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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集』少年四大名捕

  • 别名:内哋版少年四大名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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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野花巢于足迹?太阳血染白衤) 14:27:47


  法兰克王国的军队列阵于巴黎的红城墙之下查理大帝即将来此阅兵。官兵们已恭候三小时有余天气闷热。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浮云布满天空,显得有点阴沉套在盔甲里的人犹如焖在支于文火之上的锅里。在纹丝不动的骑兵队列中并非无人晕倒或作昏昏然状嘫而盔甲一无例外地以同样的姿势昂首挺立在马鞍上。蓦地响起三声军号令头盔顶上的羽毛刷刷地响动起来,仿佛沉闷的空中吹过一阵清风将那种海啸似的粗重的呼吸声一扫而光,武士们原来一直被头盔的颈套憋得喘息不止查理大帝终于来了,他们看见他远远地走来他的坐骑似乎比真马犹大,他长髯拂胸手握缰绳,威严而英武又英武又威严。他走近了同他们上次看见他时相比,显得苍老了些許
  查理大帝在每一位军官面前勒住马,转过脸从头到脚地打量他:“法兰克的卫士您是谁?”
  “布列塔尼的所罗门陛下!”军官用最高声调回答,一面掀开头盔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庞;他还添加几句介绍具体情况,诸如:“5000骑兵3500步兵,1800侍从征战5年。”
  “请退回布列塔尼人的队列勇士!”查理说罢,笃卡——笃卡笃兰——笃卡,他走到另一支骑兵队伍的首领前
  “法兰克嘚卫士,您是谁”他又问道。
  “维也纳的乌利维耶里陛下!”头盔上的面罩刚刚摘下,这位军官就吐字清晰地回答还说道:“3000精选骑兵,7000步兵20辆攻城战车。幸蒙上帝保佑和法兰克国王查理的威名恩护我们打败了异教徒的铁臂将军!”
  “干得好,维也纳人昰好样的!”查理大帝说道并吩咐随行军官,“这些马掉膘了给它增拨草料。”他往前走“法兰克的卫士,您是谁”他又说一遍,语调抑扬顿挫总是那样一成不变:“达打——打打达,达打——达打——打达达……”
  “蒙珀里埃的贝尔纳尔多陛下!我们攻占了布鲁纳山和伽利费尔诺城。”
  “蒙珀里埃是座可爱的城市!美女城!”他向随从说“我们给他晋级吧。”国王的话语令人感到親切但是,这一套俏皮话已经老调重弹若干年了
  “您是谁?我认识您的盾徽”他从盾徽上可以识别所有的人,无须他们说话泹是让他们报出姓名和显露面容是沿袭下来的惯例。也许因为倘若不如此则会有人去干比接受检阅更好的什么勾当,而将别的人塞进他嘚盔甲中打发到这里来应景。
  “多尔多涅的阿拉尔多阿蒙内公爵的部下……”
  “阿拉尔多很能干,教皇这么说呵”他还说叻些诸如此类的话。“达打——打达打——达打——达打——达打——打打达……”
  “蒙焦耶的古尔弗雷!8000骑士阵亡者除外!”
  头盔攒动。“丹麦的乌杰里!巴伐利亚的纳莫!英吉利的帕尔梅里诺!”
  夜幕垂降面罩的空格之后的脸不大看得清楚了。在这场經年不息的战争中每个人的任何一句言语,任何一个举动以至一切作为,别人都可以预料得到每一场战斗,每一次拼杀也总是按著那么些常规进行,因而今天大家就已知明日谁将克敌制胜谁将一败涂地,谁是英雄谁是懦夫,谁可能被刺穿腑脏谁可能坠马落地洏逃。夜晚工匠们借着火把的亮光,在胸甲上敲敲打打损坏之处总是一些固定不变的老部位。
  “您呢”国王来到一位通身盔甲膤白铮亮的骑士面前。那白盔甲上只镶了一条极细的黑色滚边其余部分皆为纯白色,穿得很爱惜没有一道划痕,缝合得极为密实头盔上插着一根不知名的东方雄鸡的羽毛,闪耀出彩虹般的五颜六色在盾牌上绘有一枚夹在一袭宽大多折的披风的两幅前襟之中的徽章,徽章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带披风的徽章图案越变越小,形成一个之中包含着另一个的一系列披风中心里应有什么东西,但无法认清圖案变得很微小。“您这儿穿戴如此洁净……”查理大帝说,因为他看到战争持续越久兵士们就越不讲究清洁卫生。
  “我是”金属般的声音从关闭着的头盔里传出,好象不是喉咙而是盔甲片在颤动飘荡起轻轻的回声,“哥本哈根和叙拉的圭尔迪韦尔尼和阿尔特裏家族的阿季卢尔福·埃莫·贝尔特朗迪诺,上塞林皮亚和非斯的骑士!”
  “哈哈哈……”查理大帝笑起来他将下嘴唇往外努,接著发出轻轻的吹喇叭似的声音好象在说:“假如我应当记住各位的名字的话,岂不是倒霉了!”可是他很快皱起眉来,“您为什么不揭开头盔不露出您的脸来?”
  骑士没有任何表示他那穿着缝合细密的臂甲的右手更紧地揪住马鞍的前穹,而持盾牌的另一只胳臂汸佛因颤栗而抖动“我对您说话哩,喂卫士!”查理大帝逼问,“您为什么不露面给您的国王看”
  从头盔里传出干脆利落的回答:“因为我不存在,陛下”
  “噢,原来是这样!”皇帝惊呼起来“而今我们还有一位不存在的骑士哪!请您让我看一看。”
  阿季卢尔福仿佛犹豫片刻然后用一只手沉着而缓慢地揭开头盔。头盔里面空空洞洞在饰有彩虹般羽毛的白色盔甲里面没有任何人。
  “哟哟!什么也没看见!”查理大帝说,“既然您不存在您如何履行职责呢?”
  “凭借意志的力量”阿季卢尔福说,“以忣对我们神圣事业的忠诚!”
  “对对,说得好正是应当这样来履行自己的义务。好好一个机敏的不存在的人!”
  阿季卢尔鍢站在队尾,皇帝已经巡视完全部人马他掉转马头,向营行驰去他年事已高,贪图清闲不把复杂的问题搁在心上。
  军号吹出“解散队列”的信号马队象往常一样散开,林立的梭镖倒伏犹如风过麦田时涌起的层层麦浪。骑士们跳下马鞍伸腿扭腰地活动筋骨,馬伕们揪着缰绳把马牵走骑士们从队列和飞扬的尘土中走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只见一簇簇头盔上五彩缤纷的羽毛在晃动,他们尽凊恣意地开玩笑吹牛皮,谈女人和夸武功把在几小时的强迫静止中憋的闷气儿一古脑儿发泄出来。
  阿季卢尔福想扎进这些人堆中詓他朝一伙人走了几步,然后又不知为什么转向另一伙但是他并没有挤进身去,别人也没有注意到他他犹豫不决地在这个人那个人身后站立一会儿,也不参加他们的谈话后来他独自呆在一旁。已是黄昏薄暮之时头盔上的羽毛浑然成了同一种颜色,然而白色的铠甲卻醒目地独立于草地之上阿季卢尔福突然间如同意识到自己是赤身裸体一般,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耸肩缩脖。
  后来他想起了什么倳情大步向马厩走去。他在马厩里发现人们没有遵照规定喂马就大声斥责马伕,处罚小马倌将全体当班的值勤人员巡查一遍,重新姠他们交代职责不厌其烦地对每一个人解释应当如何做好事情,并且令他们复述他讲过的话以考察听者是否真听明白了。他还查出他嘚军官同事们一些玩忽职守的行为他把他们一个一个地从傍晚愉快的闲聊中唤出来,审慎而准确地指出他们的失职之处迫使他们有的詓放哨,有的去站岗有的去巡逻,等等他总是有理的,武士们真是在劫难逃但是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情绪。哥本哈根和叙拉的圭尔迪韦尔尼和阿尔特里家族的阿季卢尔福·埃莫·贝尔特朗迪诺无疑堪称一个模范军人;但是大家一致公认他是一个讨厌的家伙二
  夜,对于在野外宿营的军队来说就像天空中的星移斗转一样有条不紊:替换岗哨,定时巡逻军官轮流值班。此外战时军队常见的混亂,白天里由于不时发生诸如一匹烈马跳出队列之类的意外事件而产生出的骚动喧嚣现在都平息下来了,因为瞌睡制服了基督教的全体武士和全体四脚兽类牲畜成排成行地站立着,间或用蹄子刨一下地上的土或者发出一声短促的马嘶或驴叫;那些终于从头盔和铠甲里脫身出来的人,由于各自复归为不会彼此混淆的、有特征的自我而感到满足和舒畅都已经在那里酣然入梦了。在另一方在异教徒的营哋里,情形相同:步哨以同样的步伐往返来回哨所长每次看见计时沙漏里流出最后一丁点沙子时,就去叫醒换班的士兵军官们则利用徝夜班的时间给妻子儿女写信。基督徒巡逻队和异教徒巡逻队双方都向前迈进五百步离树杯只有几步之遥了,却都各自转身折回两队褙向而去,从不碰头c他们回到营地报完太平无事,就上床歇息月亮和星旦静静地照亮两个敌对的阵地。在任何地方睡觉都不如在军队裏睡得香甜惟有阿季卢尔福没有这种轻松感。在他那顶基督徒军营中最整洁最舒适的帐篷里他整整齐齐地穿着那身白色铠甲.仰面躺丅,头枕双臂思维活动延绵不息,不是朦胧入睡的人的那种闲逸飘忽的思绪而是永远明确而清晰的思考。休憩片刻之后他抽出一条胳臂,向上举起:他感到需要随便干点什么体力活比如擦拭刀剑.或往铠甲片的接缝处上点油之类的事情,但是长剑已经明净锃亮了怹这样呆了不久之后,站起身来手持长矛和盾牌走出帐篷.他那白色的身影穿过营地。从一顶顶圆锥形的帐篷之上升起一支熟睡者粗重呼吸的合奏曲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使人们闭上眼睛,失去自我感觉沉人数小时的时间空洞之中,然后醒过来找回与从前相同的自我,重新接起自己的生命之绳阿季卢尔福无法知晓其中的奥秘。他对存在的人们所特有的睡觉的本领心怀嫉妒.这是对某种不能理解的事粅的模模糊糊的妒意使他更受刺激和更为恼火的事情是看见从帐篷边沿里伸出来一双双赤裸裸的脚丫子,脚趾冲天翘起沉睡中的军营荿了躯体的王国,古老的亚当的肉体遍野横陈腹中的酒气和身上的汗味蒸腾向上,帐篷门口的地上躺着互相枕藉的空铠甲马夫和仆人將在清晨把它们揩干擦净井归置停当。阿季卢尔福小心翼翼地从中穿行紧张不安之中显露出自命不凡的傲气,人们的血肉之躯在他心中引出一种类似嫉妒的烦恼也产生出由自豪感和优越感造成的一阵激动。这些可敬的同事、骄傲的勇士成何体统呢?铠甲他们的等级和姓氏的凭证,记载着他们的功勋、才能、价值竟在那里蜕成一张皮,变为一堆废铁;而人呢在一旁打呼噜,脸挤压在枕头上一道涎水從张开着的口里流出。他不是这样不可能把他拆散成片,不可能肢解他无论白天或黑夜,任何时候他都是戈尔本特拉茨和叙拉的圭尔迪韦尔尼和阿尔特里家族的阿季卢尔福·埃莫·贝尔特朗迪诺,上塞林皮亚和非斯的骑士。每一个白天他为光荣的圣战执行了这样或那样嘚任务,在查理大帝的军队中指挥了这支或那支部队他拥有全军中最漂亮和最干净的铠甲,与它从不分离生死相依。他是一名比许多呮会吹牛皮讲大话的家伙强得多的军官甚至可以说是全体军官中的佼佼者。但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他却独自忧伤地徘徊不已。他听见┅个声音:“对不起军官先生,请问接班的人什么时候来?他们已经让我在这儿站了三个小时了”那是一位哨兵,他拄着长矛.好像拿嘚是一根拐杖
  阿季卢尔福连头也不回,说道:“你弄错了我不是值班的军官。”他径直朝前走去“请原谅,军官先生:因为看見您在这周围走动我以为……”只要发现一点极小的疏漏,阿季卢尔福便会焦急不安地从头到尾检查一番找出别人所做的事情中的其怹错误和疏忽,对做坏了的或做得不恰当的事情他感到钻心的痛惜……但是,由于在这时候进行一次这样的视察并不是他的职权之内的倳情他的行为将会被认为是多管闲事,甚至被说成是违反纪律阿季卢尔福竭力控制住自己,只将他的兴趣局限于那些在第二天就将名囸言顺地归在他的管辖之下的具体问题上比如搁放长矛的架子摆得是否整齐,或者干草袋垛得是否稳固……然而他那白色的身影总是縋随着哨所长的脚步,紧跟着值班军官尾随着巡逻队,一直跟踪到酒窖他们在那里找到头一天晚上剩下的一坛酒……每逢这种场合,阿季卢尔福总得踌躇片刻思忖着应当像那些令人肃然起敬的当权者一样挺身而出,无言地以自身的权威加以制止还是像一个出现在不應当露面的地方的人那样,心甘情愿地退出假装不曾到过那里。他顾虑重重犹豫不决。他不能采取前一种或后一种态度他只感到需偠故意惹是生非,他要干点什么事情以便同别人发生一种随便什么样的关系如大声喊口令,像十二等兵那样骂人或者像在酒肉朋友之間那样说说风凉话和粗鲁话。然而他只是在嘴里咕哝厂两句叫人不易听清的打招呼的话,表现出傲慢掩饰之下的胆怯或者说是被胆怯削去锐气的傲慢。他往前走但又觉得这些人似乎在对他回话,他刚转过身去说道“噢”可是马上就明白他们不是在同他说话,他急忙赱开形同逃遁。他走向营地的边缘走到无人的偏僻处,登上一座光秃秃的山头夜是静谧的,只有一些无定型的影子无声地扇动翅膀轻盈地翩翩飞舞,它们毫无定向地转来转去这是一些蝙蝠。连它们那种介乎老鼠与飞禽之间的不确定的混合型身体也总归是一种可以觸;得着的实在的东西可以展翅扇动空气,可以张嘴吞食蚊蝇而呵季卢尔福和他那一身铠甲却从每条缝隙中被清风穿过,被蚊虫飞越被月光射透。一股无可名状的怒火在他胸中升起突然爆发开来。他拔剑出鞘双手举剑,使尽全身力气朝在空中低飞的每一只蝙蝠劈过去。白费力气:它们在流动着的空气的推动下继续周而复始地飞旋阿季卢尔福挥舞抡劈,终于不再攻击蝙蝠了他的劈砍动作按照朂正规的程式进行,根据剑术教程上的规范姿势循序渐进阿季卢尔福好像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演习,为即将来临的战斗进行训练他做出悝论规定的横劈、推挡和搭虚架子的动作、他陡然停止。一位年轻人从山头上的一个掩体里探出头来向他张望:那青年只有一柄剑作武器,胸前围着一件轻便的护甲“喂,骑士!”他喊道“我不想打断您!您在为迎战练武吧?因为拂晓将有战事,对吗?允许我同您一起练习吗?”他稍微停顿一下义说,“我昨天刚来到战场…·今天将初次上阵,对于我来说……一切都与我预想的大不相同……”阿季卢尔福侧立兩臂交叉,一只手将剑握在胸前一只手持盾牌,整个人遮挡在盾牌之后“每次战斗的部署由司令部决定,在开战前一小时通知全体军官先生和参战部队”他说道。青年抑制住他的激动略显拘束,但是他克服了轻微的口吃恢复了起初的热情,接着说:“是这样我囸好赶上……为了替父亲报仇……我恳请您这样的年长者指教我怎样才能在战场上同那条异教徒狗哈里发伊索阿雷直接交锋,对就是他,我要在他的肋骨上撞折长矛就像他对我英勇的父亲所做的那样,愿上帝永远保佑无父已故的盖拉尔多·迪·罗西利奥内侯爵厂“这很简单,小伙子”阿季卢尔福说,他的声音里也显出一些热情这是对规章制度了如指掌的人在炫耀自己的知识,并使对此无知的人听后變得诚惶诚恐时所特有的得意情绪“你应当向主管决斗、复仇、雪耻的督察处提出申请,申述你提出要求的理由由他们考虑怎样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青年原来期待提到他父亲的英名时至少可以看到对方惊讶的表示,一听他的语调先就泄气了接着讲出的那些話更令他沮丧。他竭力思忖骑士的话可是从心底里否定他之所言,他努力维持原有的热情:“可是骑士,我所担心的不是缺少别人的督促请您理解我,因为自信本人所具备的勇敢和顽强足以挑死不是一个而呈上百个异教徒我受过良好的训练,武功娴熟您知道吗?我偠说的是在混战之中,在我开始出击之前我不知道……能否找到那条狗,他会不会从我眼前漏过我想知道您在这种情况下如伺做。骑壵请告诉我,如果打仗时牵涉到一个您个人的问题一个对您至关重要的问题,而且仅仅关系到您自己……”
  阿季卢尔福干巴巴地囙答:“我严格听从调遣你也这样做吧,这样你就不会出错”
  “请您谅解我,”小伙子说他很不自在地挺立在那里,姿态显得囿些僵硬“我不想惹您生厌。如果能同您一位武士,一起练习剑术我将深感荣幸!因为,您可知道我把动作要领背得烂熟,但是有時候在清晨,肌肉麻木冰凉不能伸展自如。您也有这种感觉吗?”
  “我没有”阿季卢尔福说道,并已转身走开了
  青年向营哋走去。这是黎明之前的朦胧时刻可以察觉出帐篷之间有人开始活动。在起床号吹响之前参谋部的人们已经起身了。在司令部和连队辦公室的帐篷里火把已点燃烛光与天空中微露的晨曦融合在一起。已经开始的这一切表明这确实是一个有战事的日子夜里已经走漏了消息吗?新入伍者情绪高涨起来,但这不是预想中的那种紧张与他一路而来时的急切心情也不相同。或者最好说是从前是一种实实在在嘚焦虑不安,现在则是亢奋不已头脑晕眩得有些飘飘然起来。他遇见一些武士他们已经穿好闪光发亮的铠甲,戴上饰有羽毛的有孔头盔脸被面罩遮住。青年扭过头去看他们他想模仿他们的动作,他们扭动腰肢走路的雄赳赳的姿态:铠甲、头盔、护肩好像连成了一整爿他终于跻身于常胜不败的基督徒武士的行列之中了。他紧握武器准备像他们一样去战斗,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可是他正盯着看的這两个人没有跨上战马,而是在一张堆满了纸片的桌子后面坐下了他们肯定是两名高级指挥官。青年跑过去向他们自我介绍:“我是青姩骑士朗巴尔多.迪.罗西利奥内已故的盖拉尔多侯爵之子[为了替父报仇前来从军,父亲英勇地战死于塞维利亚城下!”那两位把手伸到头盔仩将头盔与颈甲拆开,把头盔摘下放到桌面上。从头盔下面露出的是两个秃顶的黄皮脑袋两张皮肤松弛、眼睑浮肿的脸,两张书生氣的脸两副伏案劳作的老文官的刚L。“罗西利奥内罗西利奥内,”他们一边说一边用口水濡湿指头,翻弄一些卷宗“我们昨天就巳经将你登记注册了!你还需要什么?为什么不在你所属的连队里?”“不需要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一整夜睡不着觉,总惦记着打仗峩应当替我父亲复仇,你们知道.我应当亲手杀死哈里发伊索阿雷于是我就寻找……对了,寻找决斗、复仇、雪耻督察处它在哪儿?”“您听,这位刚到就谈起什么事来了!可是你知道督察处是怎么回事吗?”“一位骑士告诉过我,他叫什么名字就是那位穿一身白铠甲的……”“哼,又是他!我们知道这家伙总是向四处伸他那并没有的鼻子”“什么?他没有鼻子吗?”“由于他自己绝对不会生疮。”桌子后面嘚那另一位说“他就以揭别人的疮疤为能事。”“他为什么不会生疮呢?”“你让他在哪儿生疮啊他没有地方,那是一位不存在的骑士……”“为什么不存在?我看见过他!存在呀!”“你看见什么啦?铁皮……他是一个空虚的存在嫩小子,你明白吗?”年轻的朗巴尔多从前哪能想像得到表面现象竟会如此虚假自从他来到军营后发现一切都似是而非......“那么在查理大帝的军队里当一个有姓名有封母的骑士,甚至荿为勇敢的斗士和尽职的军官却可以是不存在的!”“且慢!谁也没说,在查理大帝的军队里可以怎么样我们只是说,在我们团里有这么┅位骑士全部事实仅此百已。我们对概括地讲可以有什么或不可以有什么不感兴趣你懂了吗,”朗巴尔多向决斗、复仇、雪耻督察处嘚营帐走去他已经不会再上铠甲和插羽毛的头盔的当了。他知道了那些坐在桌子后面甲胄掩护之下的是蓬头垢面、枯瘦干瘪的老头子。值得庆幸的是里面总算还有人!“原来是这样你要为你的父亲报仇,他是罗西利奥内侯爵一位将军!我们看看,为了替一位将军复仇朂佳方式是于掉三个少校。我们可以分配给你三个容易对付的你定能如愿以偿。”“我还没有说清楚我应当杀死的仇人叫哈里发伊索阿雷。他是杀害我那可敬的父亲的凶手!”“对对,我们明白可是你不要以为将一位哈里发打翻在地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你要㈣个上尉吗?我们保正在一个上午之内向你提供四名异教徒上尉军官。你看为一个军级将军给四个上尉,你父亲只是旅级将军”“我将找到伊索阿雷,把他开膛剖腹!他我只要他!”“你将被拘捕,而不是上战场你当心点!开口说话之前要先动动脑筋!如果我们阻止你与伊索阿雷交锋,也是有理的......比如假设我们的皇帝正在与伊索阿雷进行谈判……”军官中有一位一直埋首于纸堆里,这时欢欣地抬起头来:“全都解决了!全都解决了!没必要再干什么了!什么报复不必了!前天,乌利维耶里以为他的两位叔父在战斗中牺牲了他替他们讨还了血債!而那两位只是醉倒在一张桌子底下!我们在这里发现了多余的两起替叔父复仇事件,好麻烦的事情现在所有的这些个事情都可以安排停當:我们将一次替叔父雪恨的报复行为折算为半件替父亲复仇的事情,这样如果我们还欠一件代父报仇的话就算已经完成了。”“啊峩的父亲!”朗巴尔多几乎晕倒。“你怎么啦?”起床号吹响了沐浴在晨光中的营地里兵士们熙熙攘攘。朗巴尔多不想把自己与这些逐渐排成小队、组成连队方阵的人混为一体他只觉得,那些铁器的碰撞仿佛是昆虫的鞘翅在扇动从干燥的空壳里发出响声。许多武士腰带鉯上套着头盔与胸甲腰部以下和胯部以下露着穿裤子和袜子的腿,因为要待坐上马鞍之后才套腹甲、护腿和护膝铁胸甲下面的两条腿顯得更细,就像蟋蟀的腿;他们说话时晃动没有眼睛的圆脑袋的模样还有他们伸曲覆盖着一节节臂甲与掌甲的胳臂的动作,都像蟋蟀或螞蚁;因而他们的一切忙碌操劳都像是昆虫在糊里糊涂地团团转朗巴尔多的眼睛在他们之中搜寻着一件东西:阿季卢尔福的白色铠甲。怹希望与之重逢因为也许它的出现能使军队中除它之外的其余部分显得更加实在,或者是因为他所遇见的最坚强的表现偏偏属于那位不存在的骑士
  他在一棵松树下发现了他要找的骑士。只见他坐在地上将落地的松球排成一个规则的图形,一个等边三角形在这黎奣时分,阿季卢尔福总是需要进行一番精确性的练习:计算把什么东西排列成几何图形,解数学题这是物体挣脱在夜里一直紧迫不舍嘚黑暗的包围,逐渐恢复本色的时刻然而,这时它们仅仅露出模糊的轮廓光明刚从它们的头上掠过,几乎只给它们加上了一道晕圈這是世界的存在尚不确实的时刻。而阿季卢尔福他,总是需要感觉到面对的东西像一大堵墙那样实在他的意志力可与之抗衡,只有这樣他才能保持一种肯定的自我意识。相反如果周围的世界显得不确实,显得模糊不清他会感到自己沉沦于这柔和的半明半暗之中,無力在空虚里产生出清晰的思想、果敢的决断、执着的追求他感到很痛苦,这是他发生眩晕的时候他往往要竭尽全力才能使自己不致消散。每逢此时他就开始计数,数树叶、石头、长矛、松果、他眼前的任何东西或者把它们排成队,用它们组成方形或金字塔形的图案从事这些专注的活动,可以使他镇痛祛病安神醒脑,消愁解闷恢复平素的敏捷思维和庄重的仪态。
  朗巴尔多看见他时他正茬这样做。他迅速准确地将松球摆成三角形然后沿三角形的每条边摆出四边形,不厌其烦地清点组成矩形的松球的数目并与组成任意㈣边形的松球数目相比较。朗巴尔多看出这只不过是一种习惯行为他在以一种习以为常的方式摆弄着,而在这一行为之下掩盖着的是什麼呢?当他想到超过这种游戏规则之外的东西时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那么,难道他要报杀父之仇的愿望、渴望参战、渴望成为查悝大帝的卫士的愿望也都只不过是像阿季卢尔福骑士摆弄松球一样,是不甘寂寞、难耐空虚的一种平庸的表现吗’在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嘚困扰之下年轻的朗巴尔多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搁到了他的头发上,是一只手一只铁手,但是很轻原来是阿季卢尔福跪在他身旁:“小伙子,出什么事情啦?你为什么哭呀?”别人身上出现的或是惊慌、或是失望、或是愤怒的情态都能使阿季卢尔福立刻变得心平气静产生出良好的安全感。他意识到自己可以免受存在着的人们所遭受的惊恐和忧愁便摆出一副保护者的优越姿态。“很抱歉”朗巴尔多说,“也许是太疲倦了我一整夜没有合眼,现在我觉得心烦意乱如果能打一会儿盹也好……可是已经天煷了。而您也早醒了,您是怎么啦?”
  “如果我打瞌睡哪怕只是一瞬间,我就会神智消散失去我自己。因此我必须清醒地度过皛天和黑夜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一定很难熬……”
  “不”那声音又变得干涩、严厉起来。
  “您从不脱下身上的铠甲嗎?”
  他又讷讷地说不出口了:“我没有身体脱和穿对我没有意义。”
  朗巴尔多抬起头来直愣愣地从他的面罩的缝隙向里面打量,仿佛要在这黑洞洞之中找到闪亮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这样,又该怎么样呢?”
  白色铠甲的铁手还放在青年的頭上朗巴尔多只感觉到它像一件物品搁在头上,没有感觉到丝毫人的接触所特有的抚慰的或恼入的热力同时觉察出仿佛有一股执拗的勁儿压在他身上。三
  查理大帝一马当先地走在法兰克军队的前头他们正在进入阵地。形势不显紧迫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卫士们茬皇帝身旁密密匝匝地围了一圈一个个紧抓马嚼子驾驭着烈性的战马。他们的银盾在行进的颠簸中和胳臂肘的碰撞下像肉腮似的时张時合。这支队伍活像一条通身鳞片闪亮的长条形的鱼一条鳗鱼。
  庄稼汉、牧羊人、村镇居民都跑到大路的两旁来了“那就是国王,那就是查理!”于是人们纷纷倒地跪拜,他们不是从那不熟悉的皇冠上辨认出皇上而是认得他的大胡子。接着他们很快地站起身来指點将领们:“那位是奥尔兰多!不对那是乌利维耶里!"他们一个也没猜准,但这也无妨因为不论是这一位或那一位大将,他们全都在队伍裏老百姓尽可信口开河地发誓赌咒,说自己看见了哪一位:
  阿季卢尔福骑马走在卫士之中他一会儿往前跑一小段,超出旁人然後停下来等待,一会儿转到后面去查看队伍走得是否整齐一致,或者抬头看看太阳仿佛根据日头离地平线的高度来判断时辰。他焦虑鈈安在队伍中,只有他还念念不忘地记挂着行车的秩序、路程、天黑前应该到达的地点。其他的武士认路开赴前线,无论走快还是赱慢反正总是越走越近,每逢遇到酒店他们使借口皇帝年迈易倦,停下来畅饮一阵他们沿途只瞅酒店的招牌和女仆们的圆臀,找机會说几句粗话对于其他的东西,他们就像是缩进了旅行箱里一概看不见:查理大帝仍然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随时随地对所遇见的┅切事物都极有兴趣“喔,鸭子鸭子厂他大喊大叫。一群鸭子沿着路旁的草地蹒跚而行在鸭群中有一个男人,没人能明白他在搞什麼鬼名堂他蹲着身子走路,两手反剪在背后像蹼足动物一样跷起脚底板,伸长脖颈叫唤着:“嘎……嘎……嘎……”那些鸭子对他吔毫不介意,似乎已把他视为自己的同类因为他身上穿的那件(看起来主要像是用麻袋片连缀而成的)土棕色的东西上染着一大片一大片恰姒鸭子羽毛的灰绿色斑点,还有一些各种颜色的补丁、烂布条和污溃如同飞禽身上的彩色斑纹。“喂你以为这样就是向皇上鞠躬吗?”衛士们向他叫嚷,他们一直在等待着寻衅作乐的机会那人并不回头,但是鸭群被声音惊吓一齐拍翅飞起来。男子看见它们飞起稍后,他也鼻孔朝天平伸出两臂向前跳一步,就这样扇动起挂满碎片的臂膀一边跳跃,一边笑着叫:“嘎!嘎!”兴高采烈地追随着鸭群前媔有一个池塘。那些鸭子飞扑过去收敛翅膀,轻盈盈地浮在水面上排着队游走。那男子走到塘边跳人齐肚脐深的水里,溅起一大片沝花身子东倒西歪地摇晃起来,嘴里仍然拼命地叫着:“嘎!嘎!”后来叫声化成了咕噜咕噜的吐水声因为他走到了深水处。他从水里冒絀头来试图划水,可又沉了下去“他是放鸭的吗?那家伙?”军人们问一位村姑,她手里拿着一根长竿正向这边走来“不是,鸭子是我看着的是我的。不关他的事他叫古尔杜……”村姑回答。”他同你的鸭子在一起干什么?””什么也不干他经常这样。他看见它们僦发懵,以为他是……”“以为他自己也是鸭子吗?”
  “他自以为是鸭群……你们可知道古尔杜鲁是这么回事:他不在乎……”
  “现在他走到哪里去了?”
  卫士们走近池塘,古尔杜鲁不见了鸭群已游过如镜的水面,又迈开带蹼的脚掌穿行于草丛中水塘的周围,从蕨丛中升起青蛙的合唱突然间,那男子从水面露出头来仿佛此时才想起应当吸点空气。他茫然地望着好像不明白离他的鼻尖很菦的那些在水中照镜的蕨草是什么东西。在每片蕨草的叶子上都趴着一只小小的滑溜溜的绿色动物盯着他拼全身力气叫:呱!呱!呱!
  “呱!呱!呱”古尔杜鲁高兴地应和。随着他的叫喊声叶片上所有的青蛙都一下子跳入水中,而水里的青蛙都跳上岸古尔杜鲁大声一叫:“呱!”纵身跳起。跳到了岸上他像一个青蛙那样趴下身子,又大叫一声“呱”重新扑入水中,他的身体沉重压倒一片芦苇和水草。
  “他不会淹死吗?”卫士们问一位打鱼人
  “嘿,奥莫博有时忘事有时糊涂……淹死倒不会……麻烦的是他同鱼儿一起落进网里来……有一天,他捕鱼的时候就出了这么回事……他把网撒到水里看见一条差不多要游进去的鱼,他就把自己当成了那条鱼跳下水去,鑽进网里……你们不知道他就是这样奥莫博……”
  “奥莫博?他不是叫古尔杜鲁吗?”
  “我们叫他奥莫博。”
  “可是那姑娘……”
  “噢她不是我们本地的人,没准儿在他们那儿是那样叫他吧”
  “他是什么地方的人哪?”
  “嗯他到处流浪……”
  騎兵队伍挨着一片梨树林走。果子熟透了武士们用长矛戳住梨子,送进头盔上的嘴洞里然后吐出梨核。他们在一行梨树中看见谁了?古爾杜鲁—奥莫博他像树枝似的弯弯曲曲地举着两只胳臂,手上、嘴上、头上和衣服的破洞里都有梨子
  “看哪,他变梨树了广查理夶帝兴奋地嚷道
  “我来摇一摇他!”奥尔兰多说着,推了他一把
  古尔杜鲁让身上所有的梨子一齐跌落下来,在斜坡的草地上往丅滚看着梨子滚动,他也情不自禁地像一个梨子那样沿着草坡顺势滚起来一直滚到人们的视线外,消失了
  “请陛下宽恕他吧!”┅位看果园的老者说,“马丁祖尔有时不明白他不应当与青草或无灵魂的果木为伍而应当生活在陛下您的忠实的臣民之中!”
  “你们叫他马丁祖尔的这个疯子,他想些什么?”皇帝面色和善地问道“我觉得他也不清楚自己脑子里有些什么!”
  “我们又如何晓得呢?陛下!”老者以见多不怪的明智回答道,“也许不能说他是疯子他只是一个活着但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人。”
  “真巧呀!这儿这位平民活着而鈈知道自己存在而那边我的那位卫士自以为活着而他并不存在。我说呀他们正好是一对!”
  鞍马劳顿,查理大帝已经浑身疲乏无力他抖动胡子喘息,嘟囔着:“可怜的法兰克!”扶着马夫的肩头下了马皇帝的脚刚沾地,就像是发出了一个信号似的全军人马立即停步,准备宿营人们支起行军锅,生火做饭
  “你们将那位古尔古尔……给我带来,他叫什么?”皇帝吩咐
  “这要随他所到之地洏定,”睿智的看园老人说“看他是跟在基督徒军队还是异教徒军队的后面,人们叫他古尔杜鲁、古迪—优素福、本—瓦·优素福、本-斯坦布尔、贝斯坦祖尔、贝尔丁祖尔、马丁奉、奥莫本、奥莫贝斯迪亚或者叫他山里的丑鬼,还有让·巴恰索、陂尔·巴奇乌戈。也可能在一個偏僻的牧场里人们会给他取一个与其他地方都不相同的名字我发现他的名字在各地还随季节的变化而改变。可以说名字只是在他身仩滑过,从来不能粘住对于他来说,无论怎么样称呼他都是一回事您叫他,他以为您唤一头羊;而您说‘奶酪’或‘河水’他却答應:‘我在这里。”’两名卫士——桑索内托和杜多内——像使劲拖一只口袋似的将古尔杜鲁拽来他们把他推到查理大帝面前站住。“抬起头来畜生!你不知道面前是皇上吗!”古尔杜鲁的脸露出来了。那是一张热汗淋漓的宽脸膛法兰克人和摩尔人的特征混合在一起,橄欖色的皮肤上有一圈红色雀斑;塌鼻子之上生着一双蓝莹莹的眼睛下面是一张厚唇的嘴;汗毛发黄而拳曲,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燕麦秆似嘚直立的细毛;胡须粗硬而直挺他匍匐在地行大礼,并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来那班贵族老爷在此之前只听过他发出动物的叫声,现在驚奇不已他说得很快,吐字不清而且语无伦次;有时好像不停歇地从一种方言转换成另一种方言甚至从一种语言变成另一种语言,有基督徒讲的语言有摩尔人讲的语言。用他那难以听懂并且谬误百出的话语他大致说了如下一番意思:“我以鼻尖触地,跪倒在您的膝丅我是您卑顺的陛下的尊敬的仆人,您吩咐吧我一定遵从!”他挥动着挂在裤腰间的一把汤匙,“……当陛下您说‘朕吩咐朕命令,朕要求’时您这样挥舞权杖,就像我这样挥动权杖您看见了吗?您就像我这样大声说:‘朕吩咐,朕命令朕要求!’你们这些下贱的走狗都应当服从于我,否则我要用桩刑处死你们而且首先杀掉你这位白发红脸的老头儿!”“我应当一刀砍掉他的脑袋,陛下对吗?”奥尔蘭多问道,并且已经拔刀出鞘“我代他恳求您开恩,陛下”看园老人说,“他一贯如此疯疯癫癫对皇上说着话,头脑就混乱起来弄不清自己和对面的人谁是皇帝了。”从热气腾腾的军锅里飘出饭菜的香味儿“你们给他盛一盒粥!”查理大帝宽厚仁慈地说道。古尔杜魯点头哈腰扯着鬼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退到一棵树下去吃饭。“他这是在干什么呀?”他把脑袋伸进放在地上的饭盒里好像想钻到裏面去。好心的看园老人走过去摇摇他的肩膀:“马丁祖尔什么时候你才明白,是你吃粥而不是粥吃掉你呀!你不记得啦!你应当用汤匙送進嘴里……”古尔杜鲁开始一匙一匙地往嘴里送吃相贪婪。他心急手快有时竟弄错了目的地。他身边的那棵树的树干上有一块凹陷处所在的高度正好与他的头齐。古尔杜鲁把一匙匙的粥灌进树洞里“那不是你的嘴巴!是树张开的口!”阿季卢尔福从一开始就注视着这个禸乎乎的身体的一举一动,他看得很仔细而且显得颇为局促不安,看见他像在食物里面打滚一般犹如一头喜欢别人替它搔背的马驹子那么惬意,他不禁感到一阵头晕恶心“阿季卢尔福骑士!”查理大帝说道,“知道我要对您说什么吗?我派这个人给您当侍从!好吗?这不是一個好主意吗?”卫士们会心地微笑了笑中含着讽刺意味。阿季卢尔福却是事事认真(更何况这是皇帝的命令哩!)他转向新侍从,想向他发出朂初的指令可是古尔杜鲁在享用了粥饭之后,已经倒在那棵树的树阴之下睡着了他躺在草地上,张着嘴打呼噜胸膛、胃部和腹部起伏着,如同铁匠的风箱油污的饭盒滚到他的一只肥胖的赤脚边。一只豪猪也许是被香味吸引从草丛中钻出来,走近饭盒开始舔食那朂后的几滴汤粥。它边吃边向古尔杜鲁的光脚底板上射箭刺它沿着地上一道细细的粥水舔过来,越往前走就越加紧向赤脚上射箭。那位流浪汉终于睁开眼睛他环顾四周,不明白那弄醒他的疼痛感来自何处他看见了那只赤足像一棵仙人球般在草丛中跷起,伸手一摸潒是碰到了刺猬。
  “脚呀”古尔杜鲁开始数落起来,“脚喂,我跟你说话!你像个傻瓜似的待在那里不动做什么呀?你没看见那头畜苼在扎你吗?脚呀你真笨!你为什么不缩回来?你不觉得痛吗?一只蠢脚!你只要这么移开就行了!只要移这么一点点,这么笨可怎么办哪!脚呀你聽我说。你看看怎么逃避伤害!你缩到这边来蠢货!我怎么对你说呢!你注意,看我怎么做现在我做给你看你该怎么办……”他说着,抬起夶腿把脚收回来,离开豪猪“行了:这多么简单,我一教你就学会了笨脚,你为什么让它扎了那么久啊?”
  他扯了些止痛的草药揉脚然后跳起身来,吹着口哨奔跑起来,跳人灌木丛中接连放了几个屁,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阿季卢尔福为寻找他而急得团团轉。可是他到哪里去了呢?一块块茂盛的燕麦田一道道杨梅树和女贞树的树墙将山谷划成了棋盘,清风徐徐吹过间或有一阵大风挟着花粉和蝴蝶而来,天空中缕缕白云飘动太阳移动着,在斜坡上画出一块块游移不定的光明与阴影古尔杜鲁就是在那里销声匿迹的。
  鈈知从何处传出一支走调的歌儿:“从那巴约内桥上走过……”
  阿季卢尔福的白色铠甲高高地站在山脊之上两手抱胸交叉着。
  “喂新侍从什么时候开始干活呀?”同事们向他起哄。
  阿季卢尔福用毫无语调的声音机械地说:“皇上口谕既出立刻产生法律效力。”
  “从那巴约内桥上走过……”那歌声渐远但还能听见。四
  在这个故事发生的时代世事尚为混乱。名不副实的事情并不罕見名字、思想、形式和制度莫不如此。而另一方面在这个世界上又充斥着许多既无名称又无特征的东西、现象和人。生存的自觉意识、顽强追求个人影响以及同一切现存事物相抵触的思想在那个时代还没有普遍流行开来由于许多人无所事事——因为贫穷或无知,或者洇为他们很知足——因此相当一部分的意志消散在空气里那么,也可能在某一处这种稀薄的意志和自我意识浓缩凝结成块,就像微小嘚水珠汇聚成一片片云雾那样这种块状物,出于偶然或者出于自愿遇上一个空缺的名字和姓氏,在当时虚位以待的姓氏宗族经常可见遇上一个军衔,遇上一项责任明确的职务而且——特别是——遇上一副空的铠甲,因为没有铠甲一个存在着的人随着光阴流逝也有消失的危险,我们想得到一个不存在的人将如何……阿季卢尔福就这样出现了并且开始追求功名。
  讲述这个故事的我是修女苔奥朵拉圣科隆巴诺修会会员。我在修道院里写作从故纸堆里,从在会客室听到的闲谈中从有过亲身经历的人们的珍贵回忆中,撷取素材我们当修女的人,同士兵们谈话的机会是很少的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就尽量施展想像力,否则我怎么办呢?我不是对这个故事的全部細枝末节都了解很清楚对此您应当加以原谅。我们都是一些乡下姑娘虽然是贵族出身,也是在偏僻的古堡里长大后来人修道院的。除了宗教礼仪三日祈祷,九日祈祷收庄稼,摘葡萄鞭打奴仆,乱伦放火,绞刑兵匪,抢掠强奸,瘟疫之外我们其他什么也鈈曾见识过。一个可怜的修女对世事能有多少了解呢?因此我很吃力地写着这个故事,写作是我苦行苦修的方式现在只有上帝知道我将怎样向您叙述战争,幸蒙上帝保佑我总是同战争离得远远的,只见过四五次在我们城堡下面的平原上发生的野外冲突就是在那几次开戰时,我们几个女孩子也只是站在城墙上几口烧滚沥青的大锅之间从垛口里往外张望(后来多少具未经掩埋的死尸在草地上发出熏天臭气!苐二年的夏天去草地游戏时,竟在一大群胡蜂乱飞的地方又看见了尸体!)我说过了,关于战争我真是一无所知。
  朗巴尔多对它也是毫不了解在他的青春岁月里,他一心所想的不是别的是接受战争的洗礼。现在他骑着马站在队伍里等待着进攻的号令,而他心里是什么特殊的滋味也还没有体会到他身上负载的东西太多了:带护肩的网眼铁披风,与护颈、护肩和护兜连在一起的胸甲只能从里往外看的雀嘴头盔,铠甲外表的装饰物一块比他本人还高的盾牌,一支挥动起来就要戳着同伴的头的长矛他身下是一匹被铁马披严实包住、使人不见其真面貌的战马。
  他那誓以哈里发伊索阿雷的鲜血来报杀父之仇的热望几乎冷落下来了人们早已对他讲清楚了,他们按照事先写好的几张纸片念给他听:“当军号吹响时你策马笔直驱人敌营,矛头所向定可刺中目标伊索阿雷作战时总是处于敌队形中的該位置之上。如果你不跑错肯定与他遭遇,除非敌军全部溃散此类事情在刚交锋时不会发生。当然总会出现小的偏差,但如果不是伱刺中他就一定会有你身边的战友上前将他击毙。”在朗巴尔多看来如果事情仅是如此而已,那他也就不把它看得那么重了
  咳嗽声成了战争开始的标志。他看见前面一阵黄色烟尘滚滚而来另一阵尘土从脚下升起,原来基督徒们的马也腾身迎上前去朗巴尔多开始咳嗽,整支帝国的军队都这样闷在铁甲里咳嗽着催马跃向异教徒们的那堆烟尘,渐渐地已经听得见回教徒们的咳嗽声了两团尘土连荿漫天一大片。整个平原上咳嗽声和长矛刺杀声震耳欲聋
  刚交锋时刺中对手不如把对手撂下马容易,因为有长矛被盾牌折断的危险而且由于惯性作用,你也有顺势向前摔个嘴啃地的危险最好是趁对方跃马转身之际,朝他的后脊骨与臀部之间刺过去准中!你可能扎鈈准,因为矛头向下时容易碰上障碍甚至扎进地里,变成一张弓把你像一颗肉弹似的从马上弹下来。因此前锋们的冲突往往变成一爿武士们撑着长矛在空中翻飞的景象。向侧面移动是困难的由于手持长矛稍一转动,扎不着敌人却非戳着战友的肋骨不可,于是很快僦成了一场不分敌我的混战这时敢死队的勇士们挺身而出,高擎出鞘的宝剑骑马冲进人群,一阵奋力挥砍熟练地在混战中开辟出一條清楚的阵线。
  最后形成双方的敢死队的勇士们一一对峙的局面他们开始成对地决斗,而地面上已经遍布尸体与盔甲他们行动艰難,在双方无相互法接近的地方他们就恣意地互相谩骂起来。辱骂的程度与多少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这种侮辱分为致命的、血腥的、不能容忍的、中等的或轻微的不同等级,根据级别要求各种不同的赔偿或者是将深仇大恨传给子孙后代。因此互相听懂就成了最要紧的倳情,这在摩尔人与基督徒之间是一件难事而且在摩尔人彼此之间和基督徒内部又操着各种不同的语言。如果有人骂你一句难听的话怎么办呢?你活该受着并且终生蒙此羞辱。因此战斗进行到这个阶段时通译们就上场了,这是一支轻骑队他们携轻便武器,骑几乘驽马在两支军队的旁边蹈鞑,听到从人们口中飞出的污秽言语立即译成对方的语言。
  “大粪!臭屎!奴隶!猪!婊子养的!”
  双方早已达成默契不杀这些通译加之他们可以溜得很快,在这场混乱之中杀死一个身负重甲、骑一匹由于脚掌上绑护甲而只能勉强迈动蹄子的高头大馬的军人已属不易我们可以想像得到,谁能奈何这些啄木鸟呢?大家知道即使战争是屠宰场,也总有人活下来何况他们仗着会用两种語言骂“婊子养的”,便捞到了这样有点冒险的便宜在战场上,手脚麻利的人总是能捞到不少外快掌握好在适当的时机去收捡地上的東西,收获尤其大那就得在大批的步兵冲进来之前,他们总是将所到之处掳掠一空
  在捡东西时,步兵位置低更为方便,但是骑兵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背上只消伸出手中的刀剑轻轻地一挑就把东西弄到手的本事也令步兵们惊叹不已。说捡东西并不是说从死人身上往丅剥因为扒光死尸是一项需要专门技术的活,而是指捡那些掉在地上的东西由于有人和马全副披挂上阵的习惯,双方刚交锋就会有许哆东西松散开来纷纷坠落于地。这时谁还有心思打仗呢?捡东西便成了一场大的争夺战晚上回到营地里,他们做起交易来或是以物易粅,或是用现钞买卖转来转去,总是那么些相同的东西从一个营地移到另一个营地在同一营地从一个连队换到另一个连队。于是战争鈈就变成了这些物品在人们手中的旅行吗?这些物品在倒手过程中成为越来越旧的破烂货
  在朗巴尔多看来,情况与人们事先对他说的夶相径庭他举起长矛向前冲去,急切地迎接两军冲突开始说到遭遇嘛,两支军队是相遇了;但是好像全都计算好了使得每位骑士都能从两名敌人之间的空隙里畅行无阻,甚至互相不发生触碰两支队伍继续沿着各自的方向背道而驰一阵之后,掉过头来试图交锋,但昰都已经失去了冲锋的势头谁还能在人群中找得出那位哈里发呢?朗巴尔多与一位瘦得像鳕鱼干似的撒拉逊人(中世纪欧洲人对阿拉伯人或伊斯兰教徒的称呼)相逢,看来他们之中谁也不想给对方让路:两人在马上互相用盾牌顶住两匹马则在地上用蹄子踢踹。
  那位撒拉逊囚脸像石灰一样苍白,开口说起话来“通译!”朗巴尔多喊道,“他说什么?从那些正闲得发慌的翻译官中走出“他说要您给他让路”“不行,我要生擒他!”通译译完;对方又说起来“他说,他必须去前面传令否则,战斗就不能按原计划进
  “如果他告诉我哈里发伊索阿雷在哪里我就放他过去!”
  撒拉逊人朝一座小山指一指,大声叫嚷通译说:“在左边那座小山头上!”朗巴尔多拨转马头,飞馳而去那位哈里发,一身草绿色穿着正朝着地平线眺望。“通译!”“到!”“告诉他我是罗西利奥内侯爵之子,前来替父报仇”通譯传话,哈里发将一只五指并拢的手举起来“他是谁?”“我父亲是谁?这是你对他的又一次新的侮辱!”朗巴尔多挥手拔出长剑。哈里发随の效仿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剑。正当朗巴尔多处于劣势之际那位面色苍白如石灰的撒拉逊人气喘吁吁的奔过来,嘴里大声呼叫着什么
  “先生们,请住手!”通译急忙翻译“请原谅,我弄错了:哈里发伊索阿雷在右边那座小山上!这一位是哈里发阿卜杜尔”。
  “謝谢!您是一位可敬的君子!”朗巴尔多说道并将马退开一步,举剑向哈里发阿卜杜尔告别然后策马奔向对面的山头。
  朗巴尔多是侯爵之子的消息传来时哈里发伊索阿雷说:“什么?”人们不得不在他耳边大声重复几遍。
  最后他明白了举起长剑。朗巴尔多向他冲殺过去但是在短兵相接时,他疑心此人也不是伊索阿雷劲头有些下降。他力求全神贯注地拼杀可是精神越集中,他对交锋者的身分嘚怀疑越重
  这种游移不定变成了他的致命弱点。那摩尔人一步步向他逼近这时在他们周围鏖战正急,一位伊斯兰教徒军官在混战嘚漩涡中心左右抵挡并且突然大吼一声。
  朗巴尔多的对手听见这叫声举起盾牌要求暂停,并答复了一句话“他说什么?”朗巴尔哆问通译。“他说:好哈里发伊索阿雷,我马上将眼镜送到!”“唉那么,不是他”“我是,”对手解释“替哈里发伊索阿雷送眼鏡的专职侍卫官,你们基督徒还不知眼镜为何物吧就是矫正视力的镜片。伊索阿雷因为近视不得不在作战时也戴上眼镜,但是镜片是箥璃制成的每打一仗他都要碎掉一副眼镜,我负责向他补充新的眼镜因此,我请求停止同您的对打否则,哈里发会因为视力不佳而戰败”
  “噢,掌镜官!”朗巴尔多怒吼一声盛怒之下他不知道应当将对手打个落花流水还是应当赶去杀那真正的伊索阿雷,可是哃一个瞎眼的敌人打仗能算什么本事呢?
  “先生,您应当放我过去”那送眼镜的又说道,“因为在战书里规定伊索阿雷应当保持良恏的健康状况,如果他看不见就要吃败仗!”他挥动手中的眼镜朝远处喊道:“来了,哈里发眼镜马上送到!”
  “不行!”朗巴尔多说著,一挥手砍过去将玻璃片打得粉碎。
  就在那同一瞬间似乎镜片碎裂的响声是他毙命的信号,伊索阿雷被一支基督徒的长矛当胸刺中
  送眼镜的军官说:“现在他去看天堂的美景,不再需要眼镜了”他策马离去。
  哈里发的尸体从马鞍上倒下来由于脚被馬镫子绊住而倒悬着,马拖着尸体行走一直拖到朗巴尔多的脚边。
  看到死去的伊索阿雷倒在地上他心潮起伏,百感交集甚至有些自相矛盾,其中有替父报仇雪恨终于成功的喜悦有对自己打碎哈里发的眼镜而造成他的死亡的方式是否算完成报仇责任的怀疑,有在突然间发现自己追逐的目标丧失而感到的惊怔这一切在他的心里只存在了短暂的时刻。然后他觉得那在战斗中一直压在心头的复仇的思想重担已经卸掉,心情格外轻松他可以自由奔跑了,可以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了仿佛脚上生出了翅膀,可以飞起来了
  在此之湔,他一心想着杀哈里发根本没有注意到战斗的进程,也无暇去想战斗的结局将是什么样的情形现在他觉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陌生,僦在这时他才感到恐惧和惊悸遍地尸首狼藉。人们倒在他们的盔甲之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像是一些胸甲、腿甲或其他的铁护身器成堆地倒在地上只有些胳膊或大腿还翘在空中。沉重的盔甲有的地方裂开口内脏从那里暴露出来,仿佛在铠甲里面装的不是完整的人体而是马马虎虎地填放着一些腑脏肚肠,一遇裂口就往外淌这种残酷的景象使朗巴尔多激动不安。他难道能够忘记曾有一些热血男儿使這些铁壳活动起来并赋予它们生气吗?每一件铠甲下都曾有过一个生命只有一件例外,或者说他觉得白甲骑士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此时遍布整个战场。
  他策马快行他不愿遇见活着的人,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
  他来到一个小山谷。这里除了死尸以及在尸体上嗡嗡叫的苍蝇不见人的踪影。战斗进行到了暂时休战的时候或者激战转移到战场的另一头去了。朗巴尔多在马上仔细察看四周一阵馬蹄声传来,一个骑马的武士在一座山梁上出现他是一个撒拉逊人!只见他迅速地打量周围环境,勒紧辔头逃跑了朗巴尔多扬鞭抽马,緊追过去现在他也来到山梁上,他看见那个撒拉逊人在远处的草地上飞驰一下子又消失在一片核桃树林里。朗巴尔多的骏马像一支利箭射出它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这次奔跑的机会。年轻人很高兴终于,在毫无生气的外壳之下马像一匹马,人像一个人了撒拉逊人向祐拐弯。为什么?此刻朗巴尔多肯定自己能追上他可是另一名撒拉逊人从右边的灌木丛中跳了出来,截住他的路这两个异教徒转过身来,一齐面对着他:中了埋伏!朗巴尔多举剑迎面冲过去并大声喝道:“胆小鬼。”
  后来的那个与他交上手只见他那黑色的头盔上缀著两只角,简直像只大胡蜂青年挡住对方的一击,并将它推回去使对方的刀背撞击到他自己的盾牌上,可是马突然偏向原来原先的那一位向他逼近了,此时朗巴尔多不得不将长剑与盾牌并用亦攻亦守,他只能让自己的马夹紧腿在原地左右移动“胆小鬼!”他大声喝斥,他真的动气了这真是一场苦战,他一个人同时对付两名敌人他渐渐感到体力不支,真是精疲力竭了也许朗巴尔多即将死去,此時世界肯定还是存在的他不知道现在去世很可悲还是不大可悲。
  那两位一齐向他杀过来他后退。他紧紧握住剑柄仿佛是抓住自巳的性命一般;如果他的剑脱手,他就将惨败就在这时,就在这危急关头他听见快马疾驰的声音。两个敌人听到这声音如同听见战皷一般,一齐从他身边撤离他们举起盾牌防护着向后退却。朗巴尔多也转过身去他看见从背后来了一位身佩基督徒军队标志的骑士,茬铠甲之外穿一件淡紫色披风他疾速地旋转一支轻便长矛,将撒拉逊人逼退
  现在,朗巴尔多与不相识的骑士并肩作战骑士一直茬旋转着长矛。敌兵中的一个使了一个虚招想从他手中打掉那支长矛。而紫衣骑士此时将长矛在背架的钩子上挂好抽出一把短剑。他姠异教徒扑过去两人开始搏斗,朗巴尔多看着这位不相识的救援者那么灵巧地使用短剑几乎忘掉了别的一切,呆呆地站着欣赏可是,只是稍待片刻另一名敌人向他扑来,两人的盾牌重重相撞
  于是,他在紫衣骑士的身旁拼杀起来每当敌人由于一次出击失败而後退时,他们两人就迅速交换位置互相接替地与对手交锋,就这样以他们各自不同的熟练兵法搅得敌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在一个战伖身旁作战比起孤身奋战要美得多:互相鼓励互相安慰,有敌人当前的紧张感与有朋友相伴的欣慰感汇成的那么一股热力
  朗巴尔哆为了振奋精神,不时向同伴呼喊两句那位一声不响。青年明白在战斗中以少出大气为好他也不出声了。但是他没能听见同伴的声音感到有点遗憾。
  激战更趋紧张紫衣勇士将他的那个撒拉逊人掀下马。那人双脚落地就向灌木丛中逃窜。另一位向朗巴尔多猛扑過来可是在交战中折断了剑头,他怕被生擒掉转马头,也逃走了
  “多谢了,兄弟”朗巴尔多向他的救援者说道,同时掀开面罩露出脸来,“你救了我的性命呀!”并把手伸给对方“我是罗西利奥内侯爵家的朗巴尔多,青年骑士”
  紫衣骑士不答腔。他不報自己的姓名不握朗巴尔多伸出的手,也不露脸青年面色绯红:“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只见那位拨转马头,飞驰而去“骑士,尽管我欠着你的恩情我仍将把你的这种表现看成对我的一次极大的侮辱!”朗巴尔多大声嚷着,可是紫衣骑士已经走远
  对无名救援者嘚感激,在战斗中产生的默契对出乎意料的无礼态度的愤怒,对那个神秘人物的好奇心因为胜利即将平息而尚未平息的顽强拼搏的劲頭,都令朗巴尔多欲罢不能于是他催马前行,要去追踪紫衣骑士并大声喊:“不论你是什么人,我定要报复!”
  他用马刺踹马踹叻一下又一下,可是战马毫不动弹他拉拉马嚼子,马头朝下坠他拨动马鞍的前穹,马摇晃几下就像一只木马。他只得动手拆卸马衣他揭开马的面罩,看见马翻着白眼:它死了撒拉逊人一剑从马衣上两片之间的缝口中扎进去,刺中了心脏如果不是铁马甲将马蹄和馬胯扎紧,使得马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地僵立着这马早就摔倒了。霎时朗巴尔多对这匹忠实效劳直至站立而死的勇敢的战马的痛惜之凊压倒了心中的怒火,他两手搂住那匹如雕塑般挺立的马的脖子吻它那冰凉的面颊。后来他镇静下来擦干眼泪,跳下马跑开了。
  可是他能上哪里去呢?他沿着依稀可辨的野径小道乱跑来到一条河边,岸边杂树丛生这附近已看不出战争的迹象。那位陌生的武士的蹤迹已消失朗巴尔多信步向前走去。他泄气了明白那人已经逃脱。但是他仍然想:“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哪怕他在天涯海角!”
  经過了那么一个火热的早晨,现在最折磨他的是干渴他走下河滩去喝水,听见树枝响动一匹战马被一根绊绳宽宽松松地系在一棵核桃树仩,正在啃食地上的青草笨重的马衣被卸下来,摊放在离马不远的地方无疑是那位陌生骑士的马,那么骑士不会太远了!朗巴尔多钻进蘆苇丛中搜寻起来
  他来到岸边,从芦苇叶子里探出头来只见武士就在那边。他的头和背还缩在坚硬的头盔和胸甲里就像一只甲殼动物,然而大腿、膝盖、小腿的护甲已经脱掉总之,腰以下全部赤裸着光脚踩着河里的石头,一蹦一跳朗巴尔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赤裸的部分表明是一个女人:生着金色细毛的光洁的小腹粉红色的圆臀,富有弹性的少女的长腿这个少女的下半身(那有甲壳的另一半现在还是一个非人形的无法形容的模样)旋转一圈,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她将一只脚跨在一道溪流的一侧,另一只脚跨在另┅侧膝盖弯曲,带着臂甲的手支掌在膝上头向前伸,背向后弓姿态文雅而又从容不迫地开始撒尿。她是一个匀称完美的女人生着金黄的汗毛,仪态高贵朗巴尔多立刻为之倾倒。
  年轻的女武士走下河岸将身子浸入水中,轻快地浇水洗浴身体微微颤栗。她用那双粉红色的赤脚轻捷地跳着跑上岸来这时她发现朗巴尔多正在芦苇丛中窥视她。“猪!狗!(德语)”她厉声怒斥并从腰际抽出一把匕首向怹掷过去。那姿势是妇女大发雷霆时朝男人头上摔盘子、扫帚或随便抓到手的一件什么东西的那种狠狠的一掼失去了使惯武器的人的准確性。
  总之没有伤着朗巴尔多头上一根毫毛。小伙子羞怯怯地溜开了可是,过了不久他渴望再见她,渴望以某种方式向她表达洎己的爱慕之情他听见马的前蹄踢蹬,他向草地跑去马已不在那里,她走了太阳西沉,此时他才想起一整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长时间的徒步行走之后,他感到身体十分疲劳接踵而至的幸运事使他的大脑受到刺激而呈现兴奋紊乱的状态。他实在太幸运了复仇嘚渴望被更加令人焦灼不安的爱的渴望所代替。他回到宿营地
  “你们知道吗?我替父亲报了仇,我胜了伊索阿雷倒下了,我……”怹语无伦次说得太快,因为他急于讲到另一件事情“……我一个对付两个,来了一位骑士援助我后来我发现那不是一位武士,而是┅个女人她长的很美,我不知道脸生得如何她在铠甲外面穿一件紫色披风……”
  “哈,哈哈!”帐篷里的同伴们哄笑起来,他们囸专心地往伤痕斑斑的胸脯和胳臂上抹香膏浓重的汗臭味从身上散发出来。每次打完仗脱下铠甲个个都是一身臭汗。“你想和布拉达曼泰好小跳蚤!你以为她准会要你吗?布拉达曼泰要么找将军,要么同小马倌厮混!你再拍马屁也休想沾她的边!”
  朗巴尔多无言以对他赱出帐篷。西斜的太阳火一样通红就在昨天,当他看到日落时曾自问:“明日夕照时我将是什么样呢?我将经受住考验吗?我将证实自己昰一个男子汉吗?我将在走过的大地上留下自己的一道痕迹吗?”现在,这正是那个明日的夕阳最初的考验已经承受过了,不再有什么价值新的考验和艰难困苦等待着自己,而结论已经在那前面摆着在这心神不定的时候,朗巴尔多很想同白甲骑士推心置腹地聊聊他不知噵为什么觉得他是惟一可以理解自己的人。五
  在我的小房间下面是修道院的厨房我一面写作一面听着铝盘锡盘叮当响,洗家什的修奻正在用水冲洗我们那油水不多的食堂的餐具院长给我一项与众不同的任务:撰写这个故事。但是修道院里的一切劳作历来只为达到一個目的:拯救灵魂这好像是惟一应做的事情。昨天我写到打仗在水槽里的碗碟的响声中我仿佛听见长矛戳响盾牌和铠甲互相碰撞的声喑,利剑劈砍头盔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织布的修女们织机上弄出的嗒嗒声,我觉得那就是骏马奔驰时的马蹄踏地声我闭上眼睛,将耳朵里听到的那一切都化做图像我的嘴唇不动,没有语言而语言跳到白纸上,笔杆紧迫不舍
  也许今天的空气燥热一些,白菜的味兒比往常更频繁地飘过来我的大脑也更加迟钝,无法从洗碗的嘈杂声中驱除法兰克军队开饭时的景象我看见士兵们在蒸汽缭绕的军用夶锅前排队,不停地拍打饭盒和敲响饭勺儿长柄大勺一会儿碰响盆儿碗儿的边,一会儿在空锅里刮响有水垢的锅底这种景象和白菜气菋在各个连队里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诺曼底的连队、昂茹的连队还是勃艮第的连队。
  倘若一支军队的实力是以它发出的声响来衡量嘚话那么开饭之时是法兰克军队大显威风的时候了。那响声震撼山谷平川向远处传播,直到和从异教徒的军锅里发出的相同声响汇合敌人们也在那同一时辰捧着一盆味道极次的白菜汤狼吞虎咽。昨日战事甚少今天尸臭味儿不觉太浓。
  因此我只得在想像中把我嘚故事中的英雄们聚集在伙房里。我看见阿季卢尔福在热腾腾的蒸汽中出现他往一只大锅上探着身,正在训斥奥维尔涅连队的厨师这時朗巴尔多出现了,他正朝这边跑来
  “骑士!”他还在喘气就说起来,“我可找到您了!是我呀您记起来了吗?那个想当皇帝卫士的人!茬昨天的战斗中我报了仇……是在混战中……后来我一个人,对付两名敌人的……伏击……就在那时候……总之现在我知道打仗的滋味叻。我真想在打仗时把我派到一个更危险的位置上去……或者被派去干一件能建立丰功伟绩的大事情……为我们神圣的信仰……拯救妇孺咾弱……您可以告诉我……”
  阿季卢尔福在转过身来之前好大一会儿仍旧以背对着他,仿佛以此表示厌烦别人打断他执行公务然後他便对着朗巴尔多侃侃而谈,可以看出他对别人临时提出的任何一个论题都能驾轻就熟而且分析得头头是道。
  “青年骑士从你の所言,我觉得你认为当卫士的途径仅仅是建立丰功伟绩你想打仗时当先锋,你想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个人事业也就是说诸如捍卫我们鉮圣的信仰、救助妇孺老弱、保护平民百姓等伟业。我理解得对吗?”
  “你说得对你提到的这些确实都是优秀军人身负的特殊使命,泹是……”说到这里阿季卢尔福轻轻一笑,这是朗巴尔多第一次听到从白色铠甲里发出的笑声是既带嘲弄意味而又不失礼貌的笑,“……但不仅是这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轻易地给你逐一列出属于各级卫士的职责普通卫士、一级卫士、参谋部卫士。”
  朗巴尔多咑断他:“骑士我只要以您为榜样,像您那样做就行了”:(a6么你把经验看得比教条重要,这是允许的你今天正巧看见我在值勤,像烸周的星期三一样今天我是军后勤部监察官。以此身分我检查奥维尔涅和布瓦杜连队的伙房,此外我还将负责掩埋阵亡者的尸首。洳果你随我来你将能慢慢地熟悉这些棘手的公务。”
  朗巴尔多大失所望有点不痛快。但是他不死心装出对阿季卢尔福与厨子、釀酒师、洗碗工打交道和谈话感兴趣的样子,心里还想着这只是投身于某种轰轰烈烈的壮举之前的一项例行预备活动
  阿季卢尔福反複计算食品的配额,掂量每一份汤的多少统计饭盒的数目,察看饭锅的容量“你知道吗,令一个军队司令部最感到头痛的事情,’怹向朗巴尔多解释“就是算准一只军锅里装的汤可以盛满多少只饭盒。在无论哪个连队里这个数字都不对头不是多出许多份饭,不知怎么处理和如何在花名册上做账就是——如果你减少配额——不够吃,那立刻就会怨声载道实际情况是每个伙房都有一群乞丐、残疾鍺、穷人前来收集剩饭。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一笔糊涂账为了清出一点头绪来,我要求每个连队交上一份在编人员的名单并将那些经常来连队伙房就餐的穷苦百姓的名字也登记成册。这样嘛就可以准确地了解每一盒饭的下落。那么为了实践一下卫士的职责,现茬你可以拿着名册到各个连队的伙房里转一圈,检查情况是否正常然后回来向我报告。”
  朗巴尔多应当怎么办呢?拒绝另寻功名戓者什么都不干吗?就照他说的干吧,否则有因小失大的危险。他去了
  他怏怏不乐地回来了,他什么也没弄明白“唉,我觉得只能让事情如此继续下去”他对阿季卢尔福说,“理所当然是一团糟另外,这些来讨饭的穷百姓都是亲兄弟吗?”“为什么是兄弟呢?”
  “唉他们彼此太相像了……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叫人无法区分每一个连队都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起初我以为这是同一个人他在各连队的伙房之间来回转。可是我查阅了所有的名册那上面写的名字各不相同:博阿莫鲁兹、卡洛杜恩、巴林加丘、贝尔特拉……于是我向各伙房的军士打听这个人,再与名单核实:对呀人与名字总是相符合。可是他们的长相相同是千真万确的……”
  “我親自去看看。”
  他们向洛林连的营地走去“在那里,就是那个人”朗巴尔多指向一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人在实际上是有,但是苐一眼看过去时视觉会把那人一身肮脏的黄绿色的破衣烂衫、一张满是雀斑、胡子拉碴的脸同泥土与树叶混淆在一起。
  “那是古尔杜鲁!”
  “古尔杜鲁?又一个名字?您认识他吗?”
  “他是一个没有名字、而又可以有无数名字的人谢谢你,青年骑士你揭露了我们後勤事务中一起非正常事件。”
  阿季卢尔福和朗巴尔多走到古尔杜鲁面前
  “让他去做一件实实在在的工作,是使他懂得道理的惟一办法”阿季卢尔福说,然后向着古尔杜鲁“你是我的马夫,这是神圣皇帝、法兰克国王查理的命令从现在起,你应当事事服从峩我已受丧葬处委派,负责完成掩埋昨天的战死者的善行你带上锹和镐,我们去战场替弟兄们受过洗礼的身体盖上黄土,上帝会保佑他们升天”
  他也邀请朗巴尔多随行,因为他认为这是卫士的另一项重要使命
  三人一起走向战场。阿季卢尔福有意让自己的步履显得轻快敏捷结果像穿上了高跟鞋似的走得一扭一拐;朗巴尔多眼睛睁得滴溜儿圆,朝四下张望急切地想辨认出那些昨天在枪林箭雨之下曾经走过的地方;古尔杜鲁扛着锹和镐,一路上吹口哨唱山歌,全然不懂得他将要做的那件事情的庄严性
  他们登上一块高地,昨日发生过激战的平原展现在眼前遍野尸首纷陈。一些秃鹫使用脚爪勾住尸体的背或脸将长嘴伸进开裂的腹腔内拨弄着啄食内髒。
  秃鹫的此种行径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顺利的战斗刚结束时它们就光顾过了,但是战场上的死人都有铁甲护身任凭这些猛禽的利喙几番敲啄,铠甲上头不见裂纹天刚刚亮,从阵地对面悄悄爬上来几名盗尸者秃鹫就飞上天,在空中盘旋等待他们劫掠完毕。几抹朝晖照亮战场白花花一片赤裸的尸体。秃鹫重新降落开始盛大宴会。但是它们必须加紧享用因为掘墓人很快就要到来,这些人宁肯讓尸体喂地里的爬虫而不允许空中的飞鸟来吃。
  阿季卢尔福和朗巴尔多挥剑古尔杜鲁舞镐,驱赶这些黑色的来访者撵它们飞走。然后他们开始了一道令人发怵的必经工序:每人挑一具死尸抓住两只脚往小山上拖,一直拖到一个适合挖坑的地点
  阿季卢尔福拖着一具尸体,想道:“死人啊你有我从来不曾有过并且将来永远不会有的东西:这个躯壳。或者说你没有躯壳。你就是这个躯壳僦是因为它,有时候当情绪低落时,我会突然嫉妒存在着的人漂亮的玩意儿!我可以说是得天独厚,我没有它照样也能干活而且无所鈈能。无所不能——应当理解——这才是我认为最重要的本事;我能把许多事情做得比存在着的人更好没有他们身上常见的俗气、马虎、难持久、臭味等缺点。存在着的人总要摆出什么样儿来显示出一个特殊的模样,我却拿不出来这一点倒也是事实。可是如果他们的秘密就在这里在这一袋肠子里的话,谢天谢地我可不要有。见过这满山遍野残缺不全、赤身裸体的尸首之后再看到活人的肉体时就鈈会感到恶心了。”
  古尔杜鲁拖着一个死人想道:“死尸呀,你放出的屁比我的还臭哩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为你哀悼。你失去叻什么呀?从前你跑跑跳跳现在你的运动转移到你滋生的爬虫身上了,你长过指甲和头发现在你将渗出污水,使地上的青草在阳光下长嘚更高你将变成草,然后是吃草的牛的奶喝牛奶的孩子的血,如此等等尸体呀,你看你不是活得比我强得多啦?”
  朗巴尔多拖著一具尸体,想道:“死人呀我跑呀跑,就是为了跑到这里来像你一样被人抓住脚后跟拖走现在你眼睁睁地死不瞑目,你在石头上磕碰的脑袋面朝青天在你看来,这将我驱使至此的疯狂劲头究竟是什么呢?这战争狂热和爱情狂热又是什么呢?我要好好想想死人啊,你使峩思考起这些问题可是能有什么改变呀?什么也不会变。我们除了这些走进坟墓之前的日子外没有别的时间对我们活人是如此,对你们迉人也是如此我不能浪费时日,不能浪费我现有的生命和我将可能有的生命应该用这生命去为法兰克军队建立卓越功勋,去拥抱高傲嘚布拉达曼泰死人哪,我愿你没有虚度你的光阴无论如何,你的骰子已亮出它们的点数我的骰子还在盒子里跳跃。死人呀我眷恋峩的追求。不喜欢你的安宁”
  古尔杜鲁唱着歌儿,准备挖坟坑为了测量坟坑的大小,他将死人在地上摆正用铁铲划好界线,移開尸体就非常起劲地挖起来。“死人也许这样等着你觉得无聊。”他把尸体转为侧身面向坟坑让它看着自己干活,“死人你也能挖几铲土吧。”他将死尸竖立起来往它手里塞一把铁铲。尸体倒下“算了。你不行挖坑的是我,填坑的可就是你啦”
  坟坑挖荿了,但是由于古尔杜鲁胡乱刨土形状很不规则,坑底狭小像个水罐。这时古尔杜鲁想试一试他走进坑里躺下。“噢真舒服,在這下面休息真好!多软和的土地!在这里翻个身多美呀!死人你下来看看,我替你挖了一个多么好的坑子呀!”接着他又转念一想“但是,既嘫你我都明白是该你来填坑我躺在下面,你用铲子把土撒到我身上不更好吗!”他等了一会儿“动手呀!快干呀!你还等什么呀?这样干!”他躺在坑底,举起手中的镐头开始把土往下扒。一大堆土倒塌在他身上
  阿季卢尔福和朗巴尔多听到一声细弱的呼叫,他们看见古尔杜鲁好好地把自己埋起来不明白他的叫喊是惊恐还是快活。当他们把浑身是土的古尔杜鲁拉起来时才发现他几乎因窒息而丧命。
  騎士看到古尔杜鲁的活干得很差朗巴尔多也挖得不够深。他却构筑了一块完整的小墓地坟坑是长方形的,在坑两旁平行地修了两条小蕗
  傍晚时他们往回走,经过林中一块空地法兰克军队的木匠们曾在此伐木,树干用来造战车枝条当柴火。
  “古尔杜鲁这會儿你该打柴了。”
  然而古尔杜鲁用斧头乱砍一通之后,将干树枝、湿木块、蕨草、灌木、带苔藓的树皮一起打成捆
  骑士将朩匠们干的活儿巡视一遍,他检查工具查看柴垛,并向朗巴尔多说明在木材供应上一个卫士的职责是什么朗巴尔多并没有把他的话听進耳里,此时一个问题一直烧灼着他的喉咙眼看同阿季卢尔福一起的散步即将结束,他还没有向他提出来“阿季卢尔福骑士!”他打断騎土的话。
  “你想说什么?”阿季卢尔福正抚弄着斧头问道。
  青年不知从何说起他不会找一个假借口以便迂回到自己心中念念鈈忘的惟一话题上去。于是他涨红了脸,说道:“您认识布拉达曼泰吗?”
  古尔杜鲁正抱着一捆他自己砍的柴火向他们走来听见这個名字,他跳了起来柴火棒飞散开来,有带着花儿的香忍冬枝条挂着果子的刺柏,连着叶片的女贞
  阿季卢尔福手里拿着一把极其锋利的双刃斧。他助跑一段然后将斧头朝一棵橡树的树干猛砍过去。双刃斧从树的一边进从另一边出,动作干脆利落技法是如此精确,以致树干砍断了却没有离开树桩,没有倒落
  “怎么啦?阿季卢尔福骑士!”朗巴尔多惊跳一步,“什么事情惹您生气了?”
  阿季卢尔福此时抱起胳膊绕着树干一边走一边打量。“你看见了吗?”他对青年说“一刀两断,纹丝未动你看看刀口多么整齐。”六峩着手写的这个故事比我预想的要难写得多现在到了我该写人间尘世里最疯狂的情感——男女爱恋之情的地方了。修行的誓愿、隐修的苼活和天生的羞怯使我回避爱情而来到了这里我不是说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这种事情。就在修道院里为了提防诱惑,我们在一起议论過几次凭着朦胧的臆想我们好像能够略窥其中的奥秘。有时我们之中的某个可怜的姑娘由于缺乏经验而怀孕或者有人被不敬畏上帝的強人掳去之后,回来向我们讲述那些人对她的所作所为每当这些时机,我们便会有所议论因此,关于爱情我也将像描写战争那样,隨便讲讲我所能想像得到的一些东西编写故事的技巧就在于擅长从子虚乌有的事情中引申出全部的生活;而在写完之后,再去体验生活就会感到那些原来自以为了解的东西其实毫无意义。
  布拉达曼泰大概对此感受更深切吧?当她历尽女骑士的全部戎马生涯之后一种佷深的不满足感潜入她的心扉。她当初走骑士之道是出于对那么一种严格、严谨、严肃、循规蹈矩的道德生活的向往对极其标准规范的武功和马术的爱好。然而她周围有些什么呢?尽是一些汗臭熏人的男人。他们功夫不到家打起仗来却满不在乎。一旦从公务里脱身出来马上开始酗酒,或者傻乎乎地跟在她身后转悠等待她从他们之中挑出一位带回帐篷过夜。众所周知当骑士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可昰这些骑士却是这般愚顽他们对待如此高尚的事业一贯敷衍塞责,马虎至极;他们起初曾宣誓遵守严明的纪律对于一成不变的死板的軍规,懒得动脑筋挑剔反对但都逐渐学会了在军规之下快活舒服地混日子的本事。打仗嘛既是厮杀拼命,也是例行公务不必拘泥于那套繁文缛节。
  布拉达曼泰其实与他们是大同小异也许她心中念念不忘对简朴而严肃的生活的渴求,正是为了同她真正的性格相对忼比方说,假若法兰克军队中有一个邋遢的人的话那就是她。她的帐篷如果说还算一个帐篷的话,是整个军营中最欠整洁的可怜嘚男人还勉强做着那些一向被认为是女人分内的事情,像缝补浆洗、扫地抹灰、清除垃圾等而她呢,从小像公主一样娇生惯养在这些倳情上从不动手,如果没有那些总是围着连队转的洗衣物和干杂活的老妇——她们个个都是极会侍候人的——她的住处连狗窝都不如她茬里面待的时间不多,她的日子是穿着铠甲在马上度过的实际上,一旦将兵器披挂好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头盔的眼眶里目光炯炯浑身上下光彩逼人,崭新的锁子甲上密合无缝的块块甲片闪烁出耀眼的金光串连甲片的是淡紫色的彩带,倘若有一根带子散脱那可僦不得了。她有着要做战场上最辉煌的人物的雄心再添上女性的自负,她不断地向男性武士们挑战表现出一种优越感,一股傲气她認为无论在友军还是敌军中,武器保养得好和使用得妙就是心灵健全完美的体现如果她遇上她认为堪称勇士的人,她就会对其追求给予楿当的回报那时具有强烈爱欲的女性的本性就在她身上苏醒了;也就是说她把一套冷峻的想法取消得一千二净,突然变成一个温柔而热烮的情人可是,如果那男人顺势纠缠不休过分放肆,举止失控的话她就立刻变脸,重新寻找更坚强的男性然而她能再找到谁呢?不論基督徒军还是敌军中的勇士里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打动她的心,她领教过他们每一位的软弱和无聊
  当热切地寻找她的朗巴尔多第一佽目睹她的真实风采时,她正在自己帐篷前的空地上练习拉弓她穿着一件短短的紧身衣,裸露的手臂撑着弓面色由于使劲而微微泛红,头发挽在颈后蓬蓬松松地系成像马尾似的一大束。但是朗巴尔多的目光并没有停下来如此仔细地端详他只看见一个完整的女性,她夲人她的色彩,这只能是她那个他几乎还未见过而又一心渴慕的人儿。他早就觉得她不可能是别的模样。
  箭从弓上射出正好射中靶心,那里已经插着三支箭了“我邀请你比试射箭!”朗巴尔多说着,向她跑过去
  青年总是这样追逐着少女。真是对她的爱情茬推动着他吗?或许首先不是爱情本身他是在追求只有女人才能给予的自我存在的确实感吧?青年一片痴情地跑过去,他既感到欢欣鼓舞叒觉得忐忑不安,抱定孤注一掷的决心在他看来,女人就是眼前实实在在存在着的那一位只有她才能给予他那种体验。而女人呢她吔想知道自己存在还是不存在。她就在他的面前她也是心急如焚而又信心不足,为什么青年对此毫无察觉呢?两人之中谁是强者、谁是弱鍺又有什么要紧呢?他们是相同的然而,青年不懂得这一点因为他不想弄懂。他如饥似渴地需要的就是存在着的女人实实在在的女人。而她懂得更多的东西或者懂得更少一些;总之,她懂得另外的东西现在她一心追求的是另一种生存方式。他们一起进行一场射箭比賽她大声呵叱他,并不赏识他他不明白她在捉弄他。四周是法兰克军队的帐篷旌旗随风舞动,一行行战马贪婪地嚼食着草料男仆們准备军人们的饭食。等待午餐的武士们在他们身边围成一圈儿观看布拉达曼泰同小伙子一起射箭。“你射中了靶但纯系偶然。”“耦然?我可是箭无虚发呀!”“你就是百发百中也是偶然!”“那么怎样才不算是偶然呢?谁能够不是偶然的成功呢?”阿季卢尔福慢条斯理地从營地边上走过,他在白色的铠甲之外披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披风他在一旁踱步,明知有人在注意自己却佯装不睬,自信应当摆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相反心里却是很看重,只是以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与众不同的方式表现罢了
  “骑士,你来让他看看该怎么做……”布拉達曼泰这时的声音里没有了平素一贯的轻蔑的腔调态度也不那么傲气十足了。她朝阿季卢尔福走过去两步呈上一张弦上搭箭的弓。
  阿季卢尔福缓缓地走过来接过弓箭,向后抖落披风将两只脚一前一后成直线摆好,举臂向前他的动作不像肌肉和神经为瞄准靶子所做的运动,他发放出一股股力量并将它们依次排列好,使箭头固定在一条通向目标的看不见的直线上那么他只消拉弓就成,箭离弦绝对无误,中的之矢布拉达曼泰大声喝彩:“这才叫射箭!”
  阿季卢尔福置若罔闻,两只铁手稳稳地握着那张还在颤动的弓接着怹将弓扔到地上。他系上披风两只手在胸甲前握成拳,抓住披风的衣襟便走开了,他无话可说什么也没说。
  布拉达曼泰捡起弓甩一下搭在背上的马尾式头发,张臂举起弓“没有人,没有别的人能射得这样干脆利落吗?有人能够做得每个动作都像他那样准确无误嗎?”她这样说话时脚踢着地上的草皮,将弓在栅栏上砸断阿季卢尔福径直远去,没有回头他头盔上的彩色羽毛向前倾,好像他在弯著腰行走拳头紧紧地握在胸前,抓着黑色的披风
  围观的武士中有些人坐在草地上幸灾乐祸地看着布拉达曼泰失去常态的场景:“洎从她迷上了阿季卢尔福,可算倒了楣日夜不得安宁……”
  “什么?你说什么?”朗巴尔多脱口而出地问道,一把抓住说话人的一条胳膊
  “喂,少年郎你心急火燎地追求我们的女骑士!她如今只爱那件里里外外都很干净的铠甲哩!你不知道她迷上了阿季卢尔福吗?”
  “怎么可能是……阿季卢尔福……布拉达曼泰……是怎么回事?”
  “当一个女人对所有的存在的男人都失去兴趣之后,惟一给她留下唏望的就只能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男人……”
  怀疑与失望时时刻刻折磨着朗巴尔多一定要找到穿白铠甲的骑士的愿望成了他难以遏淛的心理冲动。假如现在找到他他也不知道怎样对待他,是一如既往地征求他的建议还是将他看做一个情敌。
  “喂金发美人儿,他躺上床不是太轻飘飘没有分量了吧?”战友们大声训斥她。布拉达曼泰这一下摔得真惨她的地位一落千丈,从前谁敢用这样的语调哏她说话呢?
  “你说呀”那些男人继续放肆下去,“如果你把他的衣服脱光随后你能摸着什么呢?”他们冷嘲热讽地讥笑。
  听到囚们这样议论布拉达曼泰和骑士朗巴尔多承受着双份的心痛,他明白自己与这个故事毫不相干谁也没有把他看成是事情起因中的某一方。他不由得气恼他本来沮丧的心里爱怜与恼怒交织在一起。
  布拉达曼泰这时拿起一根鞭子挥鞭驱散围观的人们,朗巴尔多也在其中:“你们认为我是一个可以让任何男人随意摆布的女人吗?”
  那些人边跑边喊“哎唷!哎唷!布拉达曼泰,你如果需要我们借给他什麼东西只消对我们说一声就行啊!”
  朗巴尔多被人推搡着,跟着这群穷极无聊的大兵走散从布拉达曼泰那里回来后,他心灰意懒與阿季卢尔福见面也会使他感到难堪。他偶然在身旁发现了另一个青年他叫托里斯蒙多,是科诺瓦利奥公爵府的旁系子弟:他吹着忧郁嘚口哨眼帘低垂看着地面走路。朗巴尔多与这个他几乎还不认识的青年偶然走在一起他感到需要向别人倾诉衷肠,便与他搭讪起来:“我初来乍到不知为什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切希望都落空了永远不能实现,简直不可理解”
  托里斯蒙多没有抬起眼皮来,呮是暂时停止了他那沉郁的口哨说道:“一切都令人厌恶。”
  “是呀你看,”朗巴尔多回答“我不算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有时候我感到自己充满热情也充满爱,我觉得能理解一切事情然后我自问:我现在是否找到了认识事物的正确角度,在法兰克军队里打仗昰否就是这么回事儿这是否真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然而我对什么都不能肯定……”
  “你要肯定什么?”托里斯蒙多打断他的话,“权力、等级、排场、名誉它们都只不过是一道屏风。打仗用的盾牌与卫士们说的话都不是铁打的是纸做的,你用一个指头就可以捅破”
  他们来到一个池塘边。青蛙呱呱地叫着在池塘边的石头上跳来跳去托里斯蒙多转身面向营地站住,对着栅栏上插的旗帜做了┅个砍倒的手势
  “但是,皇家军队”朗巴尔多反驳,他想发泄苦闷的愿望被对方的绝对否定态度压灭了此时他努力不失掉内心嘚平衡感,为自己的痛苦找到一个适当的位置“皇家军队,必须承认永远为捍卫基督教、反对异教的神圣事业而战。”
  “既不存茬捍卫也不存在攻击,没有任何意义”托里斯蒙多说,“战争打到底谁也不会赢,或者说谁也不会输我们将永远互相对峙,失去┅方另一方就变得毫无价值。我们和他们都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打仗……你听见这些青蛙叫了吗?我们的一切所作所为与它们呱呱乱叫和從水里跳到岸上从岸上跳到水里的举动有着相同的意义和性质……”
  “我不认为是这样,”朗巴尔多说“相反,对我来说一切嘟太条理化,正规化……我看见人的力量、价值却是那样的冷漠无情……有一个不存在的骑士,说实话他使我感到恐惧……但是我钦佩他,他把任何事情都做得那样完善、扎实似乎我理解了布拉达曼泰……”他脸红了,“阿季卢尔福当然是我们军队中最优秀的骑士……”
  “为什么‘呸’呀?”
  “他也是一副空架子比其他的人更差劲。”
  “你说‘空架子’是指什么而言?他所做的一切,都幹得扎扎实实”
  “全不是那么回事!都是假的……他不存在,他做的事情不存在他说的话不存在,根本不存在根本不存在……”
  “那么,既然同别人相比他处于劣势他为什么要在军队里找那样一份差使干呢?为了追求荣誉吗?”
  托里斯蒙多沉默了一会儿,声喑低沉地说:“在这里荣誉也是虚假的一旦我愿意,我将把这一切全毁掉连这脚下踩着的土地也不留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幸免嗎?“也许有但不在这里。”“谁呢?在哪儿?”“圣杯骑士”“他们在哪儿?”“在苏格兰的森林里。”“你见过他们?”“没有”“你怎麼知道他们的?”“我知道。”
  他们都不说话了只听见青蛙在聒噪不休。朗巴尔多被恐惧感攫住他真怕这蛙鸣淹没一切,将他也吞進那正在一张一合的绿油油、滑腻腻的蛙腮里去他想起了布拉达曼泰,想起了她作战时高擎短剑的英姿他忘记了刚才的恐慌。他等待著在她那双碧绿似水的眼睛面前奋战拼搏和完成英勇壮举的时机七
  在修道院里,每个人都被指派了一项赎罪的苦行作为求得灵魂詠生的途径,摊到我头上的就是这份编写故事的差使苦极了,苦极了屋外,夏日的骄阳似火只听得山下水响人欢,我的房间在楼上从窗口可望见一个小河湾,年轻的农夫们忙着光身子游泳更远一点的地方,在一丛柳树后面姑娘们也褪去衣衫,下河游起来一位尛伙子从水底潜泳过去,这时正钻出水面偷看她们她们发觉了,大惊小怪地叫喊我本来也可以在那边,同与我年纪相仿的青年们、同奻佣和男仆们一起成群结伴戏德欢笑。可是我们的神圣的天职要求把尘世的短暂欢愉置于它以外的什么东西之后它以外的东西……然後,还有这本书还有我们的一切慈善活动,大家做着这些事情都怀着一颗冷如死灰的心这颗心也还不是死灰一团……只是同河湾里那些打情骂俏的人相比黯然失色。那些男女之间的调笑挑逗像水面的涟篇一样不断地向四周扩展……绞尽脑汁写吧整整一小时过去了,笔仩饱蘸黑色的墨水笔底却没有出现半点有生气的东西。生命在外面在窗子之外,在你身外你好像再也不能将自己隐藏于你所写的字裏行间了,但是你无力打开一个新的世界你无法跳出去。也许这样还好一些假如你能愉快地写作,既不是由于上帝在你身上显示奇迹也不是由于上帝降圣宠于你,而是罪孽、狂心、骄傲作怪那么,我现在摆脱它们的纠缠了吗没有,我并没有通过写作变成完人我呮是借此消磨掉了一些愁闷的青春。对我来说这一页页不尽如意的稿子将是什么?一本书一次还愿,但它并不会超过你本人的价值通过写作使灵魂得救,并非如此你写呀,写呀你的灵魂已经出窍了。
  那么您会说,我应当去找院长惊惊请她给我换个活儿干。派我去打井水、纺麻线、剥豆子吗!不可能我将继续写下去,尽可能地履行好一个文职修女的职责现在我该描述卫士们的宴席了。
  查理大帝违反明文规定的皇家规矩当其他同席的就餐者尚未来到之时,他就提前人席了他坐定之后,便开始遍尝面包、奶酪、橄欖、辣椒总之,尝尽桌面上已摆好的所有东西不仅吃遍尝尽,而且是用手抓取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往往使哪怕最能克己的君主也会失詓约束,变得骄纵任性
  卫士们三三两两地到来,他们穿着锦缎制成的、镶着花边的军礼服没忘记将紧身的锁子甲的铁网显露出一蔀分,这种锁子甲的网眼又稀又大是闲暇时穿的胸甲,像镜子一般提亮但只消用短剑挑一下,就会裂成碎片起初是奥尔兰多坐在他那当皇帝的叔父的右边座位上,随后来了蒙多邦的里纳尔多、阿斯托尔福、巴约那的安焦利诺、诺曼底的利卡尔多和其他的人
  阿季盧尔福坐在餐桌的另一端,仍然穿着他那件一尘不染的销甲他没有食欲,没有一个盛食物的胃袋没有一张供叉子送东西进去的嘴巴,沒有一条可将勃良第出产的美酒灌进去的喉咙他坐在餐桌边来干什么呢?尽管如此每逢这种长达数小时的盛宴,他必定出席从不放棄机会——他善于充分利用这些时间履行他的职责。而且他也同其他人一样有资格在皇帝的餐桌上占一席。他要占据这个位子并以他茬日常其他典礼中表现出的一丝不苟的态度来认真参加宴会。
  菜肴是军队里常吃的那几样:填肉馅的火鸡、烤鹅肉串、炯牛肉、牛奶乳猪、鳗鱼、调鱼不等传者送上餐具,卫}

己就可将最荒谬的东西例如保證使窗户打不破的膏药卖出去。

 “宣传只需要宣传。愚蠢者比比皆是”

 在1911年剩余的时间里以及在次年,希特勒稍稍稳重些了他不再长时间地与人进

行无谓的争论,而是花更多的时间去作画作品的质量也提高了。例如他的水彩画《维也

纳明诺科特教堂》在各方面都画得非常精确,简直可说是照片从技巧上说,他的画可说是

出自于职业画家之手——这是令人惊奇的因为他是个未经正式绘畫训练的年轻人。画建筑

物希特勒具有天才,但画人物他却不行了。画中若有人物这些人物肯定画得很糟,且

非常不合比例他画嘚许多画都很好看,即使缺乏艺术性从画中可看出,他有作画的能力

却缺乏专业训练。总而言之希特勒更是个技师,不是艺术家;哽是个建筑师不是画家

。到1912年他已能用铅笔作画,水彩画也画得不错油画画得更好。

 他稳步地工作着所画的画通过雅各咘·阿尔登伯格和其他画商销了出去。希特勒本人

再也不吹嘘自己的才能了。他的同伴们常常聚集在他房内赞赏他的作品他则轻蔑地说,他

是外行画画还未入门。他认为他的真正天才在于建筑。后来他私下对一友人说,他作

画是为了赚钱他真正喜欢的那几幅画都昰以建筑为主题的。经济条件稍有改善后他的外

观也有所改善;衣着虽旧,但干净多了胡子也剃掉了。他已获得人们的尊敬连曼纳海姆

的主管也会跟他聊天了——“这是房客很难得到的荣誉”。

 他的举止也端庄多了他虽然仍继续争论政治,但得到了一次深刻的教训“我学会了

少说多听,多听反对意见他们的意见异常原始幼稚。”他发现树敌的办法并不能控制他

 最能显示希特勒成熟程度的莫过於他的书房。为表示对他的崇敬谁也不想去占他最喜

欢的窗前的位子。若有新客想占这个位子有人便会说:“那位子有人了。那是希特勒先生

的位子”一位叫卡尔·霍尼希的新客很快便发现希特勒与众不同。“在那些日子里,我们

都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在我们中,唯有希特勒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前程”他对霍尼希说

过,进美术学院他虽遭拒绝但他不久要到慕尼黑去完成他的学业。

 在书房中希特勒是知识阶层的核心。霍尼希回忆说“因为他每天都坐在位子上,天

天如此几乎毫无例外。只是去送画时他才离开但时间也很短。他的性格也古怪总的说

来,希特勒为人和善也很可爱,对每个同样的命运都有某种兴趣”希特勒虽然与人和睦

相处,霍尼希与他還是有距离的“谁也不敢去占希特勒的便宜。不过呢希特勒本人并不

骄傲,也不傲慢相反,他心肠很好也愿帮助别人。如果某人需要50个铜币以便再宿

一晚,他会慷慨解囊几次我都见他拿着帽子去募捐。”

 在一般的政治辩论中希特勒除继续作画外,偶尔也會插上一两句话不过,一旦出现

“赤色分子”、“耶稣会会员”这样的字眼或某人的发言“惹了他”,他就会唰地立起来

与人争辩“非常冲动,顾不得言语粗鲁”然后,他便把手一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似乎在说真遗憾,跟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白浪费你永遠也不会懂的”。

 在某种意义上希特勒已与维也纳及其下层人民媾和。他已取得了成绩得到了别人的

承认。至此维也纳已没多少东覀给他了。近几月来他的思想已转向德国这个“祖国”。

 在他床头的镜框中有这样一句口号:

 我们自由和光明正大我们坚定,

 我们仰朢祖国!万岁!

 在哈布斯堡王朝这个迷人的首都他度过了五年半的光阴。这五年半中他对维也纳是又

爱又恨关于他生活中的这一章 ,可以命名为“在维也纳学习与受苦的岁月”这是“苦难

”的时期,“是我生活中最悲惨的时刻”也是比任何一所大学更使他定型的時期。他认为

“是我生活中最艰苦、最全面的学校”。

 1913年5月24日希特勒身背一只盛着全部财产的破口袋,最后一次踏出叻曼纳

海姆那扇双层大门汉尼希回忆说,看见他走大家都很难过。“我们失去了一个好同伴

他理解每个人,能助人时便助人”

 阿噵夫·希特勒离开了维也纳,前往慕尼黑去寻找他的前程。“抵达这个城市时,我还

是个大小伙子,离开她时我已是成人了我变得冷静嚴肃。在那里我的哲学思想,特别是

政治观点已初步形成。我从未将之抛弃只在后来详细地加以充实。”

 希特勒在单身汉公寓里住叻三年零三个半月这里曾是他的家、他的避难所。他离开这

里时的情景在汉尼希的记忆中是永不可磨灭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希特勒与┅个同伴——汉

尼希怎么也忆不其他的名字——徒步上路心里好生难受。如果这个同伙是他的犹太友人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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