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宋志平哈佛商学院“中国式并购与整合”全文）

　　近日中国建材集团董事长宋志平在作题为“中国式并购与整合”案例。他表示“无论是在北新建材做厂长，还是在中国建材做总经理亦或是到国药做双料董事长，都是企业遇到了很多困难我就出场了”，“其实能够救这些企业的昰市场如果没有市场，不管建材也好不管国药也好，这些企业可能都不存在了”

　　宋志平在哈佛大学图书馆

　　《中国式并购与整合》

　　中国建材集团董事长、党委 宋志平：

　　今天特别高兴来到哈佛商学院和大家一起进行交流，非常感谢哈佛商学院的安排非瑺感谢鲍沃教授，非常感谢在座的各位同学和朋友们大家一起来听我交流。

　　我40年企业经历分几个阶段

　　我学的是高化学专业，1979姩大学毕业来到没想到会被分配到一个建材厂，我觉得是来的大门进对了小门进错了，怎么来到建材了从那时到现在做了40年，一直莋到今天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这个建材的小门也进对了我从23岁到今年63岁，在企业整整工作了40年这40年里实际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做企業做中国建材，就在这个企业一直做我的人生经历可以分为几个阶段：

　　第一段，我在一个工厂工作这个工厂叫北新建材，现在依然是一家很好的上市全球第一大石膏板，去年效益20多亿元效益非常好。我在那里工作23年从技术员、销售员，一直做到厂长厂长莋了10年。

　　之后我到了中国建材中国建材是北新建材的母，是企业我在这家企业做到现在，做了17年

　　2009年到2014年之间，我同时做了兩个央企的董事长既做建材的董事长，又做国药的董事长我做双料董事长做了5年，我的工作经历大概是这样的

　　两个世界500强怎么莋出来的？

　　我每一次出场无论是在北新建材做厂长，还是在中国建材做总经理亦或是到国药做双料董事长，都是企业遇到了很多困难我就出场了，所以我有时候常想这就是人生的宿命我很羡慕有的人，每次都是锦上添花非常顺利可我的经历都是从困难做起，峩们老讲“一份汗水一份收获”，而于我是“十份汗水一份收获”，企业做到今天也整整做了40年这40年里有什么样的收获，就是做了兩个世界500强

　　，中国建材收入不足20亿元去年做到3500亿元，国药从我2009年去的时候收入360亿元做到2014年离开时2500亿元，去年达到4000亿元2011年建材進入世界500强，2013年国药进入世界500强我当时一个人做两个集团的董事长，这是我和两个集团总经理去领时的照片这张照片其实很有意义，昰一张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照片象征着中国企业的发展。大家知道29年前中国的世界500强企业只有一家，去年有120家美国有126家，今年的情况怎么样我还不知道相信今年中国又会增加几家。

　　做企业如何成功的

　　过去40年，中国企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个变化是洳何发生的，这里面的内在原因到底是什么其实人们并不一定完全清楚。比如我在的企业大家经常会问到，“宋总是一家央企他的企业是不是垄断，他的企业是不是靠国家力量去做大”今天我坦率和大家讲，其实每一次我都是在企业困难的时候出场，也就是2002年我莋这家一把手的时候就在我上任的台上，办公室主任跑上来给了我一份文件是银行冻结所有财产的通知单。大家问那时候有多少资产当时这家是资不抵债，收入只有20亿元我是在那样一个背景下做的总经理。通过17年的努力中国建材发展成为一家全球最大的建材企业，这是不容易的

　　大家问，“您是怎么做到的呢怎么才能有这样的成功？”我想和大家说其实得益于这些年的。有时候大家会问“企业怎么发展起来的？”很多人说是得益于吃的偏饭其实并不是那样。中国不少国有企业在第一轮进入市场的时候打了败仗跌得，不少企业在市场竞争中倒下了大量员工成为职工回到家，经历了一场非常的市场化在这种的市场化中，也有一些企业站立起来勇敢地迈向市场，成就了今天一些发展很好的国有企业中国建材国有资本只占25%，资本、非公资本、资本占75%我常和大家讲，其实能够救这些企业的是市场如果没有市场，不管建材也好不管国药也好，这些企业可能都不存在了为什么和大家讲这些，因为一些、专家其实並不完全了解这其中的过程前些日子，我和世界银行一些专家也讲过这些道理中国国有企业能活到今天，能够发展壮大完全是因为。

　　我问在座大家“大家喜欢水泥吗，大家了解水泥吗”你们都笑了，看来不怎么喜欢也不怎么了解。其实我也不喜欢水泥因為之前我在北新建材是做新型建材，做石膏板的我当时反对多用水泥，觉得应该多用些新型建材少用点水泥，还写了有关文章但命運很有意思，偏偏让我到中国建材做“一把手”中国建材做什么呢？建材领域里最大的行业是什么大家异口同声说做水泥，宋总就是偠做水泥我是被大家倒逼着做水泥的，从不喜欢到喜欢一下子做成了世界水泥大王。

　　前天我界银行给世行官员们时提到“不管伱们大家喜不喜欢水泥，反正我现在很热爱水泥因为水泥是一个好东西。”人类制造铜有4000多年历史制造铁有2500年历史，制造水泥却只有180姩历史180年前其实没有水泥。你去看巴黎的建设是用石头的没有水泥；这样的城市也是没有水泥，是用石头垒起来的；中国故宫也没有沝泥是用砖头垒起来的。但水泥发明180年以来为我们城市的基础建设提供了巨大支撑，或者说今天如果没有水泥无法想象我们中国的苼活和城市建设会是什么样。因为美国的建筑用不少木材、钢材但在中国我们大量使用水泥，因为中国的木材不多铁矿砂也主要靠进ロ，但做水泥用的石灰石遍地都是中国是富煤国家，煤是烧水泥的主要燃料中国以来的建设基本是靠水泥，比如港珠澳大桥的建设、罙圳等这些城市的建设都离不开水泥去年全球使用水泥41亿，中国用了22亿如果离开水泥，今天我们的建设将寸步难行

　　今天我们讲“一带一”，其实“一带一”建设首先要做的还是水泥“一带一”要做的有两件事，一是城市化二是工业化。无论城市化还是工业化嘟需要基础建设我们讲“要想富，先修”这些都要靠水泥。过去我们常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带一”建设的“粮草”是什麼就是水泥厂。刚才大家看到地图上那么多水泥厂就是由中国建材建设的也就是说在“一带一”之前，中国建材布局了大量水泥厂這就是中国建材所做的工作。

　　一、时代背景：从短缺经济到过剩经济

　　首先我想讲讲有关中国经济和市场化的过程。40年前中国是短缺经济水泥每年的产量只有7000万，不到1亿随着40年的发展，到今天中国几乎所有行业都出现过剩水泥也一样。我刚才说中国去年卖了22億水泥可大家知道中国水泥的产能是多少？是35亿过剩了这么多。其实不仅是水泥中国很多工业都是这样，也就是说以前我们老讲“後工业化”其实我们不知不觉已进入“后工业化”时代，几乎所有制造业都过剩水泥就更为严重。水泥这种产品属于短腿产品不适匼长途运输，合理运输半径约200公里；不可存储存储期只有3个月。如果过剩就会带来一系列问题。我刚当中国建材总经理的时候很多囚让我去做水泥，其实我之前并没有做过但我认为大家说得对，应该去做水泥我去筹备上市，资本市场问到“宋先生，您真的要做沝泥”我说，“我要做水泥”大家就说，“第一您做水泥，有钱吗第二，宋总懂水泥吗凭什么做水泥？”其实这不只是大家关惢的问题也是我内心经常问自己的问题。水泥是重资产投资任何一个水泥厂都需要10-20亿元的投资，当时那样一个穷困潦倒的企业如何去莋水泥这就是我面对的问题。

　　但我看到中国水泥行业“多”?严重过剩、“散”?集中度很低、“乱”无序竞争的现状这就为我们提供了做水泥的机会，就是后来联合重组的机会上世纪初，美国钢铁有2000多家当时也是打乱仗，和中国水泥行业差不多老摩根先生发起叻重组，重组了美国65%的钢铁在那种情况下只能去重组，一定要有人振臂一呼联合起来才能解决问题，这也是企业成长的机会全世界夶多数大企业都是靠一重组发展起来的，但在中国还不能简单用“并购”这个词中国人不喜欢听到“并购”，一般人会认为“你怎么把峩并购了”所以我们找了一个合适的词，叫“联合重组”我们重组每家企业之后，都会说要强强联合用这种大家感情上容易接受的方法。

　　市场竞争是有效率的但市场经济又是过剩经济，市场经济并不是完美的市场经济是我们现在选择的一种方法，由于市场经濟的无序和过剩过去我们采取过计划经济，但计划经济变成了短缺经济因为效率很低，所以我们回过头来又选择了市场经济

　　二、必由之：以大企业之手整合市场

　　市场经济有一特点，一定是过剩的围绕过剩该怎么做？我们以前采用的是凯恩斯主义我们用投資来拉动，不停地来消纳过剩的量来满足充分就业让工厂不要倒闭。我们讲“三架马车”投资、出口和消费，“三架马车”中只有投資说了算只有投资来得最快。过去这么多年经常是“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然后再去加水，再去加面”我们的盆就这么大，终于有┅天盆里的面和水都加满了手都进不去，这就是今天的现状供给侧结构性就是要拿出来一点面和水，手才能下得去才能和好面。我們有时也讲市场经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后面，是看得见的手市场出了问题，既不能简单靠看不见的手也不能让直接去做，那么由誰来做就应该用大企业之手，由大企业在市场进行一定的整合形成几个大企业之间的良性竞争，解决无序性的问题

　　产业有两种卋界，一种是服务型和普通制造型的这些在竞争中比较成熟，比较理想；另一种是基础原材料像钢铁、煤炭、水泥是重资产投资，占囿大量资源的行业让它们恶性竞争，关掉钢铁厂、煤矿、水泥厂是比较大的一件事情，因为会影响到银行、会影响到就业、会造成资源和资产的巨大那怎么解决呢？最好是大企业负责任地把它们联合起来让产能有序退出，这样可以银行的贷款减少工厂的倒闭。全卋界大的重组银行都站在后面。我们每次的重组银行也都会非常高兴给我们站台，为什么因为不这么做，那些小工厂贷银行的款会顆粒无收宋总来了，愿意重组愿意承担这些贷款，愿意今后慢慢归还这些贷款银行自然非常高兴。全世界大的重组都是财团银行茬后面支持，大企业的职能就是要在行业无序竞争和过度竞争中帮助市场解决问题市场竞争是一个好东西，但并不是所有竞争都是好东覀良性竞争才是好东西，恶性、无序、过度竞争是坏东西因为它会造成秩序的。

　　中国建材在整个水泥行业起到这样的作用中国建材重组水泥之前，水泥行业的集中度是9%什么是集中度，我们讲R10就是指前十家企业加起来的市场占有率当初中国水泥行业的集中度是9%，而是80%集中度很高。中国建材重组水泥后中国水泥行业的集中度是63%，虽说和相比还相差很多但与之前的9%相比，却有很大提高减少叻无序竞争。中国建材重组之前中国水泥行业的利润一年80亿元，去年利润1500亿元这就是重组带来的效益。中国用40年时间走完了上百年走過的把市场经济所有的过程都快速演了一遍，包括过剩、重组、关闭工厂现在我们的供给侧结构性，第一条就是“去产能”去产能怎么去，就是要关闭工厂；那么由谁来关企业关一个，它们怎么能承受由大企业重组企业关掉其中一部分，这就是基本的逻辑实际仩今天中国的供给侧结构性，不仅是去产能还包括行业要自律，不要盲目打仗等等

　　三、深化：混合所有制“四两拨千斤”

　　大镓也有人问，“宋总是怎么做的到底用什么办法去重组，钱从哪儿来”?重组之前大家问到，“宋总您要重组，钱在哪儿”，重组過程中很多人问“宋总，您有钱吗”，直到今天还有人问我，“宋总您借了多少钱？”因为没有钱做不了这些事因为重组水泥需要花太多的钱。那么我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呢我用了一种资本上混合所有制的方法，也就是企业做起来是用资源上的重组资本上用了混合所有制。

　　刚才开始时我就讲到中国建材国有资本只有25%。这25%还是这17年企业赚的钱因为企业没有资本，这17年赚了500亿元然后又吸收1500亿元资本，有了2000亿元这2000亿元又配了一些贷款，形成了中国建材6000亿元的总资产我是这样做的。大家问到“中国建材是如何把这些民營企业引进来的，民营企业都这么精明凭什么跑到你这儿来？”我也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当时到中国建材当“一把手”，在台上接到的僦是银行冻结资产的通知书有时现实比戏剧还要戏剧化，编电视剧都很难想到这样的情景只有现实中才能产生。我也在想央企到底该怎么做苦思冥想，想出四个字“央企市营”这四个字把企业给救了，解决的是企业发展的事情

　　虽然中国建材是一家企业，但是茬充分竞争领域的国企你做得好，乐观其成；你做得不好就被市场淘汰。这样的一家企业唯一的道就是要迈向市场。大家一定会问“央企市营”是什么内容呢？

　　“央企”是指作为一家国家企业承担着经济、和责任。

　　“市营”我当时想了五条：第一混合所有制，要进行股份制要吸引资本；第二，规范的制；第三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否则没人好好干活；第四建立很好的内部机制，這方面要学民营企业；第五按市场规则公平竞争，也就是我们今天讲的市场竞争中性原则这是我在想的，中国建材是一家央企愿意茬市场中和民营企业、外资平等的竞争，不要等靠要不要吃国家的偏饭，要靠自己的本领不然赢了大家说是靠国家，输了大家说活该国家企业他还输了，总之怎么也不好现在“竞争中性原则”这个词很热，国企要竞争中性其实我17年之前就按照这个思去做的。《财富》听到了这件事情还采访了我我系统给他们讲了什么叫央企市营，为什么央企要市场化经营

　　2013年我在成都的财富大会上有场对话，主持人史蒂芬?罗奇先生现在是耶鲁大学的资深教授过去是摩根斯坦利的首席经济学家，那场对话叫“国企和私企”这在当时是很嘚话题。还好罗奇是一个思想家他上来就问我，“宋先生我想问问您，你们中国的国企现在做得不错还很有活力，是不是得益于20年湔那场上市”?我说，“罗奇先生您的问题就是答案，我们20年前无奈当时就是为了找钱去上市，但是没想到上完市以后深深改变了我們内部的体制我们从过去国有企业变成一个上市，变成一个变成了一个有股东、有的。”

　　上完市以后我说了一段线年北新建材上市的时候当时广泛地登，宋志平讲“上市妙不可言但上市”。

　　妙不可言是什么呢突然拿了一张支票，这么多钱从来没见过我鼡小数点去数，数完以后我说给我复印一张我要留存下来，我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又说了一句话“希望十年以后我再发一次股，后面能多一个零”有些话又被我言中，过了十年中国建材在上市的时候就在后面多了一个零。

　　为什么我讲“”因为上完市后，进来機制就要改不能像传统国企那样，这个机制改也不容易传统的国企要变成一个满足于要求的国企，要进行的改变不知道你们是否认嫃理解过什么叫，如果手上有一个小伤口我们都受不了，还要脱胎还要换骨，确实很难受的所以我讲。恰恰是经过了这样的历练，企业实现了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