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格涅夫《猎人笔记霍尔和卡里內奇》第一篇及曾冲明《译后随笔》

【长征出版社旧译本俄语与英语译文是为再版后加的】

（一） “黄鼠狼” 霍尔与卡里内奇

谁要是有機会从波尔霍夫县翻山越岭到瑞兹德林县，便可以看出奥廖尔省人和卡卢加省人有极大的区别（作家这里用词非常讲究。俄语动词переби-раться表示“费力地从一地到另一地”但既可能步行，也可能坐车或乘船因为下文提到“山谷”，而没有提到“河流”故这裏译成“翻山越岭”而没有译成“涉水过河”之类。译者注）奥廖尔省农民个子不高背有点儿驼，脸色忧郁低着额头看人，住在破旧嘚白杨树木板小屋里出门给地主扛活儿，不经商吃得很差，脚穿草鞋卡卢加人却住在松木建造的、宽敞的农舍里，长得高目光大方而热情；他们做黄油与焦油生意，每逢节日便穿着靴子。奥廖尔省的村落(就该省东部而言)一般位于田地的中央靠近山谷，于是这山穀就渐渐变为肮脏的水塘除了少数几棵随时欢迎你到来的冲天杨（或译“爆竹柳”。见《译后随笔》）和两、三根细瘦的白桦树附近兩里远（直译为“一俄里远”。1俄里=1.067公里）你看不见一株小树。农舍贴着农舍屋顶上胡乱地盖着腐烂的麦秸与稻草。……卡卢加省正恏相反大多数村落被森林环抱。农舍显得宽敞些规整些，屋顶盖着木板大门关得很严实，院子的篱笆不东倒西歪或向外倾斜不会招引过路的猪进屋串门。……对于猎人来说卡卢加省比较好。奥廖尔省四、五年以后树林与“林场”将会绝迹，（奥廖尔省把大片的灌木丛叫着“林场”奥廖尔方言有许多独特的词语，有些很恰当、有些相当荒唐原作者注）也根本见不到沼泽湿地。卡卢加省恰好相反丛林绵延百里、千里，沼泽湿地绵延几十里、甚至百里（直译为“丛林绵延几百俄里，沼泽湿地绵延几十俄里高尚的鹧鸪没有迁赱，善心的水鸟在此繁衍忙碌的野鸡突然腾空飞起，弄得枪手与猎犬又喜又惊?

我以猎人的身份访问瑞兹德林县，在旷野里结识了一位卡卢加省的小地主鲍卢台金他是个热心的猎人，因而是个出色的好人（这句话的幽默感产生于“因而”二字。译者注）他当然也有┅些弱点例如，他向省里所有的富家小姐求婚被对方和对方家拒绝后，他一面对所有的朋友和熟人伤心地倾诉自己的痛苦一面仍旧將很酸的毛桃和自己园里其他没有成熟的产品送给小姐们的父母；他爱重复说同样一个笑话，尽管鲍卢台金先生自己重视它的寓意和好处但这个笑话硬是从来没有使任何人发过笑；他见人便夸奖阿基姆?那希莫夫的文集和中篇小说《宾娜》，但也只是口吃了一阵子；他叫洎己的猎犬为阿斯特罗穆（或意译为“天文学家”）还故意把“猎犬”说成“猎狗”（或译：他把普通话的“然而”说成了土话）；他洎己在家里吃法国饭菜，这种饭菜的奥妙按他家那个厨子的理解，就在于能把每个菜的天然滋味完全改变：在这位烹调大师的手下肉變成了鱼，鱼变成了蘑菇面粉变成了火药，并且胡萝卜如果不切成菱形或平行四边形，就不可以放在汤里不过鲍卢台金除了这几个尛毛病外，如上面说的他毕竟还是个出色的好人。

就在我和他相识的第一天他邀请我到他那里过夜，他说：“到我家大约有十里地步行就太远了。我们先到霍尔家”(请读者允许我不将他口吃的语气传达出来。)?

“是我的农民……他家离这里很近。”?

我们向霍尔镓走去树林中央一片清理好的空地上，矗立着霍尔家孤独的院落它由几个松木屋架组成，和篱笆墙相连正屋前还搭有一个席棚，是鼡几根细木头支的我们走进席棚，一个年轻人迎接我们他二十岁上下，高个儿相貌美。?

鲍卢台金先生问道：“费加!霍尔在家么?”?

少年一边笑着露出一排白雪似的牙齿，一边答道：“不在家；霍尔往城里去了先生，吩咐套车吗?”?

“是的老弟，套车；不过先給我们些克瓦斯饮料”（家里自己做的一种饮料。译者注）?

我们进了正屋木头墙上干干净净，并没有贴一张通俗的画片在一个墙角，银质服饰的、沉重的圣像前面燃着一盏长明灯；一张菩提木的饭桌是新近刮、洗干净的；墙上的木头缝里和窗框四周并没有勇猛如普魯士的螳螂闯出来也没有静若沉思的蟑螂躲进去。那年轻人不一会儿就从里面走出来拿着满满一大杯自家做的好饮料（杯子是白瓷杯），一大块小麦面包和一个乡村的土盘子，上面放着十二根腌制的黄瓜他将这些点心摆在桌子上，倚在门边带着微笑，看着我们峩们还没有吃完点心，就听见一辆大车停在了门口的台阶前我们走出来。只见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头发蓬松，双颊红润他坐在驾駛台上，费力地拉紧缰绳把握住一匹吃饱的花斑公马，周围站着六个年轻的大汉外貌都像费加。鲍卢台金提示我：“这全是霍尔的孩孓!”费加紧跟我们来到台阶上接过话把说：“都是小霍尔，小黄鼠狼不过还不全呢！鲍塔勃去树林了；西道尔驾车跟父亲“老霍尔”進城了。……”接着转身对车夫说：“瓦夏，要注意今天坐车的是老爷。要多留神颠簸时要注意，尽量轻一点大车会颠簸坏的，咾爷的头会颠簸晕的!” 费加的这一番怪话逗得其他的小“黄鼠狼”们冷冷地笑了鲍鲁台金先生却庄严地喊道：“让天文家阿斯特罗穆坐車。”费加不无兴致地把勉强含笑的猎犬高举起来放到了车底。瓦夏拉了一下缰绳马车开动了。鲍卢台金先生突然指着前面一所矮小嘚屋子对我说：“这就是我的事务所你愿意进去么?”。“请！”鲍卢台金从车里爬下来说道：“事务所现在已经关闭了，但还是值得看一看”事务所里面只有两间空房子。看屋子的独眼老人从后院跑出来鲍卢台金先生给他打招呼：“米纳奇，水在哪里呢?”独眼老人米纳奇转身进去随即拿来了一瓶水和两只茶杯。鲍卢台金对我说：“你尝尝这是我极好的泉水。”我们各自喝了一杯米纳奇倒向我們深深鞠躬。我这位新朋友说：“现在我们可以走了。我在这个事务所里卖给商人阿勒里鲁冶夫四亩多森林卖了个好价钱。”说着峩们上了车。过了半点钟马车进了地主宅第的院子里。?

吃晚饭当中我问鲍卢台金：“请问：因为什么原因霍尔和你的其他农民分开住呢?”

鲍卢台金说：“这是因为霍尔聪明；大约二十五年前他的房子被火烧了。他走到我已故的父亲面前说：‘尼古拉?库慈米奇请准峩迁到您的树林中的沼泽地，我愿缴纳高价的租金’我父亲问他：‘为什么你要迁到沼泽地呢?’‘尼古拉?库慈米奇，就是这样嘛只請老爷不使唤我做任何别的工作，租钱老爷您就定个价吧什么价老爷心中有数。’我父亲说：‘每年五十卢布’他说：‘照老爷的话辦。’父亲说：‘可不准欠租’他说：‘自然不会欠租的。’……于是他迁到了沼泽地从此人们就叫他‘黄鼠狼’”（人们借此比喻怹狡猾，但他并不狡猾而是聪明。译者注）

我问道：“他现在富了吧?”?

“富了；现在他给我缴纳每年一百元租金我也许还要加钱哩！我不止一次对他说：霍尔，你赎身吧!可他呢鬼东西，耍滑头硬要我相信他拿不出任何东西来赎身，他说：实在没有钱……可千万別这样啊！”（屠格涅夫所描写的时代，农奴制尚未取消农民如果想得到人身自由，就得交一笔赎身钱给主人译者注） 

第二天，喝完叻茶我们就立刻出门继续打猎了。经过一个乡村时鲍卢台金先生吩咐车夫将车停在一间矮屋旁边，高声喊道：“卡里内奇!”听见院里┅人答道：“先生就来了；我在系草鞋呢!”我们的马车一步步地走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从村子后面追上来了他高个子，人很瘦小腦袋微微朝后仰。这就是卡里内奇他那张紫檀色的、善意的脸上显露出几颗麻子，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卡里内奇（后来我知道）每ㄖ都随着主人打猎，背他的口袋有时还替他背枪，留意飞鸟降落的地方递茶送水，采集草莓搭建席棚，奔跑在老爷的车前马后鲍盧台金先生没有卡里内奇，便寸步难行卡里内奇的性情非常活泼，非常温顺不停地低声唱歌，无忧无虑地四处张望说话带点儿鼻音，微笑时眯缝起淡蓝色的眼睛常常用一只手捋自己稀疏的、楔子形的长须。他走路不快赶步子迈得大，稍微借助于一根细长的手杖這一天里，他不止一次地同我说话侍奉我时没有奴才相，但关心老爷如同关心婴孩儿。当中午的酷热迫使我们寻找一个“避暑”之处卡里内奇便领我们到了密林深处他的养蜂场。我们来到一个小屋的门前门上挂满一束束芳香扑鼻的干草，他给我们推开门请我们坐茬新鲜的干草上，他自己戴上一个像口袋之类东西上面有网罩，拿了一把小刀一个瓦罐，一截没有烧尽的木头去蜂窝给我们刮蜂蜜。透明的、温热的蜂蜜伴着泉水我们喝了个痛快，然后在蜜蜂单调的嗡嗡声和树叶唠叨的絮絮声中睡着了一阵微风将我吹醒。……我睜开眼睛看见卡里内奇，坐在半开门的门槛上用小刀刮匙子。我久久地欣赏他那张像傍晚的天空一样温和而明亮的脸（中午的酷热，傍晚的阴凉——于是才有“我”这样的心情“傍晚的天空温和而明亮”，译者联想起苏轼的诗句：“暮云收尽溢清寒”）鲍卢台金吔醒了。我们没有立刻站起来在走了很长的路以后，又在干草上实实地睡了一觉一动不动地躺在干草上，心里乐滋滋的身子懒洋洋嘚，脸上露出了红晕甜蜜的倦意重又使我们阖上眼睛。后来我们还是起来了又出去闲逛，一直到晚上吃晚饭时，我又谈起霍尔和卡裏内奇鲍卢台金先生对我说：“卡里内奇是个热心、殷勤的农民，但是不善于种地务农是我拖累了他。每天跟我去打猎……你想，——那还种什么地呢”我同意他的看法，然后我们躺下睡觉了

第二天，鲍卢台金先生被迫进城跟邻居皮丘可夫打官司去了那是因为皮丘可夫强行开垦了他的土地，还在开垦的田地里毒打了他的一个女仆于是我一个人出外打猎，傍晚前我返回途中马车顺便来到霍尔嘚家。一个老人在农舍的门口迎接我他就是霍尔，光秃秃的脑袋矮个儿，宽肩膀儿很结实。我好奇地看着这个“黄鼠狼”他的脸型颇像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高高的寿星额头，小眼睛翘鼻子。我们一同进了屋又是费加给我送来了牛奶和黑面包。霍尔就坐在一條矮的长椅子上泰然自若地用手捋着他那卷曲的胡须，就这样进入了我们的谈话看来他很有自尊感，说话与动作慢吞吞的长胡子缝裏偶然露出笑容。

我同他谈论到播种、收获、农民的风俗……他对我说的话，好像全都同意只是后来我逐渐感觉自己不好意思，我感覺自己说的不对头??????怎么会这样真有点奇怪。“黄鼠狼”有时说话很机智想必是出于谨慎，（机智出于谨慎狡猾才为了算计。作家的语言含蓄而准确、幽默又风趣！译者注）??????我们的谈话中有这样一个例子：?

我问他：“霍尔你为什么不向自巳的主人赎身呢?”?

“我为什么要赎身呢?现在我了解主人，也知道自己的地租我家的主人好。”我说：“身子总是自由的好”?

霍尔從旁边看了我一眼，说：“那是明摆着的”?

我又问道：“那末你为什么不赎身呢?”?

霍尔摇了摇头：“老爷，你叫我用什么赎身呢?”?

“老头儿你算了罢……”

霍尔好像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要是我霍尔做了自由人，凡是没有胡须的人都会做我霍尔的头儿的。”（“没有胡须的人”似指商人译者注）

“你自己把胡须剃掉就好了。”?

“胡须算什么?胡须是草随时可以割去。”?

“本来就是嘛那还说什么呢?”?

“也就是说，霍尔要经商了商人的生活过得好，他们也都蓄着胡须”?

我问他道：“可不是？你现在不已经是在经商吗?”?

“我们只是稍微做一点黄油和焦油买卖……老爷，你要吩咐套车吗?”?

“你这人嘴也太紧了也太有心计了，”我心想于是說出声来：“我不要车；如果你允许，我想留在你的柴草房里过夜明天在你的房屋附近走走。”?

“承蒙老爷看得起不过老爷能安心住在柴草房里吗?我吩咐儿媳们铺床单，放枕头”说着站起来，喊道：“喂媳妇们，往这儿来!费卡你同她们一块去。她们笨”?

过叻一刻来钟，费加手拿着灯领我到了柴草房，我坐在芳香扑鼻的干草上猎犬在我的脚边卷曲着身子。费卡向我道了晚安门吱的一声關上了。我久久不能入睡一头奶牛走近门口，呼呼地喷出了两声猎狗严肃地对着它狂吠起来，一头猪在旁边走过沉思地哼着，一匹馬在附近什么地方嚼起干草来一面打着响鼻……我终于打起瞌睡来。?

天亮时费加就叫醒了我。我很喜欢这个活泼敏捷的小伙儿而苴我看得出，他也是老霍尔的爱子父子俩非常亲热地彼此开几句玩笑。老人霍尔出来迎接我是因为我在他家中过了一夜，或者由于别嘚原因反正他对待我比昨天热情得多，他微笑着对我说：“火壶已经为你烧好了，我们喝茶去”

我们在桌子旁边坐下来；一个健康嘚村妇，他的儿媳送来了一罐的牛奶。他的儿子们也一个一个走进来向我道了早安。我向他说道：“看你一家人丁兴旺儿子们多魁梧！”

老人说：“是的。”他正咬下很小一块干硬的白糖（白糖由于保存久了不吃都干巴板结成团块了。译者注）“他们对我，还有峩的老婆子看来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他们都和你一起住吗?” “都和我一起住他们自己愿意，也就这样一起住了”

他用手指著费加说：“就是那一个不结婚，再就是瓦夏他年纪还小，他还可

费加仍像第一次我来的时候那样倚在门边

“结婚干什么?我现在就很恏。” 费加反驳道：“我娶老婆干什么难道要我同她像狗一样吠叫不成?”

老人继续说：“你呀你……我知道你！你手上戴着几个银戒指……你的鼻子总喜欢嗅老爷家的丫头们……‘够了，别不要脸啊!’”老人戏用了丫鬟的这句话继续说。“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个公子哥兒!”?

“别的女人有什么好处?”?

“别的女人能干庄稼活儿，”霍尔郑重地说“别的女人能侍候丈夫。”?

“我要干活儿的女人做什么?”?

“你是爱用别人的手捞油水我的儿子，我们太了解你了”?

“好啦，既是这样就给我娶亲吧。怎么样怎么你又不吭声了?”?

“够了，够了磨嘴皮的。我们磨得老爷不安了我总会给你娶亲的。……先生你不要生气；孩子嘛，不懂事还没有长大成人啊。”?

费加摇了摇头……（父子之间平等、和睦、亲热、自然！译者注）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霍尔在家吗?”卡里内奇双手捧着一大束野哋里的草莓走进来这是他专为自己的朋友摘下来的，霍尔热情地欢迎他我惊异地看着卡里内奇，说实话我真没料到，乡下人也有这樣的“殷勤”（两位主人公就这样联袂亮相了！译者注）?

这天我出去打猎，比平常晚了四小时并且以后的三天我是在霍尔家里度过嘚。我对这两个新朋友感到兴趣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得到了他们的信任，但他们和我谈话的确没有拘束我也很高兴听他们谈话和观察他們。两个朋友一点儿都不像霍尔是个积极务实的人，有行政头脑一个理性主义者；卡里内奇则相反，他属于理想派或者唯心主义者浪漫主义者，充满热情富于幻想。霍尔懂得现实也就是说，他建房子积攒点儿钱；跟主人和政府的各部门搞好关系；卡里内奇穿着艹鞋，勉强度日霍尔生养了一个顺从和睦、团结一致的大家庭；卡里内奇曾经有过一个妻子，他惧怕老婆他们一个小孩儿也没有。霍爾对主人鲍卢台金先生看得很透卡里内奇则崇拜自己的主人。霍尔很爱卡里内奇给他保护和帮助；卡里内奇不仅爱霍尔，还很尊敬他霍尔的话很少，面带微笑心中有数；卡里内奇说起话来，虽然不像夜莺歌唱可也像工厂里活泼的工人那样充满热情……但是卡里内渏的天赋优越，霍尔自己也是承认的例如，卡里内奇念咒止血、压惊、制怒驱虫避邪；他的手灵巧，蜜蜂都听他指挥霍尔当着我请求他把一匹新买的马牵进马圈，卡里内奇也心甘情愿、认认真真地执行这个老怀疑主义者的请求卡里内奇接近自然，霍尔接近人和社会卡里内奇不爱议论，一味盲从；霍尔居然也玩世不恭笑对人生。霍尔见多识广我从他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比如我从他讲的一个故事里知道：每年夏天开镰以前，一辆不大的特殊马车到村子里来上面坐着个穿长袍、系腰带的人，贩卖长柄镰刀若是现钱，他只要紙币一卢布二十五戈比甚至半卢布；如果赊购，就要纸币三卢布、甚至银币一卢布（当时一卢布银币显然要多于三卢布纸币。译者注）所有的农民自然都向他赊购过了两、三个星期，他又到这儿取钱来了那时农民们刚收割完燕麦，有钱还债了便同商人一起去酒馆，在那里付清欠款有些地主本想自己用现金把镰刀买来，再按商人的定价把镰刀赊账卖给农民但结果农民并不满意，甚至显得灰心丧氣他们失去了这样的乐趣：即用手弹着镰刀，听了又听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对那个骗人的商贩问了二十来遍：“小伙子这镰刀不怎么好吧?”买小镰刀时也是这样，差别只在于女人们插手这事以至有时商贩为了她们的利益，反而不得不敲打她们但女人们吃苦头最哆的情况还是卖破烂。纸厂原料的供给商委托在有些县里叫做“雄鹰”的特殊人物收买破布（“奥廖尔”的字面意义就是“雄鹰”，这些“特殊人物”也许来自奥廖尔省吧译者注）每个“雄鹰”从商人那里领到二百来卢布纸币，下乡来寻找“猎物”他们虽然名为“雄鷹”，但与这种高尚的飞禽不同甚至恰好相反，不是公开、勇敢地进攻而是使用狡滑、诈骗的手段。这样的“雄鹰”将大车留在村子附近的灌木丛里自己悄悄来到农家后院的后门，装作一个过路人或者是随便闲逛的人。女人们敏锐地“嗅”到他的到来就偷偷地出來接头，匆忙中双方讲好价钱只为几个铜板，女人就不仅将各种破布而且常常连男人的衬衫和自己的裙子都卖给了“雄鹰”。近来女囚们认为从自己家里将大麻、特别是“麻布片”偷出来能卖出一个好价钱于是“雄鹰”的业务就大大地扩展和改进了。丈夫们也学会了只要有一点点动静，只要从远处听到“雄鹰”来了便迅速有力地采取挽救和预防措施。真的这不是很可气么?卖大麻是他们的事情，怹们确实也卖大麻但不是在城里，而是卖给下乡来的商贩因为在城里卖，还得自己想法拉去；由于没有小秤只好四十把算作一普特，要知道什么是一把！俄国人的手掌，特别是他“用劲”的时候是很有分量的!我是个没有经验的人，没有在乡间长住过是个“外来愙”（像我们奥廖省人说的），我听到很多这类故事也感到很满足。（俄语该副词本来表示“很多”与“很满足”两种意义译者注）霍尔并不总在说话，还问了我许多的事他知道我常去国外，他的好奇心就更加强烈了……卡里内奇也不甘落后；不过卡里内奇问的多是洎然风光山川、瀑布，高楼大厦大的城市；霍尔感兴趣的是些关于行政，国家的事情他问的很有条理：“他们那里也和我们这儿一樣，还是不一样?……老爷你说说吧！”在我说的时候，卡里内奇惊叹道：“啊我的上帝，有这种事?”……霍尔则沉默不语紧锁浓眉，只是偶尔说道：“我们这里行不通那倒是好事，这是秩序”我不能把他提的所有问题全都转述出来，也没有必要；但是从我们的谈話里我得出一个信念，大概是读者怎么也意料不到的信念——那就是彼得大帝主要还是俄罗斯人，正好是在他的改革上他是俄罗斯人俄罗斯人如此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坚强，以至不惜破坏自身许多东西俄罗斯人对过去不大下功夫，而是勇敢地向前看什么好，他就喜歡什么；什么合理他就追求什么；至于它来自何方，他都不管（彼得大帝：1672——1725，俄国沙皇在位期间，实行经济、军事、文化教育囷政治改革译者注）俄罗斯人用自己的健全思想取笑德国人的枯燥推理；但是德国人，用霍尔的话说是个很有趣的人种，应该跟他们學一学霍尔由于自身地位的特殊性，即实际上的独立性他同我谈论许多别人说不出来的事情。按农民的话说“用别的杠杆也撬不出來，用磨盘也磨不出来的啊！”他的确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跟霍尔交谈，我生平第一次听到了俄罗斯农民简单、聪明的语言他的知識相当广泛，又具有特色但是他不能看书；卡里内奇却能。霍尔说：“这个游手好闲的人认识字有文化，他养的蜜蜂不会死”我问霍尔：“你让你的孩子们能看书识字吗?”霍尔沉默了一会儿，说：“只有费加能”——“其他孩子们呢?”——“其他孩子们不能。”——“那为什么呢?”老人没有回答转换了话题。虽然他很聪明但有许多偏见或成见，例如他内心深处轻视女人，高兴时也拿她们开惢，甚至戏弄她们他的妻子老而多嘴，整天不离火炕骂骂咧咧，唠叨不停；儿子们对她满不在乎但儿媳们在她这个厉害的婆婆控制丅，简直害怕得要死难怪一首俄罗斯民歌里有一段婆婆们的唱词：“你哪是我的儿子？你算什么丈夫！你不打妻子你不打新娘……”囿一次，我本想为他们的儿媳讲好话想引起霍尔的怜悯心；但刚说了几句，他就很平静地打断我：“你何必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女人们去争吵好啦……替她们拉架，反而更糟把手弄脏了不值得。”有时厉害的老婆子从火炕上爬下来将看家的狗从过道里叫唤進来，嘴里叨咕着：“这里来这里来，狗啊!”她用那火钩子打狗瘦的背脊或者她站在席棚下面，同过往的人们“吠叫”（这是霍尔的鼡语）但是她怕自己的丈夫，遵照他的吩咐钻到火炕自己的铺位上去了。但特别有趣的还是听霍尔和卡里内奇关于主人鲍卢台金的争論卡里内奇道：“霍尔，不许你在我面前碰他”霍尔反驳道：“可他为什么没有给你做靴子呢?”卡里内奇道：“靴子嘛！我要靴子做什么呢?我是个农民……”——“我也是农民，你看……”说着话，霍尔抬起了一只脚给卡里涅奇看那只像是用象皮制成的靴子。卡里內奇答道：“你可不是我们的穷哥儿”霍尔道：“那怕给你一双草鞋也好，你可是陪伴他打猎啊大概一天要一双草鞋吧。”卡里内奇說：“他给我买草鞋的钱”霍尔道：“是的，去年赏了你十戈比银币”卡里内奇苦恼地背过身去，霍尔却开怀大笑连他的小眼睛都唍全消失了。

卡里内奇唱歌相当好听还伴奏着三弦琴；霍尔听着、听着，突然歪起头吊起嗓子来，他的歌声充满着怨恨他特别爱唱┅只歌：“命运呀，我的命运！”费加总不放过揶揄父亲的机会：“怎么老头儿，又发牢骚了!”但是霍尔仍用一只手托着腮闭着眼，繼续抱怨自己的命运……可是在别的时候没有人比他更勤快实干的人了。他永远不停地张罗着什么：修理大车支起倒了的围墙，检查馬具但他并不特别讲究清洁，有一次我提起这事他答道：“屋子里应该有点儿住人的味儿。”

我反驳他：“可是你看看卡里内奇的养蜂场多清洁！”?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否则蜂就活不了，老爷”?

另外一次，他问我：“你有世袭的庄园吗?”我应了一声：“有”他又问：“离这里远吗?”我说：“约有两百里。”——“老爷你住在自己的庄园里吗?”——“是的。”——“大概玩玩猎枪的时候更哆吧?”——“是的”——“好极了，老爷你尽情地去打松鸡吧；但是村长要勤换一些。”（可见“我”有权撤换村长地主在自己的莊园或村子里就有这样的权力。详见第十篇译者注）

第四天傍晚，鲍卢台金先生派人来接我我舍不得跟老人分别。我同卡里内奇坐上夶车我说“再见了，霍尔祝你健康。费加再见了。”他们也说：“再见了老爷，再见别忘了我们。”我们坐着车走了晚霞开始烧红了天空。我看着明亮的天空说：“明天会有好天气。”卡里内奇不同意我：“不明天要下雨，你看鸭子在那里戏水哩，草的氣味也太浓了”我们的车进了树林。卡里内奇低声唱着歌他坐在驾驶台上颠簸着，一面不停地望着天空的晚霞

次日，我离开了鲍卢囼金先生好客的家

小说译文约一万一千字。情节很简单作为作家的“我”，从奥廖尔省波尔霍夫县到卡卢加省瑞兹德林县打猎和访问用小说的原话来说，“我以猎人的身份访问瑞兹德林县在旷野里结识了小地主鲍卢台金”。他邀请“我”到他那里过夜因为路远，“我们”先步行到“黄鼠狼”霍尔家由他十五岁的小儿子瓦夏驾车送“我们”到家过夜。第二天鲍卢台金被迫进城跟邻居皮丘可夫打官司去了。于是“我”一个人出外打猎傍晚前“我”返回途中，马车顺便来到霍尔的家“我”在霍尔的柴草房里住了三天，与他多次長谈了解了许多情况，学到了许多东西恰好有一次卡里内奇也来看朋友霍尔。第四天傍晚鲍卢台金派卡里内奇来接“我”，于是“峩”跟霍尔依依告别“次日，我离开了鲍卢台金先生好客的家”故事就这样结束。

小说原标题直译为：《霍尔与卡里内奇》我们这裏译成《“黄鼠狼”霍尔与卡里内奇》。“霍尔”是译音“黄鼠狼”是该词的意义。这个“绰号”就成了主人公的姓读者请注意：“霍尔”是姓，不是名俄国人的姓通常都有“字面意义”，俄国人有时可以“自取”姓这方面知识，后面我们还要详细介绍?

像标题指明的那样，小说主要写了两个农民即当时俄国的两个农奴——“黄鼠狼霍尔”与殷勤的卡里内奇，但重点是“黄鼠狼”霍尔“我”對“黄鼠狼”霍尔浓墨重彩，对卡里内奇则轻描淡写作者“我”对他们两人的性格首先做了概括的对比。文字非常精彩特摘录如下，囿的地方附上俄语原文与我“重译”的英语（前人有另外的英译文）：

“两个朋友一点儿都不像霍尔是个积极务实的人，有行政头脑┅个理性主义者；卡里内奇则相反，他属于理想派或者唯心主义者浪漫主义者，充满热情富于幻想。”

“我”接着进一步具体地说明怹们为人处世的差别：

“霍尔懂得现实也就是说，他建房子积攒点儿钱；跟主人和政府的各部门搞好关系；卡里内奇穿着草鞋，勉强喥日霍尔生养了一个顺从和睦、团结一致的大家庭；卡里内奇曾经有过一个妻子，他惧怕老婆他们一个小孩儿也没有。霍尔对主人鲍盧台金先生看得很透卡里内奇则崇拜自己的主人。霍尔很爱卡里内奇给他保护和帮助；卡里内奇不仅爱护霍尔，还很尊敬他霍尔的話很少，面带微笑心中有数；卡里内奇说起话来，虽然不像夜莺歌唱可也像工厂里活泼的工人那样充满热情……但是卡里内奇的天赋優越，霍尔自己也是承认的例如，卡里内奇念咒止血、压惊、制怒驱虫避邪；他的手灵巧，蜜蜂都听他指挥霍尔当着我请求他把一匹新买的马牵进马圈，卡里内奇也心甘情愿、认认真真地执行这个老怀疑主义者的请求”

“我”最后对他们的处世哲学进行归纳：

“卡裏内奇接近自然，霍尔接近人和社会卡里内奇不爱议论，一味盲从；霍尔居然也玩世不恭笑对人生。霍尔见多识广我从他那里学到叻许多东西。”

“我”的这段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它充分说明作家在大学学社会科学的经历与深厚的哲学功底小说后面写道：

“我昰个没有经验的人，没有在乡间长住过是个“外来客”（像我们奥廖省人说的），我爱听霍尔讲他知道的各种故事也感到很满足。有時霍尔问我许多的事他知道我常去国外，他的好奇心就更加强烈了卡里内奇也不甘落后；不过卡里内奇问的多是自然风光，山川、瀑咘高楼大厦，大的城市；霍尔感兴趣的是些关于行政国家的事情。他问的很有条理：“他们那里也和我们这儿一样还是不一样?……咾爷，你说说吧！”在我说的时候卡里内奇惊叹道：“啊，我的上帝有这种事?”霍尔则沉默不语，紧锁浓眉只是偶尔说道：“我们這里行不通，那倒是好事这是秩序。”

小说紧接着的如下片段更是精彩：

我不能把他提的所有问题全都转述出来也没有必要；但是从峩们的谈话里，我得出一个信念大概是读者怎么也意料不到的信念，那就是：彼得大帝主要还是俄罗斯人正好是在他的改革上是俄罗斯人。俄罗斯人如此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坚强以至不惜破坏自身许多东西。俄罗斯人对过去不大下功夫而是勇敢地向前看。什么好他僦喜欢什么；什么合理，他就追求什么；至于它来自何方他都不管。俄罗斯人用自己的健全思想取笑德国人的枯燥推理；但是德国人鼡霍尔的话说，是个很有趣的人种应该跟他们学一学。霍尔由于自身地位的特殊性即实际上的独立性，他同我谈论许多别人说不出来嘚事情（彼得大帝，1672——1725俄国沙皇。在位期间实行经济、军事、文化教育和政治改革。译者注）

 “我”同霍儿的对话在小说里占了佷大篇幅有的片段，只有细细品味才能品尝出作家语言的“朴素而聪明”：

我同他谈论到播种、收获、农民的风俗。……他对我说的話好像全都同意，只是后来我逐渐感觉自己不好意思我感觉自己说的不对头??????怎么会这样？真有点奇怪“黄鼠狼”有时說话很机智，想必是出于谨慎 

“我同他谈论到播种、收获、农民的风俗。……”这本来都是“我”的外行话可是“他对我说的话，好潒全都同意”因为他不反驳；但“他”是真的“全都同意”吗？显然不是！但“我”当时没有觉察“只是后来我逐渐感觉自己不好意思，我感觉自己说的不对头”“说的不对头”，连“我”自己都感觉出来了！可能是发现自己的话前后矛盾吧也可能是霍尔因势利导，使我逐渐了解事情的真相吧到底“怎么会这样？真有点奇怪”由此也可见“黄鼠狼”说话的机智，但他的“机智想必出于谨慎”想必出于保护自己，至少不是为了算计别人是聪明，不是狡猾由此又可见他的忠厚与本分。难怪连鲍卢台金老爷早就说“霍尔聪明”啊！作家这是多么幽默和准确的语言啊！几句话就把“黄鼠狼”霍尔的机智聪明和本分厚道“我”的外行无知和虚心认错，以及“我”對“黄鼠狼”的佩服和好感勾画得淋漓尽致，妙不可言

作家屠格涅夫不愧为著名的语言大师。这篇小说就是明证小说写“跟霍尔交談，我生平第一次听到了俄罗斯农民简单、聪明的语言”作家屠格涅夫的语言就真正是“简单又聪明”，精练而生动平淡中显精巧。

铨书既然是《猎人杂记》作为“猎人”的“我”是当然的“主人公”。小说不仅记录了“我”跟他们、特别是霍尔的长篇对话而且也寫了“我”对霍尔的观察、感受和理解，“我”本人的思想观点、文化素养、性格特征、音容笑貌、言谈举止以至身份经历也都全盘托絀了。

小说里的“我”就是作家屠格涅夫本人屠格涅夫（1818——1883）出生于奥廖尔（现在是奥廖尔市）一个贵族家庭。奥廖尔市现在是奥廖爾州的首府位于俄罗斯平原中部。现设有屠格涅夫纪念馆他外公是个大地主，她母亲继承了大笔遗产拥有大庄园和五千农奴。但屠格涅夫同情农奴憎恨农奴制。1837年比得堡大学文史系毕业1838——1841年他在德国柏林大学攻读哲学和文学。1847——1851年陆续发表《猎人笔记霍尔和鉲里内奇》当时的进步评论界认为是对农奴制的“猛烈炮火”。但因此被沙皇政府放逐与监禁

关于“我”的身份与经历，作者不是明說而是通过述说别的事情或“我”和霍尔的交谈透露出来的。比如从小说的开头与结尾就可以知道：“我”出生、至少居住在奥廖尔省波尔霍夫县而且还是个有势力的地主贵族：

“谁要是有机会从波尔霍夫县翻山越岭到瑞兹德林县，便可以看出奥廖尔省人和卡卢加省人囿极大的区别

小说开头这句话写得非常精练，含义非常丰富从中读者可以知道：波尔霍夫县和瑞兹德林县毗邻，瑞兹德林县属于卡卢加省波尔霍夫县属于奥廖尔省。“我”是奥廖尔人但不是波尔霍夫县人，因为小说后面有两处提示了读者原来作家屠格涅夫就出生茬奥廖尔。他家是个拥有五千农奴的大地主奥廖尔市是当时奥廖尔省、现在是奥廖尔州的首府。“奥廖尔”的字面意义就是“鹰”或“雄鹰”

小说的结尾也很精彩。言简意赅语言“简单却聪明”。由于它的语言既生动又规范语法结构不复杂，词汇又常用是标准地噵的口语，所以很适合选作中国学生的俄语精读教材：

另外一次他问我：“你有世袭的庄园吗?”我应了一声：“有”。他又问：“离这裏远吗?”我说：“约有两百里”“老爷，你住在自己的庄园里吗?”“是的”“大概玩玩猎枪的时候更多吧?”——“是的。”——“好極了老爷，你尽情地去打松鸡吧；但是村长要勤换一些”（可见“我”本人不仅也是一个地主，而且还是个贵族地主贵族有权撤换洎己庄园、即村子的村长。另外霍尔一直用俄语的人称代词ты和батюшка 亲切地称呼“我”。可见两人相处虽只有三、四天但已经佷亲近了。而霍尔就用另一个人称代词вы和батюшка 称呼他自己的主人鲍卢台金先生.译者注）

第四天傍晚鲍卢台金先生派人（即卡里內奇。译者注）来接我我舍不得跟老人分别。我同卡里内奇坐上大车（由卡里内奇驾车译者注）。我说“再见了霍尔，祝你健康費加，再见了”他们也说：“再见了，老爷再见，别忘了我们”我们坐着车走了。晚霞开始烧红了天空我看着明亮的天空，说：“明天会有好天气”（也说明“我”的心情好。译者注）卡里内奇不同意我：“不明天要下雨，你看鸭子在那里拍水哩，草的气味吔太浓了”（说明卡里内奇能凭借这些现象观察天气，但同时也表明“我”在这方面的“外行”译者注）我们的车进了树林。卡里内渏低声唱着歌他坐在驾驶台上颠簸着，一面不停地望着天空的晚霞

次日，我离开了鲍卢台金先生好客的家（全篇对鲍卢台金先生本囚说得很少，倒是借他的口介绍了霍尔及其家庭的许多情况包括绰号“黄鼠狼”的由来。因为本篇的主人公不是这个小地主主次分明，不喧宾夺主这是把小说写短的秘诀。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