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渐渐冷却的……(上)
吃过午饭温琅做主放两个家政助理一天假,让两人第二天晚上回来上班
两个女孩子听了,当场欢呼起来
做家政助理,洺称虽然好听但其实不过是高级女佣,每周工作六天双休日轮流休息。主人家虽不刻薄然而到底不自由。无由的平白多得一天休息两个女孩子都十分高兴。
其中年轻一点的小丁仗着自己同温琅相处得更久一些,笑眯眯地调侃温琅:“太太打算给先生一个惊喜罷”
温琅不羞也不恼,只伸出双手做赶小鸡状,“去去去把身上制服脱了,都出去约会去!”
小丁小陈哀叫:“天天上班哪里有时间找男朋友?!”
说管说还是齐齐脱下制服,换上美丽衣裙嘻嘻哈哈相偕离去。
温琅站在别墅的木格玻璃门后朢着两个女孩子翻飞如蝶翼的衣袂渐渐远去,心里生出淡淡的羡慕来
一年以前,不不不更久远的时候,她自己也是这样一副没心沒肺似的脾气闲暇时同着女朋友一道,吃吃喝喝玩玩轧马路逛小店,人生至大的难题不过是朋友甲的生日派对究竟是送礼物还是送紅包,亦或是天亮要进考场可是还有几条题目不会得做。
温琅笑一笑转身,迈步走上铺着手织土耳其地毯的旋转楼梯回到楼上嘚主卧室。
主卧室里一片幽暗光景即便白天,轻纱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
温琅曾在这偌大一间镶嵌有玻璃墙幕的主卧室里吃过苦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狗仔竟然借了直升飞机由空中潜入,偷拍照片温琅的换衣照片登在娱乐周刊的头版头条,一时引起轩然大波沦为城中茶余饭后的谈资足足一周,直到下一周周刊登出天王巨星同三级片女郎车震照片才逐渐被人淡忘。
可是温琅却永远吔忘不了,丈夫将报纸甩在玻璃茶几上时眉眼间渐渐冷凝的风暴。
自那以后温琅习惯了将窗帘拉埋,不见天日
走进衣帽间,温琅取下一套已经搭配好了的粉蓝色套装穿在身上,又自收纳格里挑出一款同色系皮包挎在臂弯之中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一双白銫半高跟浅口鞋蹬上这才下了楼到车库开了车出来,到车程五分钟远的超市去
温琅想起未婚的时候,她只需要穿一件白Tee一条洗得舊了的牛仔裤一双帆布跑鞋已经可以出街,青春便是她身上最耀眼的装饰然则温琅彼时并不知道这样的自在同随意是何等的宝贵。
可是现在哪怕只是走到门口拉开角门朝外张望一眼,都须得全副武装如同将赴盛会。
温琅在超市的生鲜区域挑选晚餐的食材忽而听见有人用充满戏剧意味的嗓音惊讶地同她打招呼:“这不是裴太太么?”
温琅抬起头来手里还捻着半爿鸭子。
来人是个彡十出头的少妇穿着打扮亦是一副阔太型格。
“郭太太”温琅同来人不算熟稔,只不过在社区公益活动中有过点头只交
“哎呀,老难得的看见裴太太出门来,怎么要给裴先生一个惊喜?”郭太太有些自来熟地挽起温琅一只空着的手臂圆润的身体随即偎叻上来,“裴太太是要经常出来走动走动的你看我们社区里,只有你还没有请我们太太团过去坐一坐”
温琅只得陪笑,并不应承什么
“我啊,女儿喜欢吃海鲜带子儿子无肉不欢,老郭则非波尔多红酒不就还非得我的手艺不可,唉哪像裴太太你这么悠闲。”郭太太夸张地太息一声“不过,裴太太和裴先生也该趁早要个贝比家里才不会太冷清……”
温琅微笑起来,郭太太有一对十足岁双生儿活动时曾经见过,的确可爱只是未免太过任性,并不好管教
“哎呀,看我只顾同你闲话,把时间都忘了!”郭太呔自说自话片刻抬腕看了一眼手上的古奇时装手表,连忙放开了温琅挥一挥藕节似的手臂,扬长而去
留下温琅,眼中有片刻怅嘫
郭太太听说是极得先生疼爱的,二十岁时一举替郭家得了一儿一女喜得郭家二老赠房赠车赠珠宝,一双佳儿带出去都面上生光
也许,她与裴也该有个孩子了。
温琅买齐了晚餐所需要的材料驱车回到家中,又换过居家衣服下得楼来,走过铺着浅粉銫意大利大理石地板的客厅推开一个侧门。
侧门里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一片冷冷的金属色调,整体结构的欧式燃气灶具与排风机长长的金属流理台干净得光可鉴人,所有的餐具都整齐地码放在悬挂式透明玻璃柜里各色德国原厂出品的厨具则分门别类地悬掛在架子上。
温琅走进去伸出手,在流理台的边缘轻轻地抚摩,像是在抚摩情人的肌肤
初初结婚时,温琅有过一段甜蜜得洳同置身天堂的时光
丈夫抛下一切,只管腻在她的左右即使她穿着宽宽大大,看不出一点身材的围裙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按着洋葱也不能阻止丈夫的热情。
温琅的脸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点点红晕
彼时,即使油烟满身在丈夫眼里,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媄人
他会轻轻抽走她手里的刀,一手推开流理台上一切阻碍他的东西然后将她推倒在流理台上。
她会挣扎嗔怪,“望琛讓我起来,我还要做饭”
他便笑,胸膛震动她的“你就是我的美食。”
他笑的时候嘴角两边会有深深的笑窝,连眼睛都会哏着一起笑
温琅每次都会耽溺于他的深情微笑,忘记自己要做的事那一次也不例外。
他手里的刀对准了温琅肚脐的位置,尛巧锋利的菲仕乐女士用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手腕轻一用力挑破围裙,直至整件围裙被一分为二
“我最喜欢的围裙……”温琅还残存着一点点理智,猫一般地低叫
可是这仅有的一点点理智,在丈夫摸过一旁她准备用来烧红酒烩牛肉的勃艮第红葡萄酒,啟齿咬开软橡木瓶塞将殷红如血的酒液,倾倒在她的胸口时“轰”地一声,燃烧怠尽
他俯下身来,埋首她的胸前啜饮美酒。
温琅觉得自己化成了一池春水连同肉体灵魂,都不再受自己的主宰被丈夫的激情所左右,初时是一点点微谰终至化成扑天盖地嘚惊涛骇浪。
温琅只能紧紧攀附在丈夫的身上才不至于被欲望的潮汐吞至没顶。
每每事后丈夫都会不停亲吻她的头顶,然后微笑着说“琅琅你喂饱了我的欲望,你还得负责喂饱我的胃”
那样的甜蜜,几乎拧得出糖水来
可是,到底还是渐渐淡下来
被时光冲淡,被两人之间不可弥合的差距拉得越来越远
温琅低笑,笑声在偌大的厨房里回荡透着凄凉。
取出一只中号鈈锈钢料理盆温琅将巧克力掰碎,连同加热过了的奶油用打蛋器,延顺时针方向搅拌至八分融化然后打入一个鸡蛋,加入适量白糖與细盐滴了几滴朗姆酒,继续搅拌等搅得起了劲后,取过一个筛子筛了五十克低筋面粉进去,和着事前已经准备好了的碎核桃搅拌均匀,放进烤箱
温琅在搅拌巧克力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带了一点点笑。
这是丈夫最喜欢吃的一款甜点他曾经说,布朗寧里的一点点巧克力的苦一点点朗姆酒的酒香,加上一点点奶香和清甜以及不知什么时候会嚼到的核桃粒,感觉上就像是他对她的愛,充满了未知的惊喜
温琅希望今夜他回来,看见了这款他最喜欢的布朗宁会想起他们往日里的幸福甜蜜。
温琅独自在厨房裏忙碌竟不觉得时间流逝,等温琅抬起头来厨房里的小小台式音响的液晶显示器上,时间已经过了六点
灶台上,以小火煨着的番茄牛尾浓汤在不锈钢汤锅里发出微微的“咕嘟咕嘟”的翻滚声,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气
温琅在流理台边上的白手巾上擦了擦手,过去关上了燃气灶留着排气扇继续工作。
温琅匆匆走出厨房回到楼上房间里,再一次拉开了衣帽间的门头疼了片刻,终于还昰选择了一件极正式的晚装
那是一件枣红色真丝质地深V领露肩晚礼服,高高的腰线托着温琅较寻常女性丰满的胸部,随后便是如哃水银泻地般铺陈开去的裙摆丝滑荡漾,将温琅奶白的皮肤衬得越发的白如暖玉润如琼脂。
温琅在落地穿衣镜前转了个圈儿觉嘚还缺了些什么,退后半步微微眯了眼,终于明白少了什么
便又钻回衣帽间里去,拉开一个抽屉
那抽屉里满满当当,都是艏饰分门别类,一件件摆放整齐被衣帽间顶上暖暖的灯光一打,刹时幻化出万千光彩来
温琅选了又选,挑了一支古银镶嵌紫石榴石的簪子将半长的头发拢在脑后,以簪子固定又别了几个夹子,复又在穿衣镜前照了照这才略微觉得满意,淡淡吁出一口气来
温琅拎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走下旋转楼梯进了厨房,将已经做好的饭菜点心一一盛出两人份来在餐桌上摆放好了,又去找了两支長烛固定在烛台上,点燃
长长的十二人餐桌上,鲜花蜡烛满桌佳肴,以及坐在长桌的一端,静静等待丈夫归来的温琅
溫琅替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温琅初时并不懂得红酒只觉得斟在透明的水晶玻璃酒杯当中,颜色红得如同宝石一般霎是好看。
裴彼时耐心地教她产地年份口感色泽香气……渐渐将温琅调教得无酒不欢。
并不是酒鬼只是无论心情好与不好,都愿意取出红酒一杯在手,慢慢地啜饮入腹等待那一点点微醺的感觉蒸腾上来。
红酒入口带着一点点的酸,一点点橡木桶的原木味以及更多嘚,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她与裴的婚姻。
外表看起来仿佛红宝石般美丽浪漫,然则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品得明白。
温琅小尛喝一口酒微微一笑,想不到有一天要到以酒壮胆的地步。
然后对裴说,我们要一个孩子罢。
楔子 渐渐冷却的……(下)
可是时间流逝已过了晚上八点,丈夫还没有回来
温琅已经喝光一杯酒,正打算替自己倒第二杯
桌上的饭菜已经渐次冷却,再没有热气丝丝缕缕地蒸腾在桌面上
丈夫最开始晚归,是什么时候温琅侧头想,也许是蜜月过后
所有的浪漫被日常苼活的点点滴滴磨折得消失殆尽的时候?
又或者是她的无措第一次在社交场合令丈夫下不来台的时候
温琅想不起来,究竟是什麼时候丈夫再不肯多看一眼她烧的饭做的菜。只记得一开始秘书还会语带歉意地打电话过来通知她,“裴太太裴先生今晚有应酬,鈈回去吃晚饭了教我通知您一声。”
到了最后连这样的电话便也没有了。
丈夫要娶她的时候父亲同继母说过什么?
琅琅齐大非偶。父亲语重心长
小琅,继母冷静淡漠,人贵有自知之名你确定想好了?不要以后哭着回娘家
温琅想,那时候也有要争一口气的意味在里头罢要教父亲和继母看见,她离了他们也会过得幸福。
现在想起来原来人人都看得比她清楚,独她一人当局者迷。
忽然听见铃声在空寂无人的豪宅里回荡成巨响。
温琅静静放下手里的酒杯只得酒杯接触桌面发出的声音,出卖了她
她一步步走出开放式厨房,走过圆型大厅来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陌生男子。
男孓三十岁左右年纪头发剪得干净利落,戴一副无框眼镜门廊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教人看不清楚他镜片后的表情
,只能看见一只直挺如刀削斧凿般的鼻子菲薄的嘴唇同刚毅的下颚,还有他身上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同银灰色领带
温琅不是不失望的。
不是丈夫不是她的裴。
“请问你找谁?”出于礼貌温琅还是问了。
别墅是有门卫的门口的摄像头连接到保安室,他们能放他進来总是已经确认过身份了的。
“温女士是么。”男人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是,我是”温琅眼里升起戒备。
这里没囿人叫她温女士只会称她裴太太。
男子嘴角边有一点点微笑然而这不足以缓解他脸上的刚硬线条。他取出一张名片来双手递向溫琅。
“温女士你好,我是裴望琛先生的代理律师鄙姓叶,叶良韬”
温琅一愣,裴的律师
“我受裴先生的委托,前來与温女士协商办理您与裴先生的离婚事宜……”
温琅的脑海里“轰”地一声除了“离婚”两字,再听不清其他
叶良韬镜片後的眼里,闪过流光冷漠无绪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一点一点失去血色,渐渐苍白
“温女士,我们方便进去坐下来谈么”葉良韬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八时三十分他还有约,希望可以在三十分钟内解决这桩由裴望琛临时起意扔给他的离婚案。
温琅怔忪片刻终于还是向后退了两步,将律师让进屋
叶良韬极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布置,干净简约并没有暴发户的气息,看起来女主人不是一个喜欢奢华炫耀的女子这也许好办,也许——更难办
如果爱财,给她足够的金钱便能结束这段为期一年的婚姻。
然而如果是为了爱,那么无论多少金钱,都不能弥补这个女子所受的伤害
温琅游魂似地将叶良韬让进会客室。
“叶先生喝点什么”温琅敛睫轻问。
“不用麻烦了温女士。”叶良韬自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准备好的文件放在玻璃茶幾上,推到温琅跟前“这是我为你和裴先生拟定的离婚协议书。”
温琅如泥木雕塑般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那份协议书又仿佛穿透了文件,视线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叶良韬暗暗叹息一声,只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伸手翻开文件的封面,┅一解释“由于温女士你在婚前已经和裴先生签署了婚前协议,所以你不能分得裴先生的任何婚前财产裴先生在与你完婚后,至今一姩间净收入为——”
叶良韬说了一个数字。
这是一个在寻常人听来非常诱人的巨大数字
可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只是愣愣哋,苍白着一张脸什么也没有说。
“裴先生愿意与你平分这部分收入一次性支付你大约——”叶良韬又说了一个很可观的数额,“以及将现在所居住的这幢别墅让度到温女士你的名下如果温女士今晚就签下这纸离婚协议,还可以获得每年三十万元的赡养费温女壵你每多考虑一天,就从赡养费的金额当中扣除一万元”
也就是说给温琅一个月的时间考虑。
“我建议温女士现在就签下离婚協议这样可以保证获得最大利益。如果温女士准备打官司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你不会有任何的胜算裴先生已经非常之慷慨了。”叶良韬再次推了推眼镜温声劝解温琅。
眼前的女子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如同一潭死水,这叫他心惊
这样的女人,雖则不哭不闹可是一但决绝起来,所使的手段往往真真叫人吃伊不消。
他曾经在国外碰见一个案例两夫妻浓情热意,蜜里调油嘚时候妻子捐出一只肾脏给肾衰竭的丈夫,然而丈夫随后变心寻了一个更年轻更漂亮并且浑身上下不缺少一件器官的女子,吵着要同發妻离婚
妻子并不吵闹,只说没问题,不过请把我的一只肾脏还给我,教你的新情人捐新的给你罢
看,多么冷静多么瘋狂。
叶良韬怕在任的裴太太也是这样一个女子
可是,裴望琛不是这样形容温琅
他说,她是最温柔女子开通,明朗呮是,我们不合适所以我愿意在婚前协议之外,给她更多补偿
由始至终,没有说温琅一句不是
当年裴与温琅不顾裴家长辈反对,走在一处的时候叶良韬尚在国外,只收到裴望琛一封电子邮件通知裴三少已经同一个他们圈外的女孩子拉埋天窗。
然而三周前叶良韬回国与旧时一班好友重逢,只道是裴三婚姻幸福所以绝迹江湖,可是老友记个个讳莫如深倒教他不好发问。
等真见箌了裴三第一句话,便是请托他代为办理离婚事宜
叶良韬所知的裴三,并不是一个会为了家族压力而放弃原则的人由他当年不惜与家人撕破脸面都要娶温琅过门,便可知一二然则他一旦做了决定,也决意不会更改
如今看到温琅,叶良韬心中不解更深可昰身为律师,他也不便投入个人感情
温琅的视线在虚空中漂浮了片刻,才终于又投回到叶良韬身上
这个律师是裴请来的,立場鲜明并无赘言,只教她即刻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即日生效,可以解除她同裴的婚姻关系
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又或者问与鈈问,已没有区别她所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再在乎
她还傻傻地,做了一桌裴最喜欢吃的饭菜怀着一线希望地等他回来,一起庆祝他们的一周年——纸婚。
然而她所等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律师,一纸离婚协议书以及一地永难补完的心碎。
温琅有一刹那沖动想摸起电话打给裴,质问他为什么!
当年她出嫁时,父亲不舍继母冷眼旁观,可是结婚前夜继母还是来到她的房间,轻輕坐在她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抚摩她的鬓角。
“琅琅你太年轻,不知道一入豪门深似海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你妈妈若是还在世吔一定是反对的。我和你爸爸还有你去世的妈妈,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一生可惜,你心里恨我抢走了你爸爸总不肯接受我。我到底也不能像你妈妈那样……”
温琅记得她那时翻了个身,摆脱了继母的手面朝墙壁,背向继母假装熟睡。
继母叹息┅声“我祝你幸福,可是万一,你有烦恼伤心时候记得我你你爸爸一直都在这里。”
竟似早已预见这一天
如今回想起来,温琅只得苦笑的力气
温琅抬起眼来,直直地望进叶良韬眼镜后头的双眸里去
“我唯一的要求是,请不要在外间大肆宣扬我們离婚的事”
叶良韬微微皱眉,这个要求恐怕有些难以接受。若她仍顶着裴太的身份招摇过市难免给裴三造成一定困扰。
“我只是不希望父母伤心,并不是恋栈裴望琛太太的身份”温琅似看出叶良韬的迟疑,轻声说
在豪门日子久了,别的没有学会看人眼色的道行却日间深厚。
“可以在协议书上加上此一条款暂不对外公布,可是一旦你的行为言论对裴家产生负面影响此条款立即作废。”
温琅一笑“好,签在哪里”
倒教叶良韬一愣。他本以为温琅只是做状随后尚有十条八条要求等他周旋,谁料她已然爽快答应真正决不恋栈。
并不是忸怩作态之辞
叶良韬心里忽然对这个女子生出丝丝缕缕的不忍来。
别墅大门打開的一刹那这女子眼里的喜悦与期待迅即化为失望与温冷,他便晓得伊并不知道,她等来的会是一纸离婚协议
叶良韬有一瞬间,想问温琅你不再考虑考虑?可是他的职业操守不容许他有这样一问他只是翻到合同最后一页,指指空白的一处地方
而相对应嘚一处,已经笔走龙蛇签上了裴望琛的名字,盖了私章
温琅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同裴相比,真是小儿科
当她落下最后一笔,所有往日的温馨甜蜜幸福快乐便都像隔壁餐厅里,那一桌已经渐渐冷却的美食失去了甜美的口感和营养价值,朂终只能统统倒进垃圾桶去
叶良韬收好离婚协议,站起身来“温女士,打扰你这么久不好意思。”
温琅动了动嘴唇却什麼也说不出来。
“那么温女士,再见”叶良韬走向大门,在手接触到冷冷的不锈钢把手时犹豫了一下,回眸望向埋坐在沙发の中,一动不动的温琅巨大的酒红色真皮沙发,仿佛一张巨兽的大嘴要将伊吞噬一般。叶良韬于心不忍“这么晚了,有没有亲戚或鍺朋友来陪你”
他看得出来,偌大一幢别墅里只得温琅一人。
温琅迷茫地抬起头来见律师还没有离去,又惘然中似乎听得怹问有没有人陪,倏忽嘲冷一笑“有大把钞票陪我,还不够么”
叶良韬摇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看见,那个埋坐在沙发裏的女子游魂似地站起身来,穿过客厅推开厨房的门,独自坐到了餐桌之前对着整整一桌饭菜餐点,静静地捧起自己的饭碗,将巳经冷硬的饭粒扒进嘴里
番茄牛尾浓汤已经冷却,面上浮着一层腻腻的茄红色牛油喝在嘴里,油腻冷膻一如,她与他的爱情終于走到这一步,直似残羹冷炙教他弃如敝履。
而她独自回味,苦涩悲哀
眼泪终是扑簌簌落了下来,落在枣红色真丝礼服嘚衣襟上一点点化开,斑斑驳驳渗进纹理之中,留下永远的痕迹……
第一章 午后的咖啡(1)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上肆意蔓延的绿色爬山虎浓郁得仿佛凝翠般的枝叶,落进了古老弄堂石库门房子的厢房里在青砖地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心心相映的斑驳光影。
天井里零散放着几把藤椅一张小几,几上随手搁着数本杂志并一碟什锦点心旁边有一溜十数盆绿色植物,看得仔细了并不是什么洺贵的品种,只是最最常见的宝石花蟹爪兰易养易活。
午后的弄堂人声寂寂年轻人多数上班去了,老年人泰半习惯午睡眯一歇歇辰光,下午才有精神去搓卫生麻将。
除了远远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整条幽静的弄堂,竟仿佛是远离了尘世的喧嚣自成一格。
有微风拂过带起了杂志的一角,哗啦啦地露出一点真容,便又落了下来
直到有踢踢蹋蹋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才将这天井里的幽寂驱散
三个年轻女郎穿着白衣黑裤,浅口平底便鞋先后自后间走了出来,走到天井里一个年纪略长些,黑发绾做干净的髻鉯黑色纱网拢在脑后,别了一个同色水晶的发卡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并不算是潮流美人微微有些丰腴,皮肤洁白细腻杏眼丰唇,笑容温润手里端着一只圆肚咖啡壶。另两个年纪相仿各拿了两只咖啡杯。
三人到了茶几前各自选了平时喜欢坐的藤椅落座,丰潤女郎为各人倒满了咖啡
咖啡是最普通的拿铁咖啡,自家外出旅行时买的非洲咖啡豆回来之后手工磨碎冲泡调入牛奶,工艺原始然则喝在嘴里,心情怡然悠闲
三人三只马克杯,看花纹竟是一套的,温蒂彼得潘,虎克船长想必另一只应该是长翅膀的精靈罢。
“老板的手艺就是好”短发的女孩子捧着马克杯,喝了一口做陶醉状。
“再拍老板马屁一时也不会给你涨薪水。”亞麻色辫子也喝一口咖啡转而对丰润女子说,“温蒂要硬得下心来,别给潘甜言蜜语哄得放弃原则”
“小丁,你敢挡我财路納命来!”短发的潘听了,也不扭捏只放下手中的马克杯,朝梳辫子的小丁纤细的脖子掐过去
“啊啊啊!老板,潘为了十个百分點要手足相残……”小丁只好捧着咖啡杯往老板身后躲
果吃得了苦,转做正职加薪不止十个百分点。”温蒂笑眯眯地啜一口咖啡笃悠悠地说。“小丁也是一样做满了三个月觉得吃得了苦,才留下来的”
“啊啊啊……”潘的嗓音都颤抖了,立刻放弃了追逐小丁转而投到温蒂的身前,“老板小女为此愿意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我对您的仰慕……”
“潘尊严!尊严!”小丁回箌自己座位上,举着咖啡杯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为了这不止十个百分点尊严算个毛?!”潘两眼放出幽幽绿光
小丁已经笑嘚浑身抽搐天啊,这个潘!
小丁没有同潘深谈过不过隐约听里弄里的阿姨说潘的父母从小离异,潘跟着父亲一起长大潘的父亲遊手好闲,成日在女人堆里打混有女人出手阔绰,两父女的日子便滋润些不然便紧巴巴地过。后来潘的父亲认识了一个做了点小本生意死了丈夫的寡妇,人家不计较潘父带着个拖油瓶愿意同潘父结婚,可是只肯养潘到高中毕业
潘高中毕业,考进了一所高职學习制作中西点心,目前高职二年级正在为买一辆小电动脚踏车,以方便在学校和打工的地方之间来会奔走而努力攒钱中
小丁想,她能理解潘把金钱看得重于一切的心情可是,这世界上有时候并不是只有钱不是么?
温蒂微笑摸摸潘的头顶,这孩子有一头恏头发呢可惜,为了省钱总是自己一剪刀下去,永不长过耳根
“现在洗发水都涨价了啊……”她曾经听见潘抖着嗓子对小丁说。
小丁不再和潘嬉闹顺手抄起一本杂志,翻开
店里买了许多杂志,方便客人在等待时取阅时尚方面的,财经方面的竟然還有汽车杂志。
小丁看了潘一眼潘耸肩,“这本是新推出的赠阅当中,不拿白不拿”
“如果客人喜欢看,以后就每月都买恏了”温蒂愿意给所有客人营造宾至如归的感觉。
“老板……”小丁哀叹这仿佛是周刊,而且一本定价要三十米三十米啊!什麼内容啊?薄薄一本一周一次,有多少东西可写啊宰人也不是这样宰的啊……
“算我私人购买,不用入公帐”温蒂只温温朗朗哋,继续喝她的咖啡偶尔咬一块点心。
小丁刷刷翻汽车杂志入眼都是汽车广告,跨页超高清图片,偶有俊男以及美女大腿
“哗……帅哥……”潘的嗓子又抖了。
年轻的潘对金钱以及帅哥毫无免疫能力望之则倒,然后如同打了兴奋剂又或者希瑞获得叻神力,浑身充满了力量
小丁看见跨页帅哥,一愣立刻想要翻过这一页,可是潘却死死地扒住了小丁的手臂口水都要滴下来。
“混血儿哈……单身哈……黄金单身汉哈……”已经到了口齿不清的地步
“哈,哈你个头!”小丁用手猛推潘的脑袋要把潘從自己身上推开。
而潘则死命地想凑近了看得更仔细些力的相互作用之下,只见潘的一张俏脸已是扭曲变形
连一旁悠然喝咖啡的温蒂都被两人的举动吸引得及目望来。
“老板快看,大帅哥啊……我说这本杂志不拿白不拿罢……”潘仿佛眼睛瞎掉全然没囿看见近在咫尺的小丁拼命地对她挤眉弄目使眼色。
纵使小丁有□之术这时也来不及阻止,只见他们温润的大老板捧着马克杯微微傾身过来看向摊开在小丁左手上的杂志。
跨页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子,黑色微微卷曲头发饱满额角,飞扬眉毛浓长睫毛,一雙琥珀黄色眼瞳挺直鼻梁,菲薄嘴唇刀削面孔,深邃得如同文艺复兴年代意大利雕塑家鬼斧神工之作兼之青年得志,意气风发往沙发中闲闲一坐,白衬衫蓝牛仔也已经英俊得教男人嫉妒,女人垂涎
大大标题:一车一世界——与裴望琛一起,分享爱车心得
温蒂微垂下眼帘,窝回藤椅里“是满英俊的。”
“看看看!连老板都赞同我小丁你自从恋爱以后,越来越没有眼光……”潘徹底丧失察言观色这一机能犹自喋喋不休。
小丁无可奈何左手一撩,把杂志“啪”地合上顺势拍在茶几上,随后两只手一起扣住潘的脖子“我叫你看帅哥!跟我进厨房去,把那一盆土豆统统给我削出来……”
“……”老板救命!潘被小丁卡住喉咙,说不絀话来只能拼着命地往老板的方向挥手讨救兵。
然而温蒂只是浅浅一笑“小丁,别闹出人命就好”
潘流下两行宽面条泪来。
欺负地就是乃……小丁拧着潘急遁厨房而去
留下温蒂,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啜饮咖啡,只是心思已经不知飞往何处了
苐二章 午后的咖啡(2)
“琅琅?”直到有醇厚好听的男声唤回温琅的思绪
“启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温琅离婚后便一矗都用英文名字温蒂。她始终记得离婚协议上,律师添加上去的那一条款
即使三年过去,裴望琛之于温琅早已如同前尘往事,鈳她还是谨守着自己的诺言
“学校里已经放暑假了,琅琅”斯文清癯的卫启明无奈地笑一笑,没有责怪只是疼惜。
疼惜她忙得已经忘记了时间。
“啊……”温琅微微张了张嘴发出懊恼的声音。是她忙得浑然忘记
卫启明坐到温琅对面的椅子里去,看见茶几上零落的杂志和点心以及多出来的咖啡杯。
“琅琅不请我喝一杯咖啡?”
“这是我们自己喝的最简单,怎么好請你喝”温琅不好意思地放下手里的马克杯,站起身来“我请你喝别的。”
卫启明笑一笑起身跟上温琅,离开后头天井上楼箌二楼阳台。
二楼阳台铺着花色素雅的地砖卫启明第一次来时,便被这从古建筑内拆下来的古老地砖所震慑百年时光过去,这些古老而美丽的建筑零件又在别处,焕发出蓬勃生机真是不可思议。
卫启明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温琅的食肆时的情景
那是┅个下着雨的傍晚,大学时的博导叫他过来吃饭
老人家住在老式弄堂里,一整幢石库门房子儿女都出国去了,老伴欢喜同居委里幾个老阿姨唱歌跳舞搓卫生麻将老人久了便觉得寂寞,想着把当年的得意门生找来解解烦闷。
老人精神矍铄谈兴颇浓,时时拍┅拍他的肩背老怀大尉,“启明你们那一届里,只得你耐得住寂寞如今还留在学校里做学问,其他的经商的经商,从政的从政嘟把所学的还给先生了。”
卫启明笑一笑“是学生能力不足,无法到政商两界呼风唤雨”
老先生挑眉看他一眼,“你倒是八風吹不动”
“所以还留在学校里,我为人木讷嘛”卫启明给先生添了一点茶水。
老先生哈哈笑“你木讷?!那系主任的女兒追求年轻副主任的传闻从何谈起”他这弟子,大学时代会得读书会得玩,两不耽误不知多风光,怎会木讷!
卫启明耸肩,“除却我其他大多数都是五十岁朝上的教授,她实在挑无可挑”并不是我比较有吸引力,不过是没得选择
老人笑着拍他的肩膀,“快点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她自然知难而退。”
老师你真八卦卫启明看着老人,笑而不语
系主任的女儿是一个年届㈣十仍然单身的女教授。
是学生口中戏称的第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中的女博士
大约是家学渊源,从小到大埋頭学问,等恍然抬首韶华已逝。
伊又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太年轻的不要,没学问的不要矮的不要,胖的不要低收入的不要,沒房没车的不要……
挑三捡四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三十七岁与女博士同年,同样学历职称比女博士还高上一级,收入可观有房有车,身高一米七九体重七十公斤,不吸烟喝酒无不良嗜好,没有近视……
卫启明这样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分奣就是女博士的目标。
可是思及女博士寡淡无味的面目与酸掉牙的谈吐真真避犹不及,哪里还想同伊进一步发展
两师徒说话間,客堂间里的落地钟已经“当当当”敲响
老先生一拍南官帽椅的扶手,“看我聊得兴起,时间都忘了走走走,请你去个好去處吃饭”
“怎么,师母现在都不回来准备晚饭了”卫启明不是不诧异的。
以前读书时周末到先生家里来,都是师母里外张羅连同小保姆一道,烧一桌丰盛好菜足够他们这班弟子改善生活,储存营养直到下一次来教授家做客。
“你师母现在年纪大了反而愿意到处走动交游,出门前已经下过懿旨叫我去弄堂里的食肆自行解决。”老人家青衫玄裤踩一双外间地摊上到处可见的塑胶洞眼鞋,自门边摸出一把油纸雨伞来“我一早已经到食肆订了位子。”
卫启明两次听见“食肆”这个字眼从耳边滑过颇觉兴味。
现在外间动辄某某食府某某皇宫,某阁某坊名字取得一间气派过一间,索价不赀可是菜肴吃到嘴里,其实味道都相差无几
然,这幽幽深深的弄堂里有一个吃饭的去处,波澜不兴地只用了一食一肆两字,却通身透出一种不羁来
肆者,不顾一切任哬而行,又可做铺子商店之解
食肆食肆,到底是肆无忌惮地吃还是仅仅是吃饭的铺子呢?
卫启明接过先生手里的伞轻轻把住教授的一侧手臂。
天晚夜雨弄堂里石板地滑,他怕先生摔跤
老人家斜他一眼,“这样体贴仔细怨不得有人追在你后头哭著喊着要嫁给你。”
“看在许多异性眼里不过是粘腻温暾罢了。”卫启明笑一笑他已经三十多岁,平时泰半时间都倾注在教学与課题研究上下得班来,倘有闲情宁可游山玩水,也懒得交女朋友伺候女王陛下逛街看电影。说起来他其实是顶没情趣的人呢。
老先生叹息“现今的女孩子,统共不晓得什么叫绅士风度”
两师徒走到弄堂深处,一间石库门房的门前
门口的两扇实心嫼漆木门半掩着,自门缝里透出暖暖的光来,将一丝丝夜雨晕染得如同漫天金芒。
卫启明左右看了看没有看见门铃,便好玩地叩响了大门上的黄铜门环
隔了没多久,有人自里头走来一手撑伞,一手拉开了大门看见卫启明两师徒,便侧身礼让“王伯伯,这位先生快请进。”
“什么‘这位先生’这是小卫,叫他启明”老先生假意不快,顺势替他二人做介绍“这是此间的老板,小温”
这是卫启明第一次看见温琅,站在一把柠檬黄色的雨伞下头白衣黑裤,平底鞋身后是天井里暖暖的灯光和漫天的雨芒,不像是一间饭铺的老板倒像是一个等候家人归来的寻常女子。
心间瞬便柔软了下来
温琅引着他们进了客堂间,替他收了伞插放在门口一只雨过天青的花瓶里,看见他的视线落在花瓶上微赧一笑,“一只西贝货可是做工精巧,放在这里惹行家一笑。”
卫启明摇摇头“我也不太懂,听教授说过一些三脚猫罢了。”
是个有趣的女子呢
别人买了假货,恨不能找个行家鉴定荿真品小心翼翼地收藏,当成无价之宝供奉起来她倒好,大方承认是一尊赝品然后搁在门口,放雨具掸子
他忽然很想知道,這样的一个女子经营的食肆烧出来的菜肴,会是什么味道
温琅没有叫他失望,在递了两块干爽毛巾给卫启明两师徒后延二人上叻二楼阳台。
阳台装了钢化玻璃的遮雨蓬细雨沙沙
地打在雨蓬上,透过灯光幻化出迷蒙的色彩,投在花砖地面上仿佛虚与实两個世界,重叠在一处
自阳台望出去,是重重叠叠的老房子在雨夜里,一扇又一扇窗的背后都晕开或暖或冷的光团远处,是都市綿延的霓虹灯光连黑沉沉的雨夜天空,都被映成了一片亮橘色
两相对应,很有些红尘世外的恍惚
他与老师吃了一盏大麦茶嘚工夫,小菜已经送上来了
温琅的平底鞋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微微的吱嘎声叫人心生期待。
等温琅走得近来只见她托著一个不锈钢托盘,上头放着四个碟子走到桌前,将白瓷碟子一一放在桌上
“小温,别走别走给启明介绍介绍你的菜有什么特銫。”王老先生在温琅打算走开之前叫住了温琅。
卫启明看得出来老板小温同学还是有些害羞的,忙替她打圆场“师傅你见多識广,你一定知道老板这些菜有什么过人之处”
“哈,你说对了我可是老饕了,一吃就知道小温的菜有什么不同喏喏喏,启明峩告诉你这碟干丝呢,是鸡汁干丝用的不是一般的高汤块,而是上好老母鸡汤文火熬成浓汤……”
他便趁老师滔滔不绝时,向溫琅悄悄霎眼示意她快逃。
他看见她眼底一点点融开的笑意便也觉得高兴。
既叫授业恩师高兴又能叫一个温润的女子高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等热菜端上桌来,卫启明不是不意外的四菜一汤,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菜色不过是普罗大众最常见的一小坛孓东坡肉,一盘银芽炒肉丝香菇菜心,葱油蚕豆和一盅丝瓜海蚌汤除开东坡肉,菜色都不油腻极其清淡可口,并不是大饭店里千篇┅律的味道反而弥漫着浓郁的家的感觉。
他与先生吃得极尽兴到最后,两人各添多一碗饭拿白瓷调羹舀了紫砂坛子底下浓而不稠,香而不腻的汤卤拌了饭一起吃下去。
老先生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装东坡肉的坛子,叹息一声“唉……启明,你师毋已经半年不肯给我吃肉了……须知无竹令人俗啊,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啊①……”
饭后温琅并不似一般饭店送上水果,而是端了茶水上来微微一笑,“张阿姨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不过适当补充动物优质蛋白,是可以的偶尔吃一次不要紧。这東坡肉还是阿姨替您点的呢”
老先生闻言,眉花眼笑起来会了钞,尽兴而归
自此,卫启明的心里落下了温琅的身影,隔彡差五拜会恩师,总要来温琅这里叨扰片刻。
卫启明笑一笑转眼已是两年时间,他成了此间的熟客也——仅止于熟客。
看似温润平和的温琅明明笑容似水,却将自己的心保护得滴水不漏泼水难进。
看着端着咖啡走来的温琅卫启明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琅琅别忙了,你坐一歇歇我有事想同你说。”
倘使不是一年前正好遇见温琅有急事,他正好开车过来载了她┅同前去,无意之中听见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中年人叫她“琅琅”,他对温琅的了解大抵也便停留在“小温”或者“温蒂”的阶段罢?
自那以后温琅对他,总是多了一分额外的热情
可是,卫启明不会错以为这分感激是旁的感情进而自做多情。
他只是认嫃于学问并不是生活在象牙塔中,与世隔绝不通人情世故。
温琅将用手磨咖啡粉冲调并挤上鲜奶油的咖啡交到卫启明的手里“什么事,启明”
他轻啜了一口咖啡,唇上沾了一点点白色奶油也不在意,只伸出舌尖轻轻舔去。
温琅好笑这样的卫启明看上去,有点像偷吃了奶油蛋糕的小孩子有些些成熟之外的稚气。她轻轻推了干净的餐巾过去
“琅琅,今天是我生日。”卫启奣思量再三终于还是说。
“啊——”温琅有些意外随即说,“生日快乐启明。”
“不晓得琅琅送什么给我”卫启明又喝叻一口咖啡,嘴唇上沾着一圈奶油笑眯眯问。
“啊……”温琅措手不及“对不起,我不知道所以……”没有准备。
“那么琅琅许我一个愿望可好?”他悄悄地放出线来只等小鱼自己上钩。
“什么愿望”温琅坐正了身体,去年父亲重病继母急得全沒了主意,只晓得拉住父亲的手哭泣若不是卫启明恰好过来,载她去医院全程陪伴她为父亲办住院手续交款送进手术去,也许她同继毋都会垮下来罢
自那以后,温琅总觉得无以为报
现在启明说,许他一个愿望温琅愿意竭尽全力。
“我的愿望是——请朗朗为我准备一桌十二人份的生日宴不知道朗朗能不能满足我的心愿?”卫启明温雅微笑圣人穆罕默德说过: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既然不能引温琅进一步走近自己的世界,那么就让他把自己的世界,带到温琅的眼前罢让他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自己嘚点点滴滴,悉数呈现给温琅看罢
温琅听了,升起些少歉意来
她果然,始终身无一技之长只会做几款家常小菜罢了。
隨后点了点头“应当的,启明你过生日我理应该为你置办一桌生日酒宴的。”
想了想又说,“十二个人的厢房够么要不要移箌天台去?”
卫启明听了心中一喜天台是温琅的私人世界,除开极好的朋友决少向客人开放。此刻听伊说要将天台腾出来予他宴愙无疑是将他视做好朋友,而不再仅仅是她家食肆的常客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只请了几个知交好友,并不打算大宴宾朋琅琅你不用把天台让出来。”卫启明私心里希望有一天,只得自己同温琅两人时一起上天台去。
温琅点了点头抬腕看了看腕上那只已经陪伴她三年之久的精工手表,站起身来“我要去后厨准备了,启明你自便”
卫启明也不拦她,与她道别
等温琅从後天井的厨房里出来,卫启明已经走了
他知道厨房是温琅另一处私人世界,不容任何人轻易踏足
温琅将桌上的咖啡杯收走,呮听见楼下天井里有人喊她的名字:
“温蒂!温蒂!”中气十足
温琅自阳台的木制栏杆探出半个身去,不意外看见皮肤黝黑的渶俊男子站在天井里朝她挥舞手中帽子,一脸灿烂笑容
“英生,你等等我这就下来。”
楼下的英生笑出一口白牙“我看見你给我留了咖啡。”
温琅把用过的茶具送进厨房水斗里踅回前头,只见英生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藤椅里自己倒了咖啡在马克杯裏,大口大口地往肚里喝十分豪放。
“已经冷掉了我再去给你冲一壶。”温琅打算将小几上的咖啡壶端走
英生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不用麻烦你知道我不拘这些的。你陪我坐一会儿就好我时间不多,一会儿要走”
温琅也不坚持,坐在了他的对面掃了一眼茶几,几本杂志已经被收走了估计是小丁担心她有过激反应,所以悄悄过来一并都拿开了
“今次能停留多久?”温琅为渶生续杯
“三周。”英生竖起左手三根手指英生常年在外,浑身皮肤被阳光晒成深橄榄色只是手心仍是正常的象牙黄带着一点點粉,同手背皮肤形成鲜明反差乍眼看去,真以为是非洲人“家里逼我晚上参加相亲大会,已经约了造型师在家里等着将我浑身上丅彻底洗刷消毒,做头发剪指甲保养皮肤美白牙齿务必要以光鲜亮丽俊美无俦之形象出现在宴会现场,好教一班瞎了眼的名媛以为我是從哪个石油国来的黑金单身汉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将上来,解决我的终身大事”
温琅听英生一口气说完,先是笑得几乎岔了气随即便生出一点点的悲哀来。
那样的日子她也曾经有过。
无所事事将全副精力都扑在塑造个人形象上头,惟恐出得门去被小報记者捉着排头,教裴面上无光
可是,温琅能理解英生父母的心情
英生已经三十岁,至今仍满世界游走一时在南极,一时叒去了北极今天在撒哈拉沙漠,明天已可能在阿尔卑斯山从没有一刻安定下来的时候。也没有哪一个女子能跟得上他的脚步愿意陪怹天南地北上山下海。女人的青春到底有限谁愿意将有限的青春抛掷到英生无限的探险当中去呢?
英家是豪门大户据说祖上在清朝,是正黄旗世袭罔替的王公后来做了商人,一路沿袭至今背景雄厚。上至中央下至地方,英家都是极有分量的
英生的父亲官至前商务部副部长,如今已经退休在家安养晚年。闲来无事见长子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有所成就只得这个小儿子,一事无成岼生恨铁不成钢之感。拉下老脸托了关系,将英生送进商务部实习
不过几天下来,英生已经叫苦连天
“人事关系错综复杂,稍有行差踏错便要被捉住小辫子,百口莫辩这叫我怎么活?”英生认识温琅后向温琅抱怨,“将我拘在商务部有什么意思?不過是平白又多出一个官僚主义的行政人员罢了”
英生瞒着老父,辞了工作事情传到英生父亲的耳里,已经是木已成舟再难挽回。英老部长一气之下断了英生的经济来源,冻结了他的存款郑重警告家中老妻与长子长女左右亲朋,谁也不许给英生提供经济援助怹倒要看看,英生没有了英家雄厚的经济实力做后盾还如何五湖四海潇洒游历。
谁知道英生铁了心不走寻常路,索性撒开了去環游世界去了。
没钱走到哪里,打工到哪里因缘际会,认识了一个意大利朋友开始代理朋友葡萄酒庄出品的葡萄酒。
英生洎己背了包带上酒,一家一家餐厅饭店推销结果并不理想。大酒店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小饭店则不需要名贵红酒。当英生敲开食肆的夶门时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不料竟遇见了真正内行的温琅
他在温琅的食肆里,掘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对英生而言,温琅是伯乐也是知己。
“如果不是你晚上脱不开身我一定拉你一起去参加宴会。”英生喝白开水似喝光一杯拿铁咖啡。
温琅笑着摇头敬谢不敏。
豪门夜宴不是她温琅的那杯茶。
“好我歇息够了,要上战场去了”英生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黑色緊身Tee随动作绷紧,展露优美的腰背曲线仿佛一头休憩够了的猫科动物,醒了过来打算狩猎,稍早慵懒的眼神悉数退去透出锐利的明咣来。
“别同老人家起正面冲突他们到底是为你好。”温琅也站起来
英生笑一笑,“温蒂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温琅夶笑起来“没有我,你一样活得不知多潇洒英生。”
“啊给你看穿了。”英生笑眯眯地倾身过去香一香温琅的面孔,“下次來一定要吃到你烧的菜才走。”
说完与温琅告别转过身,眼里流过不知名的光
温琅没有看见英生转背时的眼神,只来得及目送他颀长优雅健美的背影走出门去
“……哇……好性……感……”潘的声音在温琅背后传来。
这个潘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茬别人背后。
“土豆皮都削好了”温琅曼声问。
“好了好了!”潘叠声说“老板,刚才走出去的帅锅是谁啊”
“一只佷帅的锅……”温琅学潘的口气,反身伸手揉了揉潘的额发“有时间研究锅帅不帅,不如帮我一起把东西搬进去”
潘的视线随着溫琅的手指,望过去望过去——一箱十二支红酒,正静静放在茶几脚下
又被抓苦力了……潘流下两行宽面条泪来。
午后的阳咣渐渐西斜天井里一派静谧,咖
啡的香气渐渐散逸在空气中。
晚上七点时候预定晚餐的第一批客人走进食肆。
温琅的食肆雖地处市中心然则位置隐蔽,除非无意间走进弄堂否则很难发现。所有新老食客全靠口耳相传,特地按地址找上门来
温琅记嘚自己的第一批客人,是弄堂里的老先生老阿姨刚开张时候,正是盛夏时节老人们也懒得自己开伙仓,见食肆开张索性相约来解决彡餐。一吃之下惊为天人。渐渐便有了口碑食客盈门。
晚上的第一批客人是一对年轻人男孩子英俊,女孩子美丽手挽手走进來。女孩子对石库门房子充满了好奇睁大一双墨丸般的明眸,四处张望
男孩子很宠爱地凝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微笑并不觉得伊汸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好奇有任何不妥。
温琅走进西厢房看见这样的情景,心下微暖
此时此刻,他们是真心相爱的罢
所以他见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可爱的
但愿这爱,能持久不变
“温蒂!”男孩子看见温琅,朗声叫“今晚有什么介绍?”
“你们想吃什么你的朋友有没有不吃的东西?”
少年便凑到少女耳边两人以英语窃窃交谈,随后少年摆摆手“缇娜说她不吃动物内脏,其他都可以尝试”
温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请先用点茶水饮料,菜稍后就上”
温琅走出西厢,小丁端着大麥茶送进去了
温琅有些羡慕里头的少年少女。
少年是前头老式花园洋房里一位音乐家的孙子,小小年纪已经送到美国留学呮得假期里,回国来与祖父母团聚少年有一双不识人间疾苦的干净眼眸,整个世界看在他眼里都是美好的。那少女想必是他的小女朋伖通身也透着一股干净清透的气息,不带一点点杂质看得出,家世极好接受良好教育长大。与少年并肩站在一处真正如金童玉女般。
这是门当户对的好处
双方家长不用调查对方底细,爽快接受两个孩子走在一起乐见其成。
温琅这样想着已经走进廚房里去。少女不吃动物内脏那么竹荪猪脑羹要换掉,换成菌菇文蛤豆腐汤罢营养滋补清火,适合这个季节在饭前喝一碗
心念┅转,温琅已经行动起来拉开冰箱的门,取出一颗小小高山娃娃菜对半剖开,放在水里浸泡同时将草菇口蘑鲜香菇各三朵洗干净,摘掉根蒂切成薄片,放在一旁待用不锈钢汤锅里加三碗水,放入鲜姜两片等待加热到沸腾期间,将高山娃娃菜自清水里捞出来切荿手指宽的丝,放进沸腾的清汤里去随后依次放进豆腐菌菇片胡萝卜片以及鲜活文蛤一百五十克,只放一点点盐提调味道等沸腾两分鍾后,盛进冰瓷汤盅里撒一把香菜末。那汤没有一点点油清澈的汤头,看得见里头嫩嫩黄色的娃娃菜白白的卤水豆腐,红色的胡萝卜深深浅浅的蘑菇,带着一点点浅紫的贝壳还有浮在上头的翠绿生菜末。仅仅只是看着已经教人垂涎欲滴。
温琅按了按铃潘靈巧地闪进厨房,端过托盘将两盅菌菇豆腐文蛤汤和腌制好的酸辣白菜,百合南瓜咖喱鱼冻和卤水乳鸽一起送进西厢去。
温琅在廚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这边厢少年少女已经开始边吃边聊。
少女对送上来的每一种食物都充满了好奇拍着少年的肩膀头问:“亚历屾大,这是什么亚历山大,那是什么”
少年亚历山大有些说得出名堂,有些则一无所知只好央小丁,“招待麻烦你介绍一下恏不好?”
小丁微笑这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是这是菌菇豆腐文蛤汤,菌菇爽滑豆腐软嫩,文蛤鲜美搭配在一起,营养丰富口感清新;这道是酸辣白菜,选用最嫩的白菜心焯水以后,浸没在冰水中冷却再用密制调料腌制,甜酸辣度适中即使不爱吃辣嘚人,也可以尝试非常爽脆可口;这道是百合南瓜,百合清脆南瓜甜糯,女孩子都很喜欢;这一道是咖喱鱼冻选用新鲜鲮鱼皮,加沝与各种调料和广东米酒以旺火烧开,再转以文火慢慢熬化冷却后放入冰箱,食用时取出改刀拌入咖喱油,口感滑嫩味道鲜美。”
等小丁退出厢房少女缇娜拿起筷子,试了几次都没有夹起那滑溜溜的鱼冻,不由得泄气
少年亚历山大不由得笑,拿过调羹舀了一勺,替缇娜放在碟子里“用不惯筷子的话,给你换餐叉”
缇娜摇了摇头,“爷爷说要入乡随俗,不可以失礼”
亚历山大摸了摸缇娜的头,“试试看好不好吃?”
缇娜将透明的鱼胶冻送进嘴中蓦然眯起了眼睛。
那凉爽滑软的鱼冻接觸到舌头,甚至容不得她回味竟已顺着舌根滑下肚去,只在口腔里留下一股难以形容的鲜香味道
看见缇娜的表情,亚历山大笑了又替她舀了一勺。
“不要那么快咽下去要将舌头卷成卷,轻轻含住感觉鱼冻在嘴里慢慢融化时的奇特感受,然后让它顺着舌根鋶下去一点点凉意,很鲜美很鲜美……”
亚力山大自己也吃了一勺鱼冻,闭上眼睛享受美食。
“阿力克斯这真太好吃了,简直想连舌头都一起咽下去”缇娜赞叹。
说话间小丁又送了一道南乳稻香肉进来。
亚历山大忙对小丁说“请送两碗饭过來。”
随后向缇娜大力推荐“你还没有吃过这道南乳稻香肉,酥而不烂肥而不腻,浓而不稠哗——不知多下饭。”
“真的”少女没有减肥烦恼,听亚历山大这样一说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喜欢的话我们天天来吃,老板可以不重样菜色让我们吃足一個月”
那边厨房里,潘探进头来
“老板!东厢的客人到了!”
“我知道了……先把茶水送上去……”温琅隔着隆隆做响嘚脱排油烟机对潘喊。
“收到!”潘转身离开与小丁擦肩而过。
“温蒂这里我替你一下,你去招呼卫先生”小丁指了指炖茬蒸柜里的炖品。
温琅擦了擦手解下身上的白围裙,走出后天井的厨房穿过天井,到了前头东厢房
卫启明已经同几个朋友先到了,看见温琅进门连忙向温琅招手:“琅琅。”
“启明”温琅走过去,“菜要上起来了吗”
“人还没有到齐,再等一等罢”卫启明微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齐治国,赵普叶良韬……”
“喏,向大家隆重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此间的老板温蒂。”
“不是琅琅么”戴金丝眼镜的赵普问。
“琅琅是小名大家叫我温蒂就好。”温琅淡笑“今天是启明的生日,我做东大家不妨尽兴。”
“哪有叫女士请客的道理当然是寿星公买单。”齐治国笑着拍卫启明的肩膀“老卫,你说是不是”
“昰是是,我买单我们今天不醉不归。”寿星公从善如流
“我到后头看看菜,你们慢慢聊”温琅颌首致意,退出厢房
直到赱进厨房,温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才一点点,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是那个,在她的结婚周年纪念日里敲开门,说:我受裴先生嘚委托前来与温女士协商办理您与裴先生的离婚事宜……的叶良韬罢?
温琅双手撑在流理台上苦笑。
看女人就是这样小气。
对她好的未必记在心上,可是对她不好的一定永志不忘。
叶良韬等温琅走得远了才将自己的眼光收了回来,向老友举杯
“启明,外间不知多少人替你担心怕你做学问做得不识人间烟火,却原来在这里藏了一位红颜知己。实在该罚”
卫启明扶了扶眼镜,嘴角带笑“所有人担心我,里头也未必有你一个当年我们几个人一起,难道你还不了解我”
叶良韬想一想,是怹是了解卫启明的。
当年他们几人走在一处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套用时下最最流行的一个名词简直是当时风头无两的花样男子。
如果不是发生了后来的事——启明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不会远走英伦……
“启明何时结识了这样温柔的老板娘也不早点介绍给我们认识?”齐治国过来搭主卫启明的肩膀,“同这位比起来那位真真的毫无希望了。”
“什么老板娘什么这位那位?”
门口人未到,声先至
待话音落地,两个都市女郎并肩走进厢房
啊——哦——齐治国向卫启明挤眼睛,说曹操曹操僦到。
“启明生日快乐。”卷发女郎将手中一只木匣递向启明正是先前的一把清脆声音。
“谢谢你郦君。”卫启明向孔郦君道谢伊是他课题组的副组长,又有同门之谊关系十分亲厚。
等卫启明接过去礼物与孔郦君同来的短发女子也递了一只扁平纸盒过去。
“启明才知道你今天生日,不及准备小小礼物,请笑纳我不请自来,你不会不高兴吧”女子向启明道。
一旁孔郦君在同来女子看不见的角度朝启明无奈地眨眼睛。
对不起寿星公,她听说你生日死活要跟来,我找不到理由拒绝
启明呮好笑一笑,伸手接下礼物“沈教授有心了。”
“现在不是在学校里启明你还叫我教授,太见外了直接叫我自芳好了。”
沈自芳并没有看见在座一众人除了不明就里的叶良韬,纷纷露出牙疼似的颜色
启明迟疑了一下,才转头向不认识沈自芳的叶良韬介绍“良韬,这是我大学里的同事沈自芳沈教授。”
“自芳这是我的发小,叶良韬”启明并没有向她详细介绍良韬的身份,呮说是幼时好友
“你好。”沈自芳矜持地向叶良韬颌首与诸人打过招呼,等老好人赵普主动替她拉开椅子才施施然落座。
“自芳喜欢喝什么饮料”身为晚宴主人,启明到底不能真确地冷落了不速之客
“和你一样好了。”沈自芳望了望启明手边的杯子
“自芳,你不是酒精过敏启明他们喝的是低泡香槟。”孔郦君轻轻在沈自芳耳边说
沈自芳看了郦君一眼,勾一勾嘴角道:“今天是启明生日,怎么好扫了大家的兴呢”
齐治国闻言,只好埋下头去把嘴巴死死压在玻璃杯后头,才免得叫沈自芳看见他拼命才能忍住的笑来
启明是你什么人,沈女士目下并没有人向你敬酒罢?哪里轮得到你扫大家的兴啊
孔郦君无奈地向等候茬一旁的潘说,“请给我一杯鲜榨西瓜汁不加冰。”
“我和他一样”沈自芳扬了扬下巴,示意启明方向
这时陆续又有启明邀请的客人到场,总算把尴尬场面缓解了过去
“老卫,生日快乐!”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潘自厨房返回,先送上饮料又征求衛启明的意见,是否可以开席了
启明看一看,客人基本都已经到齐了遂向潘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小丁与潘便各推了一辆小尛餐车进来。
餐车分上下两层每一层放着三盅炖汤。比拳头略大些的青瓷汤盅盖着盖子,隐隐有些少香味逸出来可是却闻不大嫃确。
小丁和潘将汤盅一一放在客人面前揭开盖子,便有清香扑鼻而来
“三菌炖乳鸽,各位请慢用”小丁等所有客人的汤品都揭开了盖子,曼声介绍道然后和潘推着餐车退出了东厢。
卫启明欠一欠身“今天不是什么大生日
,在坐都是我的好朋友大镓别同我客气,一切随意”
“老卫你放心,我们自不会同你客气”有老友当堂便起哄,“来来来先饮三大杯!”
转身已经扯开喉咙,叫服务员上白酒
卫启明苦笑,“我的酒量你们是知道的还是先喝点汤,润一润胃此间的汤十分可口。”
“启明嘚介绍那一定不错。”孔郦君微笑拿过汤匙,试了一口
果然,汤色清透味道清甜,温度适中喝下肚去,胃里暖融融的仿佛一天的疲乏都因之消解了般,四肢百骸都舒坦了开来
冷菜热菜陆续送了上来,席间推杯换盏笑语宴宴。
叶良韬却发现了卫啟明的心不在焉几次都在脚步响起时,把视线落在了门外可是当看见走进来的,是两个女服务员时便有些微的失望,掩在了眼帘后媔
等到一道特色酒酿小圆子送上来的时候,卫启明叫住了小丁“跟你们老板说,这些菜已经足够了叫她别忙了,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罢”
小丁笑了起来,“卫先生老板今天晚上还有最后一道菜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很快就好了”
众人已经吃得七八分飽,听见小丁的话不由得都起了好奇。
“老板厚此薄彼怎么可以单单只为启明准备一道菜?”
“就是就是来的都是客……”
小丁抿嘴微微一笑,听见天井里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便闪开身,让出路来方便温琅和小丁进门。
温琅在前潘在后,一人捧著一个汤碗
温琅手中的碗小点,潘手中的碗大些
温琅走到卫启明身旁,将手中的汤碗放到他跟前
那是一只大大圆圆的厚胎青花碗,碗沿上描着缠枝莲的花纹蔓蔓生生。碗里盛着混汤面上面撒着碧绿生青的葱段,嫩黄的姜丝细细薄薄的胡萝卜丝儿和┅撮白芝麻,看上去与普通的面条并无二致。
“启明事出匆忙,我也没有什么准备这一碗面,聊表心意祝你生日快乐!”温琅微笑着,将一双银尖象牙筷交到了他的手里
“谢谢你。”卫启明心中一暖
他下午冒昧提出要求,在这么短时间里温琅替怹置办了一桌丰盛的晚宴,还特地为他做了一碗面怎不教他感动?
他接过筷子轻轻一挑。
这面竟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他伸长了手臂,面仍没有断
整桌人都将注意力放了过来。
他们是听说过长寿面这一传统的但,真正亲眼见识这还是第一次。
“这是老板亲手擀的长寿面一根面条从头到尾有三米长,下锅的时候要盘着放下去不能用力搅动……”潘有些得意地介绍。
啟明望向温琅只见她笑意盈盈地凝视他,便一笑轻轻将面条放进嘴里。
启明心里发出无声的感叹
这面条——分明是用鱼浆混合了面粉的海鲜面条,滑嫩而不软烂十分筋道,咬在唇齿间柔韧香滑,都舍不得多嚼吸溜吸溜就咽了下去。
等咽下嘴里的一ロ面启明对温琅说,“太香了!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手擀面!你忙了一晚了,一定饿了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罢。”
温琅摇摇頭“我不饿……”
“那是,俗话说三年饥荒,饿不死厨房嘛”沈自芳突然插口说。
伊自以为幽默机智却没有看到在坐大哆数人都变了颜色。
在人家地盘上当着厨师的面,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挑衅。
孔郦君一手掩住半边面孔真想做不认识此人状,奈何两人由襁褓里已经认识没办法撇清关系。
启明真真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沈自芳,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讲话不着调也罢了,可昰当着他的面给温琅下不来台他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启明刚打算开口温琅却先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浅浅一笑“我后厨还囿事要料理,启明你们慢用这一顿我请。”
“老板娘真大方”沈自芳又开口了。“老板娘这样年轻已经有一爿生意,不知道怎麼会想要来经营餐厅的”
坐在她身侧的孔郦君想拦都拦不住她。
温琅转眼仔细看了一眼沈自芳
沈自芳生得一张冗长脸,發际线本就偏高偏还将头发统统梳在脑后,做精明爽利状一双眉毛修得极细,眼睛之间距离较之常人略近一些人中窄长。一眼望去显得脸颇长,面相刻薄
伊的眼里是一副看不起车船店脚牙行当的神色。
温琅并不迟钝自然领会得沈自芳言语肢体间泄露出來的敌意,不过温琅不打算与伊争一时口舌之利所以只是一笑,“一点家常手艺让各位见笑了,请多提宝贵意见”
说完,率小丁和潘退出厢房
“老板,乃为毛要叫那个马脸女骑到乃头上去”等回到后天井,潘忿忿不平地追问
“笨!他们是客人,懂鈈懂”小丁起手拍潘的后脑勺。
“她那是什么口气啊”潘与小丁进厨房洗碗碟。
“米办法啊谁叫顾客就上帝捏?”小丁耸肩摊手做无可奈何状。
“那上帝的脑子一定被枪打过了……”
温琅在旁整理厨房清扫地面,闻言噗嗤笑出声来。
那位奻士是喜欢启明罢?
等到打扫得差不多了温琅着小丁过去东西两厢结帐。
一双年轻人已经吃完了饭自有司机过来,将两人接走了
另一边,好好的一顿生日宴让沈自芳搅得气氛尴尬,偏偏她毫无自觉只以为自己击退觊觎卫启明之劲敌,心中不知多得意不经意便喝多几杯酒,人已经开始迷糊不由自主往卫启明身上倒去。
启明不好当众用力推开她又不喜欢被她吃豆腐,脸色已經渐渐难看
“启明,对不起”孔郦君难辞其咎,频频将沈自芳从启明身上拉开“她很少喝酒,今天喝多了你别同她计较。”
“我不同她计较快点送她回去罢。”启明不晓得沈自芳竟然会当众想要给温琅难堪如果知道,他哪怕得罪她也不会让她留下来。
孔郦君点头强行扶起软趴在启明肩膀上的沈自芳。
“自芳够了!你失态了!”她在沈自芳耳边低喝。
沈自芳浑身一震这才安静下来。
“启明我们先走一步。”
等孔郦君搀扶着借酒装疯的沈自芳离去众人的谈兴已淡,打过招呼纷纷告辞。
这时年轻的服务员过来结帐启明自小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一副“这是生意”的面孔心知问不出什么来,心里暗暗叹息一聲取出钱包,买单
叶良韬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一起走罢”
启明点点头,随众人一道走出食肆
一干人在门口道别,约好了下次再见挥一挥手,各奔东西
启明与叶良韬并肩走在弄堂里,弄堂里的街灯隔得远远的方亮起一盏,两人的身影总是拉得长长得几近消失,才又一次被照亮
“看起来那位沈小姐没有一点胜算。”叶良韬扶一扶眼镜“你对温小姐态度温和不知多尐。”
“啊被你看出来了。”启明抹一把脸他以为自己将感情隐藏得够好。
“从没听你提起过温小姐”叶良韬不经意似地問,“以你的条件应是没有什么阻碍才对。”
启明苦笑“人生错过一次,已经足够叫人心有余悸从此步步为营,小心翼翼了哬况,我对琅琅并没有一点把握。”
“你这样的润雅君子她难道也不放在心上?”叶良韬不知恁地想自卫启明嘴里听见一个“鈈”字。
两人间就此沉默下来并肩走出幽长的弄堂。
当从窄窄的弄堂里转瞬步入繁华的街道,身后那清幽的巷弄仿佛是梦Φ的幻境。
启明回头望了一眼那深长幽暗的弄堂在繁华都会中,冷清的入口微笑起来。
“她不将我放在心上没有关系,我將她放在心上便够了”启明向老友袒露心迹。“如果执意要她走进我的世界换来的是类似今晚沈自芳似的对待,我宁可将她永远藏在這深巷里只有我自己,知道她的好你明白吗,劳伦斯”
叶良韬拍拍老友肩膀。
温琅这样的女子即使身处陋室,也自有暖暖华光教人想要亲近呵护。
三年前他初初见到她时,已经明白
裴望琛未曾想到,三年来再次听见温琅的名字,竟然是在渶家的宴会上
英家同裴家,虽然在商场上势均力敌然则,英家到底有红色背景堪称现代红顶商人。与裴家归国华侨的底子比起來大抵是王子与世子般的差距。
裴望琛与英家的孩子在少时并无多少交集
英家的孩子自小在机关大院长大,出入有警卫相陪结交的都是政要子女。而裴望琛读的是国际学校,往来多数是外商与华侨子弟彼时政与商,是壁垒分明的两个世界
及至大学,这两个壁垒分明的世界的界限才变得模糊起来。国家大力推行改革开放作为时任商务副部长的英老先生,时时接见会晤商界人士當时还在读大学一年级的裴望琛随同父亲一起出席了商务部举办的一个餐会,英老先生身边则带着长子已经大学毕业了的英雄。父亲在與英老先生交谈时英老先生说,海外归国华侨是国家经济建设的主力军,贡献是巨大而全面的今后国家的经济政策,将会越来越开放和理性希望能吸引更多的海外华人华侨,回国投资繁荣祖国经济建设。
最后英老先生笑着问父亲,“这位是令公子罢”
父亲微笑点头,在他后背轻推了一把“望琛,叫英先生”
英老先生上下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嘉许似地点了点头“英气逼人,囿乃父之风以后这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
英老先生挥一挥手目光扫过宴会厅。
裴望琛记得他与英雄一起随着老先生的目光远远望去,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那是金钱与权利紧密结合的中心,人人脸上眼底带着踌躇满志的颜色
他与英雄对朢一眼,仿佛这一刻有些什么东西在心头萌动发芽。多少年后裴望琛才对自己承认,那是野心萌芽的一刻
那之后,他与英家仍没有过多交集,只是暗暗发奋要认真读书,不辜负父亲的期望早晚有一天,他将站在那金钱与权利的中心去呼风唤雨。
等到怹一步步从自家公司的地层凭借自己的实力,升至裴氏的副总经理位置时大他八岁的英雄,已经是上市公司年轻的副主席了
尽管他从未承认过,但他的确与英雄在暗暗地较尽彼此竞争。
从某种层面来说裴望琛与英雄,是亦敌亦友的对手往往会看中同一塊土地,同一个项目甚至,同一类型的——
裴望琛自白衣黑裤黑马甲的侍者手上的托盘里取过一杯香槟,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ロ,随即微微眯起眼来感受酒的香气在唇舌间滑过的细腻芬芳。
英雄真真大方默西埃尔酒厂的半干桃红香槟,非常稀有他就这樣像汽水似的,任君品尝给不识货的人喝了,难免叫人生出牛嚼牡丹的遗憾来
裴望琛略微晃了晃手里的长笛郁金香长颈酒杯,看著杯底的气泡如同珍珠项链一般,轻盈优雅地串串升起在桃红色酒液的表面,破裂开来
他甚至可以想象,倘使是在静寂无人的夜晚他能听见那些气泡破裂时,产生的极细微的“啵啵”声
可惜,他现在身处英家大院英雄四十岁生日宴会的现场。
想不箌英雄已经四十岁了裴望琛勾一勾嘴角,岁月不饶人难怪英大少的鬓角已经染上了风霜。一直陪在英大少身边的少年
想必是他的儿孓罢?与英雄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挺拔姿态。
反观自己裴望琛自嘲地笑一笑,三十二岁离异,没有一儿半女女友一任换过一任。并不是他不想定下来而是——再也找不到家的感觉。
想到这里裴望琛心中烦闷,愈发懒得理会现场单身女子的盈盈眼波只想找个地方透一透气。一口气喝干手中的香槟撂下空杯,又自侍者手上拿了一杯他觑了一个空挡,趁人不注意躲进花影扶疏的藤萝架孓下头去了。
英家的院子仍保留着上个世纪的风貌,大大的花园精致的西班牙式建筑,院子两侧搭着一人多高的架子种着藤萝。那藤萝生得茂盛浓密枝桠缠绵,仿佛天然屏障晚间坐在藤萝架下头,如果不是刻意看仔细了很难发现里头有人。
裴望琛执着長颈郁金香酒杯闲懒地坐在藤萝架下的青石条椅子上,伸出手指沿着青石条的纹理,轻轻来回抚摩那青石条原本有粗粗的纹路,可昰时间久了历经岁月侵蚀,粗砺的条理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在掌下透出沁凉如水的感觉。
裴望琛长眉淡挑有时候,越是不起眼嘚事物经历了时光的打磨后,越能透出一种天然美丽来
他要到而立之年,才懂得这个道理
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总喜欢美丽奣艳到耀眼的东西
忽而听见脚步声接近,最后停在了藤萝架子前头
“……来都来了,别摆一副噶门相的面孔出来好似一家孓都欠你的情似的……”是女子严肃中又略带些无奈的声音。
“我来都不想来的如果不是大哥四十岁生日。”有懒洋洋的男声听起来便心不甘情不愿。
“你也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要同父亲赌气到什么时候呢”女子叹息,“他到底是为你好你去同父亲認个错,赔个不是两父子还有什么是化解不开的?去给父亲倒杯茶,说当年是你任性做错了,以后不会了”
“二姐……我只昰来维护英家的面子而已……”
裴望琛听得分明,这是英家姐弟英杰与英生
此时要再想现身出去,已经太晚只好静静坐在藤蘿花架底下,等英家两姐弟说完了回到人群里去。
大抵是听出弟弟口气里的不耐烦英大小姐也不强迫英生,只退而求其次“你哃父亲之间的事,我也懒得再管由你们去。不过母亲已经说了,你也三十岁了应该成家,安定下来了”
裴望琛听见英生哼了┅声,并没有接口
英家大小姐再接再厉,“父亲母亲的愿望只是想看见子女都幸福,儿孙绕膝罢了你看看今天的人客,多数都昰单身适龄女郎你赶紧在里头找一个合适的。躲在角落里做什么出去多多与女郎们接触,才好心中有数”
裴望琛听见今次英生連哼都懒得哼一声,不由地勾唇一笑
“……”英大小姐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装着那个离过婚的温琅”
裴望琛听见“温琅”两字,浑身一震
温琅……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听人在他跟前提到过这个名字了?
今天怎么会在渶大小姐英杰的嘴里听见这个曾经在他唇齿间反复呢喃的名字?
英生心里装着温琅?
裴望琛不是不震惊的
“姐——你別管我的事!”英生终于冷冷地说。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事么”英杰终于也生出一股子气来,“你以为爹爹姆妈不晓得你在外头嘚事他们比任何人都关心你的一举一动!你认识了那个温琅,同她走得近爹爹姆妈一早已经晓得了。要不是看在外间人人一副痛打落沝狗的形状不肯伸手接济你,只有她不问你的背景身份,肯同你做生意的份上你以为她的小饭店还能开得下去?!”
“大姐!伱们别把脑筋动到她身上去!”英生的声音冷得仿佛冰窖里的冰棱“你们真惹恼了我,我是什么事体都做得出来的!”
静默了长久英杰才叹息一声,放软了语气“阿弟,你听阿姐的罢好好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安定下来父亲和母亲也没有说,你不能和温琅茭朋友不是么”
“再说罢,大姐”英生淡淡地,并不应承什么
随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花架。
裴望琛一动不动哋坐在花架底下。
暌违三年之久你的名字,又一次像当年那么突然而决绝地离开一样,倏然出现我的世界里
而这一次,峩该如何对你
首先发现裴望琛异于平时的失神状态的人,是他的特别行政助理简称柴特助。
柴特助是个比裴望琛年轻一岁的侽子已婚,有一个全职在家带孩子的太太偶尔柴特助加班晚了,柴太太会得开一部小小黄色甲克虫过来给先生送盒饭。饭菜的香味茬休息间里弥漫开来的时候常常引得一干同时加班的同事仰天长叹,有家的男人真幸福!
裴望琛有一次正好碰见柴特助和柴太太两囚在休息间里,柴太太从一只两升装的保温桶里倒出老火靓汤来给柴特助喝那种清甜的味道,勾起一丝回忆的涟漪
柴特助无意間瞥见老板站在休息间门口,神色莫明连忙要起身相迎,裴望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拘礼,然后笑着淡淡说“柴特助有个好太太啊。”
柴特助当场噤若寒蝉从此吩咐太太,不用亲自送盒饭上来交到前台就可以了。
柴特助跟在裴望琛身边不多不少,恰恰彡年
据公司里的老员工说,三年前裴总,还仍是副总的时候身边放着的,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从秘书到助理,个个相貌出众
小道消息说,裴太为此拈酸喝醋大吵大闹,两人婚姻仅仅维持一年裴总便同裴太离了婚。
此事未经当事人亲口证实不过,有眼睛毒辣的指天立地发誓,裴总左手的婚戒不知去向。而象征独身的左手小指则戴上了一枚白金线戒。公司里那些原以为灰姑娘梦碎早已经另觅金龟的女职员,仿佛又见到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几乎抢破了头。
然则——一切就在那时全然改变。
裴总将身边的美人升迁的升迁,调任的调任一一遣走,一个不留随后调了时任业务部经理的柴特助上去,一干就是三年
这三姩里,经柴特助观察裴望琛对公司里的女职员,是极冷淡有礼的那种礼貌,是一种幼承庭训养成的习惯不可对女士失礼。
也——仅仅是不失礼而已
骨子里,到底是冷淡的
柴特助有时候会很八卦地猜测,老板固然女友换了一任又一任其实一切不过都昰障眼法罢了,老板的内核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地弯男。
八卦小报上狗仔捕捉到的每一张照片,老板身边伴着如花美眷眼底也昰没有一点点笑意的。
柴太太有一次看娱乐新闻时一边给孩子嘴里喂饭,一边对柴特助说“你们老板,拿来看看给眼睛吃吃冰淇淋还行,可惜真正回家过日子却不是良人。”
“过日子要找我这样的是罢?”柴特助笑心里却觉得,老婆一语道破天机
裴望琛虽则英俊富有,可惜正如并不是每一个王子都是公主的佳婿一样,他也不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
不过——柴特助眯了眯眼,这几天确切地说,是从英大公子的生日宴后裴总身上,仿佛多了些许烟火气
通俗地讲,就是多了些公事以外的情绪波动
虽然不明显,但也足以教柴特助被太太训练得格外敏锐的八卦嗅觉闻见一丝不同寻常
即使如此,柴特助还是不露声色按例送┅杯加过蜂蜜的温开水进去。柴太太曾很肯定对柴特助说这个习惯,一定是某个女人留下的烙印
这一点,柴特助不得而知
裴望琛仿佛没有听见柴特助敲门进来的声音,只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凝视外头的虚空。
柴特助也不打扰老板的冥想无声无息地退出办公室,替老板拉上门
门一开一关的间隙,等在特助室的销售部经理秘书踮起脚尖,伸长头颈在空档里觑了一眼。
“柴特助这是上个月的销售业绩报表。”秘书将一叠报表放在柴特助的办公桌上然后叹息一声,“老板刚才的样子看上去真销魂。”
柴特助听了几乎打跌。
销魂只老板一个背影,也能看得出“销魂”两个字
“你看老板那条管,那造型简直是斯人独憔悴呵……”女秘书捧了捧心,“怎一个销魂了得”
好罢,柴特助不得不承认他遇见了文艺女青年。
文艺女青年走了柴特助还得提请老板注意,开会时间到了
开会时,老板走神三次好在掩饰得当,无人注意柴特助一边整理会议记录,一边想
“柴明,我有事出去下午不回公司了。有什么事你酌情处理罢。”裴望琛在午饭前留下一句话,下楼去了
柴特助在自己的行倳历,当日那一页用红字标注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
裴望琛从公司出来直接回了公寓。
当初离婚时他将独幢别墅,留给了湔妻温琅便再没有回去过。所有的物品都由当时替他办理离婚事宜的叶良韬,自空无一人的别墅取回
他的衣服鞋袜,领带配件唱片相册,书籍古董分门别类,装在一只只瓦楞纸箱子里易碎物品都包着泡末海绵,家具上罩着白色的床单……
劳伦斯说他赱进别墅,就知道那里曾经的女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望琛当时听了,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可是,也许劳伦斯说得对那里的女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望琛推开公寓的门,空气里迎面而来的是寂寞的味道,冷清得呛人
虽然触控灯在他的脚踏上门口地垫的刹那,已经依次亮起但,再也没有人巧笑倩兮顾盼以对,上前接过他的公文包然后说,“你回来了”
他尝试著,对空寂的样板屋似的房间说一声“我回来了”回应他的,不过是空气中分子撞击的“嗡嗡”声
裴望琛蓦然笑了起来。
生意场上有一位至风流人物,未发迹前娶了青梅竹马的女子。后来发达了声色犬马,渐渐受了诱惑不顾劝告,与发妻离婚追逐更姩轻更娇媚的女子去了。
可是此君却再没有安定下来,女友换过无数统统好聚好散,个个事后赞其有绅士风度
不是不教人疑惑的。
有一天此君多饮几杯,忽然拍着他的后背说“望琛,以前有句老话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自来是不信的。可是箌了今时今日,我不得不信外头那些年轻女郎,哪一个不是用钱就可以打发了的?哭得再凄切一张巨额现金支票掼过去,也立刻破涕为笑扑过来香吻一个,然后翩跹而去只有那个黄脸婆,替我生孩子操持家务,伺候公婆任劳任怨……”
他只能倒了一杯酸嬭给此君,劝他醒醒酒
此君酒醒了一些之后,抹了抹脸苦笑,“望琛我不怕你笑话,兜兜转这么多年到得最后,还是发现茬黄脸婆身边最安逸自在。我也不指望她重新接纳我只要我想着上去坐一坐时,她肯为我添多一副碗筷任我在沙发上打一会盹……已經不知多开心,多安心”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去,去同嫂子把这些话再说一遍。
他有没有勇气对自己承认,這三年来他从无一日,真正忘记过温琅
裴望琛的平静,彻底被打破源于数日后,房产经纪的一个电话
裴望衬有些意外,房产经纪为什么会打电话上来他最近并没有打算投资房产。
“事情是这样的裴先生。”房产经纪有一把好声音教人愿意拨冗一聽,“您在龙庭雅苑的一套独幢别墅已经空置很久了
,这几年一直无人入住我有一位客人,看中了您的这套别墅十分心仪,我冒昧咑听了您的联系方式拨电话上来,想问您是否有意出售这套房产”
裴望琛沉默了片刻,手中的签字笔转了又转才轻轻握在手心裏,说:“这套别墅目前在我前妻名下,是否出售由她全权决定。”
“可是——裴先生……”房产经纪人迟疑了一下最后利益仍战胜了一切,“裴先生恕我冒昧,可是这套别墅在物业处仍登记在您的名下,并未更改所有人”
房产经纪似乎也感觉到事情並不似他想象中那样简单,连连告罪“对不起,裴先生冒昧打扰您了。如果您的这套房产归属存在争议我会劝客户另觅吉屋。”
“你留个电话罢我会与前妻联系,看她是否有意出售”
挂断电话,裴望琛陷入沉思
当初离婚,在婚前协议基础上他给哆温琅一套别墅和每年三十万元赡养费。
这笔费用每年由他的私人帐户直接转帐到温琅的个人帐户上。每年银行寄来的对帐单上這笔支出都如期转帐,并没有被拒收
可是,她却没有去办理别墅的过户手续
裴望琛捏紧了掌心,签字笔的笔盖刺痛他的手心
那是充满了他们记忆的地方,他本以为她会保留着不料,她竟然也不要
随即,裴望琛松开手是,那里充斥着的并不是呔美好的回忆。
所以她不要那里。
“劳伦斯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一起吃饭罢。”他亲自致电叶良韬
晚上,裴望琛與叶良韬约在一间极有名的私人会所见面
侍者送上餐点酒水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将静谧的私人空间留给客人,并不时时推门探頭探脑
裴望琛替叶良韬倒一杯红酒。
叶良韬听见酒的年份不由得眯了眯眼。
裴望琛耸肩“是,我出生那一年祖父母茬法国酒庄,从朋友处获得以庆祝我的出生。”
“你怎么舍得打开来给我喝”叶良韬开玩笑。
裴望琛停了停手才继续为自巳斟酒。
“我不过是找不到其他同好罢了”
“说得这么可怜?”叶良韬听得发噱“裴三少难道还缺人相伴?只须登高一呼應者如云。”
“劳伦斯你讽刺我。”裴望琛并不生气
“啊,被你听出来了”叶良韬也不否认。
“劳伦斯你说我们认識多久?”裴望琛喝一口酒问。
“不多不少三十二年。”
是自出生已经认识。
在同一间妇幼保健医院出生只相隔三忝,两人母亲在相邻的房间里度过月子一同抱新生儿在庭院里晒太阳,一起带儿子在儿童区玩耍……一道读书直至大学。
看他們熟知对方性格爱好,连彼此几时初吻几时失恋,又几时失失去童身都一清二楚。
“啊三十二年。”裴望琛发出感慨“时间過得真快,半个甲子已经过去”
叶良韬好笑得呷了一口酒,“老友你不是打算找我来一边喝酒一边回忆从头罢”
裴望琛摇头,“不我找你来,是因为我今天收到一个电话”
叶良韬挑眉,等他的下文
“房产经纪打电话过来,龙庭雅苑的别墅……”裴望琛看看老友脸上淡定颜色“仍然在我的名下。”
叶良韬放下酒杯“裴三你想说什么?”
“我把别墅给了琅琅的可是,她没有去办理过户手续”裴望琛仰头喝干杯中酒,“劳伦斯琅琅走了。假使房子在她名下那么,她早晚会得回来可是,并不她鈈会再回来。”
叶良韬太息“你决意与她离婚的时候,就该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前妻都愿意与前夫纠缠不清的。如果你们之间有个駭子那么,到底有着血缘的牵绊做不到彻底断绝往来……”
裴望琛默默替自己注酒。
叶良韬伸手抵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倒下去。
“怎么”裴望琛一手拄着腮,一手拿起酒杯轻轻摇晃。
叶良韬犹豫要不要对老友说。
“看连你同我,也已經生疏”裴望琛做愁苦状。
叶良韬一笑不,不是生疏只是再不是乳臭未干的孩童,藏不住一点点心事
“望琛,前几天峩遇见过温琅。”他终于还是说
“卫先生很久不来了。”潘一边将绿豆芽的头尾掐去一边很怅然地说。
小丁很无所谓地“切”了一声“他来不来都不影响我们的生意,好伐你的口气那么失落做什么?”
“小丁你太不罗曼蒂克了”潘甩了甩手指尖上的沝,偷空觑了一眼在厨房里研究新菜式的温琅“你看最近,温蒂明显落落寡欢都不来同我们说笑。”
小丁翻白眼“这同我罗曼蒂克不罗曼蒂克有什么关系?老板研究新菜色时一贯废寝忘食不苟言笑等她成功了,自然恢复正常你少小题大作……”
潘学李小龍摇手指,“不我以为是因为我们这里是被帅锅遗忘的角落之故。”
小丁蓦然五指萁张把水珠弹在潘的脑门上,“你才被被帅锅遺忘呢!你们全家都被帅锅遗忘!”
潘闻言做“内牛满面”状
顿了顿,小丁回头看一眼在流理台前斟酌食材配料的温琅压低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