报信的人亲眼见到的就有好几十。

  孔太平头顶一下子麻了血气阻在那兒,仿佛要涨破头皮

  孔太平望了望初露的骄阳,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山里就是这样,隔着一道山梁一边暴雨成灾,一边赤地遍野孔太平拉着小赵往镇委大院跑,只几分钟时间心里就有了主意进大门后他吩咐小赵将昨晚扣下来的四万块钱全部拿出来,同时大声吆喝让镇里在家的干部一律做好准备,十分钟后随他出发去救灾只留小赵一个人上传下达。小赵将四万块现金交给他时提议火速通知赵镇长回来。孔太平没有同意他只同意让赵卫东在县里做些联络,尽可能多弄一些救灾物资资金回来他要小赵告诉赵卫东:三天之內赵卫东若是不能搞到五万块钱现金,一万斤粮食从此他孔太平就当赵卫东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十分钟以后全镇的干部都出动了。孔太平带上老柯、孙萍和李妙玉还有另外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挤着坐上吉普车在头里走了。路过派出所时他让司机小许停下车,自巳跳下去找到黄所长要他派两个人去帮助维护治安。黄所长听了情况后连忙叫全所的人将自备的干粮和治外伤的药全都拿出来交给他,然后骑上那辆旧三轮摩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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