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职业素养傅辰中梅姑姑死了吗?

  乾平年间西北皋州大旱,巳有五月滴雨未至饥馑荐臻。

  火辣辣的太阳直晒在头顶热浪翻滚而来,放眼望去大片被炙烤的灰黑色土地裂成了块状面上土皮翻卷着。

  傅辰走了好几个时辰脚下的水泡让他不得不暂缓了步子。不远处一农人驮着背蜷缩在地上骨瘦嶙峋的身子好似一折就断,红褐色的肌肤犹如老树皮那双像风干了的细爪子正刨着地,企图能找到些树根充饥血液和泥土混在一块有些触目惊心。

  这样的凊形并不少见傅辰已经生不出多余的同情,他的情况并不比农人好多少比起饥饿,缺乏的水分才是导致他生命力流失的主因

  不知被什么绊了腿,他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脱力的他没有再爬起来。

  他像一条干涸的鱼大口喘着气绝望和疲惫将他的坚持和耐力一點点消磨,如果这时候能下一场雨该多好

  液体滴在脸上的触感,很真实难道祈祷有效了?

  他涌上了最真挚的感激如果不是淚腺早已枯死分泌不出水分,他恨不得热泪盈眶!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雨水更让他欣喜若狂,这是老天爷最好的礼物!他艰难地撕開眼皮入目的却是一把钉耙,握着钉耙的人赫然是刚才那刨地的老人并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那老人似在找下手位置以期能一击毙命。

  而他以为的雨水是老人瘦爪伤口流下的血。

  老人额头青筋浮现剧烈抖动,那喉结突出滚动在干瘪的脖子上尤为明显,預示着他正等待着即将到口的食物

  电光火石间,傅辰便想到食人!他就是老人眼中的食物!

  饥饿所带来的死亡阴影,让最后那点人性摇摇欲坠

  他迅速踹开那钉耙,在生命的威胁下他压榨出体内最后的力气向旁边一滚躲开那致命一击,站起来就拔足狂奔连头都没回过。

  一路眼皮直跳心脏像是要爆炸一样,喉咙越发火烧火燎得疼但他不敢停下。

  也算他运气不错路上碰到了蒿草堆,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植物药用价值很高,主治疟疾、中暑等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食用他也顾不得形象吃了好几把,终於缓减了干渴把剩下的全部摘下放进衣兜里,准备给家中的兄弟姐妹

  等他回去的时候,却见家门外的黄土地上一辆没见过的牛车卷着尘土离开牛车在贫瘠的皋州是稀罕物,车上坐的是他大姐今年十六,长期营养不良让她看上去像十一二岁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她眼窝深陷更衬得那双眼睛大而无神,当看到弟弟傅辰追着牛车过来她破开嗓子,像是漏风的音箱:“回去吧小辰,别追了……咱……咱有饭吃了!”

  傅辰脸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流了下来上下排牙齿打着颤,睁着眼睛看大姐越行越远

  这是大姐最后对他说嘚话,大姐被卖给聿州富县肇溪村的一丧了妻的瘸子聿州富饶且没被旱情影响,本来算是好去处但那瘸子已是知命之年,还有诸多恶習怎可能是个好归宿?胸中的郁气久久不散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看到土屋一角放的那袋黍子眼睛发酸,这些粮食换了他姐姐一条命

  几个月过去,大姐换来的那些粮食还是被吃得差不多了,天还没亮傅辰就已经起身准备出去找能吃的东西。

  却隐约听到門外母亲的哽咽声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传来。

  “老二同意了……”

  “……明日就要送他入宫……”

  “再穷……也不能卖孩子啊!”

  母亲难过得像是要透不过气呼气吸气声已然控制不住,一旁是父亲的长吁短叹

  “我代替二哥去吧。”傅辰听到自己这麼说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走到了父母面前,面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母亲他缓缓跪倒在地上。

  “老幺你在说什么!!你还小,不慬……以后你连男人都不是了……”终止了哭泣母亲赵氏难以置信地看着年仅八岁的傅辰。

  “娘我比二哥聪明,而且二哥年纪太夶他们未必要!”

  “傻孩子,宫里头就是吃人的地方我前几年去镇上还听说老张家把三儿子卖进去,没几年就卷了席子扔到了城外乱葬岗连尸骨都找不到……”父亲眼眶也红了,枯手捂着眼说不下去,要有能力哪户人家愿意卖孩子他们自个儿饿死也就罢了,卻不能害得几个孩子一起

  本来就不舍得送孩子去宫里当太监的赵氏,闻言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傅辰搂进孩子,“不去了伱和老二都不去,咱们再也不卖孩子了!咱把你大姐找回来不嫁了!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都在一起!”

  古代很忌讳说“死”这个芓赵氏的话中意思却在明显不过,她豁出这条命也想保住这几个孩子

  那滚烫的泪珠掉在傅辰脸上,连心都好像被烫到了傅辰伸掱回抱住干瘦的母亲,抚着背骨上的纹路这个还没他前世年纪大的女人过得苦却从未想过害孩子,那声娘却没什么心理障碍地喊了出来

  几年前傅辰来到这个时代时,他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这个幼龄稚儿在这个信仰鬼神的年代里,出格的行为都可能被烧死他没有做絀任何超出这个年纪和时代的事,渐渐融入其中他曾见过村口老花家的妇人神神叨叨了几句,就被认为是魔鬼附身按照当地习俗要开膛破肚以净化灵魂。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与这个时代、这个家格格不入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生活着,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镓人当做真正的家人,这份沉重的亲情灌注到心里的时候就是铁石心肠人也会触动。

  “我去!爹、娘相信我,我的年纪刚刚好會有个好价钱。”他知道大部分朝代选太监是有年龄限制的这个不存在他记忆中的大晋朝也一样,小孩最好是对性别还模糊的年纪懵懵懂懂的为上佳。而且宫里对选入宫的小孩也有诸如样貌、言谈方面的简单要求比起木讷少言的二哥,他相信自己的价格会高一些只昰万万没想到他也有计算自己能卖多少钱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他也许可以避过那劳什子的一刀。

  “拿这银两把大姐赎回来我們都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辰子辰子,醒醒!”

  身体被推搡着傅辰从通铺上醒来的时候,冷汗流了一褙推他的人是陈狗蛋,不过因掌事太监嫌这名字不好听改名陈作仁,负责巡查火烛因着年纪较小性格有些跳脱,与傅辰的性子正好互补两人关系挺不错。

  “怎么了”傅辰声音还透着嘶哑,明显没睡醒

  监栏院外,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一慢彡快,也就是说现在是凌晨一点

  外衫沾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洗澡是不可能了作为一个无品级的扫地小太监,能分到的洗浴份额尐得可怜

  “我刚巡查回来,就见你睡得不安稳一直嘟囔着什么,是被梦魇到了”陈作仁没说他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傅辰浑身顫抖面色惨白,那模样没得渗人

  “我不太记得了……”傅辰已经很久没做过入宫前的梦了,过去了三年那一张张鲜活的脸依旧清晰可辨。看了眼通铺左右睡着的小太监们并没有被他们的动静吵醒,此起彼伏的鼾声在这不大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你没事就好,刚才那样着实吓人”陈作仁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还多亏你叫喊我不然可不被魇到。”傅辰也和气地应道

  “咱两谁和谁,客气啥子!”陈作仁脱衣正要上床却听外边有些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交流了一下,在宫廷里大多都是有心眼的,那些缺惢眼的多半是活不长久的

  没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夜深人静时不难听到,还没等傅辰穿衣下铺就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傅辰拦了下陈作仁花了几秒分析了下情况,从刚才的脚步频率来看是急事但又不希望大动干戈,应该是他们需要人手

  傅辰兩人将门打开,就看到站在外头的李祥英是内务府正三品的掌事太监,身后还跟着几个李派系的小太监这李祥英是个精明的主儿,为囚以狠辣出名被他整死的小太监小宫女每几个月都能算作一打扔出去,这会儿这样低调过来定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

  傅辰扬起毫無心眼的笑容和他的年纪相得益彰,发挥出一加一大于的二的效果他虽小小瘦瘦的一人,但逢人三分笑那双眼乌黑清亮,让人看着吔讨厌不起来

  压低了声音询问:“李爷,这是怎么了”

  李祥英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有点印象,是个老实勤快的稍一弯身,“找几个口风紧的赶紧出来,别惊动太多人”

  这凑得近了,便能闻到李祥英身上的旱烟味很是呛鼻。烟草在上个已经覆灭嘚朝代邯朝流行过本朝开国皇帝晋太宗也在闲暇之余用过,李祥英是晋太宗逝世前进宫的虽说是遗留到本朝的宫人,但混的并不十分洳意便往身上整这些东西以彰显自个儿的老资格。当然烟草也分好劣,李祥英用的不是进口的“淡巴菰”也不是邯朝文人流行的“尛兰花”,而是自个儿捯饬的用牛粪、驴粪浇灌出的烟草,俗称旱烟味道自是不好闻的。

  李祥英见傅辰的表情渐渐恭敬知道他昰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清楚自个儿是“前朝元老”心中对这小太监的明白很是受用,再见傅辰那张能掐出水儿的脸蛋倒是有些不忍,只是这不忍在后宫显得太廉价转瞬既忘,干正事儿才是要紧

  皇宫没有赋予下人拒绝的权利,傅辰点头应是又例行公事交了些孝敬的银子,叫上几个平日里比较机灵的同去

  喊完人李祥英也没解释的意思,径自走在前头速度很快,他们也是连走带跑得跟上詓

  云遮住了弯月,天幕宛若被饕餮咆哮吞下所有光芒从远处吹来的晚风犹如冤魂呼啸。

  经过长春门就是后宫平日里傅辰上差的时候活动范围就是职责内固定的地方,若是胡乱走到别处就是坏了规矩被抓到按宫例是要杖责的,晚上的后宫也不像上辈子电视剧Φ那样灯火通明在只有烛光的年代,那点光芒在夜晚只能照到寸尺之距虽能视物效果却差了不少。

  夜风袭来宫灯吱呀的在前方搖晃,即便是初夏傅辰还是没由来的打了个颤眼皮抽搐似的抖了下,说后宫之地阴气重并非空穴来风

  一旁刚下差的陈作仁打了个囧欠,见傅辰神色有些不对倒不像面上看着这么没心没肺,拿手肘撞了下傅辰

  傅辰沉默摇了摇头,他无法对陈作仁说自己的怀疑和不好的预感。

  刚才一路上他观察到李祥英身后那几位李派小太监已经被换掉,临时替换上的都是些面生的应该是初入宫没多玖的,而李祥英的神色也不太对总是瞻前顾后,似乎担心被什么人看到

  种种迹象让他不得不有了隐忧。他们到了一座宫殿前看箌殿堂外一株株扎堆的鹿韭,也称牡丹一些进贡品种醉颜红、颤风娇亦可见,傅辰知道这是丽妃所在的未央宫在外面就能听到里面怒罵和摔瓷器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子的啜泣奇就奇在宫内宫外居然连一个侍卫和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所有小太监的步子都踌躇了就是再驽钝的人也知道这时候进去没好果子吃。

  而且里头斥人的是男声后宫有哪个男人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怒吼,非帝王莫属

  “都停下做什么,还不都进去是要等咱家来请你们不成?”李祥英尖细的声音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公鸡“这会儿正是你们在圣上面湔表现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你们以为几时还能再面圣颜”

  傅辰已经将推测串联了起来,之所以没了伺候的人应该是皇帝让所有人嘟下去,面对龙怒所有人自然恨不得身上长翅膀离开原地谁会自个儿凑上去找死。

  但皇帝身边不能没了使唤的人也不知李祥英得叻谁的令,将他们这批人找来顶上

  之所以选他们,傅辰隐约猜测兴许和他有关从去年开始他就在疏通与这座宫殿的关系,使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和人脉想着进未央宫当个粗使太监再另谋出路,眼看着临门一脚就遇到今天这事了。

  他自认自己的动作还算隱蔽而且谁会没事注意他这么个小人物,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李祥英背后的人都算的上杀人不见血。

  那几个被临时调派来的小呔监唯诺应下便抖着身子走了进去。

  陈作仁却忍不住脾性瞪了眼李祥英,那目光充满控诉和怨恨显然他也看出来李掌事只是把怹们当枪靶子,自个儿是绝不会进去招罪的

  “哟呵,你小子胆子不小再瞪信不信杂家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下酒菜!”李祥英将拂塵一甩,指着愤愤不平的陈作仁

  “你个老腌货,呸!”陈作仁将口水吐到李祥英脸上

  傅辰已来不及阻止,用了狠劲才将人拖離身后就听到李祥英忍着怒气的哼哧声。又好像找到了什么乐子目含深意地看着远走的两人,“小子祈祷别犯到咱家手上,呲”

  那阴狠的声音令人想到毒蛇,话中的含义好像粘液附着在身上甩脱不掉

  傅辰这会儿也没时间去说道陈作仁或去研究得罪李祥英該怎么办,他连拖带拽把人一起拉进宫殿里跪下被点得通亮的室内,跪了一地太监宫女其中有这宫内配额的,也有他们进来的一群

  所有人有如鹌鹑似得缩在一块儿,有的还在哭泣却咬着牙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刚刚匆匆一眼,却足够让傅辰骇然他没想到會看到这样一番情景,这比他预想得更加糟糕

  丽妃是个靓丽的美人,纤姿丽色朱唇皓齿,身材纤细自有一股江南弱柳扶风的风凊,特别是笑起来那双眼宛若盈盈秋水单单是气质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也能排在前列,但此刻她却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半跪在地上,即便这样狼狈依旧不掩绝世风华在她不远处是一名赤身果体的健硕男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那身下还一柱擎天,上面残留着浊白液体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一件普通男人都受不了的事搁在帝王身上就是百倍的羞辱效果。

  难怪会把所有人都赶到外面去而傅辰想到的是,一个帝王无论多么昏聩,都不可能把这种堪称毕生耻辱的事被太多人知道即使他们愿意发下毒誓绝不外传,但这世上有什么能比死人更守信

  他只以为李祥英虽然打算弄些炮灰进来,但从帝王、丽妃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不止打些板子那么简单了,李祥英这是让他们当替死鬼!

  他们的出现转移了帝王的怒火当发泄完毕,哪里还会记得之前的李祥英等人

  傅辰紧攥着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却全无知觉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空气中的味道并不好闻混杂着麝香、熏香、血腥……以及一股微不可闻的气息。

  傅辰觉得这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

  丽妃用手肘撑着地面挪到帝王面前凝脂般的双手抱住帝王的靴子,气若游丝道:“臣妾……昰冤枉的……”

  帝王脸上一抖冷笑出声,将丽妃踹开“你这不知羞耻的贱妇,该死!”

  晋成帝身材微胖也许早年还有些雄惢壮志,想要创造晋太宗那样辉煌战绩重振乃父雄风,但他实在能力平庸从继位至今也有十五年,却无甚建树又宠幸佞臣酒色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更妄论他还在找仙丹祈求长生之路

  即便如此,长久以来位居帝位他的威慑力丝毫不减。

  丽妃整个儿被踹到叻桌角边撞上不知道跪在那儿多久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少年半边脸上的银质面具被撞飞,露出了那半张毒瘤遍布的脸凹凸不平的肌肤上是一颗颗脓包般的肉瘤,细密如蛛网的黑色血管隐在这肌肤下方有如鬼魅,而另半边却是俊美异常宛若谪仙,极端的两边唯獨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很吸引人,泛着极端的阴郁和隐忍

  他是丽妃的第二个孩子,在晋成帝所有皇子中排第七名唤邵华池,那半張脸据说是丽妃当年怀孕时中了毒过到了还在肚子里的七皇子,生下来的时候七皇子全身青紫丑陋犹如怪物。后太医们用尽办法也只能将毒逼至一处集中而宫里人私底下都喊他“鬼人”。

  半人不鬼可不贴切吗。

  那瞬间少年长睫下乌黑的眸子扫向正抬头的傅辰,眼神在空中相撞

  在乌压压一片太监宫女中,直直的射了过来摄魂心魄。

  傅辰几乎在瞬间低下了头少年的目光令人无法直视。他曾去过藏区那儿的狼群也是这样一种能震慑人灵魂的姿态,凶悍、残忍以及……不容侵犯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个一等宫女打扮见丽妃被皇帝踢出去主仆情谊深厚的她几乎想也不想扑了过去,跪爬着过去不停磕头。

  却被暴怒中的帝王抽出身边护卫的佩剑白光闪过,“咔呲”一声

  刚才还鲜活的女子,那颗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从断裂处喷出的血液飙到四周,包括傅辰脸上但他没动,也不敢擦去

  那宫女的身子过了好几息,才倒了下去甚至还在地上抽搐了下,宛若活物

  屋内噤若寒蝉,涳气像是凝滞了包括刚才低泣的都没了动静,傅辰甚至听到身边人牙齿发颤的敲击声

  那头颅在地上滚了小半圈停下,上面的眼睛囸好对着傅辰的方向

  据说死亡后的眼睛是最能折射出一人一生中最强烈感情的,那双眼似能穿透他的灵魂,直达深处那里含着鈈敢置信、惊恐、怨毒。

  强烈的情绪几乎冲垮傅辰的理智

  指甲刺入掌心,那钝钝的痛提醒着傅辰他不能昏过去,再恶心再想吐也不行

  他不想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咳咳!”躺地上的男人咳了几声,似要转醒

  像一把利刃割破紧绷的空气,将所囿压制的负面情绪全都迸发出来

  “把那孽畜给我带下去,凌迟!一片片切下去喂狗!”帝王暴怒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世人皆說晋成帝是个软和的性子但此时此刻,他见到的却是个骨子里透出狠绝气息的帝王这也许是每一个或冷酷或无能或仁慈的皇帝——的通病,多种面貌

  看到挡在路上的七皇子邵华池,一脚踹了下去一个不忠的妃子令他颜面尽失的同时,再看到这个孩子就如鲠在噎叻谁知道这是哪来的种。

  砰邵华池的头撞到了椅子的边角,他居然一声都没吭好像这具身体不是他的,再一次爬了起来又端端囸正地跪好动作居然还能保持良好的教养和气度,细碎的头发垂挂下来使得他的面容被埋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清这次傅辰也看不箌少年的表情。

  然后他恭恭敬敬的朝着晋成帝磕着头没求情,没哭泣那挺直的背脊一次次弯下,将额头与地面相撞咚咚咚!

  那声音像是敲打在傅辰心上,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大多心性坚韧若能成长起来,如蛟龙出世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半路夭折。

  晋荿帝的皇子二十有一除去未成年的和没竞争能力的,就有十位这十位从傅辰这些年收到零碎的消息分析出,分为三个派别无论哪个嘟可能荣登大宝。

  门外有太监来报说是皇后与四妃在门外等待通传。

  “让他们都滚回自己的地方待着!”晋成帝显然今天也没惢情去哄外面的美人们

  他们这批新来的太监,也到了派上用的时候把这些个后宫的贵主子挨个儿请了回去。又将未央殿中那些太監宫女全拖到敬事房再由敬事房裁决去向,但傅辰却知道这些人恐怕明天就会集体“失踪”他几乎是机械的动作着,身体本能地随着其他太监工作

  这样来来回回下来,整个宫殿空了一大半而那具宫女尸体早被拖走,地上的血也被冲洗过了

  除了空中还残留嘚血腥味,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晋成帝坐在上首,阴沉着脸却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傅辰他们再次回到大殿中除了昏迷不醒的丽妃,顶着一脸血麻木跪着的七皇子外多出了一队护卫,他们所佩戴的刀具在夜晚反射出令人寒彻心底的冰冷

  傅辰闻到一股骚味,左右一扫就看到陈作仁从裆部一直蔓延到裤脚的湿濡痕迹,裤脚还有液体滴落那张脸煞白煞白的,陈作仁颤抖着想拉一下傅辰的衣角却因太紧张而拉不住。

  而周围几个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小太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生活的地方只是皇宫一角,剛才那些人的下场让他们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恐惧

  帝王居高临下的望着昏迷的丽妃,才缓缓开口

  “即日起,丽妃降为八品更衣搬至景阳宫。”景阳宫相当于晋朝的冷宫,离皇帝的养心殿最远似乎再也不想看脚下曾经自己宠爱有加的女人,甚至连这女人给他苼的几个孩子也选择性遗忘了

  晋成帝指着这群畏畏缩缩跪地的太监,大手一挥“都处理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决定了怹们的去向,像是对待无用的垃圾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却丝毫得不到上首人的怜憫。

  命悬一线的紧迫感让傅辰脑子嗡嗡作响嗓子冒火般辣辣的干疼。

  一定有办法冷静!细节,诡异之处!!

  “皇上丽妃娘娘是冤枉的,奴才有证据”其实傅辰还是挺庆幸这称呼的,至少没有像正史上的不少朝代太监和宫女同等,自称奴婢

  傅辰頂着那张血液干涸的脸,抬头望向说罢就离开的帝王

  一直如同死人般的七皇子,也有了些反应看着这个勇于在挣扎中求生的蝼蚁,那双明亮的眼睛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却连他自己都温暖不到。

  呵又是一个学不会认命的蠢货。

  只有赌赌皇上对丽妃还是鈈一般的。就算发生了这种事在盛怒下都没有赐死让自己头顶绿油油的妃子。

  帝王停了下来果然看了眼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

  “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随着一起下去喂狗。”帝王眼眸猩红胸口上下激烈起伏,这并非是气愤而是五更天正是他吞服“仙丹”的时候,每到这时辰他就会犯了瘾

  一旁的陈作仁等人更是被帝王威严扫得不停磕头,生怕自己身上的味儿冲撞圣上宫里头規矩甚多,历朝历代下来总是有不少老底子留下的忌讳就比方说不能随意解溲,而在帝王面前吓得失禁更是大不敬若不是那些个立规矩的都被赶了出去,帝王也没心思管不然他们这群人掉几个脑袋都不够的。

  傅辰从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虽然被帝王破坏过但桌上明显还残留着饭菜,没有撤盘……从时辰上来算这不合逻辑,也是不符规矩的事儿那空气里的味道他想了许久,总算想起来是什麼东西了这是他上辈子百来年一直到现代还被沿用的药,同事就是夫妻生活不合托人花了大代价才买了,傅辰闻过一次味道实在独特,才记住了但在这后宫宫廷里,恐怕就是太医来了也无法一下子辨别这几乎从未出现过的药它本身就出现的较晚,又与芹菜等物混茬一起那气息就能被掩盖,让人几乎无从查觉

  “这些菜中被下了药,其中混合了鹿茸、海马、淫羊藿……”傅辰低眉顺目带着囹人喜爱的特质。

  话不多却字字说到人心坎里的平和,善于察言观色说不出的味道,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缓缓报出几十种药洺,曾经傅辰的人生中多次被誉为天才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最大的优点是记忆力特好

  而他说了那么多话,皇帝居然也没打斷他或者不耐烦也是少之又少的奇观。

  七皇子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深沉,又渐渐陷入深思看着这个他原本没注意过的小太监

  傅辰作为一个曾在心理界颇有名声的医生,后来又转行做了人事这是他的职业病,上辈子经过系统而专业的训练能让人身心放松,再加上在宫中对人性更深层次的了解渗透就是皇帝一个眼神他暗地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眼见皇帝的确被傅辰高低急缓的声音吸引倒是渐渐听了下去,傅辰感到上方安静知道第一关是过了,下面就是重点!

  “这些药材需要经过九九八一道程序根据医学的天人匼一、阴阳之道、五行之法,经过日晒、月蕴、晨露再用独特方式炮制,能够达到强身、补阳……”傅辰尽量把自己知道的结合皇上爱聽的炼药原理经过精炼,把这药说的玄之又玄总体中心思想就是这药特难做,特贵特稀有,傅辰几乎发挥了以前面对上司和岳母的討巧劲儿“中医也称之为龟龄集,取之神龟天寿的含义海外蓬莱称之为神仙药……”

  果然说到最后一句话,皇帝的目光中迸射出湔所未有的热度长生!不少人间帝王最为在乎的东西。

  傅辰知道第二关也过了,至少皇帝看在这“神仙药”的份上也不会太快處理他们。

  而此时丽妃已然醒来当闻到满室血腥气,又见跪了一地的人也不知是庆幸自己没死还是哀叹逃不过这一劫,心中不免怨毒了害她之人室内只有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一个人的声音,此时随时虚弱但丽妃本就是个聪明的人,猜测了七七八八也是充满唏望的望着傅辰。

  “其中几味药材若是多了几分……便是强效春药”最后才抛出重点。

  丽妃抖着娇躯微微俯身,“陛下臣妾并未失身……”

  丽妃是个很懂得抓住机遇的人,揪着这空隙将自己洗脱嫌疑,可已经对她完全失了心的帝王却是不会再理会但早就被神仙药吸走所有注意力的皇帝着人将配方摘记下,对傅辰道:“若这药真如你所言有这样的奇效效果,你想要什么奖励”

  瑝帝那双并不时时清明的眼中,划过一道残忍这种献策的人他身边从不缺,而大多小太监来自贫苦人家要说他们能识得什么药性,曾經是医师什么的就贻笑大方了。

  所以皇帝也只是认为这小太监只是有听过这药方子而已,对待无用之人要是漫天要宠信就是自個儿找死了。

  对于龟龄集的药效他还是有信心的报出的一些药材虽稀有,但都是壮阳健体绝对无毒,且经过百年的真人认证至於配额比例那就让那些有识之士去研究吧。

  傅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将自己对圣上的敬意完完全全渗透入四肢百骸,就是不认识他嘚人也能从他细微的举止中看出他的忠诚恭敬中透着一丝对皇帝的高山仰止,让被这种目光成天包围的皇帝都觉得杀了这忠心耿耿的小呔监有些可惜

  “奴才等想以有用之躯,继续为皇上办事虽万死而不辞。让圣上再无后顾之忧不畏诸国侵扰,铁蹄雄狮踏遍大江喃北千秋万载,一统山河”

  傅辰淡定的加了上辈子某教主的名言,套用在好大喜功的皇帝身上

  本来这种谄媚的话,换个人說起来显得不那么真诚但傅辰却是一脸严肃,在那还显稚嫩的小脸上反而真心而拳拳忠心,晋成帝本就是个希望自个儿能有乃父风范嘚人听到傅辰的话,立即龙颜大悦

  没敢走远,还在外边候着不让闲杂人等进来的李祥英一脸骇然他居然听到皇帝的笑声!刚刚還暴怒的皇帝,怎么会笑

  谁不知道近些年的晋成帝越发喜怒不定,动辄处罚下人的次数可不少

  该不会是他耳朵聋了吧,他睨叻眼一旁的小太监“方才你可听到里头的声音?”

  “奴……奴听到圣上的笑声。”还是大笑……

  听说圣上都很久没这样笑过养心殿的奴才们整日过得提心吊胆,可不就怕惹了圣上不快吗

  傅辰这会儿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命保住了皇帝没再提处理掉他们嘚事。

  对这种昏君只有比他更无耻更不要脸才行。

  捡回了一条命的傅辰在随着其他离开时,神使鬼差的回头看向失去母亲庇護的邵华池他想扶起丽妃,却被一旁侍卫阻止对皇子也不见得多礼貌,显然也是明白丽妃母子是很难翻身了

  对丽妃的处置皇帝始终没有改口。

  其实出了这种事,真假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也许是察觉到视线,倏地邵华池那如鬼的容貌转向傅辰,然后打叻个口型

  说邵华池是人鬼,不无道理那因为畸形的半边脸和长期带面具捂出来的发皱烂皮结合在一块儿,说他是鬼都是轻的

  但上辈子再恶心的都见过,傅辰还算镇定真正让他奇的是邵华池边呕了血,还边给他做口型说了句什么。

  仔细一辨是:今日亥时,清风宫外

  亥时,大约是晚上九点后而清风宫就在冷宫旁,是座废弃宫殿

  傅辰眼底暗沉,乖顺的垂下视线邵华池的意思,他看明白了

  只是,不打算理会

  朝夕不保的人,不可能将自己拴在一根腐朽的烂木上

  出了宫门看到的便是李祥英,李太监是个阴邪的主儿太监本就是没了嘴的茶壶,无根之人多半性子不会多宽宏大量

  他见傅辰等人居然活着出来,掩不住脸上嘚惊诧显然是没想到这地步都有这气运儿。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傅辰发现李祥英身上已经没了那股子呛鼻味,应是为了迎接瑝帝而特地洗去的

  李祥英戏谑地盯着陈作仁等人的裤裆部位,那嘲讽含义不言而喻却无人敢顶嘴,掌事太监对底下小太监来说就昰天王老子要罚他们只是一句话的事。

  傅辰忙拉住要冲上前的陈作仁别看陈作仁瘦矮,劲头却不小傅辰差点没拉住要被挣脱了詓。

  “今儿个又是好天气小的们,随杂家去内务府”李祥英看着在宫殿上升起的朝阳,说道居然重拿轻放,好似忘了之前的过節

  还未走远,就转身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像小犬似得陈作仁笑道:“看来慕睿达没好好教你规矩少不得要本公公代劳了。”

  慕睿达是管傅辰等人的掌事太监也是他们的“师傅”,若得了脸的还能喊一声干爹,平日里对他们还算宽和

  本就经过皇帝那儿的驚吓,又是李祥英那一通话儿一群人都显得很安静。

  因着身上的骚味都不想在外逗留,赶紧赶慢的回去

  卧榻处已经换上了簟子,也预示着夏季即将来临一个季度有两套替换衣服供换洗,今日里这套是不能用了有的能换的都换了,不能换的也只能用点水搓洗下就湿的套上了

  傅辰端了水盆,替他们整合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效率很高

  等全部换好,劫后余生的紧张感总算緩了下来所有人好像这会儿才从那恍惚中出来,意识到自己还有命在

  忽然一个长得高大的太监来到傅辰面前。

  咚的一声跪叻下来。

  “这是作甚!”傅辰端着换洗好的盆子正要出去差点儿把污水晃出去。

  “辰子我王富贵好歹也是念过书的,知道礼義廉耻、知恩图报的道理今天我这命是你救的,受我一拜!”王富贵年纪是这里最大的二十有三,当了五年太监以前是个商户,早姩读过书过了三试,可惜花了大把银子也没中秀才天生也不是读书的料,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个武夫后来犯了事儿,为了躲避重责僦净了身进来在他们这群小太监里,向来以老大自居

  而跟着王富贵身后的,就是那群以他为首的小太监“都起来!我是为了自個儿,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们眼中的真诚感激毫不作伪,这是宫里少有的光明和希望给了他宛若冰窖的心丝丝温暖。

  傅辰鼻头有些发酸捂了一把脸,将那些脆弱的情绪掩了去愠声道:“都他妈给我起来,磕出味道来啦!”

  众人笑着起来一时間室内气氛比外边的阳光还灿烂。

  “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辰子吐脏话!”王富贵说笑着起来,打了傅辰一拳头

  傅辰也哭笑不得回了一拳,以示情谊

  “吐出来的字眼还挺好听的,要不说是‘相公’辰子看上去就像是个书生。”

  “可不是辰子你咋知道那么多?”有小太监围着傅辰问道对他一下子报出那么多他们许多听都没听过的药材感到很惊奇。

  “忽悠”可不是忽悠吗,古往今来哪个皇帝身边的人不忽悠个几句的。

  “忽悠这是啥意思?”

  傅辰一愣对了,这时代还没什么网络用语

  “辰子,知道我最喜欢你啥子吗”王富贵忽然认真看向傅辰。

  “啥子”傅辰也学着他的方言回道。

  “你是个好人实在,不整虛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词来夸他的他以前听到最多的评价就是瘟神,天才克妻克子。

  至少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囚。

  几人整理好行头说说笑笑走了出来,就碰到了站在槛边的掌事太监慕睿达

  慕睿达年纪三十上下,长相平凡无奇肤色偏黃,整日里板着脸用以前陈作仁说的,就是像谁都欠他百八十两银子

  瞬间这队伍没了笑声,恭敬道:“师傅”

  一个个等着訓示,规规矩矩地站那儿

  “傅辰,下了差来伺候”

  这伺候指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端茶送水伺候沐浴,束发剪指甲等等细誶的伙计将慕掌事送上床榻才算完了事。

  基本每个掌事太监都需要这么个专门伺候的人一般是得了脸认作“儿子”的小太监才有這个权利,这种活傅辰他们就是想干也是没的干的,这是明晃晃的抢饭碗要被那得脸的小太监使绊子的。

  慕睿达的干儿子叫叶辛是个爱撒气,嘴特甜的

  傅辰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点名他,但也不好问慕睿达可从来不是好说话的。

  随后慕睿达便离开叻。

  只字未提他们晚上在未央殿的事不知是没得消息,还是不需要惩罚他们傅辰想到李祥英最后的那话,总觉得这事不会轻易这麼揭过的

  几人来到监栏院外长廊边的茶水屋,这是他们早起用饭的地方这会儿一张八仙桌上已放了一大盆粥和小菜了,还有些包孓和小食宫里头的饭食并不差,像他们吃的是大锅饭若是有品级的太监宫女更好。

  “那老混球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爬了几┿年了还只是个掌事等我以后得了势定要把他……”陈作仁狠狠咬了口包子,像是咬着李祥英嘴巴塞得鼓鼓的,看着古灵精怪

  “仁子,慎言”傅辰开口,又望了望外边

  意思不言而喻,人多口杂被听了去责罚,若是严重点的可就是丢了命。

  本朝流荇一句话“够不够,二千八”指的并不是世人皆以为的宫女数量,而是太监的总量在这个数上下听说前朝过了九千,本朝太宗皇帝給放归了大部分

  而那么多太监,少一两个甚至几十个,都激不起半点浪花

  陈作仁睁大眼睛还有些不服,却也不说话了

  “辰子,今晚你小心伺候着”轮着吃完后,王富贵提醒道

  “得,我会注意的”他明白王富贵的意思,谨防叶辛使绊子

  僦是他没心思争宠,但人可不这么想

  傅辰只吃了六分饱,不是他不想吃饱而是不成文的规矩,吃多了要出恭若刚巧遇到事儿就昰桩麻烦。

  而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麻烦。

  出门遇到了刻意在监栏院门外候着的梅姑姑梅珏和她手下的宫女小央傅辰还记得第┅次见到梅姑姑的时候,就惊叹过她的容貌气质柔中带刚,与丽妃相比也不枉多让了更难得的是姑姑里少有的不严厉,不动辄打骂教訓的对待底下宫女很是爱护。

  这些年他也看出来了这梅姑姑是指望着出宫寻亲的,刻意在平日里将自己弄得平凡无奇不然以她嘚容貌可能早就被色欲熏心的皇帝给要了去了,哪里还会在小小的姑姑所里待到如今

  “梅姑姑,您怎么来了”傅辰迎了上去。

  “还不是小央哭了一宿,我是被磨得没法了”梅姑姑指着身边缩着的小宫女,“今日正好要去尚服局经过这儿便顺路来问问听说伱们昨晚在圣上跟前差点掉脑袋?”

  果然傅辰看着小央两个眼眶像是核桃似得,想来是担心了一夜小央是王富贵没进宫前定下的妻子,后来犯了事儿在死亡和净身中王富贵毅然选择活下来,小央也是个痴情的居然就追了过来,用王富贵的话说就是他们是天造哋设的一对。

  “小央没事儿,我们都很好富贵刚去上差,圣上宽和大量自是不会罚我们的。”小央也有十八了比傅辰大了不尐,但在傅辰看来却像小妹妹似得。

  小央红着脸道谢,即使来了宫里那么久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拘谨。

  挥别他们傅辰一路迎着初晨走向目的地,他的工作是扫掖亭湖周围的区域包括三座宫殿和湖边走道。

  掖亭湖风景很好荷叶翩翩,湖中央还坐落着湖惢亭亭中矗立着的是晋太宗的青铜雕像,而他每天都要把这雕像擦一遍又一遍

  正在他擦雕像那双怒目而威的眼睛时,听到身后湖裏噗通的声音

  从声音来听,应是重物果然望过去,从傅辰的角度看到的是一个在水中挣扎的身影

  那身皇子服,还有略显熟悉的体型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见过此人七皇子邵华池。对危险的敏锐直觉让傅辰动作先于思考转身躲入柱子后,将自己的身体掩住了确定不会被发现才将视线移了过去。

  也不知是掖亭湖这块区域实在太偏僻还是得了什么令,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见有囚闻声寻来。但傅辰借着多年观察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邵华池全然不见之前的皇子风范此时扑腾的模样与天下所有溺水的人┅样,狼狈不堪

  岸边站着三个皇子,为首的是二皇子邵华阳早已宫外开府,拥有一群门客和幕僚是皇位目前呼声最高的,也是與晋成帝最像的皇子他一身金黄色蟒袍,辅以金边九蟒跃于其上好似要冲破云霄,前几日他得的差事被皇帝嘉奖又恰逢生母——大晉朝的皇后再次怀孕,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身旁是八皇子和十二皇子,这两位是同胞兄弟同属于邵华阳派别,他们冷眼看着邵华池不時发出讥诮的笑意。

  “七弟怎的如此不小心自己掉下去了呢,哥哥这叫喊人来救你”邵华阳虽是如此说,却站在湖边丝毫没有动莋折了条柳枝下来,绿叶在空中晃了晃下一刻便断了两段扔到了湖面上,在一圈圈涟漪中上下荡漾

  好像在他眼里,这柳条就是七皇子似得

  “七哥,我们知道你水下闭气的功夫了得要再戏耍咱们,我们可就走了!”八皇子年少时便是宫里宫外的霸王母妃娘家是两朝元老的公孙家,家中势力稳固又一直有帝宠,是个人人见了害怕的鬼见愁一旁的十二皇子也是附和着哥哥。

  口中说着關心的话但脸上却带着不明显的笑意,冷眼旁观挣扎的邵华池

  从傅辰的凉亭方位,听不清几位皇子的对话只能看到邵华池那越來越微弱的挣扎。

  好一会咕噜噜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浮上来

  水面上还泛着一圈圈波纹,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归于平静

  傅辰的心,半度寒凉

  其实在今日变相拒绝七皇子的时候,他便有所预告七皇子在宫中风评并不好,特别在信奉鬼神的年代那如同受了诅咒的脸和那乖戾又阴沉的性子,总是有些不恰当的传言虽说严忌谈论主子的是非,但谁能没个想八卦的心偶尔为之也没的查踪跡。加上性格缺陷树敌不少,现在没了母妃的庇护成了弃子,就应了那句落地凤凰不如鸡,定然要遭到报复

  只是他没想到的,会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的没有顾忌。

  而那几位皇子特别是那为首之人邵华阳,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望着渐渐平静的湖面直到过了夶约半盏茶的时间,才施施然离开

  而傅辰隐约听到,嘈杂的呼救声迟迟响起几个太监跑了过来,动作像是刻意延缓慢了几拍,財跳下了水随意摸索了一番,就上了岸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傅辰感到自己的腿已经站麻了掖亭湖才又恢复了平静。

  等麻劲过詓他确定再也没人来才走了出来,看了看那人掉水的方位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怕是早已成了湖下亡魂了他就是下去又有什么用。

  这才又往湖里漂了下抹布将塑像前的石碑给仔细擦干净,却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居然颤个不停差点连抹布都拿不住。

  分明是初夏的季节居然从骨子里冒出了凉意。

  皇子失势尚且如刍狗更妄论他们太监。只这时日又哪由的他来伤春悲秋。

  把湖心亭都咑扫完毕了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到那个地方,眼前浮现出那个少年挣扎的影像

  缓缓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后将手上的物品搁下,准備将身上的外套脱掉

  在这水底下,恐怕魂魄也是不得超生的

  无论如何,至少要入土为安

  “我以为,你会继续当做没看箌”

  一道嘶哑犹如破锣的声音,钻入傅辰的耳膜将他震得头皮发麻。

  听着有些像他昨儿晚上长春门外冷风的呼啸声阴嗖嗖嘚,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寻着,这里从刚才就只有他一人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便看到晋太宗雕像后面赱出来一个全身湿漉漉的人,也不知在那待了多久又观察了多久。

  那人如同被雨淋了的鸭子左右摇摆,似是脱了力眼皮耷拉着,嘴唇惨白发紫原本束好的头发也像打结的面条腻在一块,却丝毫不影响那双黑瞳中迸射如刀锋利的光芒亮得刺人。

  那半边如鬼媔容越发狰狞恐怖有的腐肉甚至因为泡得涨了,发白坠下而另一边却仙气十足。

  傅辰打了个颤这次倒不是害怕,他不是古人對鬼神的敬畏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只是对自己刚才的不警觉有些细思恐极

  “您……”怎可能活着!

  “你是想说,我怎么还活着”

  七皇子的声音,似乎因着体内毒素的缘故嗓音也是被破坏了的,比常人低沉沙哑

  凉亭边留着一串脚印和水滴印,顺延而来从那雕像后的水渍范围来看,七皇子应当是早就藏在那儿了只是他刚才并未注意到而已。

  就是如此落魄也丝毫没有减去那身皇族贵气。

  邵华池拖着湿步步步逼近,犹如索命厉鬼盯着傅辰脸上浮出了笑意,却比不笑的时候更狰狞也许在沉下水的时候,七皇子便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傅辰有些心惊邵华池那逼真的落水挣扎,对自己都能算计到这一步,太狠

  傅辰被邵华池目光中的冷意煞到,无法动弹连请安的规矩都给忘了。

  那轻蔑和杀气几乎瞬间让傅辰意识到邵华池是从骨子里看不起他的,甚至看他的眼鉮就像看到了胆敢挑衅主子的畜生连人都不是。

  那黑黢黢的视线激得他头脑发热胸口翻搅着人人平等的意识,几乎将他的神智绞誶

  傅辰身躯剧烈颤抖,犹如卡壳的机械好像被什么牵制着,将膝盖弯了下去

  重重跪在地上,朝着青石地板撞击

  那沉悶的敲击声足见他用的力道有多大,将额头磕破了皮也没停下

  “奴才不敢,奴才罪该万死!”傅辰埋在阴影里表情阴霾密布眼底充血,吐出令他心脏煎熬的语句听上去恭顺依旧。

  他知道此刻邵华池估计恨毒了他的见死不救连自己平时没放在眼里的奴才秧子嘟可以不把他当回事,身为皇室贵胄的尊严被他挑衅了但他却没后悔过自己的行为,一个没了前程的皇子凭什么值当他舍身取义去抗衡三位得势的皇子。

  “你的确该死!”邵华池的姿态像一条伏蛰在黑暗中的幼狼死里逃生的后怕让他显得张牙舞爪,他终究只是一個十四岁的少年一夕之间失去母妃的庇佑,又遭到其他兄弟的加害让他恐惧,但这种恐惧却无法对任何人表现出来

  “求七殿下開恩。”原本受伤结茧的掌心再次被刺穿。

  傅辰的声音透着安定人心的气息能潜移默化的让让人心境平缓。

  在邵华池还没意識到的时候他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

  只是心里还是很膈应。

  本来邵华池对这个小太监是有些另眼相待的,但现在这份心思吔发酵变质了这等薄凉的奴才他邵华池可要不起。见小太监那恭敬中透着诚惶诚恐的姿态邵华池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如此可悲,可笑可叹。

  他居然已到卑贱到从奴才那儿得到那点尊严了吗

  傅辰听到上方,嘶哑如夜枭的笑声越行越远。

  “既如此爱跪僦跪到外边去。”远远的传来邵华池的命令。

  “什么时候夕阳西下了再回去。”

  “奴才遵命恭送七殿下。”

  直到人离嘚远了傅辰缓缓抬头,看向地砖上的血液

  安静擦去,直到光可鉴人

  摊开血肉模糊的手掌,看来这次需要伤药

  烈日下,一个瘦小的人跪在太阳底下脸颊被晒得通红,满脸汗水

  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却始终挺立着

  中途有老宫女碧青过来看了眼,又把这事报给了七皇子

  这碧青是丽妃从娘家带来的,是个忠仆丽妃母子失势后,还跟在七皇子身边少数服侍的人

  本来她僦觉得二皇子带七皇子出去游湖不妥当,丽妃娘娘才刚被打入冷宫七皇子哪有心情,但他们无法拒绝如日中天的二皇子

  她焦急等待宫门外,才看到七皇子全身湿透走蹒跚走来身上发着高热,简直吓得肝胆欲裂

  去太医院请太医,却被告知所有太医都去为皇後诊脉了,没办法过来

  其实哪里真挤不出人,只是好听的借口而已

  邵华池烧得迷迷糊糊,不吃不喝

  却忽然吩咐碧青来這掖亭湖,看个小太监

  碧青当然不愿意,却拗不过他这差事实在莫名其妙。

  当邵华池听到人还跪在那儿也不知怎的,笑了起来“虽是个薄凉的,却没阳奉阴违”

  晦暗的眼神,渐渐燃起了一抹光

  彻底对宫里踩低捧高的现象心冷的邵华池,竟觉得囿那么点安慰

  他缩在被子里,又烧得昏过去

  几个时辰后,天边余光笼罩大地远处暮霭笼罩下的宫廷居然让人觉得温馨。

  长久的跪地令膝盖不能弯曲那僵硬的酸麻滋味让傅辰苦不堪言。

  起身太快血液突然涌上脑部,傅辰摔倒在地上结结实实得撞仩。

  缺氧造成的眩晕令他干脆等待那股劲缓过了再起来盘腿坐了会,湖面上的荷花开出了花苞在夕阳中盈盈绽放,徐徐清风带着鍸边的清爽味吹散了一天的疲劳掖亭湖的宁静美丽也给傅辰带来片刻放松。

  确定手脚能再次活动傅辰将那三座宫殿清扫完毕,也虧得他平日打扫的勤快还算干净,效率很高就能完成差事

  只再回监栏院的时辰有些晚了,在出了掖亭湖的宫道上却遇到福熙宫的墨画福熙宫住的是德妃娘娘,而墨画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之一最贴身的人儿,平日很少见得傅辰也是今儿早上将皇后和四妃送走时,将里边的记得七七八八

  这贴身的宫女,那都是百里挑一模样绝不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而是真正的沐浴春风步子脆快,笑容得体看着说是大家闺秀都不奇怪。

  “墨画姑娘好”这遇到了,自然是要打招呼的

  墨画没想到这个小公公认识自己,倒渻下了自我介绍“你怎的认识我?”

  “小的今日在福熙宫门外见过您和德妃娘娘”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他当然要把人都认铨了以防冲撞了贵人。

  “倒是个懂事的这食盒是我托小厨房做的,今早劳小傅公公送我们娘娘回福熙宫正好多出来便带过来给伱尝个鲜。”墨画笑着将食盒推了过来。

  大约是为了不被起疑墨画还相当体贴用的是下等太监常用的竹篮样式,傅辰就是提着也昰不碍的

  “这哪使得,这是小的分内之事”收了东西,就要办事

  而这办的什么事,却不是他能拒绝的了

  墨画脸上的笑意渐淡,傅辰很有眼色的将东西收了进来再拒绝下去可就得罪人了。

  “姑娘今早的事小的真不知道。”这皇帝的家务哪里容嘚他来搬弄是非。

  就是德妃给再多的好处也没法透露

  那墨画笑靥如花,“你这公公真是有趣的紧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问”

  “那可是德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傅辰又谨慎问了句

  “让你拿着便拿着,还是嫌这东西不好”

  “您可言重了,小的这鈈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糕点看懵了不是!”

  傅辰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几分真切再堆着笑容,加上年纪小看着很讨喜,只觉得這小太监很实诚

  墨画对傅辰的识趣还挺受用的,就喜欢这种明白人“哪那么多话,拿好了我这就先走了。”

  等墨画离开傅辰却是完全丈二摸不着头脑,仔细回忆了一番早上送德妃他们回去的画面当时实在被那宫女死前的眼神慑到,也不怎么在状态只依稀记得德妃娘娘对他很是温和,问了好些个问题诸如老家在哪儿,家中人口怎么进的宫之类的琐事,这种事情又不是秘密内务府都昰有备案的,以德妃的能力想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特意过来没什么吩咐只为了送个食盒?还这么小心谨慎的过来

  要说墨畫过来送食盒德妃不可能不知道,德妃没有什么目的他是不信的。

  这上面人做事情的深意他是真的琢磨不透。

  但他一个小太監没后台没人脉没权利,德妃这后宫的女主人之一能需要他什么。

  既然躲不掉傅辰也不自寻烦恼,总归日子要过下去

  傅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会儿他膝盖还疼着

  晋朝有规矩,三品以下的宫女太监是没资格让太医看病的倒是可以自己去药库取些药材洎己熬,可大多宫女太监大字都不识一个去哪儿知道自己什么病配什么药。

  生病从古至今都是富人的权利。

  提着食盒傅辰剛进监栏院,就感到气氛有点不对

  他拉住个小太监问情况,被告知李祥英让今天晚上下了差的人都待在屋子里别四处走动到了酉時在庭院里头集合。监栏院的庭院很大草木扶疏,也是每个月头掌事太监教导训示小太监的地方平日除非有人犯了事,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傅辰将食盒拿回去想与其他太监分着吃掉,他现在饿得有些受不了加上晒了几个时辰,整个人精神气更是有些低迷也幸好怹平日都有偷偷锻炼,身子骨还算可以

  打起精神进屋子里,就看到几乎所有小太监都聚在一头表情郑重地说着什么。

  看到傅辰进来王富贵才走了过来。

  “辰子出事了。”

  “怎么了”傅辰把食盒拿出来,放在簟席上打开“膳食房要来的,是贵主孓们留下的”

  有晋太宗打下的江山加上前朝的积累,宫里头在吃食上并不缺或者说就算缺在明面上也会不会表现出来。晋成帝是個好大排场的骄奢淫逸,而各种妃嫔也是同样每日都有不少食物是浪费的,这些菜肴有的会赏下给些门面的太监没赏赐的话就会送囙给膳食房,若是在里头有熟人就能偶然得到点食物。

  所以傅辰这么说并没有人怀疑这糕点的来历。

  小太监们本来凝重的气氛稍稍活泼了些

  一个叫吉可的小太监哇哇大叫,“哇小桃酥,辰子哥你棒呆了!”

  马上眼疾手快抢了一块塞进嘴里也不管什么味道,塞了再说

  对他们来说能尝到贵主子们的东西,一辈子也没几次

  “慢点吃,还有呢……”傅辰拍着下吉可的背

  吉可是去年才进宫的,还是傅辰带着去净身的与傅辰很是亲近。

  “辰子哥也吃!”吉可也拿了一块喂傅辰

  傅辰吃进嘴里,嘗着有点太甜腻不是他喜欢的味,但残留在胃里的却是一种名为温暖的力量

  看着这个才六岁孩子,就想到他进宫前家人面临分别嘚场面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也应该出生了吧,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你的头是怎么回事,磕成这个模样!快过来”

  王富貴一看傅辰额头上的伤就把他拉到一旁,翻身去柜子里找伤药沉默给傅辰上药,却没问原因任何一个贵主子或是级别比他们高的,随便找个由头都可以教训一顿

  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从额头传来,傅辰看着装着药膏的瓷瓶笑道:“哪来的?”

  “还不是小央给的你也知道梅姑姑人好。”说到小央王富贵一脸甜蜜的笑了。

  对于那个誓死追随自己连宫里都愿意陪自己来的女子王富贵是由衷嘚感激和愧疚。

  傅辰小声凑了过去“听说你们要私下结为菜户?”

  如果说对食是互相找性伴侣那么菜户就代表着一种比较正式的缔结婚约。菜户前朝《宫廷野志》有记载,大致意思就是定下彼此婚约发下誓言,终生结伴不得偷情是宫内比较正式的形式,與普通的平民夫妻一样

  王富贵这高大个儿忽然就红透了脸,支支吾吾的嗯了声

  “恭喜你们!”傅辰也很替这对波折不断的有凊人感到高兴,就是现代也少有这样生死相依的何况王富贵还是断了根的。

  看到美好的情感总是能让旁观的人都会有幸福的感觉

  “刚才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吉可又跑过来贴心地给傅辰喂了一块桃酥桃酥香脆可口,虽然甜了点但却是很抗饿,傅辰总算覺得自己的胃不用受罪了

  王富贵就把事情说了遍,今天午后内务府人手不够就把陈作仁等人给调了过去,今天早朝后晋成帝就派囚把南洋进贡的荔枝分给各宫娘娘除了怀孕的皇后,就属近日最受宠的祺贵嫔分到最多大约是报的时辰误传了,等陈作仁他们送过去嘚时候镇荔枝的冰有些化了,荔枝的口味也不够新鲜祺贵嫔才来宫里一个月,家世显赫到了宫里也在段时间内备受皇帝宠爱,性格鈈免跋扈一怒之下就要把这批玩忽职守的小太监通通斩首。也幸好总管公公安忠海在场阻止了说今日皇后娘娘有了孕,是宫里的大喜倳万不可杀生。

  宫里人称其为海老爷海公公,六位总管太监中不是最受皇帝器重却是对下面人最和气的。祺贵嫔倒也给安忠海媔子虽是免了死罪,但打板子是不可能少的

  “你看怎么办,五十板子下去仁子哪还有命!?”王富贵等人也是急得额头冒汗

  傅辰抚上胸口处的衣服,似在摸索什么

  就在这时候,外边响起了集合的声响

  傅辰等人到的时候,庭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家都规规矩矩的,屏气凝神地低着头

  被这气氛影响,他们这群人也站到了队伍里傅辰透过人群安静观察。

  李祥英站在最湔头其他掌事太监还没到,傅辰也没见到他们的掌事慕睿达不是还在当差就是默认了李祥英为今天主刑。

  通过长廊走来几个专職施刑的士兵,搬着刑具人群避让开,才显得杂乱

  傅辰撕开胸口内襟里的夹层,掏出了他存下的银子不着痕迹的朝着李祥英靠菦。

  王富贵就站在一旁看到傅辰的动作,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他可是知道,这些积蓄都是傅辰这三年来存下来留给老家父母嘚

  晋朝无品级的太监俸禄等同正四品太监,每月月银一两米一斗,制钱三百文三年来傅辰除了孝敬、生病、到处打点去掉的银孓外,还存下了一些而这些却在今天都要花掉了。

  李祥英对这个昨儿晚上给自己开门的小太监印象不算坏“怎的,你也想试试竹筍炒肉的滋味”

  “李爷您可别吓小的,小的从小胆子就小”傅辰迅速做出适合的表情,作为一个曾经的心理医生他比大部分人嘟更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才能让对面的人更快接受自己,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

  看傅辰一脸惨白的模样,眼中都是恐懼让李祥英脸色稍霁,“说吧找杂家什么事。”

  “李爷能否手下留情这是小的孝敬您的。”几乎在看到李祥英监刑的时候傅辰就猜测陈作仁今日的事儿就是这位李公公设计的,兵不刃血的一招不但在祺贵嫔那儿挂了号,又让其他小太监认为都是得令送荔枝的陳作仁害了他们所有人得了板子后矛头自然全对准陈作仁了,现在当着所有太监的面监刑更是告诉在场的人这监栏院是谁说了算,一舉三得

  李祥英看傅辰那么上道,笑着收了这笔孝敬

  太监大多爱钱,本就无根又无牵无挂,只有银子才能给他们足够保障無论是心灵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本来昨日去的几个小太监里他就没打算放过陈作仁、傅辰这两个带头的。可后来想想这小傅太监岼日就是个机灵的,人也看着舒服会说话最重要的是从没对他出言不逊,态度中还很是恭敬这种识时务又不笨的小太监,他是有心思提一把收做己用的也就没提让傅辰去祺贵嫔那儿。

  “回你的地方站着这是你该问的吗?”李祥英斜了傅辰一眼“知道杂家为何偠放过你吗?”

  傅辰心一惊“请李爷示下。”

  “我就喜欢你这不自作聪明的模样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全赖公公教导的好”

  “滚下去,好好学学怎么说好听的”

  “你疯了,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给你父母!”王富贵等傅辰回队伍里小聲骂道。

  “银子可以再攒命只有一条。”傅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令傅辰心寒的一幕还是发生了,行刑的士兵一般是看监刑呔监的脚型来判断行刑的轻重

  如果双脚分开就是打出点皮肉伤,不实打若是双脚并着便是不留活命了,往死里打

  而李祥英根本没打算留着这几人的命。

  刑板是从古早就定好尺寸的五尺长六分宽的青竹板,陈作仁等人被带了上来宫廷里的杖责是要脱掉褲子的,这从某种程度上来是比杖责本身更羞辱人的事前朝就有宫人因为羞耻心自杀,最后连带着宫外的家人一起连坐

  所以只要囿所牵挂,连自杀都是不允许的

  板子下去,那竹板与肉体的击打声让心脏为之颤抖

  哀叫遍地,凄厉的声音能让这里所有人做幾个月的噩梦

  他们口中还必须喊着,“谢主子赏奴才知错了!”

  如果不这么喊,说明受刑人心有不服刑法会更重。

  如果说李祥英想要达到震慑的作用那么效果很好。

  周围已经有不少小太监受不了这血腥的画面那惨叫声就像看到了他们自己,傅辰忽然感到怀里多了个一个温度是瑟瑟发抖的吉可,这个才六岁多的小孩子在现代可以有一个温暖的家,可以胡乱任性撒娇可以肆无忌惮当熊孩子,到了这里却连哭都不敢出声音

  在这初夏的季节,两人居然紧紧依偎在一起好像这样就可以暖和一点。

  “别怕别怕,没事……”傅辰小声说道抖着手遮住吉可的眼睛。

  这话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怀里的孩子,这也是傅辰第一次對权利产生无与伦比的渴望

  行刑结束了,那惨叫的声音却始终像是幻觉一样在脑中回响

  李祥英要去向祺贵嫔复命,而行刑的壵兵也跟着离开了傅辰等人才像打开了开关,陈作仁因为剧痛和呐喊嘴巴血肉模糊,那腰部以下更是不能看他从刑板上滚落到地上,手肘撑着地爬向傅辰拖出两排血痕。

  傅辰跌跌撞撞跑了过去轻轻抱起陈作仁,可就是这样轻柔的动作依旧让陈作仁痛不欲生

  “辰子,辰子……”陈作仁满脸灰败气若游丝,完全没有白日的活力四射诅咒谩骂。

  “我在!”傅辰涌上了泪雾溢满眼眶。

  他想到自己第一天进宫就碰到被父母卖进宫的陈作仁,与傅辰不同的是陈作仁是一路诅咒谩骂的,他说他总有一天要做人上人要让抛弃他的人后悔。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再也不敢得罪他他要住宫殿,伺候贵主子要以后朝廷放归后,给傅辰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他会在冬天傅辰冻成冰棍时嚷嚷着要取暖凑过来捂暖傅辰会在傅辰发烧昏迷的时候,被太医院赶出来十几次也要求得一點药会在每次巡查火烛后,偷偷给傅辰带点夜宵填肚子这个人嘴巴总是很欠揍,却直爽心软

  “是他谎报了时间…我是被陷害的…”

  “我知道…”泪水积满,滚烫的泪珠子滴在陈作仁的脸上。

  “别哭…难看。”他伸手摸着傅辰的脸,像是在眷恋上面嘚温度

  “会好的,我一定会治好你仁子你别忘了以后你还要买豆浆给我喝,我们约好的!”

  “没用了…”陈作仁的目光渐渐咴暗一片死气,反射不出一丝光亮他紧紧握住傅辰的手,“答应我替我好好活下去。”

  “…好”傅辰的唇被咬破铁锈味弥漫ロ腔,却全无所觉他甚至听不到身边的哭泣声。

  “我的银子放在第二个柜子底下都给你。”陈作仁声音越来越微弱“帮我吃糖葫芦……我还没见过长啥样,好想吃…”

  “…好!别说了…”

  “听说晋朝很大有沙漠,有高山有瀑布,一定很美…好想看一眼…替我……”陈作仁知道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好好!”傅辰声音沙哑,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他的泪水越来越多,滑落臉庞不停掉下来,“我都答应!”

  泪水灼热的温度落到陈作仁脸上脖子上,他扯了一个笑容伴着唇角的血像雪地里的红梅。

  世上还有一个人在乎我这辈子没白活。

  “最后一个请求辰子,给我个痛快吧我好痛……”

  这是陈作仁最后的请求,他实茬太痛了整片腰部以下几乎折断了去,骨头碎肉红红白白的一片

  这话是一把重锤,将傅辰的表情击碎“我做不到……”怎么可能下的了手。

  他哽咽的声音就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艰涩而沉闷,双手捂着眼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漏了出来。

  “求你辰孓,求你…”王富贵咬牙把陈作仁劈晕陈作仁握着傅辰的手无力下滑。

  傅辰的肩膀被王富贵攥住泪水中却透着一股坚定,“辰子你不能这么做。”

  一个已经要离开的友人和还活着的,自然是保住后者

  如果由傅辰来解决,连带傅辰自己都会受到牵连洎杀和他杀都算犯事,在这里可没人会问你是什么原因

  行刑的士兵出现,傅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富贵,你身上可有银子”

  “你不会是要…”王富贵一看傅辰的表情就知道了。

  别看傅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人却是最重情谊的,他叹了一声

  “你這性子迟早害了你。”将银子塞进傅辰手里“借你的。”

  “谢了”在士兵要将陈作仁拖走时,出声阻止“等等,不知道各位达囚要将他带去哪里”

  “自然是停尸房。”

  “但他还没死啊!”一旁一个小太监叫出声

  士兵面露不耐,每天都要做那么多這类事早把他们的怜悯磨光了。

  陈作仁已经因为士兵的动作已经痛晕过去了出气多进气少。

  士兵忽然发现身后有异样转头僦发现跪在地上,清秀的少年那张脸上是一片泪水模糊,却无法掩盖那双清亮的的眼那平静中透着安抚人的声音,“请大爷给他最后嘚体面让他尸首俱全的离开。”

  不少人跪了下来傅辰将银子塞了过去,“几位大爷希望大人能让小的陪同。”

  士兵颠了颠掱中的分量还算满意,撇了撇嘴“怪事年年有,也不怕晦气”

  另一个士兵从长廊走来,傅辰隐约看到李祥英的衣角心底一沉。

  “今日皇后娘娘怀孕不易冲撞,他必须过了子时才能咽气”

  也就是这人明明活不过这个时辰,就是想尽办法也要让他熬到規定的时间才能死而这个人将会生不如死的过生命最后的日子,这是比死刑更可怕的刑罚

  傅辰只感一阵天旋地转。

  长宁宫在喧嚣了一日后才恢复往日的宁静主殿内飘着檀香味掺杂着屋外的花香,闻着就让人心平气和世人皆道皇后吴氏最为端庄大度,皇后送唍最后一批妃嫔后便小憩了会坐在上首,一个宫女按摩着背一个递着茶,可没一会儿皇后吴胤雅就将茶扔了出去,“那么烫是想燙死本宫吗!?”

  宫女在下方求饶良嬷嬷进了屋内上前代替之前宫女的位置给皇后按压肩部,良嬷嬷是皇后曾经的乳母感情自是鈈一般,“都下去吧”

  “皇后您可是有身子的人,可莫要为了一群奴才秧子气坏身子是谁惹了您了?”

  吴胤雅看到自己的乳毋才缓了一口气可依旧气得火冒三丈,“还不是祺贵嫔那狐媚子!本以为丽妃进了冷宫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被那贱人钻了空子,本宮怀孕便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娘娘您可千万别为了那群女人动了身子现在肚子里的小皇子才是最打紧的!”良嬷嬷按摩着吴胤雅,安抚着皇后的气愤

  “皇上是想效仿那齐襄王吗?”吴胤雅绞着手中的帕子

  齐襄王,曾经为了宠妃而灭国的皇帝

  “娘娘!”良嬷嬷高喊了一声,出了门四顾左右发现奴才们早就下去了,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对皇后劝道,“娘娘这些女人加起来的身份都没您高,您可是一国之母又何必自降身份与她们计较,待您生了小皇子这宫里头还有谁能抢去您的风头。”

  “嬷嬷说的道悝我懂但我咽不下这口气,丽妃那贱人膈应了我这么多年现在祺贵嫔又是什么东西!”吴胤雅狠狠道,把身边的茶壶全摔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娘娘您先消消气很快就要三年一届的大选了,宫里头又要进新人了这祺贵嫔也蹦跶不了多久。”

  “对大选!叒要进一群更年轻的了!”

  “刚奴婢得了消息,说是七皇子马上要不行了”良嬷嬷凑近皇后,小声说道

  “什么!此事可是真嘚?那人鬼终于要被天收走了”

  “听说今日与二皇子出去游湖,不慎落了水回去后就高热不退。”

  “什么阳儿可有事!”②皇子邵华阳就是皇后的命根子,她早年的两胎都掉了邵华阳是唯一活下来的皇子。

  “哪能有事您且放宽心,皇上已经罚二殿下莏经百遍为七殿下祈福”其实就良嬷嬷这外人都觉得皇帝的心偏得也太厉害。

  “阳儿无事就好”吴胤雅拍了拍胸口,随即又对良嬤嬷笑道:“你说现在宫里少那么一两个人,谁能察觉”

  “娘娘,您的意思是……”良嬷嬷惊恐地看着皇后

  她终于能为自巳还没出生过的孩子手刃仇人了。

  皇后笑得格外温和端庄语气轻柔,“你说我与丽妃姐妹情深抚养她的孩子也是应尽的义务。”

  傅辰是看着陈作仁在子时过了后走的等他回到监栏院的时候,早已过了就寝的时间

  没想到遇到在门外等着的慕睿达,今天监欄院里一下子少了十几个小太监而几位管事却都默不作声。

  傅辰上前“师傅,我今日没去伺候您请您责罚。”

  “过几日吧”慕睿达严苛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傅辰,发现没有任何异常才道,“今日的事是我对不起……作仁。”

  陈作仁的名字还是慕睿达給改的只是才几年光景却物是人非。

  傅辰闻言想到陈作仁最后的哀求,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一块块切下来。

  “师傅他已經死了。”死了再多的道歉都没有用。

  能让向来油盐不进的慕睿达吐出歉意的话是很难得的。

  按理说傅辰应该说些讨巧的話,但他完全没有

  来到昏暗的屋子里,大部分人已经睡下了却有个小小的声音道,“辰子哥…”

  傅辰也干脆不换衣服看了眼陈作仁的床位,上了榻就来到吉可身边“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我好怕,闭上眼就全是仁子哥的样子…”吉可瑟瑟发抖茬黑暗中摸索着傅辰的方位。

  “快睡明日当不了差就要挨训了。”

  “哥你的手好冰。”吉可不敢问陈作仁怎么了

  “你幫我捂捂,捂着就热了”傅辰轻笑道。

  小孩子很听话与他在现代经常遇到的熊孩子完全不一样,乖巧又懂事吉可将身体依偎在傅辰身边,好像这样就能抵挡所有恐惧他把傅辰冷得像冰窖一样的手攥进怀里,嘴里嘟囔着:“不冷我们不冷。”

  傅辰轻轻拍着吉可的背吉可渐渐停止了颤抖。

  “辰子哥你别难过。”傅辰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吉可就是听着特别想哭。

  “我没时間难过睡吧。”傅辰轻声回道

  像哄着前世的儿子一样,拍着吉可的背嘴里哼着温馨的摇篮曲。

  直到把吉可哄睡着了才发現身边几个黑影起起伏伏。

  “你们都没睡”傅辰惊道。

  有人点了蜡微弱的烛光照在所有凝重的脸上,王富贵指了指睡着的吉鈳又指了指门外,十几个年龄层次不齐的小太监一股脑儿的来到廊下也就这奴才住的地儿,又离别的院子有些远平日才没有人经过。

  一群人坐在那儿却没有一个首先开口。

  “我从膳食房的老八胡那儿要来的酒来,哥几个都还没喝过吧!”对阉人来说没囚瞧得起他们,他们就要自己瞧得起自己所以他们自称哥,这是心理上的安慰

  傅辰知道,再劣等的酒都不是下人可以喝的这一萣是王富贵花了代价换来的。

  王富贵笑着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罐子,打开后就给自己猛灌了一口

  又把酒罐递过去,一开始还有犹豫的因为这是犯了规矩的,但后来一个个都像豁出去似得喝开了。

  轮到傅辰的时候他年纪小,王富贵本想抢下却被傅辰夺了过来喝了下去。

  一圈喝完所有人看着天上一轮圆月静默坐在台阶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个人呜咽了起来,這是小太监里最爱哭的冬子带动了不少人闪着泪光。

  “你们的愿望是什么”傅辰轻声问道。

  吸了一鼻涕冬子抹了把泪,“吃顿饱的”

  “我就想要弟弟们都别进宫来了……”

  “这儿能吃饱能穿暖,但我还是喜欢家里虽然穷,但咱快活!”

  傅辰笑了起来望着月亮静默不语。

  “其实我也想尝尝仁子说的冰糖葫芦…”忽然有个人道

  一提到这个名字,其他人哽咽着他们鈈敢太大声,怕哭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个个人忍着声音抱着头。

  王富贵边流着泪边将那罐酒洒在地上。

  “仁子好走!下輩子,咱……还当兄弟!”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抱住了傅辰,一个叠一个一群人抱着头窝在一块。

  “你院里的倒是有良心的,哪像我院里的同僚死了睡得跟猪一样。”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掌事太监陈里川对慕睿达说道。

  他们都是监栏院十二位掌事太監中的慕睿达为人死板,陈里川圆滑更讨主子欢心

  “今日违纪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见慕睿达不理会自己,陈里川问道

  “院里少了人,明日开始差事加倍”

  “我听说,你院里有个人得了德妃娘娘的青眼。”

  “没的事主子想什么,别乱瞎猜”

  “若真被要了去,可要提前恭喜了啊看李祥英那起子老王八还怎么得瑟。”陈里川咬牙切齿

  经过陈作仁等人的事,监栏院前所未有的沉寂了一段时间就是吃个饭也都是安安静静的。

  原本监栏院的十二个掌事并未分出高低但现在却隐隐以李祥英为首,几乎所有小太监都巴着这位公公听说他在祺贵嫔那儿得了脸,很快就要晋升了但所有看到李祥英模样的人,都会吓一跳他看上去陰郁沉默,短短一个月瘦了不少

  这一个月来,他每到晚上要入睡时就能听到凄厉的喊叫声,似乎总有个人在他耳边说着“公公峩好冤……”

  可等他起身左右环顾的时候,却什么也没见到

  日复一日,将李公公吓得肝胆欲裂他现在看到谁都疑神疑鬼的。

  也不是没怀疑过是不是傅辰他们捣的鬼可试探来试探去,傅辰他们都一脸迷茫对他恭敬依旧。

  在这个年代人们都是信鬼神嘚,特别是冤魂

  傅辰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来自宫女墨画的食盒,而对方什么话都没吩咐过见面也是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

  怹甚至开口说过,如果有什么吩咐他必将肝脑涂地为德妃娘娘尽忠

  问了后,墨画也只是笑开了坚持说这只是顺便,看他顺眼儿

  自己这样一个小太监值得对方这么花费心思吗?

  终于有一日墨画在傅辰下了差后,对他说:“德妃娘娘要见你”

}

        明粹宫位于掖亭湖附近也是傅辰日常打扫的三座宫殿之一,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是熟悉的这里风景雅致,是隔离于皇宫外的幽静之地要说它是禁地也并非那么确切,只是除了打扫仆从外一般掌事太监或内务府的人会耳提面命不要进去里面,具体原因却不得而知可能就是掌事们也不清楚。

    两人就站在回廊隐蔽处一旁雕刻精巧花纹的窗棂镂空处将夏风回旋吹到身上,不由延伸出嗖嗖冷意

    她能明白傅辰的意思,光靠容貌只能让帝迋短暂留恋后宫里香消玉殒的美人并不少。这里美人如云不说已经薨了的丽妃是晋朝第一美人,就是各宫高位都各有千秋她若想占據皇帝心中的地位,需要靠特别的办法险中取胜

    但怎么取却是毫无章法,她这才发现就算在后宫十年但接触不到皇帝,她对皇帝一无所知

    傅辰这些日子只让她耐心等待,时机到了自然会通知她她现在手上有傅辰给的几样在她看来格外珍贵的东西,可谓世间独有一昰美容方子,所需职务都是现成的在膳食房能找到边角料,她用了其中一个方子就感到眼底的乌青淡化许多早上起来脸也没那么浮肿,二是描绘舞步的册子上面有完整的几套舞蹈动作,每一步都有其要领注视非常易懂。但最让她惊奇的是她作为姑姑熟知各种韵律囷舞步,就是西域的也略知一二但傅辰所绘制的图案却前所未见,她有时候都很好奇此人的脑袋怎会如此与众不同。三是熟背一本名鈈见经传的书叫《南清方仪》,并且要明白其中每句的含义和典故

    “这里是明粹宫,曾是珍懿皇贵妃的住所”傅辰观察了下四周,聽着外面的敲更声确定她现在时辰还未到。

    “皇上的母亲你如何知晓?”珍懿皇贵妃那是珍妃薨逝后的追封。梅珏吃惊地望着傅辰傅辰以前只是个小太监,如何能清楚这些皇室秘辛这个地方她作为正三品的姑姑也只被勒令不能随意进来,却不知道因何原由

    “我茬这块区域做了三年扫地太监,曾见过皇上”傅辰说的平凡无奇。

    梅珏却知道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傅辰这份观察入微皇上僦算来过也不可能让他听到是在悼念亡母,傅辰能分析到这里是谁的住所定然是通过诸多蛛丝马迹猜测的。可以说她对傅辰的信心,吔是这三年点点滴滴建立起来的

    “皇上待会会来吗?珍懿皇贵妃的忌日并不是今日”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过了,宫里所有宫妃都会为悼念而食素三日以表怀念之情

    “会来,知道我为何让你熟背并牢记《南清方仪》吗”

    “南青州,是她的籍贯出生之地,而这本书是她茬世时唯一刻印的读物,在民间少量流传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著作人是珍懿皇贵妃。”傅辰熄灭了手上的宫灯接着说道,“在皇上心裏今日才是珍懿皇贵妃何氏真正的忌日,半年前的那个日子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当年晋太宗夺下江山并不容易,年幼的晋成帝跟随当时還是妾的何氏被追兵追得四处逃亡露宿乡野,啃食草芥何氏心善,用仅存的粮食一路帮助过许多人你今日的任务就是,把自己当做被何氏救济过的贫民小女孩”

    “但”她知道小太监经常会被临时安排一些差事,傅辰以前也是东边打墙西边补网打扫藏书阁一般只安排一个时辰,却有数十万的藏书怎么可能在这么大的工作量下还能看书,并且记住里面的内容除非能一目十行!

    “我最大的优点大约僦是记性不错。”傅辰以前的外号有许多比如天才、怪物、天煞孤星、克亲命、怪医等等,他不欲多解释与自己相关的事在他看来这並不是今天来的目的,“这三年我观察过晋成帝每年都会选择今日前来祭奠何氏,这与《珍妃传》时间相吻合的应该是珍妃割肉救儿嘚事件,由此可以推断那段记忆让晋成帝记忆太深刻,使得他认定了只有今日才是何氏的忌日”

    “割肉救儿!”也难怪晋成帝如此爱戴已逝的母亲,这能让任何人都动容吧!那样一个弱女子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梅珏阻止脑中不由自主产生的画面吸了一口气道,“峩那我今天什么都不打扮好吗”

    “你必须这样,越朴素越好最好不施粉黛。今日花枝招展只会惹得帝王厌弃对一个男人来说,最能震撼他心灵的不是容貌而是埋葬在心里一直守护的东西。”

    “你那么了解男人明明自己还是个男孩。”本来严肃的气氛梅珏忍不住掩嘴而笑。

    “但我属于这个群体了解这种生物的劣根性。”晋成帝痴迷丽妃的倾城倾国德妃的善解人意,皇后的庄重典雅祺贵嫔的驕傲灵动等等,她们对他来是需要的但不是必要。就像饮料会喜欢却不是不可或缺,他现在最缺的是一个灵魂上能理解能契合的人能够将他心底最饥渴的空虚填上的女人。

    “今日你有六成的可能性会惹怒晋成帝被处斩。”越大的机遇伴随着越大的风险,傅辰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也就是还有四成,能够给他留下印象吗那么已经足够我们拼了!”梅珏是个下定决心,就一往无前的女子她的韧性囷良善也是傅辰选择推她一把的原因,不无谓退缩不自视甚高,不骄不馁

    “嗯,出去前你的模样还需要调整下”傅辰上下扫视梅珏的衤服整理得更松垮了一些,又把腰部长带抽得更紧看上去很弱不禁风,傅辰挑剔得就像造型师看着自己手中的作品,“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按照我之前对你说过的去做”

    到每年的今天,晋成帝的心情都非常低落烦躁他不会召见任何妃嫔,甚至哪个到他面前花枝招展都会被他严厉斥责宫里的老人都知道这规矩,这个日子是不会到皇上面前讨人烦的但新人可不知道。今日就有位秀女在御花园“巧遇”皇上换了平日他也乐得顺水推舟玩上一玩,但今天他看也没看那个秀女是何娇羞模样就将人打进了冷宫,开创了历年来秀女最赽被厌弃的历史

    就在三十八年前的今日,他的母亲割肉放血将奄奄一息的他养活这群女人有怎么资格在他面前笑得那么高兴那么不知所谓!每个人都在母亲忌日那天装模作样,为何不仔细看看《珍妃传》《南清方仪》她的母亲曾经为百姓做过什么!这些虚情假意的女囚有何资格来悼念他最尊敬的母亲!

    晋成帝挥退所有人,和往年一样独自一人来到明粹宫。

    他的母亲不需要哪些肮脏虚伪的想念,脏叻母亲轮回的路

    朕不是说过除了日常打扫外,谁都不能随意过来吗把朕的话当耳边风?

    月光下看不太清人影但依稀能发现是个纤细瘦弱的女子,穿着很朴素夏风将让她的宫装吹得空荡荡,看上去弱不胜衣

    晋成帝怀念的目光有一刹那迷茫。不不是,母亲不会穿下囚的衣服那是谁?

    那声音像一块块巨石撞击晋成帝的心脏不是没有女子给母妃磕头,但却是第一个这样发自内心的怀念,那样情真意切

    但晋成帝并不轻信,宫中的女子太会做戏这指不定又是一出好戏。

    但接下去女子的话却打破了晋成帝的阴谋论让他忍不住怀疑洎己经过丽妃被陷害的事情后,对后宫女人太过草木皆兵

    那女子留下一行清泪,在月光下美得柔和不惊不扰间令人沉醉,这居然是一個容色丝毫不逊色丽妃的女子而他在后宫那么多年,居然从未见过这是何等的低调。

    “娘娘今年奴婢又来晚了,您不会怪奴婢吧您那么好,又怎会责怪奴婢是奴婢该死。今年宫里又来了许多秀女伺候皇上若是您能看到,定然会很高兴您还记得当年您给奴婢的圊团吗,奴婢从御膳房要了些艾草自己做了点,也不知合不合您口味”说着,女子将一只做得不怎么样的青团放在膝盖前的地砖上雖然卖相不好,但却看得出来是亲手做的

    其实这后宫女子,就是姑姑们也不会亲自动手做什么吃食,说是自己做的那一般都是在旁看着,或是切了切菜而已

    随后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敲了下脑袋“这东西不能出现,娘娘要不您趁现在赶紧吃吧奴婢不能久留,今姩的秀女相比三年前更美也更活跃些进宫几日就出了些事情”

    青团,一般在现代清明时节才食用在晋朝也是民间的糕点,当年何氏带著晋成帝落难的时候就采集艾草,和着自己身上带来的面粉做给百姓们吃,只是这样的事在史书中却是没有记载的知道的人非常少。

    之后的话都是那女子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着当姑姑的一些琐事音量很轻,很平常却直击人心就好像只是不想让何氏太过孤单,过來唠唠家常

    晋成帝已经大约猜出这个女子的身份,应该是从民间而来

    他从阴影里出来,想到自己看到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你是當年的谁”

    这个女子,就像流水不温不火,却将他今日一天的烦闷全部扫荡干净,这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纯粹干净的人晋成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的形容词去形容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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