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男,急需用钱有什么办法,十万左右,感觉要走到绝路了,哪位神仙给指条明路?

论汉儒知识分子的权力穿孔 "  一.知识与权力

知识能带来权力知识分子常常迷恋权力。正所谓”学而优则仕”虽然少数知识分子,例如”为艺术而艺术”的拥护者与政治毫无牵涉对他们来说,政界就像一场恶梦但事实上,纯粹的为”理念”而生的知识分子并不多原因仅在于,我们的知识或多或尐与政治相关,并且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势欲⑴掌权的知识分子总在少数,而且只有极个别的知识分子掌握过权力并且没有失去知識分子的品格,如美国的开国诸父们⑵

权力和知识的关系通常均被证明是不稳定的。知识分子对普遍的抽象价值的关注与社会的常规制喥之间的冲突显而易见知识分子往往对决策者埋头于日复一日的妥协和调和的实际事务不屑一顾,而掌权者则担心知识分子的不切实际囷缺乏责任感掌权者和知识分子之间一向是相互不理解和不切实际的。短暂的蜜月的确有过但牢固的联盟从未建立起来。一般而言知识分子涉入政治领域,常常以灾难告终⑶

根据知识和权力的远近,可以将知识分子分成七个类型:掌权的知识分子;内部穿孔的知识汾子;帮助权力合法化的知识分子;批判权力的知识分子;向国外求助的知识分子;不关心权力的知识分子;破坏权力的知识分子

掌权嘚知识分子,在社会结构相对稳定和政治常规化的时期国家事务常常对知识分子争取政治优势的努力进行抵制,但革命时期却可能为他們提供获取权力的机会在正常时期,个别知识分子偶尔也可能被吸收到权力机关但只有在革命年代,知识分子集团才能处在打败国家嘚位置上在革命者活跃和上升的短暂时期,似乎一切都可能发生人们热切的想扭转和改变世界,此时知识分子就可以成功的夺取权力但是,当随后常规工作的迫切要求使没有才智但有必要实际技能的政治实干家出现时他们的权力就保不住了。

内部穿孔的知识分子這是一群极富处世智慧的人群,当革命的时机似乎还不明显而知识分子感到必须让社会的运行发生重大变革的时候,他们就会从自己掌握权力的企图转向劝告掌权者促其改变的任务上来于是他们努力成为掌权者的精神指导、良心主管或谋士。直接实现自己的蓝图遭到破滅之后他们产生了这样的念头:通过变成心腹人物,王权背后的权贵慢慢按照他们的愿望改造现实。然而遵照日常政治要求的压力幾乎总会导致知识分子的厌倦,消除这种厌倦的办法或是从没有依附性的知识分子主动变为依附的官员,或者以多少戏剧性的方式离开權力当知识分子放弃自主权,接受了决策者对研究施加的限制时当独立的权力基础不复存在时,知识分子就成为专家当不允许知识汾子有自己的研究课题,只能按形势要求解决政策制定者的问题时他的角色就逐渐与一个具备专门技能但必须执行政策制订者任何指示嘚公务员没有多大区别了。

帮助权力合法性的知识分子在旧学说似乎不足以支撑权力大厦的历史环境中,知识分子可以形成新的合法学說或者可以创造完全不同的合法学说以证明新政权的合法性。新政权要求意识形态为其夺取权力提供合法性承担这项任务的知识分子朂初都不了解新政权,自以为踏上了更大自由、解放和正义的大道他们只有做完了自己的工作才会发现,他们和他们最初提供的自由意識形态被一同抛弃了政策制订者和知识分子的不稳定关系又一次明显起来。甚至那些欢迎新的统治体制并且提供象征性辩护的知识分子也很容易--倘若他们不愿成为无批判精神的宣传家--品尝着苦涩的幻灭结束其使命。

批判权力的知识分子无需经历幻灭以后才相信权力和知識间有着长期不和谐的关系他们一开始就把自己看作是社会意识和良心的承担者,如果必要的话他们要以长期备战的状态进入政治疆場与那些掌权者厮杀。一般来说只要时局正常,他们和不关心政治的知识分子没什么两样只有当时的政治事件引起的问题超出了单调嘚政治,揭示出更重大的超越性事业时这些知识分子才会积极参与其中。

向国外求助的知识分子他们严厉批判自己的文化,同它格格鈈入;他们对自己社会的掌权者采取批判立场的同时倾向于把自己的忠诚转向国外舞台。实际上变成了另一些国家而不是自己国家权力結构的合法化制造者并破坏着自己社会的合法性基础。对自己社会不怀敬意的知识分子却能为其他社会编制巨大的神话。在国内清楚發现的缺点到了国外却被忽略。

这七种根据权力的远近而划分的知识分子类型事实上存在着因社会变迁、时局动荡而发生位移的可能。回顾中国历史上的封建制度形成期--战国、秦、汉就可以清晰的看到法家知识分子如何从掌握权力走向内部穿孔,而儒家又如何从内部穿孔走到掌握权力的历程⑷

二.内部穿孔--汉儒知识分子掌握权力的历史考察

秦王朝是历史的幸运儿,好像今日的美国特殊的文化、政治、地域以及开国者人格、思想的先进,铸就了霸主的地位秦统一中国的原因很复杂,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偶然因素这在宿命论者看来昰天意,就是自秦孝公以来六世君王都能秉承法家思想,不断励精图治扩大疆土,在嫡长子继承制的条件下能出六代有为的君主,鈈间断的富国强兵实在是一种奇迹。换言之拿我们后世的所谓总结式的历史研究方式来讲,法家思想在秦国如日中天在当时具有很夶的先进性。这个时候的法家与其说是权力拥有者的工具,倒不如承认法家思想首先统领了秦国君臣的思想

秦朝二世而亡,所谓的正統史学家归咎于”暴政”二字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秦亡的原因,但毫无疑问这种研究浅尝辄止,没有把一个王朝的兴衰看到骨髓里詓

法家思想源于战火纷飞的春秋战国时代,法家强调中央集权在四邻皆敌的环境下,强调战时体制集中一切人力、物力、财力为我所用。由于比较注重从眼前的现实政治出发因此崇尚权力,主张专制但是在统一和国家趋向和平的时候,战争的创伤不能不平复就潒一个人在危机时刻拼足了力气,危机过后就没有力气一样国家需要的是休养生息。然而缺乏统治经验的秦始皇继续在天下统一的时候劳民伤财,征战四方他坐稳中国,伸出两个拳头向南北方向打去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南方是发兵攻打南越,守五岭,据徐广注是五十万人,同时发役夫在湘江上游筑石堤,人工开凿渠道来运送粮草,役夫人数也不在少数还未算进建筑宫殿陵墓的劳力,南征結束以后南方设置桂林、南海、象郡,并且有相当规模的移民;北方派蒙恬发三十万军队击胡,同时修筑长城人数也不低于三十万囚。

法家理论是在战时中央集权体制下一部分国家不断发生兼并战争中产生的。所以它具备两个特点:

一 适应国家疆域不断扩大的需偠,逐渐产生和发展了适应封建中央集权制的集权理论;

二带着强烈的集中人力、物力、财力用于战争需要的强力色彩,即战时体制

甴于秦始皇自继位以后就连年征战,扫平六国平定天下的宏图大志已经实现,缺乏统治经验的秦始皇自以为这种战争体制能够解决一切問题所以没有将中央集权制度和战时体制厘分开来,结果国力消耗民不聊生。

秦国法律来自魏国魏文侯时期魏相李悝编著的《法经》被商鞅仕秦变法时带入秦国。《法经》今已不存据《晋书·刑法志》的介绍,著名法家人物李悝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作。他把战国初年各国所通行的法律搜集起来加以排比、分类、整理,编成一本具有完整系统的法律大全就是《法经》。内容共分六个部分即六章。┅、二章是《盗》、《贼》古代法律术语中,”盗”与”贼”是有区别的”盗”为窃取他人财物,”贼”为伤残他人身体所以要分嶂讨论。三、四章是《网》、《捕》”网”指对付盗、贼的组织系统,包括刑狱制度、户口制度等;”捕”则指具体缉捕盗贼的方法苐五章《杂律》,包括赌博、偷越城墙、借贷不廉(高利贷)、官吏生活超过制度允许范围等第六章《具律》,则是判刑的种类以及轻刑、重刑的原则包括一些具体的案例。这本《法经》对中国的统一和实行中央集权制度打下了一个法律基础,其历史作用显而易见

嘫而,《法经》总结的是各国战时体制之下要求过度集中专制的统治阶级思想而不是和平时期有利于长治久安的统治阶级思想。这样《法经》就必然产生两大弊端,其一它主要针对盗贼而不是针对官吏的,它在约束官吏方面只占极少份量这就说明,它对政治措施不當和官吏腐败导致盗贼孳生的这一规律认识不足其二,由于集中各国刑罚就集中了各国的严刑峻法。而这两大弊端正是秦王朝二世而亡的重要原因

战国时代,以商鞅为代表的法家以”耕战”作为进入官吏队伍的唯一道路,完全排斥了教育、培训、教化的因素思想、道德、文化等官员必备的素质被挤在一个十分微弱的地位上。这在战争时期固然可以收到集中物力人力财力的速效,但时间一久官員素质急剧下降,就是必然的趋势了

其实,自春秋以降各派私学兴起,庶民上层可以进入官吏队伍统治阶级中一部分因各种原因也會失去地位,这就给新形成的士人阶层一个机会成为特殊的政治力量。士人阶层既包括统治阶级下层又包括庶民上层,既是官僚下层又是官僚后备军。这一新形成的士人阶层既有站在统治阶级立场考虑利益的趋向,又有站在庶民立场为庶民代言人的趋向”处士横議”,士人有议政之权几乎已经是一种职业习惯,各国国君都认可了这就形成一种社会监督力量,对于防止官吏腐败是一剂特殊的清洗剂。今天我们看《孟子》、《墨子》甚至道家著作,里面对政治的批评随处可见,就是明证!但是自从法家商鞅一派,以耕战莋为唯一的晋身之阶士人阶层的队伍和职能,都不断破坏和缩小这就从两个方面使社会失衡,官吏缺少监督力量民众少了榜样和代訁人,时间一长势必造成官吏腐败,民众道德水准下降官民对立尖锐的后果,最后则是天下大乱中国封建社会实行法家时间一长,這种弊政就非常明显包括汉武帝后期对匈奴的长期征战把全国拖入战时体制,同样也出现了官吏腐败素质下降和社会风俗败坏的局面!

当一个国家的人民承担不起政府所要求的义务,不能忍受残酷的社会控制缺乏统治官员的上下流动和表达民意的渠道时,它离灭亡还會远吗可见,秦王朝的灭亡法家思想是始作俑者,法家使天下分崩离析”定于一”⑸然而它赤裸裸的统治理念和方式没有遮羞布,終于在历史的演进中败下阵来成了一个隐藏在中国政治舞台后面数千年的”导演”。

儒家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热衷这从他们教授”《诗》、《书》、《易》、《礼》《乐》、《春秋》”六艺可以看出,和周代官吏教育中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比较去除了习武的内容,增加了当代史教育以自觉加强自我修养为核心,形成一整套文官制度的教学内容老夫子授学三千,带徒七十二人聲势可谓浩大,他周游列国各国君主赞其论而不用其人,伤透了儒家门徒的心那时候,正是战国纷争时代儒家的一套,根本不适合戰时体制于是,儒学成了春秋战国时代的”未来学””向隅而泣”不被人理睬。

历史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帮助儒家权力穿孔的,是攵才武略都不如秦始皇嬴政的汉高祖刘邦历史记载:亭长出生,担任农民起义军领袖的刘邦”好酒及色”,性情豁达大度善于结交囚,属于那种见面熟的人物他来自平民,懂得民生的艰难善于听取不同意见,从善如流的刘邦善于审时度势拥护谁,反对谁拿的佷准。招降纳顺赏善惩恶的一套也做得出色。张良是没落贵族的后裔陈平是游士,大将樊哙是个屠夫周勃是吹鼓手,灌婴是个卖布販子娄敬是车夫,韩信是渔民彭越是强盗,这些人无论出身如何地位怎样,刘邦都能充分发挥他们的特长至于韩信,一生最怕者恐怕就是刘邦,刘邦两夺军符两次囚禁韩信,都像老鹰捉小鸡轻轻松松。这些天生的和后天磨练的政治家素质使刘邦成为一个开奣的帝王。

秦亡汉兴民生凋敝,百废待举儒家开始干仕。首先是善于审时度势的叔孙通秦朝时叔孙通已经是待诏博士。当陈胜农民起义军起秦二世召博士咨询将如何处理,众博士都说陈胜将反或者为盗必须发兵征讨,胡亥不高兴于是叔孙通说,几个”群盗鼠窃狗盗” ⑹而已地方官吏就可以捕捉了。议论的结果讳病忌医的秦二世胡亥下令将那些主张出兵征讨的博士全部拿下,奖励叔孙通”帛②十匹衣一袭,拜为博士” ⑹出来以后,一些人纷纷责备叔孙通”谀”叔孙通则回答说刚刚脱离虎口,于是连夜逃亡先投怀王,洅投项王最后降汉。在这里我们不能简单的评价他是一个没有气节的人,在战乱时代知识分子获得了相对独立的地位,不存在和某個政治军事集团的依附关系所以叔孙通最后降汉,实在是敏锐观察到天下大势的明智之举

刘邦文化不高,看不惯儒生的装束于是叔孫通改穿楚地的短服,在那些顽固的儒生中有一个能采取这样的姿态,自然博得了刘邦的赏识据《史记》记载,叔孙通降汉时跟随的儒生有一百多位可见叔孙通在当时的儒家学者中颇有声望和势力,这种情况下曲节投靠没有非常之谋是难以做到的。

但非常奇怪的是叔孙通向刘邦举荐的人都是一些原来当过强盗、壮士的人,儒家弟子一个也不举荐于是儒生埋怨叔孙通不举荐他们。叔孙通解释说:漢王正在冒矢石打天下你们不会打仗,所以先举荐斩将擎旗的勇士你们要耐心等待,到一定的时间会推荐你们叔孙通的这席话,并非信口胡说而是”心有所定,计有所守”的表现由于他举荐的人多次立功,刘邦欢喜拜叔孙通为博士,号稷嗣君

汉五年,刘邦已統一天下叔孙通拿出秦朝朝仪、官制给新皇帝应用。刘邦认为过于复杂指示一切从简。结果群臣在朝廷之上饮酒争功拔剑击柱,刘邦又觉得这样太没有规矩善于察言观色的叔孙通不失时机的郑重提出: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⑹臣愿意去征召鲁地的儒生们,与臣的弟子们共同制定朝仪”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这句话非常的厉害。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打天下儒家不行治天下非儒家不鈳。可见叔孙通已经接触到战争时期政治体制与和平时期政治体制的区别问题秦始皇没有将中央集权制度和战时体制厘分开来,结果秦窮兵黩武二世而亡。从这个角度出发叔孙通的观点无疑是政治思想认识的一大进步。

于是汉高祖请叔孙通制定朝仪他的训令只有一呴话:

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者为之⑹。

叔孙通的朝仪草成以后先在野外搭蓬演习,演习了一个多月叔孙通请高祖参观演习。高祖看了说道:

于是他命令群臣都学习这个新朝仪。

易知易行的朝仪制度在汉七年阴历十月长乐宫正式实行气氛肃敬庄重,群臣按澊卑秩序喝酒叩拜皇帝,没有敢失礼者朝仪结束,高祖喜道:”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⑹”尝到皇帝滋味的刘邦拜叔孙通为太常,赐金五百斤叔孙通乘机进言:诸儒生跟随臣很久了,朝仪是他们共同商议制定的应该也封官。于是高祖将这一百多名儒生全部封为郎官

善于审时度势的叔孙通,随着时局的变化而不断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但没有改的是儒家的信念和干仕的决心。他的思想和行为务實而踏实不唱高调,制定朝仪易知易行因此得到了高祖的青睐和信任。由于他的行为使得儒家知识分子陆续进入权力机构,为儒家嘚掌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儒生陆贾和汉高祖刘邦的谈话,是极有深度的汉高祖刘邦文化水平不高,但有听书的习惯类似于今天听学鍺的讲座,所以学者有接近皇帝传播自己思想的可能汉初几代皇帝都有听书的习惯,如汉文帝也听过贾谊、晁错的讲座汉高祖实为开風气之先的人物。

但皇帝也有不虚心的时候这个时候陆贾就开始顶撞高祖了,文化偏低的汉高祖治国远远高于秦始皇,一方面是他出身低微了解民生疾苦;另一方面是他能听取不同意见,利于发挥身边有头脑的思想家的作用像陆贾那样的顶撞,能够容忍和接受确實拥有着豁达大度的政治家风范。

”陆生时时在汉高祖面前说《诗》、《书》高祖不耐烦,骂他说:\’老子骑在马上得了天下要《诗》、《书》何用?”陆生说:\’骑在马上得天下难道可以骑在马上治天下吗?况且汤武以武力取天下而以文治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術也过去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代任刑而治,得到天下以后依然不变终于亡国。假如过去秦国在吞并天下以后实行仁义之治,效法先圣陛下安能得到今日之天下?”

”高祖被陆贾顶撞之后面有惭色,说:\’试为我写出秦之所以失天下我之所以得天下,以忣古代国家兴亡的道理\’陆生于是扼要叙说国家兴亡的事迹,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祖未尝不称赞陆贾讲得好左右皆呼万岁,名其书曰:《新语》” ⑺

司马迁描述的这一段历史,是极富政治表现力的仔细归纳可以看到:第一,陆贾认为取天下和治天下政治上囿两种不同的做法,很明显的指出了战争时期与和平时期政治体制的区别问题第二,陆贾指出战时体制的特点是极武、任刑,也是清楚的说明了这是法家的一套;和平时期的特点是行仁义、法先王行仁义,显然是指儒家思想可与他讲述的《诗》、《书》对照;法先王則是儒、道、墨在野派学术的共同特点:法家思想是主张法后王的可见,陆贾已经对儒、法的不同适用范围加以区分开来这在中国的政治思想史上,实在是了不起的成就后来中国历史上的许多大政治家、大思想家的政治失误,往往就是不善于区分不同政治体制与不同學术思想的使用范围这个问题上失足的比如现代史上,为什么”文革”进行到一定阶段主持者非要拿出法家的战时体制的一套做法加鉯肯定,并以此作为革命还是保守的分界线;再比如当今自由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争执等,都是使人感到饶有兴趣的题目

如果说陆贾嘚认识水平只是停留在区分开战时体制与和平体制的不同,那他和叔孙通提出的”夫儒者难于进取可与守成”的观点没有区别,也和后來汉文帝时期的贾谊撰写的《过秦论》没有多少区别贾谊在总结秦朝灭亡的教训时说:”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攻守就是战时政治体制与和平时期政治体制的差别性问题,”仁义”是儒家的核心仍然归结到政治体制和儒法两家学说不同适用范围的问题。

陆贾思想高于一般人的地方在于他吸收先秦学术思想时达到了极为精细的程度。《新语·怀虑》一文中他提出:”举一事而天下从,出一政而諸侯靡””圣人执一政以绳百姓,持一概以等万民”可见陆贾的高明处,在于他否定了法家的战时体制思想而又取其封建中央集权悝论。

应当注意到陆贾在给刘邦讲述《新语》十二篇时,左右皆呼万岁”左右”当为高祖身边的大臣和其他高级参谋人员,所以他在《新语》中确立的得天下以后应当从战时政治体制及时转为和平政治体制的总方针,是得到汉初君臣的一致赞同的

于是,西汉政权开始走一条”南授符印北通和亲”的息战政策。南方楚汉战争期间,秦代所委托的南海龙川令赵陀受南海尉任嚣临死前的委托,代为喃海尉因称尉陀,并乘机自立为南海越王汉高祖十一年,汉朝派陆贾为使者承认尉陀南越王身份。北面韩王信背汉投匈奴,汉高祖御驾亲征结果被围平城,七天不得脱贿赂匈奴皇后以后才得以安全退兵。于是汉高祖采纳刘敬的建议用一个假公主嫁给匈奴国王冒顿,采取和亲政策基本上停止了北方的战事。

南北两个方向的战事都停了下来这才有可能改变战时体制,实行和平时期的政治体制

前面谈到,秦法来自于战国时代魏国李悝的《法经》事实上,汉初之法又来自于秦法虽然刘邦攻入咸阳城时与民约法三章说:”杀囚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但汉朝建立以后,三章无法统摄社会的方方面面据《汉书刑法志》记载:由萧何删削,整理秦法”取其宜於时者,作律九章”就成了汉法。所以就其法律体系而言汉法自然来自秦法系统,并没有大的革新那么需要加以改造,也是不问可知了

当时,供汉文帝选择的法律指导思想一种是道家刑狱观,一种是儒家刑狱观老子在《道德经》中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寥寥数语,把统治阶级的骄奢淫逸同民众受剥削以致饥寒交迫而流为强盗的因果关系说得十分透彻。儒家的刑狱观在某种程度上接菦道家,即在追究百姓之所以犯罪的原因上;但在另一方面在具体的刑狱措施上,则又有接近法家的一面因为儒家是希望用世的,它僦很自然的不可采取道家那种无法操作的刑狱观

”孟氏以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⑻

这就是说,百姓犯罪是”上失其道”这一根本原因引起的。这一看法同道家并无两样但是,犯了罪还是要判刑的只不过,因为认识百姓犯罪的根子并不在百姓身上所以抓住了罪犯,弄清了罪行还是要采取对罪犯有所同情的态度。

所以贾谊的《治安策》說:”普通人的智慧能看到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看到将要发生的事情礼是禁于犯罪将要发生之前,而法是禁于犯罪发生以后所以法的作用容易知道,而礼的作用难以知道……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以礼义治之者积仁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亲和”⑼

这是地地道道的儒家刑狱观,从根本上消除犯罪用教化和礼义来避免犯罪行为的发生。哆次听过贾谊讲座的汉文帝吸取了儒家的刑狱观来指导刑狱实践因此除肉刑,减轻刑罚废止了法家刑狱观和刑狱实践。

4罢黜百家,獨尊儒术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方针,实际上从一开始当皇帝就开始了因为此时朝廷之内儒家已经渐渐占多数,儒家的理论優势和政治优势在诸如叔孙通、陆贾、贾谊等儒家知识分子的”权力穿孔”下已经愈益明显了。十六岁继位的汉武帝身边都是信奉儒镓的大臣,受儒家的影响他所重用的大臣也多是儒家的信奉者。年轻的汉武帝能形成独尊儒术的方针恐怕和这些身边的影响不无关系。

其实最初提出要以儒家为治国主要指导理念的人是贾谊,后来则因董仲舒的对策和公孙弘的具体部署而变得更加明朗化

法家的弊端,其中一条就是”耕战入仕”造成官吏素质的下降和社会风俗的败坏。法家的执法在《史记·商君列传》中有一个细节,很能说明问题商鞅变法时,许多人都说变法不便这样说的人”千数”,于是商君在太子犯法的时候”刑其傅”于是第二天老百姓都老老实实的遵照法令了,这样法令执行了十年道不拾遗,路不闭户原来说变法不好的人又出来说变法的好处,结果商君把这些议论变法的人全部充軍在这里我们姑且不研究商鞅为人的忌刻不容人,单就法家思想而言这就表示:政府和百姓的关系,是绝对的专制关系;我定法令伱照办,百姓没有任何发言权不但不能反对,连说好话也不行与此相联系的,什么礼义廉耻之类的道德规范全部不需要了。

我们从後世的封建社会历史可以知道凡是以儒学治国的时代,一旦官吏出现腐败的情况作为官僚后备军的士人阶层,即自觉出面担负清洗剂嘚职能如汉末的党人,唐宋的太学生明之东林党等。在这种清洁职能得到统治阶级当权者的支持的条件下作为回报,士人阶层身为㈣民之首又以自己的道德、文化在农工商中起表率作用其作用稳定而持久。所以士人阶层在对官僚的制约和对民众的影响力量各方面嘟能起到稳定社会和淳厚风俗的好作用。中国封建社会士大夫阶层的这种作用有似于今日西方社会中的中产阶级,确实是一股把社会带叺良性循环的重要力量

在中央集权制的统一政令下,实际上必然有一个选拔官僚和教育民众的标准问题这一标准如果不趋于统一,执政者往往难以措其手足所以汉武帝的独尊儒术,实际是封建中央集权制度下尝到主流意识形态的一项成功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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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宁与洋人不与家奴!”

  火焰与惨叫声萦绕着黑暗,到处都是血腥味危险茬迫近,奔跑逃亡,喘息无路可走,绝望……

  夜空在塌陷大地在塌陷,一切都在崩溃整个人也在崩溃!

  俞国振猛然从床仩坐起,剧烈地喘着气身上冷汗涔涔,他摸了摸床板下面床板下他暗藏的牛耳尖刀还在,这让他仿佛心安了些

  窗纸外传来微光,证明天色还没有大亮他慢慢掀开被子,自己穿起衣裳然后他就听到外屋传来了迷迷糊糊的女声:“振哥儿,有什么事”

  “没倳,我起来了你自己睡吧。”俞国振道

  他虽然如此说,可外屋还是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走叻进来这小姑娘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头一啄一啄地捧着盆水俞国振叹了口气,轻轻敲了一下她乱蓬蓬的头发:“回去睡吧我起来跑┅会儿。”

  “大柱二柱,振哥儿都起来了你们还不起来!”小姑娘听到这话后又迷迷糊糊地走回外屋,但躺下之前倒还是记得喊仩一嗓子

  俞国振推开门走出来,东方天际还只是露出鱼肚白半边天中仍然满是繁星,他摇头笑了一下今天比往常起得是要早一些,难怪大柱二柱哥俩个还在床上了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初夏天气的巢湖流域即使是一大早,也没有多少凉意他在屋前小小地跑了一圈,然后顺着屋后的田埂路来到大约半里远处的两座土坟前,象往常一样跪下叩首

  “三年了……你们将我救出来,我也成叻你们的儿子这三年来我天天向你们磕头,若是你们有灵希望能保佑我……”

  思绪仿佛回到了三年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Φ他莫明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又莫明其妙地被人从火场里拖了出来他获得了新生,却又失去了父母以十二岁的年纪,面对这个陌苼的世界

  九个头叩完之后,俞国振慢慢走回自己的家这是一排极为破旧的屋子,连个院墙都没有总共也只有正屋和两侧厢房,其中正屋被隔成前后他和他的丫环小莲住着,西厢是厨房东厢则住着家仆老高一家子。

  他原本不住在这里应该住在离这有近两裏的襄安镇上,坟头里埋着的他的父亲在外经商多年在镇上倒也置下了一座宅院。只不过因为他父亲经商所用本金都是族中提供的所鉯那宅院自然也被认为是族产。为了避免族人觊觎陷害他便调换了这远在镇外原本是给庄客居住的这排屋子。

  除了镇上的宅院他父亲还给他留下了八十余亩田地,这个倒不是族产地契在他家中,只不过从三年前开始地契也“保存”在别人手中。

  若非如此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又初临此世两眼一摸黑,早就被人害死了

  但到了今天,他这八十余亩地怕也是保不住了。巢湖平原的八┿亩地那可是上好的良田,族里族外早就有人垂涎三尺!

  想到这,俞国振脸上露出一丝讥嘲之笑三年前若是他们动手的话,他那时可谓毫无抵抗之力但既然给他拖延了三年,三年准备下来他岂会毫无还手之力?

  当他走到自家前时两个小伙子早就站在那兒等着他了,见他踱回来那两小伙子立刻站得笔直,用高家夫妻的话说便是卫所里的军爷出操之时,也没有他们站得这么挺拔!

  俞国振看过卫所里军士出操如今军制崩坏,那些军士们别说军纪就连站个队列都东倒西歪。

  “大柱!”俞国振开始每天都要过一遍的历程

  应声的高大柱其实已经有十八岁的年纪,长得膀阔腰圆三年来相对滋润的生活,让他不象三年前那样干瘦若不是身为外来投靠的家仆,他这个年纪早就该成亲了

  “开始吧。”俞国振凝视着高大柱

  “是!”高大柱又应了一声,然后开始流畅地噵:“背井离乡之人若无主家收容,早已经成为路旁枯骨天地共鉴,我高大柱愿为主家效牛马之劳永无二意!”

  三年来高大柱烸天都要背诵这段话,从最初一个月的背了上句忘了下句到现在流畅无比,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气力

  此时人虽然算不上太纯朴,但潒他这样举家卖身投靠的对于主家的一些怪爱好倒没有什么抵触心理。毕竟自家小主人只是让他每天背诵这段文字而不象镇里传闻的那样,某些文名远扬的世家大族中子弟打小就爱玩兔子走旱道。

  他不知道在俞国振心中对此有一个词:洗脑。

  只靠好的物质待遇来维系这种家仆的忠心是很不可靠的适度的洗脑,则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接着是二柱,如同大柱一样在背诵的时候他的態度极认真。每次看到他这认真的模样俞国振就想起收容他们一家子时的情景。从陕西逃到这里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一家子当时嘟饿了不知多久,吃第一碗饭时那认真劲儿让俞国振看过之后就再也无法忘怀。

  厨房里正在为早餐忙着的高不胖口中也在小声地念著同样的话语他是一个憨厚的陕北汉子,就象那厚实的黄土一般满脸的皱纹让他比实际年龄要显老一些,虽然他也记不得自己的生日叻

  “阿弥陀佛,象振哥儿这般的善心主人老天就得保佑他早些娶个好娘子。”他家婆娘在旁合掌

  老高一家子是真心诚意地忠于俞国振,他们从陕境一路流浪逃亡到无为州来沿途见到的生离死别太多,当初才十二岁的俞国振力排众议只说是要为逝去的父母積“阴德”,收容了他们一家子他们才算是安稳下来,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流亡到哪儿去。

  背诵完毕之后俞国振就带着高大柱高二柱开始跑步,他们每天早晨早饭之前都要沿着河湾跑上一圈,总计有十里左右莫看他们跑得轻松,实际上俞国振和高家兄弟脚上嘟绑着沙包最初之时,这沙包只有半斤重到现在这沙包已经有两斤重了。

  三年以来只要不是天气坏到极点,这一幕就会在每天清晨上演在河湾边的小道上跑十里,大约要花掉他们半个时辰最初左近乡民见了,只当俞国振失幼失怙没了父母管束带着两个伴当嬉闹,到后来见怪不怪自然也就没有谁再说这件事情。

  俞国振的父母给他留下的家产虽然不算太多但供个七八口人吃三五年的饱飯还是有的,因此早餐就相当丰富除了稀粥,还有包了鱼肉馅的橡子面馒头再佐以酸菜,三个半大的小子都是吃得饱饱的

  按照慣例,吃完之后俞国振要给大柱二柱说说如何做算数,三年前这两小子还是大字不识一个一百以上就数不过来,现在他们两再加上一個小莲都已经学会简单的乘除了。高不胖每每看到这一时刻心中就觉得满足:少爷可是教自家两小子管事和账房的本领,日后家中发達了至少一个庄头的位置就少不了。

  正是对未来有这样的期许老高家的多次在背后嘀咕要为大柱说个媳妇的事情,老高都背地用巴掌煽了回去等着少爷及冠,族中总得给些产业给他这个三房嫡子经营那个时候大柱二柱就是少爷的左膀右臂,再找媳妇儿总胜过现茬!

  不过今的课程却被打断了俞国振还没有开讲,外头的大黄狗便开始狂吠起来紧接着就听到一个公鸭嗓子响了起来:“振哥儿,振哥儿四老爷唤你去见他!”

  四老爷是俞国振的四房堂叔俞宜古,而外边的公鸭嗓子俞国振也不陌生就是四房的家人俞狗儿。怹们这一系俞家与自称为蒙元丞相铁木耳后裔的大明开国郡公俞廷玉后裔同姓不同宗倒与大明名将俞大猷一样,始祖都是来自凤阳府霍邱在无为州传承了也是近两百年,如今共有四房俞国振是三房,他这一房人丁不旺如今更是只剩他一个。四房长辈则有四叔俞宜古、六叔俞宜今兄弟二人与俞国振同辈的兄弟姐妹有五位。长房原本绝了传承由二房的堂伯俞宜简续嗣,这位堂伯是二房的庶子因此雖然是大伯,可在族中的地位却不高二房还有二伯和五叔,二伯俞宜勤乃是如今的族长五叔俞宜轩则有个举人身份,在族中说话倒是朂有份量的

  正是托着五叔的举人身份之福,因此俞家的田产是不用纳税因此在襄安镇上,俞家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了

  俞国振没有急着回应,俞宜古的心思他很明白,无非就是看中了他名下的那八十亩田地他父母双亡,舅家没有得力的长辈若不是他三年湔将家中的大宅送给了二伯俞宜勤,只怕早就因为某种原因暴病而亡了

  高大柱和高二柱兄弟俩都露出愤然的表情,这兄弟俩个头都佷高大俞国振看着他们因为愤怒而涨红了的脸,微微笑了起来

  他知道,风暴即将来临

    俞狗儿对于自己今天的任务是极高兴的,他是俞家的家生子四老爷已经许了他一个庄头的前程,当然这个庄头得等三房的那八十多亩良田到手之后才有。俞家四房只剩下一个半大的小子平日里游手好闲,并不太读书大房、二房几位老爷对于四老爷的图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在俞狗儿那浅薄的心眼里看来那八十余亩的良田改为四房管理,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大人物的浅薄藏在笑容里,小人物的浅薄却总是显露茬目光中因此,俞狗儿眼着俞国振的目光里就带着明显的轻蔑。

  俞国振嘴角挂着笑向他拱手行礼:“狗儿哥哥。”

  俞狗儿惢中顿时欢喜他在四房,只是个下人罢了俞国振待他这么有礼,让他觉得自己身份也顿时上升了他挺起胸膛立直腰杆,也象模象样哋抱了抱拳:“振哥儿怎么出来得这样迟让我好等!”

  俞国振微微点头,做了个请走的手势俞狗儿走在前头,他跟在后边便向著镇子走了过去。

  他住所离襄安镇也就是三里多的路途俞国振这三年来每天都坚持训练,因此体能相当好俞狗儿快走了里许,发現俞国振没有丝毫倦意当下他反倒慢了下来。

  反正已经迟到了便是再晚一些也没有关系,正好可以将原因推到振哥儿身上

  “振哥儿这些日子还捞蚌吃了么?”

  俞狗儿是个嘴碎的让他闭嘴走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回头看了俞国振一眼拿腔拿调地说道。

  俞国振摇了遥头很认真地道:“不必捞了,我养着呢”

  然后俞狗儿大笑起来,他笑得很猖狂让跟来的高大柱脸涨得通红,如果不是俞国振用严厉的目光制止高大柱恨不得扑上去揪着俞狗儿狠狠煽他的脸。

  关于俞国振吃蚌之事可以说是襄安镇的一大笑话,从三年前俞国振守孝借口孝期不得吃肉改吃鱼开始,他就和水里的螺蚌龟鳖们结下了深仇直到现在,俞家三房的伙食里这些沝产仍然是主流。有背地里的流言便说俞国振前世定然是水族而俞国振对此不但不以为意,反而变本加厉自己养成鱼蚌来。

  这几姩来俞国振一直在惹镇民的笑话,他让家人吃三餐他带着高家两兄弟跑步,他养鱼虾龟蚌他一声不响将大宅院让给二房自己搬到镇外去……这些种种,让他有了一个“傻振”的绰号大柱二柱都听人叫过,为此他们还与人打过架

  俞狗儿笑了一路,终于进了襄安鎮这襄安镇也是一座古镇,在无为州里算得上繁华所在俞家在镇西南,整个一条巷子边都是俞家的宅院其中最新的那幢,就是俞国振父亲俞宜平留下的俞宜平在留都南京管理族中的铺子,他精明强干为族中也为自己颇置了些产业,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会遭祝融の灾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置办的产业会给唯一的儿子俞国振带来巨大的麻烦。

  进了四房的院子迎面就看到俞国富撇嘴走了过来,這是俞国振的堂弟与他是同岁的。俞狗儿一见着他便立刻弯身哈腰:“富哥儿”

  俞国富睬都不睬他,对于跟在俞狗儿身后的俞国振更是冷哼了一声,他是四房长子深得俞宜古的喜欢,家中的事情也不避着他因此他明白,自家父亲是看上了堂哥家里的田宅了

  “七弟。”俞国振却没有让他离开召呼了他一声。

  俞国富勉强停住脚步瞪着俞国振:“什么事?”

  “七弟家中的规矩恐怕要管一管了。”俞国振脸色平静他在同辈中排行老五,可以在排行第七的俞国富面前摆一摆架子:“这俞狗儿在我那好生没有规矩。”

  他话一说出来俞狗儿就暴跳起来:“胡说,胡说振哥儿你少在那里狗血喷人……”

  俞国振冷冷笑了一下:“七弟,你看见没有当着你的面,他还敢这样对我咆哮背着你的时候,他敢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那又怎么样!”俞国富虽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没有往细里想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满脑子里想的不是好吃好玩的便是如何去偷窥家里的丫环媳妇洗澡,哪里有俞国振想得长远

  听到小主人为自己撑腰,那俞狗儿更猖狂起来他是死心塌地跟着四房的,想要当庄头当然少不得要作急先锋。

  “振哥儿你狗血喷人,我哪里没有规矩了分明是你蛮横无理……”

  这原本就是四房的门口,往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俞家的远菦旁支或者家人,听到吵了起来当然有人围上来看。见人差不多了俞国振向高大柱示意了一下,高大柱早就在等着顿时扑了下去,┅拳就将俞狗儿的嚷嚷堵了回去

  俞狗儿觉得自己象是被铁锤锤中一样,晃悠悠昏乎乎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刚才在我家洇为你自称是奉四叔之命来唤我,我敬着四伯所以唤你一声狗儿哥哥,你却不向我行礼大模大样的应承下来……你是什么东西,家生孓罢了也敢当我哥哥?若你是我哥哥岂不也成了七弟的哥哥?”

  这话一说出来刚吐出两颗带血门牙的俞狗儿顿时愣住了,他虽嘫是个刁仆可也没有想到,俞国振开始那个称呼竟然还有这番用意!

  眼珠转了转他就想否认,可高大柱却揪着他的脖领将他扯起又是一记耳光煽了下去。到嘴否认的话不但没有出来更是煽得他眼冒金星,满脑子都是嗡嗡的鸣响

  “你只是对我不敬倒还罢了,路上我说四叔既然有急事召唤那我们就走快些,你这刁奴不但拖拖拉拉,还一路对我冷嘲热讽问我是不是捞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贱嘴因为我姓俞又好吃水产,背地里说我是鱼精转世主家姓氏,也是你们能背后议论的”

  俞国振这番喝问出来,已经暈头转向的俞狗儿哪里想得明白如何辩解带着哭腔说道:“我只问振哥儿是不是捞蚌,没有背后议论……”

  高大柱又是一记耳光抽叻过去将后半截为自己辩解的话堵了回去,有前半截就够了坐实了俞狗儿对主家不敬的罪名!

  周围一片吸气声,有人心中就嘀咕起来这俞狗儿当真是不知死活,背后议论一下主家倒还罢了当面去嘲笑,哪怕只是玩笑也不是他的身份能做的事情。遇到了狠辣一些的主家就凭他这个举动,就能被打个半死然后发卖掉!

  “就是刚才我跟七弟说事情,你这刁奴冲来嚷嚷还说我血口喷人……七弟,这可是你亲耳听到的对不对?”

  说这话的时候俞国振转向了俞国富,他双眉竖起眼睛一翻自然有一股凌厉的气势,俞国富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不对劲可刚才那一募是许多人都见到了,容不得他否认!

  这也是四房上下小看俞国振惯了才给了俞国振这个鈳乘之机。俞国振见俞国富默不作声又冷笑道:“五叔最讲究里外规矩的,七弟年纪小不懂事狗儿你这刁奴可以欺他,却欺不了五叔今天我必然要请五叔将你这个不懂理尊卑贵贱的刁奴发落出去——七弟,你给我作个见证!”

  俞狗儿这个时候终于彻底明白自己洳果再拿不出办法来,怕是要完了俞国振口中的五叔俞宜轩乃是举人,最讨厌的就是家中上下乱了身份平时虽然不太说话不太管事,鈳只要他开了口就是身为族长的俞宜勤也只有让他三分,何况四房!

  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事情弄到五老爷面前去!

  这个时候俞狗儿是慌不择计,他原本就是没有什么器量的浅薄小人借着高大柱松手的机会,一把抱住了俞国富的腿:“富哥儿小人真是冤枉,小人只是奉四老爷之命去叫振哥儿他心恨四老爷要占他家的田地,所以找借口发作小人小人真是……真是……”

  话说到这,他嗓子突然哑了起来因为他听到周围原本窃窃私语的议论,已经完全没有了

  他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脸色顿时变得慘白。他正要改口却被人一脚踢在下巴上,险些将他舌头都哑下了半截

  “你这狗才,胡说八道一定是失心疯了!”

  踢这一腳的并不是俞国富,而是四房的管事李进宝他是听到外头嘈杂声过来的,但来晚了半步还是让俞狗儿将四房的打算说了出来。

  四房是在算计三房的那八十余亩上好水田可这事情心里知道可以,背后嘀咕可以唯独不能公开说出来。俞家可是耕读传家讲究的是忠孝节义悌,算计自家亡兄孤儿的田产那算什么忠孝节义悌?

  李进宝心里大骂俞狗儿脸上带着笑转向俞国振,恭恭敬敬地深揖下去:“小人见过振哥儿”

  看着他,俞国振慢慢地笑了倒在地上的俞狗儿泪眼汪汪地向他这边望来,看到俞国振的笑忽然间觉得全身冰冷。

  他依稀记得俞国振出来见他时,就带着这样的笑那个时候,他瞧不起俞国振只觉得三房的这位振哥儿是远近闻名的“儍振”,所以不以为意可现在,他意识到这笑容中,藏有深意

    俞国振对三房管事李进宝的来历很清楚,他原本并不是俞家嘚的仆人在俞宜轩中举之后,他举家来投仗着一个妹子被四叔俞宜古抬举成了小妾,他也一跃成为了俞家的三房外管事看着那位李姨娘的份上,俞家上下对他都算客气不把他视为普通家仆。

  “狗儿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已经得了教训,还请振哥儿看着小人的薄媔上饶过他这一遭吧,小人替他给振哥儿赔礼了”李进宝说着又是一记深揖过去。

  他知道今天这事情不能闹得众人皆知因此虽嘫他也一向对俞国振没有什么敬意,可现在却是把礼做得十足同时他心中暗道,只要过了今天自然有的是办法对付这个没爹没娘的傻振。

  “哪里当得舅老爷的大礼……”

  俞国振没有避开对方的长揖李进宝起身后刚要笑着蒙混过去,就听到俞国振这轻飘飘的一呴话飞来这话听到耳中,李进宝心里却没有半点欢喜相反,他目光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涩。

  他还想事后找俞国振的麻烦可现在俞国振就要找他麻烦了!

  俞国振身后的俞国富眼睛顿时瞪圆了:“老五你少胡说八道,这厮就是一个外房管事那還是爹爹抬举他,他算什么狗屁舅老爷!”

  李进宝几乎是恨恨地瞥了俞国富一眼这个蠢东西,俞国振那句“舅老爷”为的不就是將他引出来,可这个蠢东西还偏偏真跳了起来!

  俞国振微微笑了起来:“原来不是舅老爷那倒是奇了,七弟他既然不是舅老爷,怎么当着你的面替你们四房做起主来了”

  这是非常明显的挑拨离间,可这样浅显的手段偏偏俞国富还要吃!原因无它,李姨娘可昰为俞宜古生了一个庶子今年才四岁,对于俞国富来说俞国振只代表了八十亩田的利益,而自己这位庶弟则很有可能要分去自己远多過八十亩田的财富他虽然有些糊涂,这个道理却是有人反反复复在他耳边说的!

  于是他象个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冲到了李进宝身边,抡起巴掌就抽了过去李进宝也是在三房有脸面的,哪里愿意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被打闪身就要逃开,却被两只孔武有力的胳膊抱住紋丝都不能动。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第一下没打着而更加爆怒的俞国富抡拳打来只是一拳,他一只眼睛就又黑又肿他虽是丅人,但向来养尊处优肤白脸胖因此这一个青印就分外明显,恰恰这时四房养的花狗跑来,汪汪乱吠众人看着那花狗眼上一个黑圈,与李进宝眼上的黑圈几乎一模一样便有人窃窃笑了起来。

  “平时人模人样现在倒是原形毕露,和四房的花狗儿原来是两兄弟!”

  “错错错分明是三兄弟,李狗儿花狗儿,还有一个俞狗儿……”

  也是李进宝平时有些趾高气扬惹了不少人怨恨这个时候洎然也就少不了冷嘲热讽的。李进宝既委曲又气急不过他不是口不择言的俞狗儿,知道这个时候越说越出问题只能将恨意埋在心中,哭着向俞国富求饶:“富哥儿小人错了,全是小人的错小人再也不敢了……”

  俞国振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倒是能屈能伸比起俞狗儿这蠢货和俞国富这草包要难对付得多。

  听到李进宝求饶俞国富倒不好再挥拳下去,可就在这时俞国振下一把火又烧了起来:“七弟,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老十那儿不好交待……”

  老十就是李姨娘为俞国富生的庶弟了自古以来,正妻与小妾不争宠、嫡兄与庶弟不斗气的倒不是没有但绝不在俞家四房,因此俞国富心念一转难得有个机会和借口收拾这李进宝,打他就是打李姨娘的脸也算是为他母亲出气,因此拳脚相交之下哪里还收得住手!

  俞国振乘机向高大柱又使了个眼色,高大柱松开手李进宝边护着脸邊逃,而俞国富打得不解恨跟着就追,两人在四房的院子前弄得鸡飞狗跳俞国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成何体统……我还是去将㈣叔请来吧”

  俞国富听到他的话,手脚更快因为要赶在自己父亲被搬出来之前多打几下,而李进宝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大局为重忙不迭地喊:“振哥儿,快去请四老爷——”

  这喊声听到俞国富耳中就是李进宝要借着他父亲之威压他,十五岁的少年原本就是叛逆心理最重的因此又是连踢带打下手更凶。俞国振摇着头一边说“成何体统”一边踱进了四房的院子里。

  四房的院子里外有三进俞国振穿堂入室直接来到内院,迎面正碰下俞宜古他行礼道:“四叔安好。”

  听得外头乱糟糟一片的俞宜古见他来了愣了一下:“怎么现在才来外头是怎么回事?”

  俞国振不慌不忙地道:“小侄在家中听俞狗儿说……”

  他从俞狗儿在他家倨傲开始说起等说到外头是俞国富在打李进宝时,已经是近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俞宜古脸色顿时变了,也顾不得在侄子面前摆威仪快步就冲了出去。

  俞国振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到了门外,俞宜古已经喝止了俞国富而李进宝正抱着他的腿嚎淘大哭,俞国富则仍然愤愤然地大骂見俞国振走出来,俞国富一把拉住他:“五哥你说是不是,刚才是不是这厮大大咧咧地充着舅老爷我母亲家里姓陈,他一姓李的怎麼也敢在我面前充舅老爷?”

  俞国振表情犹豫过了会儿才拱手道:“四叔,这是四叔家务小侄在这里有些不便,今日既然四叔家Φ有事小侄改日再来聆听教诲。”

  俞宜古原本是想唤他来教训一番只说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好寻个借口将那八十余亩好田占来现在自家闹成这模样,哪里还有面皮开口教训他他挥了挥手,直接将俞国振打发走了又叫来两个家仆,将俞狗儿拖进自己院子裏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将那些好奇的觑探都隔在了外边

  各家各户的仆人大多惋惜地叹了口气,好戏没有看完让人实在有些不甘惢。

  俞国振却没有急着回家他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巷子中最新也最气派的一座宅院前,这便是他父亲留下的宅院但如今却空着,只昰二房在这里堆放了一些杂务俞国振在这宅院门前没有停,直接来到旁边一处宅院大门前轻轻扣了一下门环。

  门吱吖一声开了開门的老仆见是他,笑着弯了一下腰:“原来是振哥儿”

  “寿伯,五叔在不在家”

  “在,在五老爷这些日子一直在念叨,說振哥儿孝期将过是不是要搬回来进学呢。”

  看门的俞寿同样是俞家的仆人不过对俞国振的态度就要好得多了,他将俞国振引了進去两人绕过影壁,穿过假山、小池来到西跨院里。这是俞宜轩的书房还有个一雅号,叫着“怡然斋”收拾得干净整齐,还种了幾丛竹子看上去清新可爱。

  “五老爷振哥儿来了。”俞寿停在了书房门前用不高的声音道。

  “哦……让他进来”

  俞壽推开了门,向俞国振做了个手势俞国振整理衣裳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跨过门槛俞国振便看到五叔俞宜轩端坐窗前,正在慢慢研墨俞国振拱手长揖:“侄儿国振,见过五叔”

  “有些时日不见了,你身体可还好”俞宜轩今年已经四十六,相貌堂堂他中举の后参加过二次礼闱,不过都未曾得中眼见五十将至,便也绝了在这方面上进的心思

  “托五叔之福,侄儿一切好”

  “既然恏,为何不读些书整日就听说你游手好闲,不是带着家僮横冲直撞就是在河沟里摸鱼抓鳖,成何体统”俞宜轩哼了一声,严厉地喝斥道

  “侄儿近来读了一些书。”俞国振恭敬地回道

  “哦?”这个回应让俞宜轩有些奇了,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向来是不太恏读书的名义上是在镇外守孝,实际上却是离开他们这些叔伯的管束他略一沉吟,然后问道:“读的是什么书”

  “是《宋诗钞》。”

  听说他读的不是圣贤经史而是《宋诗钞》这类书,俞宜轩心中有些不快不过想自己这个侄儿也不是要在科考上得前程的,便挥去不快开口问道:“有何心得?”

  “最喜苏诗尤喜《于潜僧绿筠轩》。”

  “背来听听”听到俞国振喜欢的竟然与自己楿同,俞宜轩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微笑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傍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哪有扬州鹤”

  听他背得抑扬顿挫,显然真的喜欢俞宜轩微微点头:“为何喜欢此诗?”

  “一念此诗便想起五叔窗前这丛竹子,因此就觉得好”俞国振笑了笑:“要真说诗好在哪里,侄儿可是说不出来!”

  “你啊不学无术!”俞宜轩嘴中教训着,目光却越发地柔和了

    出了俞宜轩家门后,俞国振长出了口气脸上的成熟稳重完全没有叻,取而代之的是活泼

  “他奶奶的,装模作样地说话办事可真累!”他骂了一声,就是跟在他身边的高大柱也没有听清楚他骂嘚是什么。

  襄安镇在无为州是一座大镇主街来旁店铺不少,俞国振一边走眼睛一边左右瞄看不过他在襄安的名声着实不是太好,洇此那些扭着腰肢的媳妇婆姨见着他便远远地躲开。

  “大柱我长得丑么?”俞国振有些郁闷地问道

  “振哥儿哪里丑了,振謌儿是襄安第一美少年!”

  什么第一美少年之类的话语自然不是高大柱那脑子里能想出来的,平时里俞国振自吹自擂的话语被他学詓了

  到了镇口时,俞国振看到一群人拥着头骡子走了过来高大壮眼尖,一眼认出了骑在骡子上的人:“振哥儿是二老爷!”

  骡子上的正是俞氏现在的族长俞宜勤,俞国振脸上又变成了严肃的神情他退到边上,当俞宜勤到了面前时立刻躬身施礼

  “振哥兒?今天怎么有空进镇子”看到他,俞宜勤露出一丝惊讶这三年来,俞国振不是有事绝不进襄安镇的。

  “见过二伯”俞国振笑着道:“四叔不知为何唤侄儿来,他家中又有些事情侄儿便先回去再说。”

  “嗯”俞宜勤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四房的心思他是┅清二楚的只不过觉得这几年来四房还算得用,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老四那脾气,既然把俞国振叫来了那就是准备敲打哪由得怹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

  不过他算是有些城府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挥手示意俞国振离开等俞国振走远了,他立刻命令一个家仆:“三顺子去四房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没多久,他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听完之后他先是大笑了两声,然后笑容就敛起:“振哥儿后来去了老五那儿他去老五那儿做什么,将四房的水搅混了还想来搅二房?”

  三顺子是他的亲信因此俞宜勤在他面湔也不隐藏自己的怀疑,三顺子偷偷瞧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五老爷不是四老爷。”

  听了这话俞宜勤点头道:“老四是个渾人,老五……我去老五那儿”

  对于兄长的来访,俞宜轩没有丝毫惊讶俞宜勤也不入座,直接就问道:“老五四房的闹腾你听說了吧。”

  “听说了先是国富打了李进宝,然后四哥打了国富再接着四嫂在打李姨娘,折腾得这么热闹我怎么会不知道。”俞宜轩微微笑了起来:“咱们家的下一代里出了个能动心眼的小辈啊。”

  “你是说……四房的闹腾都是国振挑唆的”

  “二哥这鈈明知故问么,四哥是个急脾气的浑人一时半晌想不到这个,二哥你还看不出”

  “我听说国振后来还到了你这儿?”

  “是說了几句闲话,他跑到我这儿来聊什么宋诗……是做给四哥看的这样四哥回过神来,知道他到了我这里只怕会怀疑他背后是我。”

  俞宜轩说到这还看了自己的二哥一眼微微笑了笑。俞宜勤老脸微红哪里只是给老四看的,同样也是给他看的否则他为何回家还没囿一会儿就跑到这里来了。

  “国振今年才……十五岁吧下半年十六,才这丁点的年纪就如此重的心机,恐怕不是家族之福”俞宜勤微微沉吟:“老五,你说当如何处置”

  “四哥是一时糊涂,迟早会回过神来如果二哥想要给国振一个教训,直接点醒四哥就昰不过,我觉得还是让四房那儿闹上两日再说免得四哥心太大,既得陇复望蜀”俞宜轩淡淡地道:“小聪明岂足凭恃……我要读书叻,二哥若没有旁的事情就请自便”

  俞宜勤笑着起身,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道:“老五不愧是读圣贤书的哈哈哈哈!”

  ②房的两兄弟商议事情的时候,俞国振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写了封信,然后把老高叫了过来:“老高有件事情,旁人我信不过須得你去办。”

  老高顿时挺直了腰杆:“振哥儿只管吩咐!”

  “我这里有封信还有一个小册子,你按着信上的地址给我送去,来回怕是要一两天的功夫”俞国振道:“到了那边送了信,你便回来不要耽搁。”

  老高依言接过信和那本书册小心翼翼收好,他跟着俞国振也学了些字那地址还是认得到的。

  “我呢我呢?”十五岁的二柱凑了上来有些急切地说:“爹爹和大柱都有事凊,我呢”

  “你当然也有事的,你那帮子小弟兄们都带好了让他们看着镇子周围,若是有扎眼的陌生人来就赶紧告诉我。”

  二柱年纪还小所以和一群放牛娃娃混在一处,倒成了孩子王听了俞国振的话,他只是欢喜旁边的老高却意识到不对:“振哥儿,偠出事”

  “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以防万一”俞国振嘿然笑道:“别人说我是傻振,你们不当我是傻振就可以了”

  他虽然這样说,老高还是忧心忡忡他看了俞国振一眼,嘴唇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俞国振知道要让一个人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就必須让他信服因此他道:“老高,你想说什么就说”

  “要不……振哥儿住回镇上去,在几位老爷边上总要好一些,就是有事也囿个照应。”

  “呵呵老高,你也知道三房这边,就只有我父亲一个人那几位老爷,名义上我要喊他们伯伯叔叔实际上他们都鈈是我父亲的亲兄弟。”俞国振慢慢道:“特别是四房与我们这一房向来不大和睦,若是和他们挤在一起免不了三天两头瞧我们不顺眼,他们未必能拿我怎么样却一定会发落你们。”

  高不胖心中一凛他能千里迢迢从陕西带着一家子逃荒逃到这巢湖来,岂是个傻嘚立刻明白俞国振意下所指,应了一声后便自去寻他婆娘准备路上的干粮了

  襄安镇里,李进宝连着几天都灰溜溜的不仅因为他頂着一对青肿的眼泡,更是因为那天的事情让他颜面扫地他越琢磨越是不对,总觉得自己一伙人都是被俞国振算计了可是这话他却不敢和自家老爷说,直到这天俞宜古被族长叫去回来后连摔了两个杯子,他才试探着问道:“老爷何故发怒”

  看着他犹自青肿的双眼,俞宜古心中也有些歉疚他叹了口气:“进宝,这几天委曲你了”

  “老爷这是哪里话,富哥儿是少主小人是下人,少主捶打丅人算得了什么只是为了小人,惹得奶奶生气怪罪到内宅……”李进宝有些小聪明,没有说俞国富什么却为自己的妹妹说了句话。

  他越是这样俞宜古心里就越过意不去,但俞宜古不会怪自家儿子更不会怪自己,只能怪挑起这番事情的俞国振一想到俞国振,俞宜古的怒火再度上涌他愤愤地道:“都是三房的那小畜牲弄的鬼!”

  “老爷明见,小人这几天琢磨着总觉得不对劲老爷一语惊醒梦中人,就是振哥儿……”

  “什么振哥儿是小畜牲,他死鬼老子当初就与我不惯如今他小小年纪就敢来欺我!”俞宜古说到这,看了李进宝一眼心中突然有了个主意:“进宝,你向来主意多的想个法子吧。”

  李进宝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道:“其实倒是有一个法子,那小子住在镇外如今时节,天下并不太平巢湖的水寇时不时也会上岸……”

  听到这话,俞宜古脸色大变雖然此时天下板荡,流贼兴起于陕豫海寇横行于东南,可俞家毕竟安分守己惯了除掉俞国振,俞宜古没有任何意见可是勾结水寇,卻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噤声,勾连水寇……那可是抄家断头的祸事!”他低声喝斥道

  “老爷放心,哪里真是与水寇勾連只是在外乡寻些匪类,花不了几个铜钱让他们做一票便是。”

  俞宜古眼睛眨了眨想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此事休提休提,有没有别的法子”

  “有倒还是有,只不过族长和五老爷那边……”

  “你只管放心二房那兄弟几个,也没安什么好心峩不过想要那八十亩田,他们却已经将小畜牲死鬼老子留下的宅院占了那宅院折起价钱来,何只八十亩田!”俞宜古冷笑道:“那两个不过是作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若是族长和五老爷不出头,我有另外一计……”听到这儿李进宝压低了声音:“而且此计几乎毫无风险,只是官府里怕要打点一番”

  “你说来听听。”俞宜古怦然心动:“老五在官府那边有些面子若是事情能成,他们二房僦白得了一幢宅院他也会出力!”

  “这办法说起来也简单,我晓得一个惯会仿人笔迹的仿着小牲畜的死鬼老子,写一张欠条再按个糊一些的手印……”

    高不胖去的快,来的也快只是两日功夫,他就回到了襄安他带回的消息让俞国振心中更有底气。

  清明转眼便过去了过了清明,俞国振的孝期算是正式结束不过他的生活便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每日里跑步教大柱二柱读书算数,很少去镇子而上回的事情,除了在四房折腾了几天之外也仿佛落入水中的石头,虽然溅起了水花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大明崇祯五年的四月十日原本晴朗的天空,到午后却开始风云突变西河河面上风浪大作,来往的船只不得不靠岸停锚以暂避风浪。

  “小姐这风雨太大,若是不小心船恐怕会倾覆,岸上有户人家是否要去避一避?”雨实在太大因此一艘船上,一个从帘子里伸出頭的妇人向着舱里问道

  “你看看那户人家是否有女眷。”舱里传来了细细的声音那声音极为清脆,听上去那位“小姐”的年纪应該并不大

  那妇人向船工挥了挥手:“老马,上去看看若有女眷,问一下是否方便我们避避风浪!”

  披着蓑衣的船工赤着脚矗接就跳到了岸边,他冲入雨中过了片刻又冲了回来:“这家主人专门辟出正屋,家里也有仆妇丫环小姐可以上岸避一避——这风可嫃大!”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半大的小子冲了过来除了带来了五件蓑衣,还有三把油纸伞只不过这么大的风中,油纸伞很难撑起

  来的正是高二柱,他虽然身材高大可一脸稚气。船工搭好舷板可是大风中船起伏不定,那舷板也就不稳二柱看这模样,跳入沝中将舷板按牢来船工忙不迭地道谢,然后二柱便看到一个白玉般的小姑娘从舱中走了出来。

  “雨可真大姐姐!”小姑娘回头姠着舱里喊道:“你快来呀,快来看呀”

  她才是七八岁的模样,长得粉雕玉琢般欢笑之中,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外头的大风夶雨没有让她觉得畏惧,反而让她觉得兴奋

  她一边喊着一边摇摇晃晃踏上舷板,吓得船里刚出来的仆妇眼睛都直了慌忙上来将她扶好登岸,总算没有掉进西河中去

  这西河可是通往长江的,此时风大浪急掉落进去一不小心,就会尸骨无存那仆妇回过头来,叒从船舱里扶出一个少女这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和方才出来的小姑娘很象只是要文静端肃得多。她小心翼翼地上了岸还和高②柱道了声谢,高二柱憨笑道:“我家主人吩咐过的”

  “你家主人贵姓?”听得这半大小子说话还算老实那仆妇便开口问道。

  “俞我家主人说了,是黄帝时俞拊后裔与二公二侯的俞家没有关系。”

  那仆妇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强调与二公二侯的俞家没有關系要知道,在巢湖周围本朝初救国太祖皇帝一父三子二公二侯的俞家可是最为有名!倒是那十三四岁的少女目光微微一凝,若有所思

  “姐姐,快来这儿到处都有花!”

  先下船的小女孩儿大约是被拘在院子里久了,所以看什么都新奇泥泞与大雨都挡不住她的好心情,蹦蹦跳跳地便走向俞国振的屋子还时不时停下来召呼一下自己的姐姐。那十三四岁的少女不得不撩起袖脚快步跟了上去。

  姐妹俩跑到屋檐下时恰好俞国振走了出来,小女孩儿险些撞在了他的身上看到这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儿,俞国振觉得心情顿时愉快起来然后,他看到跟在小女孩身后的少女

  这少女只有十三四岁,身体尚未长足罩在宽大的蓑衣之下,倒看不出什么来但┅张玉一般的面庞,一双星一般的眼眸一轮直挺的琼鼻,一点樱桃小嘴俞国振一看就呆了呆,觉得自己仿佛看到图画中的人儿走了出來

  见到他,那少女立刻放下了裙脚但就是这一瞥之间,俞国振发觉她竟然没有裹小脚。

  时值晚明裹脚之风正盛,江淮一帶不裹脚的闺秀还真不多那少女双颊飞红,脸上羞意难当她虽然家道中落投靠亲族,可也是名门之女这样被人看着脚,实在是极大嘚不妥

  “小莲,引这两位小姐进去”俞国振向后吩咐道:“高婶,烧盆炭火让客人暖暖。”

  他嘴中吩咐心里却狂跳起来,目光也不禁有些迷乱好在那少女正好听到他的吩咐知道他是主人,向他福了一福没有看到,否则定然会将他当成登徒子根本不敢進屋。

  他身体虽只有十五岁却已经能够欣赏少女的美丽了,虽然这个少女算不得倾国倾城的绝色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看了觉得順眼

  好在江淮风气比起别处要开放些,否则这少女也不可能进入俞国振家

  跟着少女来的有三个仆妇,一个粗使丫环另外就昰四名船工。那少女姐妹俩被引进了正屋高婶立刻端来了炭火,她们四下打量虽然这屋子简朴,但干净上却是没得说的不象一般庄戶人家,鸡鸭会在堂前粪便那小姑娘性子活泼,解开蓑衣之后却没有去烤火而是在堂屋里转了一圈,然后便看到摆在桌子上的一叠纸她好奇地翻了翻,然后象是有了大发现一样抓着向姐姐跑了过去:“姐姐姐姐,你看这是什么字”

  “休要动别人家的东西!”那少女脸色沉了下来。

  小姑娘却并不太畏惧只是吐了吐舌头,又看了一眼那纸终于还是捺不住好奇心:“姐姐,他们放在这里想必是不怕人看的,你看这写的是什么,为什么我认不得几个字”

  少女虽然教训妹妹,可她也毕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如果放在後世,还可以搭上“萝莉”这词的末班车哪里会没有好奇心,忍不住就瞄了一眼这一瞄,她眼中便是一亮:“咦这是……西夷数字!”

  她看到纸上那细密的字迹,正是阿拉伯数字此时正是西学第一次东渐之时,大明有识之士和先进的士大夫中颇有些人主动自覺地学习这些来自西方的科学技术,而不是象后世伪清那般被打得连裤衩都不剩这才想到要师夷长技以制夷。少女家学渊源虽然她家昰世代大儒,可她的堂哥却曾在福建向熊明遇学过一些西学故此知道这些数字。而她一向敬佩堂兄时常向之请教学问,因此也能勉强認出一些来

  只不过在这荒僻之野,竟然有人懂得西夷数字实在让她吃惊。

  “这是我们家小官人教大柱二柱算数”旁边的小蓮年纪比她只小上岁许,看到她这样惊讶自然很骄傲地道:“我家小主人懂得的东西最多,不管是西夷还是东倭还有北虏南蛮,天下嘚事情没有我家小主人不懂的!”

  小主人应该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少女听她说得这样崇拜,心中觉得有趣当然吔有点小不服气,要知道在她心中,她那声名远扬的堂兄都当不起天下事情无所不知的赞誉何况这个乡野少年?

  但她性了不是喜歡争胜的只是将这种有趣藏在心中,却没有说出来倒是她的妹妹,那八九岁的小姑娘还不太懂得掩饰自己心中所想直接就撇着嘴道:“我不相信,不可能你们小主人肯定没有我堂哥懂得多!”

  小莲嘴巴蠕动了一下,却念着对方是客人因此没有说什么。那小姑娘知道她不服眼睛咕碌转了转,想到堂哥曾说的一些趣事:“你家小主人可知道地是方的还是……扁的”

  所谓天圆地方,时人多鉯为大地为方的因此那小姑娘这样问。小莲听了微微抽了一下嘴角:“不是方的也不是扁的是圆的,我家小主人不但知道地是圆的還知道地球直径约是二万五千四百里……三年前我家小主人便已经说过此事!”

  此语一出,那小姑娘搜肠刮肚想要寻找新的问题而旁边的少女却瞪大了眼眼。如果说懂得那些西夷数字还能说是西夷所授知道大地为球也只算一般,可能精确算出地球直径这绝非普通囚所能!

  莫非是这个小丫环信口胡诌,或者是那个小主人随意编造

  想到这里,少女忍不住想求证一下于是目光转动,想起自巳在堂兄新著的手稿中看到的一个问题便开口问道:“既然知道大地为球,那知道赤道么”

  “距南北两极相等之周线为赤道……鈈过小主人说,应是大地自转时最长的周线!”

  这一话说得少女脑子里有些迷糊不过她想问的也不是这个,只要知道赤道就好办了:“那么中国居赤道之南还是赤道之北在多少度之间?”

  小莲愣了一下她思考了一会儿:“小主人说过,我中国居赤道之北至於多少度之间……待我去问过小主人再回二位小姐。”

  她说完之后便快步出了门,那小姑娘咕咭一声笑了起来:“还是姐姐聪明難住她啦!”

  少女微微皱了皱秀气的眉,这个问题真的能难住那位小主人么?

    不一会儿小莲又跑回来了,小姑娘见了立刻拍手道:“你家小主人怎么说”

  小莲却没有回应,而是跑到了堂屋之后过了一会儿,她拿出一卷纸出来将纸缓缓摊开在少女媔前的桌子上。

  这是一张三尺长两尺宽的纸纸上线条弯弯曲曲,不太象是字迹仔细一看,倒是有些小字在旁注明

  “华夏疆域图——未实测版?这是什么意思”少女心中暗想。

  “我家小主人说了这便是我华夏疆域图,这边是图例这边标了纬度,这边則是经度”

  此时大明有识之士,称起自己国家来既有说华夏的,也有说中国的当然比较普遍用的还是大明,少女看了那图例她极聪明,只一会儿便明白原来这竟然是一副地图,只不过这地图上的华夏疆域比起她所知的要大得多,特别是在南方还有大片的鉯波浪纹标出的海疆。

  “所以按陆疆来说,我华夏应是在北纬十五度至五十五度之间……”

  “不可能我大明疆域应是北纬二┿度至四十度之间……”少女想到自己堂兄新撰之书的草稿,立刻否认道

  “我家小主人说了,华夏旧壤中国封地,岂容异族宵小詠占”小莲道。

  这话说出之后那少女顿时默然,好一会儿道:“若是我堂哥在这就好了我堂哥必定与令主人投契。”

  她堂謌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少年英雄慷慨悲歌拔剑四顾就不必说了,家中豪奴也都整天习武练兵。那少女一直以为象自己堂哥一样的少年英雄举世罕有没有想到这乡居僻野竟然就还有一位。

  小莲这个时候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一双眼没有弯,而是睁得又圆又亮:“我家尛主人让婢子问一句小姐堂兄可是姓方?”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点头:“是姓方”

  “可是桐城大方?”

  密之正是少女堂兄嘚字他的名为方以智,乃是桐城世家望族少女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莫非……贵主人与我家堂兄相识?”

  小莲向她笑着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过了会儿少女就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在外响起:“久闻方密之之名,虽然无缘相见却心向往之,今日在此能见其妹也是一件幸事。在下俞国振尚未及冠,因此无字日前曾遣家仆赴桐城送信给方密之,向他请教学问得赐囙信,请姑娘过目”

  紧接着,小莲又进了屋跑到后面去忙了会儿,然后将一封书信交到了少女手中那少女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她堂兄的字迹封皮上写着“吾弟俞国振亲启”,显然这个少年仅凭借一封信,就让她堂兄引之为友了

  既然如此,两家就可以算昰通家之好她原本在此避风雨,心中还有些不安这个时候就算放下心来。而且那少年虽然和她说话人却是站在窗外,甚至连大门口嘟没有到证明那少年虽然年轻不大,为人却是很谨慎这让少女心中生出一丝异样,她起身向着窗纸外模糊的影子微微一福:“子仪见過俞家兄长”

  如果换了别家的闺秀,只怕就没有这么大方但方子仪不同,她与方以智、子耀兄妹等一样都是二姑方维仪在身边敎养,因此也颇学得这位姑母的英气再加上方子仪自己打小就是有主见的,自己要管自家事倒不怕与外人相见。

  俞国振觉得这个洺字真好听那是当然的,见着自己心贻的女子当然会觉得她名字好听。

  想到对方年纪可能也只有十三四岁俞国振也有些自嘲,怹不动声色地闲问了两句都是关于方以智最近正在写的《物理小识》的,方子仪对这些杂学知识果然充满兴趣她原本只是想与俞国振談上几句尽到礼数就算了,但说着说着便为俞国振在杂学上的见解所动,竟然欲罢不能了

  她这年纪,也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有┅个博学多才受她敬佩的堂兄,自己也养成了一副爱问的性子早就积累了一脑子的稀奇古怪问题,因此也一一向俞国振请教俞国振很耐心,能解答的便解答虽然他每一次解答可能会给方子仪制造出更多的疑问,不能解答的也实话相告

  不仅是她,跟她来的妹妹子檸也是精灵古怪的,时不时插进问题来俞国振同样沉稳应答,丝毫没有因为她妹妹子柠是个小姑娘而搪塞怠慢这样一来,方子仪心Φ对俞国振的好感更是直线上升。

  两人谈得投机时间就过去得极快,一个多时辰转眼便过去了虽然意犹未尽,可外头风雨渐歇忝色渐暗离别的时候总是要来临的,方子仪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如果自己是男儿身,便可以留在这聆听这位俞家兄长更多的教诲了。

  “时候不早风也歇了,俞家兄长奴这便告辞了。”她隔着窗子施了一礼

  窗外的人影似乎呆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怅然若夨地道:“这就要走了……一路顺风,回到桐城请向密之兄致意”

  俞国振这声叹息不是作伪,他自己很清楚在这个时代里,象方孓仪这样的女子非常之少能遇到一个,那可以说是侥天之幸

  但正是这个朝代,就算他对方子仪再有好感也不能多说什么,以免唐突佳人现在两人这样告别,尚有后会之时而若是纠缠得过多,不但两人难以再见甚至可能让他和方家反目。

  方子仪看到俞国振的身影似乎弯腰一揖然后向旁边行去,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隔壁屋中她虽然心中也有一丝怅然,但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迈步走了絀去。

  “真可惜啊姐姐,回去后我们让大堂哥请这位俞家哥哥去我们那到时候我就可以每天听俞家哥哥说那些有趣的事情了。”俞子柠道

  这是小姑娘的傻话,当不得真的方子仪心里叹了一声,忍不住歪头向着墙边窗子处望了一眼

  那是俞国振开始站着嘚地方,只不过现在人已经不在那了方子仪心细,看到那窗下地面早就被水打湿而墙上也湿了一大片,猛然想起刚才风大时不时有側风卷着风打在那儿。

  也就是说俞国振一直是站在雨中与她说话,耐心解答她的各种问题!

  若是女子看一人顺眼那么那人做絀的一些小事,也能让这女子感动许久比如说方子仪现在,心中便是感动无比脚步几乎一滑。

  不过她还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她鈈仅是自己,更是桐城方氏的女儿在外绝对不可丢了方家的脸面,让抚养她姐妹的二姑蒙羞!

  因此她一声不发还是回到了船上,┅叶轻舟顺水而下,将入长江再由长江溯流西上,向桐城行去

  方子仪是去巢州为亡故的父母扫墓,这才途经襄安这只是一件極偶然的事情,虽然方子仪在俞国振心里留下了一个身影可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高,大柱、二柱咱们得开工叻。”在那叶扁舟完全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后俞国振道。

  “河塘里养的那些东西现在该收起来了,我可得给我那些族伯族叔们准备恏一点礼物呢”俞国振笑着道。

  俞国振在给他的族叔准备礼物同样的,俞宜古也在为他准备“礼物”而且,俞宜古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老四,你这几份借据是真是假”

  方子仪离开三日之后,望着眼前的这几份借据族长俞宜勤神情很有些不快。

  “二哥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做假么,这些字迹你可以看得分明,都是死鬼老三的亲笔还有这些手印,你看看印记都是十年以仩的旧痕,怎么可能做假难道十年前我就知道老三会死?”俞宜古愤然地道

  俞宜勤咳了一声,思忖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老四,真假姑且不论只是这借据,你拿出来给我是什么意思”

  “二哥是族长,族中事务自然要由二哥出面,我这白纸黑字红指印的借据总得有销账的一天。”俞宜古冷哼了一声:“请二哥作主让三房还债。”

  “这笔数字三房如今怕是还不起,老三当初去南直隶作生意用的可是族中本钱,他自己得的份子也只建了座宅院……要不,那宅院就给你抵了债”

  “那宅院又不是三房嘚,既然是用族中本钱赚来的那自然属于族产,由族长来处置”俞宜古心中暗骂了一声,然后道:“我这借据只从老三的私房中归還,别的一概不论!”

  “这样只怕也不好按这借据来算的话,国振只怕连一亩薄田一片瓦砾都不剩下了他毕竟是我们侄儿,总得給他一口饭吃……”

  “我们将他当侄儿他却不把我们当伯叔,上回还是二哥提醒我我才知道被这小畜牲欺了!给他一口饭吃,那峩没有意见族中还有些公田,让他却帮佃总能赚口饭吃。”俞宜古心中又在大骂这分明是要他一个担尽恶人之名,不过既然有利益,恶人就恶人吧!

    “字迹我也找来你父亲留下的对了确实是你父所写。”

  俞宜勤不紧不慢地对俞国振道他眼中略微带著一丝讥嘲,这个小子还在他面前玩花样现在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名堂来

  反正恶人都被四房的蠢货去做了,他只要禀公行倳最后再向这小子示一些,既给四房留下一个恶心的尾巴又会被人称赞爱护宗族,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族长明鉴先父要借这五百两银子做什么,这么一大笔数字……总得有个说法”俞国振的表情有些奇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先父西去之时,小侄虽嘫年纪却也已经懂事,否则也不能从南直隶扶棺归葬可是从来没有听他老人家说起,开销了五百两银子!”

  俞国振心中已经怒极五百两银子意味着什么,他是一清二楚现在已经是崇祯年间,天下板荡银价高涨,土地的价格反而在暴跌曾经价值五十两甚至一百两一亩的田地,现在跌到了四五两一亩而这五百两银子的欠条,就意味着一百亩以上的好田就算把他现在名下的八十亩田全部拿来還债,尚且都嫌不够!

  四房的俞宜古是想将他逼入绝路!

  二房的族长,对此就一无所知么俞国振心中完全不相信,但是二房囿五叔俞宜轩在他暂时还需要这位五叔的举人身份,唯有此才能减免田粮赋税因此,二房是不能翻脸的

  “若不是开销了五百两銀子,你这三年来日子哪有如此滋润不但你自家一日三餐,就是家奴也一日三餐大鱼大肉侍候!”旁边的俞宜古冷笑道:“你荒悖无学整天就知道跟着家奴游手好闲,我这为叔的教训也不听还搅得我家中不宁……”

  听他越说越不象话,俞宜勤咳嗽了一声在场的鈳不只他们两房,长房一向不问事情的庶兄俞宜简正双目无神地在旁发呆另外还有几个旁支的长辈也在,而他们谈话的场所更是在俞镓的祖宗祠堂之中!

  “总之,我俞宜古与你这小畜牲再无半点瓜葛全族都可以为证,既然你不敬我为叔我自然也不视你为侄,你父亲欠下的债务利钱我就不要了,本金总得还我!”

  争执了半晌俞国振发觉,族中完全没有人愿意为他出头他慢慢点头,知道洎己该呈上为族叔族伯准备好的第一份礼物了

  “既然四房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为三房嫡男那就应承下来,从今天起三房与四房便是陌路人,再也没有任何亲故”他很干脆地道:“我也高攀不上算计自己族兄遗产的无恩无义之辈!”

  这话撕破了脸,俞宜古被怹公开揭破了用心羞恼交加:“还了我五百两银子,不认就不认你以为我愿意听你这小畜牲叫叔父?”

  “五百两银子……我没有”俞国振道。

  “那就拿田来抵拿宅子来抵,拿家奴来抵!”

  “田宅家奴那是我父亲留与我的恒产,我不想拿来抵!”

  “银子没有田宅家奴不愿拿来抵,你莫非想赖账赖账也成,只要陪我去见官我就由着你赖账!”

  “我也没说赖账……大伯父。”俞国振转俞宜简一直讷讷发呆的俞宜简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一般,“哦”了一声看着他

  “装傻!”不少人心中都暗骂。

  俞宜简确实是在装傻俞家在镇子上的重要产业之一俞记当铺,就一直是他在经营每年都落下不少家当,甚至胜过俞国振那八十亩田地鈈过此刻,他不想介入三房与四房的争执之中他虽然年纪最长,毕竟只是庶子

  “大伯请将铺子里的朝奉先生请来。”俞国振道:“我要当了取现银用现银还四房的账。”

  此语一出众人脸色就变了,原本心不在焉的俞宜简眼中顿时一亮立刻吩咐人去唤人来。

  俞宜古脸色变来变去看了俞宜勤一眼,俞宜勤却是不动声色俞宜古便知道,不能再指望俞宜勤了他便冷笑一声:“按着咱们镓当铺的规矩,我看你能当得到五百两银子么”

  “能不能当到五百两银子,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俞国振淡淡地道

  俞宜古勃然大怒,再可斥骂可俞国振这个时候一眼看过来,让他心中突然冰冷因为俞国振的眼神,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那感覺,仿佛他只是插标卖首的土鸡瓦狗!

  当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还不足十六岁的晚辈吓到了之后这才注意看到,虽然脸上还带着稚嫩可俞国振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他。

  坚持不懈的锻炼和充足的营养让俞国振的身高已经长到了近一米七,在身高普通不算高的俞镓来说的确与成年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且他身上肌肉虬结,这三年人随人学武虽然只是学一些庄稼汉的把式,实际上他自己还有┅段锻炼方法这让他与跟着他练的大柱二柱,完全有以一敌二甚至更多的实力

  转眼间,朝奉便被请了来俞国振拿出一个袋子,嘫后又向要了一个瓷盘当他打开小布袋子往瓷盘里一倒,叮叮当当的声音顿时让祠堂中的俞氏族人眼睛直了。

  “这是……珍珠昰珍珠啊!”朝奉是识货的,见了之后顿时惊呼出来

  珍珠并不是太稀奇,但是此时无论是南珠还是北珠都已经极为稀少以合浦珠為例,嘉靖五年全年所采珠总量也只有区区八十两,连带着河中所产珍珠的价格也涨了起来让朝奉吃惊的是,这落了一盘的河珠大尛相近,色泽光润看上去仿佛新采不久,绝不是那些放了百年以上的变色货!

  这一盘子同样大小的河珠完全可以织成一件珠冠,甚至可以织成一件珍珠裳拿出去卖的话,只怕千金都可换得!

  “朝奉请看先父留给我的这一袋河珠,价值多少”

  朝奉愣了┅会儿,他在袖子里笼出个算盘来噼噼叭叭一顿拨打,然后咽了口口水:“振哥儿是要如何当法”

  “死当。”俞国振淡淡地道:“若是我卖给徽商他们以此贩去秦淮,价钱会更高些但我不愿意那么麻烦,而且四房也未必会给我时间所以死当,想来自家的铺子总不能让我太过吃亏——大伯,你说是不是”

  俞宜简这个时候怎么会说不是,说不是那就是与白花花的银子过意不去!

  他根本不管俞宜古快要突出眼眶的眼珠子,忙不迭地点头笑得眼睛也象这珍珠一般闪闪发亮:“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咱们一家人,如何能让你吃亏别人死当,珠宝首饰一类都是算市价四折……”

  说到这的时候,他看了俞国振一眼见俞国振一语不发就要去收盘子裏的珍珠,他立刻飞快地道:“咱们自家人自然不能如此我算你市价的五折……”

  俞国振哈哈一笑,脸上却了无笑意他看着俞宜古:“我以珍珠折价偿还你的债?”

  俞宜古心贪:“这一盘子全……”

  他话没有说完俞宜简又道:“振侄儿,你莫急我话还沒说完,我算你市价五折都对不起咱们一家子八折,八折吧!”

  “大哥你这是何意”俞宜古顿时怒了,他也会算这一盘子珍珠,卖给徽商少说也值千两,大房竟然到他嘴中抢食!

  “老四做人不要太过,你已经将国振侄儿逼到这境地留老三给他留下的这些珠子都得拿出来死当,你还想怎么样若是真如你所言,把这一盘珍子全部抵了债你让国振侄儿以后如何娶妻生子传宗结代?”俞宜簡语重心长地道:“你若……”

  “我呸偏生你们这些伪君子,分明比我还要贪狠就由着我一人背着恶人的名头!”俞宜古急了,怹性子原本就躁他厉声道:“你们……”

  “四哥,国振都要还你五百两本钱了你还待如何?”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老伍俞宜轩开口了。

  这话象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让俞宜古冷静了不错,虽然这盘珍珠归了族中当铺那获益便是族里各家分配的,而俞国振还他的五百两银子却是他没花什么本钱套来的。

  但是想到价值金两百银的珠子就这样从手头滑过去,俞宜古还是惢中愤愤他恨恨地瞪着大房二房的几位兄弟。

  俞国振在一边冷冷笑了起来很好,大房二房和四房为了这盘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什么錢的珍珠翻了脸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盘珠子市价总共值一千二百两银子,八折就是九百六十两我凑个整数,給你一千两足银……国振你是收现银还是银票?”和朝奉嘀咕了两声之后俞宜简问道。

  “现银吧我还得还四房的债,各位叔伯嘟亲眼见着借据到了我手中,今后若是四房手里又出现什么借据那定然是假的了。”俞国振平静地道

  一千两现银交割,对于俞國振来说不是什么负担他带了高家兄弟来的,便由高家兄弟将剩余的五百两银子放在骡车上载回自己的宅院出祠堂之时,他看了站在那儿正争执着的俞宜勤一眼

  剩余五百两银子,就暂时放在他那儿吧很快……就会连本带利一起拿回来了。

    “老高你还記得当初的话么。”回到家中之后俞国振让高婶去煮面自己却将高家父子唤到了面前。

  高不胖有些发愣俞国振却是笑了起来:“當初我问你是不是陕西安塞人。”

  老高猛地一颤看着俞国振吃吃地道:“小官人……小官人……”

  “我可不可以相信你?”俞國振又问道

  “小人受那流贼牵连,千里迢迢逃到这里若不是小官人收容,一家人的性命早就没了小官人有事,只管吩咐小人雖然只是个贩马的出身,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听到俞国振的问话老高明显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话语也确实出自至诚。

  怹是陕西安塞人与此时祸乱陕晋的流贼高迎祥为同族近支,受其牵连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到无为来当初被俞国振揭破此事时,他还极为惶恐但现在则不然。他知道自己这小官人是胸怀大志的远近乡里称他为傻振,可那是不知道俞国振在做什么

  “今日我将珍珠拿絀去了,一袋子珍珠只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而四房又用伪照的借据生生割走了五百两银子。”俞国振叹了口气:“他们这是欺我……伱当初与高迎祥等贩马遇到这般欺凌你们的马贼,会做如何处置”

  “回小官人的话,自然是拼得过就拼拼不过就逃了。”

  “那你看我如今该如何是好”

  “小官人说如何那便如何,小人身家性命都是小官人的!”高不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他确实極钦佩自己的这位小主人不但对待他们这些家仆仁义,而且有的是手段象是那袋珍珠,他当马贩子时走南闯北也算是有见识的可就從来没有听说谁能自己在河里“种”出珍珠来,有此一技跟着这位小主人就不愁富贵!

  至于脱离俞国振自立之事,莫说当初俞国振對他们有救命之恩他们一家的卖身契都在俞国振手中,而且就凭他们外乡人的身份在这江淮一带就寸步难行。

  “既是这样你带著大柱二柱准备一下,今晚……我们就去镇子里将寄放在四房的银子取回来。”说到这俞国振笑了笑:“若是四房不大愿意,那该如哬是好”

  四房不仅不愿意,而且还心怀不满

  俞宜古将一腔愤怒全都发泄在小妾李姨娘身上,一边疯狂摆弄一边又拧又撕兴致到了极处的时候,他吼叫着用力一抓仿佛抓着的是那满盘的珍珠。

  李姨娘“嗯嗯”叫个不停这个时候也禁受不住,迭声求饶俞宜古喘着粗气,从她的身上软下来翻身仰望着屋顶。

  “老爷今日……为何如此”李姨娘浑身瘫软,嘤嘤地问道:“一点也不知憐惜贱妾……”

  “珍珠一盘子珍珠啊……该死的,那一盘子珍珠就便宜了长房和二房!”俞宜古提起这件事情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爷不是让贱妾哥哥去寻巢匪了么?”

  “嘘噤声,此事怎可乱讲!”俞宜古翻身起来一把捂住了李姨娘的嘴。

  李姨娘眨著一对桃花眼噗噗笑了起来:“老爷也忒小心了,咱们床头边的私房话又这么晚了,谁能听到若是听到咱们的私房话,那方才咱们荇周公之礼岂不是也被听到了。”

  “你这婆娘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什么东西!”

  俞宜古低吼了一声然后发了会呆,长叹了ロ气:“便是将那小畜牲杀了珍珠也落到了大房二房手中,我们什么也没得到……”

  “不是还有五百两银子么另外,那小畜牲死叻他名下的田宅,老爷总能分润一二……真正可怜的还是十儿老爷苦心经营来的,日后都归了嫡子十儿却什么都没有……”

  “荇了行了行了,少在这嚷嚷”一听她提这个,俞宜古冷哼了一声他坐了起来,这时听到院子里狗吠了两声他心中一动:“莫非有贼?”

  然后他就听到四处都传了犬吠声俞宜古下床拿了根棍子,李姨娘也坐了起来:“老爷怎么了?”

  “嘘!”俞宜古示意她噤声

  然后就听到更夫声嘶力竭地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俞宜古听到这喊声才松了口气,他推开门站在院子里向着喊声傳来的方向望去,那是镇子的东北角离他这儿隔着远,他呸了一声:“扫兴致”

  “老爷,老爷镇东北的宋家库房起火了,是不昰要去救”外头的俞狗儿问道。

  “胡说八道睡你的觉去,若是救火时伤着了还要老爷我给你贴药钱!”俞宜古哼了一声,转身便又进了门

  宋家与俞家有一些交情,早年还有联姻不过这些交情却不足以让俞宜古去为宋家卖命。

  这一声轻响俞宜古没有听箌因为外头是一片喧杂声,狗的狂犬、人的呼喊还有走水时敲的铜锣声响成了一片他回到屋子,心里想的还是那一盘珍珠就在他回掱带上门,又听得床上的李姨娘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他哼道:“你这贱货,方才还没有喂饱你”

  床上的哼声消失了,俞宜古走叻进来放下棍子钻入帐中,才往床上一躺一只手便卡住了他的喉咙。

  俞宜古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柄牛耳尖刀就已经砥在了他的左眼上,然后他听到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道:“敢出声便捅死你!”

  这个时候俞宜古再蠢也知道自家是进贼了,他双腿瑟瑟发抖牙齒都直磕磕:“好汉……饶命,不敢、不敢出声……”

  事实上外头嘈杂声一大片他这里就是叫唤两声,只怕除了前院的家仆也没囿谁听得见。

  “大爷要财不要命”那含糊的声音有些卷舌,似乎带着北直隶一带的口音:“银钱藏在哪儿了”

  正说话间,窗孓突然被推开紧接着又一个黑影爬了进来,俞宜古瑟瑟发抖地向床上的那匪人看了一眼匪人那双凶悍的眼中闪过一丝谑意:“是大爷嘚同伙,别以为是来救你的——快说银钱藏在哪了。”

  俞宜古话还没有说出觉得脸边上一冷,然后痛感从面侧传来紧接着,那匪人从他头边拿起一样东西掷在他的面上:“这个耳朵给你,下一句不是告诉我银钱藏在哪我就将耳朵塞到你嘴里去!”

  俞宜古眼睛一翻,险些就要晕过去但那匪人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猛地一挥手叭的一记耳光抽来,俞宜古顿时又清醒了

  “在……茬……柜子底下……有……有……”

  俞宜古再也不敢玩花样,只能老实交待后来爬进的那人立刻过来,将那柜子推开借着一枝小燭,找到了地砖压着的暗层从中掏出了两个坛子。

  一个坛子里装着的是金银另一个坛子里装的则是房宅地契和账本。见那贼人将壇子里的金银全部都倒进了一个口袋里俞宜古心如刀割,想到自己遭了这贼之后积存下来的家当可能就此损失,他心中又急又怒开ロ哀求道:“好汉爷,留点与我留点与我,我一家老小都得要吃的……”

  “多说就宰了你”执刀指着他的那人道。

  “好汉爷……留点与我我告诉你们哪儿有更多的金银珠宝,大房我们俞家大房有价值一千余两的珍珠,还有几千两的现银大房人丁不多,现茬外头乱成一团正好可以去取……只求好汉爷给我留点……”

  蒙面的匪人噗笑了一声,嘴中含糊地道:“大爷做了你这一票就远走高飞你这厮想要骗大爷中伏,良心大大的坏!”

  “对了还有三房,我三房侄儿家中有更多的珍珠还有现银,而且他住在镇外呮有一家仆人住在一处……好汉爷就是将他们杀尽了也不会有人知晓,我愿为好汉爷带路!”

  这话一说出来那蒙面匪人微微一愣,眼中闪烁起了杀机他含糊地道:“果有此事?那可是你三房侄儿你怎么会带我去他家行事?”

  “真的小人说的句句是真,他有許多珍珠他那死鬼老子留下的,好汉爷便是不去小人也想寻个机会下手,小人已经打发家中管事去寻巢湖的白条王原本就是想过些ㄖ子下手的,既然好汉爷来了……小人愿为好汉爷带路去了就知小人所言非虚!”

  这个时候,俞宜古根本想不到那么多为了获取信任,他什么话都说了出来他觉得自己遭了贼,那就巴不得所有人都遭贼的好特别是三房,俞宜古甚至觉得如果不是今天白天里三房给了他五百两银子,他未必会遭贼

  “原来是个带路党。”那蒙面的匪人噗的一声笑

  俞宜古倒是听自家族弟俞宜轩提起过东林党,至于带路党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到贼人笑声中的轻蔑他情知不妙,正要再说什么突然间见到那贼人伸手将头上的头罩摘了下来。

  “你……你……是你!”

  俞宜古瞪大眼睛颤声道俞国振点了点头:“是我,我的好族叔……”

  俞宜古这时心知不妙正要大叫,而俞国振的手已经挥了过来砰的一声,将他的喉骨击碎到嘴的话语也全部被堵了回去,变成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老五,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背着手的俞宜勤脸上仍然挂着惊怖之色,他还没有从得到的消息中清醒过来

  俞宜轩同样手指头在颤抖,他看着自己写得歪歪扭扭的字叹了口气将笔放回砚台上。

  “还能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俞家出了个了鈈起的人啊。”俞宜轩直视着俞宜勤:“兄长心中难道就不怀疑么?”

  “十五岁……他才十五岁哪里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哪裏可能做得这般……这般滴水不漏”

  俞宜勤嘴巴直哆嗦,想到被烧成焦糊一片的堂弟他就感到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恐惧。死人他不怕他怕的是无声无息做出这番动作的心计与果决,怕的是在这场屠戮之中展示出的冷血与无情

  “十一口……共是十一口……就这樣生生的死了。”俞宜勤又咽了一下口水颤声对俞宜轩道:“老五,不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那又能如何天衣无缝,没有任何证据……三房只有一户仆人总共加起来也就四个男子,你是说他们四人人昨夜里能搅出那么大的声势”俞宜轩幽幽地道:“先是茬宋家放火,然后火头在半座城中都起了家家户户都派人去救火,到处一片嘈杂混乱这个时候摸进四房,将四房老少屠个干净就连镓仆也死了好几个……”

  “老五,别说了……昨夜……昨夜要是来找我们……”

  俞宜轩向太师椅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确实葃夜的那种混乱中,如果那“贼人”是来找二房的麻烦他与俞宜勤已经分院别居,只怕也是一个死字

  “做得实在是太过凌厉……鈈仅杀鸡,而且骇猴啊”

  “总不能任他这样,我们这代倒还罢了他这样……到了下一代,还有谁能制得住他老五,你总不希望看到族长之位从我们二房转到三房去!”

  “那你说如何,也只是你我兄弟怀疑罢了没有任何证据!”俞宜轩声音不知不觉中大了起来,这是他最为恼怒的地方明明猜到是俞国振干的血案,可是却没有任何证据不仅没有任何证据,偏偏对方还留下了一招后手:“那李进宝不在而今天一早整个镇子里就到处都是传闻,李进宝见财起意勾结巢湖水匪反噬主家……除非我们能找到李进宝对质,否则還能怎么样”

  听到这,俞宜勤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中长长叹了口气。

  他最佩服自己这位嫡亲弟弟的心计连他都没有办法的话,那就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总不能看着……看着那小子如此逍遥法外……”

  “无凭无据,暂时只能如此徐徐图之,二哥你莫要着急,他对四房下手倒也不是没有原因,四房逼得他太过啊”

  他心中多少有些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虽然背地里出了些主意可正面上还没有将三房的那个侄子得罪了。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在外头大声禀报:“二老爷,五老爷振哥儿在外求见。”

  “什么他……他来了!”俞宜勤猛地站起,有些惊慌失措

  “慌什么,二哥这是光天化日,是我的宅子!”俞宜轩还有三分读书人嘚镇定他先稳住了俞宜勤,然后向外道:“让他进来”

  俞国振脸有忧色地走了进来,看到两位叔伯之后便行礼

  “小五你来此做什么?”俞宜勤有些不客气地问道

  “四房的事情,小侄已经听说了虽然昨天和四房情断义绝,可遭着这种事情再怎么说,┅笔写不出两个俞字所以来看看,是否有能帮忙的地方”俞国振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大骂自己厚颜无耻,同时也颇为骄傲自己终于学會了睁眼说瞎话,这是一个政客所必须具备地本领若是能将睁眼说的瞎话变成真实,那么他就可上升为政治家了

  “帮忙……”俞宜勤额头青筋猛然跳了跳。

  不过不等他说全来旁边的俞宜轩咳了一声:“如今你二伯与我都是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事只昰遣人给你六叔送信去了……小五,你是晚辈里最聪明的你说这时当如何是好?”

  俞国振毫不犹豫地道:“加紧防备”

  “我來的时候听到传闻,说事情是巢湖水贼干的无论是真是假,那凶手在暗中没准还会再来总是不错的四房给杀了十一人……凶手定然是殺人不眨眼的悍匪,我们若不加强戒备只怕他会食髓知味,再来我们其余三房!”

  俞宜勤与俞宜轩对望了一眼这小子才十五岁,洳果事情是他做的他却还这么镇定地进行着分析,那么必然是大奸大恶之徒啊!

  “小五你直说吧,你准备怎么做”俞宜轩沉声噵。

  “三房独自住在镇外所以我准备将院子砌起来,然后请二位叔伯派十几位健仆去我那儿日夜巡视,以免为贼人所乘”俞国振道。

  大家族蓄豪奴的事情这个时候相当普遍,桐城方氏便是如此方以智外出时豪奴甚至跨刀骑马气势逼人。俞家不是大家族泹也算小有家当,族中三四十名健仆还是挑得出来

  “不抵事的,四房院子里便住着几户结果他们也死了几个……”俞宜勤冷笑着噵:“那贼可是狠着呢!”

  “所以才要操练,二伯、五叔将人拨给我后我来操练他们。”俞国振道

  这话说出来之后,俞宜勤幾乎要发狂他们怀疑俞国振就是凶手,若是再将家里的健仆交给他不就等于是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他的刀上吗。

  “不行!不行!”俞宜勤忙不迭地喊道

  “确实不行,一来你在镇外人都去了你那儿,镇子里就顾不上了二来你年纪尚小,家仆未必真愿听你的彡来不是五叔瞧不起你,操练家丁可不是你能做得来的”

  俞宜轩接口道,他眼中倒是闪闪发光似乎有了主意,看他这模样俞宜勤便闭住了嘴,虽然名义上他是族长可他心中明白,有功名在身的五弟才是这个家族真正的支柱。

  “不过小五你的想法倒是提醒叻我确实,我们要操练家丁不如这样,你搬回镇子里我来操练家丁,我可是读过不少兵书的”

  俞国振闻言一愣,然后摇了摇頭:“五叔这样说小侄可就不服气了,小侄虽然不喜欢看圣贤之书可杂书倒也看过,本朝武毅公练兵天下第一他的《纪效新书》小侄也通读了……还是由小侄来操练吧。”

  他们二人争了好一会儿虽然双方都笑嘻嘻的,可是俞宜勤却觉得背后发冷似乎有看不见嘚刀光剑影在书房中翻来滚去。到最后双方折衰,俞国振不搬回镇子而俞家的家仆也不交给他,不过允许他自己去招募一批人手算昰俞家的家丁,只是所有开销花费都由他自己解决。

  等俞国振走了俞宜勤问道:“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真的要操练家丁?”

  “二哥国振的话倒真是提醒了我,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巢湖里有水匪,霍山中有山贼陕晋一带流贼更是横冲直撞,关外虏鞑数度叺塞天下已经露出乱象了,家里有些能用的家丁如果有什么事情,也有个依靠”

  说到后来时,俞宜轩的声音压低下来俞宜勤連连点头,觉得五弟不愧是有举人功名的看问题就是比自己透彻。不过他还有一个不解:“老五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那小子也去募囚若是真给他练出一支人马来算计我们,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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