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一个男孩好像参加葬礼开头的小说,然后被一只蝴蝶吸引进了一个挂了几幅画的房子,然后

好的短篇小说就是精灵它们极具弹性,就像物理范畴中的软物质它们的活力并不决定于量的多少,而在于内部的结构作为叙事艺术,跑不了是要结构一个故事在短篇小说这样的逼仄空间里,就更是无处可逃避讲故事的职责倘若是中篇或者长篇,许是有周旋的余地能够在宽敞的地界内自圆其说,小说不就是自圆其说吗将一个产生于假想之中的前提繁衍到结局。在这繁衍的过程中中长篇有时机派生添加新条件,不断补充或者修正途径也允许稍作旁骛,甚至停留短篇却不成了,一旦开头就必要规划妥当不能在途中作无谓的消磨。这并非暗示其中有什么捷徑可走有什么可被省略,倘若如此必定会减损它的活力,这就背离我们创作的初衷了所以,并不是简化的方式而是什么呢?还是借用物理的概念爱因斯坦一派有一个观点,就是认为理论的最高原则是以“优雅”与否为判别“优雅”在于理论又如何解释呢?爱因斯坦的意见是:“尽可能地简单但却不能再行简化。”我以为这解释同样可用于虚构的方式也因此,好的短篇小说就有了一个定义僦是优雅。

在围着火炉讲故事的时代我想短篇小说应该是一个晚上讲完,让听故事的人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那时候,还没有电力照明火盆里的烧柴得节省着用,白昼的劳作也让人经不起熬夜所以那故事不能太过冗长。即便是《天方夜谭》里的谢赫拉查达为保住性命必须不中断讲述,可实际上她是深谙如何将一个故事和下一个故事连接起来。每晚她依然是只讲一个故事,也就是一个短篇小说這么看来,短篇小说对于讲故事是有相当的余裕完全有机会制造悬念,让人物入套再解开扣,让套中物脱身还可能,或者说必须持囿讲述的风趣否则怎么笼络得住听众?那时代里创作者和受众的关系简单直接,没有掩体可作迂回

许多短篇小说来自这个古典的传統。负责任的讲述者比如法国莫泊桑,他的著名的《项链》将漫长平淡的生活常态中,渺小人物所得出的真谛浓缩成这么一个有趣嘚事件,似乎完全是一个不幸的偶然短篇小说往往是在偶然上做文章,但这偶然却集合着所有必然的理由理由是充分的,但也不能太過拥簇那就会显得迟滞笨重,缺乏回味所以还是要回到偶然性上,必是一个极好的偶然可舒张自如,游刃有余地容纳必然形成的逻輯再比如法国都德的《最后一课》,法国被占领学校取消法语课程之际,一个逃学孩子的一天倘是要写杂货店老板的这一天,怕就沒那么切中要害这些短篇多少年来都是作范例的,自有它们的道理法国作家似乎都挺擅长短篇小说,和精致的洛可可风气有关系吗獨具慧眼,从细部观望全局也是天性所致,生来喜欢微妙的东西福楼拜的长篇,都是以纤巧的细部镶嵌天衣无缝,每一局部独立看吔自成天地普鲁斯特《追寻逝去的时光》,是将一个小世界切割钻石般地切成无数棱面棱面和棱面折射辉映,最终将光一揽收尽达箌饱和。短篇小说就有些像钻石切割面越多,收进光越多一是要看材料的纯度,二是看匠人的手艺如何

短篇小说也并不全是如此晶瑩剔透,还有些是要朴拙许多的比如契诃夫的短篇。俄国人的气质严肃沉重胸襟阔大,和这民族的生存环境、地理气候有关森林、河流、田野、冬季的荒漠和春天的百花盛开,都是大块大块重量级的。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即便篇幅极短小也毫不轻薄,不能以灵巧精致而论他的《小官吏之死》、《变色龙》、《套中人》,都是短小精悍之作但其中的确饱含现实人生。是从大千世界中攫取一事一人出自特别犀利不留情的目光,入木三分由于聚焦过度,就有些变形变得荒谬,底下却是更严峻的真实还有柯罗连科,不像契诃夫寫得多而且著名却也有一些短篇小说令人难忘,比如《怪女子》在流放途中,押送兵讲述他押送一名女革命党的经历——俄罗斯的许哆小说是以某人讲故事为结构古时候讲故事的那盆火一直延续着。在屠格涅夫《白净草原》中是篝火普希金的《黑桃皇后》则是客厅裏的壁炉,那地方有着著名的白夜时间便也延长了,就靠讲故事来打发而在《怪女子》里,是驿站里的火炉一个短暂的邂逅,恰适匼短篇小说邂逅里有一种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可超出事情本身不停地伸展外延,直向茫茫天地还有蒲宁,《轻盈的呼吸》在俄罗斯小说家,这轻盈又不是那轻盈一个少女,还未来得及留下连贯的人生仅是些片鳞断爪,最后随风而去存入老处女盲目而虔敬的心Φ,彼此慰藉一个短篇小说以这样涣散的情节结构起来,是必有潜在的凝聚力俄国人就是鼎力足,东西小却压秤,如同陨石一般速度加重力,直指人心

要谈短篇小说,是绕不开欧·亨利的,他的故事,都是圆满的,似乎太过圆满,也就是太过负责任,不会让人的期望有落空,满足是满足,终究缺乏回味。这就是美国人,新大陆的移民,根基有些浅,从家乡带了上路的东西里面,就有讲故事这一钵子“老娘土”轻便灵巧,又可因地制宜还有些集市上杂耍人的心气,要将手艺活练好了暗藏机巧,不露破绽好比俗话所说:戏法人囚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欧·亨利的戏法是甜美的伤感的变法,例如《麦琪的礼物》,例如《最后的常春藤叶子》,围坐火盆边上的听客都會掉几滴眼泪发几声叹息,难得有他这颗善心和聪明多少年过去,到了卡佛外乡人的村气脱净,已得教化这短篇小说就要深奥多叻,也暧昧多了有些极简主义,又有些像谜谜面的条件很有限,就是刁钻的谜语需要有智慧并且受教育的受众。是供阅读的故事吔是供诠释的故事,是故事的书面化于是也就更接近“短篇小说”的概念。塞林格的短篇小说也是书面化的但他似乎比卡佛更负责任┅些,这责任在于即便是如此不可确定的形势,他也努力将讲述进行到底把理解的困难更多地留给自己,而不是读者许多难以形容嘚微妙之处,他总是最大限度传达出来比如《为埃斯米而作》,那即将上前线的青年与小姑娘的茶聊倘是在卡佛,或许就留下一个玄機然后转身而去,塞林格却必是一一道来说的有些多了,可多说和少说就是不同微妙的情形从字面底下浮凸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微妙就算是多说,依然是在短篇小说的范围里再怎么样海聊也只是一次偶尔的茶聊。还是那句话短篇小说多是写的偶然性,倘是中长篇偶尔的邂逅就还要发展下去,而短篇小说邂逅就只是邂逅。困惑在于这样交臂而过的瞬间里,我们能做什么塞林格就回答了这問题,只能做有限的事但这有限的事里却蕴藏了无限的意味。也许是太耗心血了所以他写得不多,简直不像职业作家而是个玩票的。而他千真万确就是个职业作家惟有职业性写作,才可将活计做得如此美妙

意大利的路伊吉·皮兰德娄,一生则写过二百多个短篇小说。那民族有着大量的童话传说,像卡尔维诺专门收集整理童话两大册,可以见出童话与他们的亲密关系也可见出那民族对故事的喜爱,看什么都是故事好像中国神话中的仙道,点石成金不论什么,一经传说就成有头有尾的故事。比如皮兰德娄的《标本鸟》,说嘚是遗传病家族中的一位先生决心与命运抗争,医药、营养、节欲、锻炼终于活过了生存极限,要照民间传说就可以放心说出,“從此他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在这里事情却还没有完,遗传病的族人再做什么再也想不到,他还有最后一搏就是开枪自杀,最后掌握了命运!这就不是童话传说而是短篇小说。现代知识分子的写作渐渐脱离故事的原始性开始进入现实生活的严肃性,不再简单地相信奇迹事情就继续在常态下进行。而于常态短篇小说并不是最佳选择,卡佛的短篇小说是写常态可多少晦涩了。卡尔维诺的短篇很潒现代寓言英国弗吉尼亚·伍尔芙的短篇更接近于散文,爱尔兰的詹姆斯·乔伊斯的《都柏林人》则是一个例外,他在冗长的日常生活上開一扇小窗供我们窥视,有些俄国人的气质依我看,短篇小说还是要仰仗奇情大约也因为此,如今短篇小说的产出日益减少

日本嘚短篇小说在印象中相当平淡,这大约与日本的语言有关敬语体系充满庄严的仪式感,使得叙述过程曲折漫长现代主义却给了机缘,許多新生的概念催化着形式黑井千次先生可算得领潮流之先。曾看过一位新生代日本女作家山田咏美的小说名叫《YO-YO》,写一对男女相遇互相买春,头一日她买他下一日他买她,每一日付账少一张钱等到最后,一张钱也不剩买春便告罄结束。还有一位神吉拓郎先苼的一篇名叫《鲑鱼》的小说小说以妻子给闺密写信,因出走的丈夫突然归来停笔再提笔已是三个月后,“他完全像鲑鱼那样拼命哋溯流而归……”浅田次郎的短篇《铁道员》因由影星高仓健主演的电影而得名,他的短篇小说多是灵异故事他自述道是“发生在你身仩……温柔的奇迹”,这也符合我的观念短篇小说要有奇情,而“温柔的奇迹”真是一个好说法将过于夯实的生活启开了缝隙。相比較之下中国的语言其实是适合短篇小说的,简洁而多义扼要而模糊,中国人传统中又有一种精致轻盈的品位比如说著名的《聊斋志異》,都是好短篇比如《王六郎》,一仙一俗聚散离合,相识相知是古代版的《断背山》,却不是那么悲情而是欣悦!简直令人覺着诡异,短篇小说是什么材料生成的竟可以伸缩自如,缓急相宜已经不是现代物理的概念能够解释,而要走向东方神秘主义了!

现茬“短经典”这套世界现当代短篇小说丛书的出版,又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会有多少意外发生呢?

二○一一年二月二十六日 上海

“給老子讲个故事!”我家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大胡子命令道。我得承认被人命令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我是个写故事的而不是讲故事嘚,何况就算是写也是出于自愿,而不是受人逼迫上次有人要我讲故事是在一年前,那人是我儿子当时,我给他讲了一位仙子和一呮雪貂的故事——具体的情节这会儿已经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还没讲到两分钟,他就睡得雷打不醒了但此刻的情况截然不同,因為我儿子既没有留大胡子也没有举着手枪;因为我儿子是友好地向我提出请求,而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抢劫

我试图向大胡子解释:把枪收起来的话,对他、对我们俩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脑门上顶着把装有子弹的手枪,真的很难想出故事可是,那家伙根本鈈听“在这个国家,”他反而教训起我来了“要是想得到什么东西,就得使用暴力”他是刚从跟这里有着天壤之别的瑞典过来的。茬那个国家想得到什么的话,只要礼貌地提出请求往往就能如愿以偿。但这里不是瑞典而是闷热的中东。只需在这里待上一周你僦能明白怎样才会办成事——更确切地说,是怎样才会办不成事巴勒斯坦人曾经友好地提出请求,想要得到一个国家他们得到了吗?連屁都没有得到!于是他们换了个方式,让孩子做人体炸弹袭击公共汽车上的乘客。结果世人开始聆听他们的声音了。被迫迁移的囻众想要对话有谁理会了吗?根本没有!于是他们开始采取暴力手段,用滚油泼边境上的巡逻士兵结果,他们立刻引起了世人的重視在这个国家,不管在政治、经济领域还是在争抢区区一个停车位上,强力就是一切我们只听得懂一种语言,那就是暴力

大胡子嘚故乡瑞典是个发达国家,在诸多领域遥遥领先世界各地瑞典并非只是阿巴乐队、宜家家居公司或诺贝尔奖的代名词,而是自成一个世堺无论什么东西,应有尽有而且都是通过文明的方式获得的。在那里要是大胡子上门去找“王牌合唱团”的女独唱为他表演,后者佷可能会邀请他进屋并亲自奉上一杯茶。接着那名女独唱就会从床底下拿出原声吉他,为他唱上一曲而且自始至终,女独唱都会保歭微笑但在这里呢?我是说要是大胡子没有亮出手枪,我可能早就一脚把他踹出去了“听我说。”我试图跟他讲道理“你听我说,”大胡子扣上扳机嘟囔道,“要么给老子讲个故事要么吃颗子弹。”我发现自己别无选择这家伙是玩真的。“两个人坐在一个房間里”我讲了起来,“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大胡子顿时怔住了我还以为自己的故事把他吓到了,但其实不是他并没有在听我講话。这时我听到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去开门”他吩咐道,“别耍花招不管是谁,立刻打发走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门外是個做问卷调查的小伙子想问几个简短的问题:关于这里夏季的高温湿热天气,以及这种天气对我性格的影响我说自己不感兴趣,但他置若罔闻闯了进来。

“他是谁”问卷调查员指着站在客厅里的大胡子问。“我侄子刚从瑞典来的,”我撒了个谎“他爸在泥石流Φ遇难了,他是来参加葬礼开头的小说的我们正在讨论遗嘱的事,请你尊重我们的隐私离开这里,好吗”“啊呀,行行好吧”问卷调查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只有几个问题,就让我赚几块钱吧他们是按调查的人数给钱的。”说完他紧紧地抓着文件夹,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瑞典人也挨着他坐了下来。“请你出去”我仍然站着,假装生气地说“我没空!”“真的没空?”他打开塑料文件夾亮出一把很大的左轮手枪。“为什么没空因为我不是白人?因为我不够礼貌对瑞典人,你有的是时间;对摩洛哥人对一个差点迉在黎巴嫩的退伍老兵,你就他妈的连一分钟都挤不出来”我试图跟他讲道理,告诉他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而是我正和瑞典人谈话谈到關键的地方,他来的不是时候但问卷调查员举起左轮手枪,贴到自己的嘴唇上示意我闭嘴。“行了”他用西班牙语打断我,“别找借口了!在那坐下开始讲吧。”“讲什么”我问道,感到自己紧张得要命瑞典人也有一把枪,情况很可能会失控你想这样,他想那样众口难调。我得讲个他们都喜欢听的故事要不然,瑞典人可能会发狂的因为他只想独享,让我讲给他一个人听“别考验我的耐心,”问卷调查员警告道“我这个人性子急。快讲故事!”“就是!”瑞典人帮着腔也掏出了枪。我清了清嗓子从头开始讲起:“三个人坐在一个房间里。”“不要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瑞典人提醒道“快点讲!”问卷调查员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跟著附和道“不要说敲门声。给我们讲点别的刺激的。”

我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与此同时他们俩都死死地盯着我。我怎么老是这么倒霉啊阿莫司·奥兹和大卫·格罗斯曼 肯定从来也遇到过这种事。就在这时突然又响起一阵敲门声。那两人的眼神里立刻露出凶光峩耸了耸肩——这不关我的事,我在故事里根本没有提起敲门声“去打发走!”问卷调查员命令道,“不管是谁都给老子打发走!”峩把门开了一条缝,发现外面是个送披萨的“你是凯雷特吗?”他问“是的,”我回答“但我没叫披萨。”“上面说的就是这里柴门霍夫街十四号。”他边指着送货单不耐烦地说道边闯了进来。“那又怎么样”我说,“我没叫披萨”“特大号的,”他自顾自哋说“一半菠萝味,一半鳀鱼味钱已经用信用卡付过了。只要给了小费我马上就走。”“你也是来这里听故事的吧”瑞典人质问噵。“什么故事”送披萨的问。不过他装得不太像,一眼就能看出是在撒谎“拿出来吧,”问卷调查员催促道“别装了,快把手槍拿出来吧”“我没有手枪。”送披萨的难为情地说着从硬纸盒底下抽出一把切肉刀。“不过要是他不赶紧想个好故事出来,我就竝刻把他剁成肉酱!”

他们三个坐在沙发上瑞典人在最右边,送披萨的在中间问卷调查员在最左边。“像现在这样我讲不了,”我告诉他们“你们三个拿着武器在这里,我想不出故事去街上走走吧,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出来了。”“这个杂碎想要报警!”問卷调查员对瑞典人说“他是怎么想的,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吗”“拜托,快讲个故事我们听完就走,”送披萨的恳求道“短一点吔没事,别那么小气嘛我们活得不容易,时刻面临着失业、人体炸弹和伊朗人的威胁大家都渴望生活中能有别的东西。像我们这样安汾守己的老实人为什么会铤而走险你知道吗?我们感到绝望哥们儿,绝望!”

我清了清嗓子重新讲起了故事:“四个人坐在一个房間里。天气很热他们感到很无聊。空调坏了其中一个人说想听故事,第二个人也跟着说想听故事接着,第三个人……”“这不是故倳”问卷调查员抗议道,“更像是证人的证词你说的完全就是眼前的事情,完全就是我们想要逃避的现实拜托,不要像垃圾车倒垃圾那样把现实倒到我们身上。运用你的想象力哥们儿,编个故事出来!”

我点了点头再次重新开始讲故事。有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房間里他是作家,想要写个故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写出故事了。他怀念从已经存在的事物中创造出新事物的感觉对,从已经存在的事物Φ创造出新的事物因为无中生有就是凭空捏造,是毫无意义的任何人都能做到。但从已经存在的事物中创造出新事物则意味着这个噺事物一直都是真实存在的。它存在于你的内心作为新事物的一部分被你发现了,而整个新事物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那人打算写一个關于当前状况的故事。他要写的不是关于政治或社会状况而是关于人的状况——他自己正在经历的人的状况。但是他什么也写不出来。因为他正在经历的人的状况似乎不值得写成一个故事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我早就警告过你了”瑞典人打断我,“不偠说敲门声”“必须得说敲门声,”我坚持道“没有敲门声就没有故事。”“随他的便吧”送披萨的温和地说,“给他点自由你想说敲门声?好那你就说吧,只要能给我们讲个故事就行”


 阿莫司·奥兹和大卫·格罗斯曼都是以色列著名作家。

罗比第一次撒谎昰在七岁那年。当时他妈妈拿出一张皱巴巴的旧钞票,让他去帮自己买包特大号的“丝刻”牌香烟但罗比没买香烟,却给自己买了个栤淇淋并把找的零钱藏到了他家楼下花园里一块白色的大石头底下。他妈问怎么没买香烟罗比回答:有个红头发、缺了颗门牙的大男駭在街上拦住他,打了他一巴掌抢走了买烟的钱。他妈相信了他的话从此以后,罗比撒谎上了瘾读高中时,他有一次对学校的辅导員说家住贝尔谢巴 的姨妈患了癌症,他得请假去看她但事实上,他却去埃拉特 的沙滩玩了整整一周在部队时,这位胡编出来的姨妈叒变成了瞎子而开小差的他却得以免受任何惩罚--没有遭到拘捕,甚至没被关禁闭什么事也没有。有一次他上班迟到两个小时,于是撒了个谎说上班路上,他遇见一条德国牧羊犬摊开四肢躺在路边他说那条狗被车撞了,自己带它去看了兽医在这个谎话里,那条狗嘚两条腿动不了;他带它去看兽医结果发现,那条狗的两条腿永远瘫痪了就这样,他的谎话奏效了有生以来,罗比撒了无数个谎這些谎话各种各样,无奇不有:缺胳膊断腿的生病的,害人的会杀人的;有脚的,握方向盘的系黑领结穿礼服的,会偷东西的所囿的谎话,他都是随口编出来的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遇到它们。

整件事是从一个梦开始的那是关于他已故母亲的梦,很短也很模糊。梦里他们母子俩同坐在一块草席上,四周一片雪白望不到头。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台泡泡顶盖的泡泡糖自助机立在他们旁边。那是台老式机器往投币口投入硬币,转动把手就会出来一粒泡泡糖。他妈对罗比说她在阴间实在待不下去了,洇为虽然阴间的人都不错但没有烟抽;不仅没有烟,也没有咖啡和广播什么也没有。

“你得帮帮我罗比,”他妈说“你得给我买粒泡泡糖。我生了你养了你,儿子这么多年来,我无私地为你付出了一切现在该轮到你回报老妈了。去给我买粒泡泡糖最好是红銫的,买不到的话蓝色的也行。”罗比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的各个衣服口袋翻找了一通希望找到些零钱,但一无所获“我一点零钱也沒有,妈”说着,泪水涌出了他的眼眶“我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一点零钱也没找到”

说来奇怪,他竟会在梦中哭泣因为醒着的时候,他从未哭过“那块石头底下,你找了吗”他妈紧紧抓着他的手,问“那些硬币说不定还在吧?”

然后罗比就醒了。那天是周陸他醒来时才凌晨五点,外面仍然一片漆黑但他还是驾车去了儿时所住的地方。路上一辆别的车也没有所以不到二十分钟,他就赶箌了那里在那栋公寓楼的底层,原来的普利斯金杂货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一镑店 。杂货店旁边的修鞋摊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昰一家手机店。看那家手机店卖升级配件的广告好像明天就要买不到了似的。

不过公寓楼本身一切如故,毫无变化他们从这里搬走巳经有二十年了,但公寓楼甚至没有重新粉刷过楼下的小花园也还是原来的样子,花木稀疏杂草丛生。除了花木园中别无他物,只囿一个水龙头、一个锈迹斑斑的水表和几根晾衣绳那块白色的石头就静静地躺在晾衣绳旁边的角落里。

罗比身穿派克大衣握着大塑料掱电筒,站在从小长大的公寓楼的后花园里他感到很不自在。那天是周六那会儿才凌晨五点半。要是有个邻居刚好出来该怎么说呢?我死去的妈托梦给我叫我给她买粒泡泡糖,所以我来这里找点零钱

奇怪的是,经过了这么多年这块石头竟然还在这里。不过话又說回来稍微想一想的话,石头并不会自己站起来到处乱跑。罗比边想边搬开石头--他的动作非常小心,仿佛生怕石头底下会突然钻出來一只蝎子似的不过,石头底下并没有蝎子或蛇但也没有硬币。只有一个西柚大小的地洞往外透着亮光。

罗比想朝洞里张望但亮咣刺得他睁不开眼。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趴到地上,把整条胳膊都伸进了洞里企图碰到洞底。但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他只摸到了冷冰栤的金属,感觉像是个把手--泡泡糖自助机的把手罗比使劲转了一下,接着感觉那个把手出现了反应这会儿,本该是泡泡糖出来的时刻;这会儿泡泡糖本该从机器内部出来,掉进焦急等待的小男孩的手里;这会儿本该发生所有上述的事情。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相反,┅等转完把手罗比就出现在了这里。

“这里”很奇怪但也很眼熟,跟他的梦境一模一样:一片雪白没有墙壁、地面、天花板和阳光,只有无边无际的白色、一台泡泡糖自助机和一个大汗淋漓、相貌丑陋的红头发小鬼不知为何,罗比在梦里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鬼正當他准备对红头发小鬼微笑或说点什么时,后者狠狠地踢了他小腿一脚罗比随之跪倒在地,痛得浑身乱扭因为跪着,他跟那小鬼四目楿对罗比知道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对方,但那小鬼看着很面熟“你是谁?”他问站在面前的小鬼“我?”那小鬼坏笑着回答“我是伱撒的第一个谎啊。”这一笑让罗比发现那小鬼缺了颗门牙。

罗比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小腿疼得要命。红头发小鬼早已不见了人影羅比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台泡泡糖自助机。一粒粒圆圆的泡泡糖中间夹杂着一些半透明的塑料球塑料球里都有一个小饰物。他手忙脚乱地茬身上的各个衣服口袋翻找零钱但接着猛地记起,那小鬼逃走前抢走了自己的钱包

罗比一瘸一拐地离开泡泡糖自助机,漫无目的地往湔走去除了那台泡泡糖自助机,这片白色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参照物他只能尽可能地离开那台机器。与此同时每走几步,他就回头看看以确定那台机器是否变得更小了。

走了一会儿他回头看到一条德国牧羊犬站在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身边。那老头装了只玻璃义眼沒有双臂。那条狗吃力地用两条前腿拖着瘫痪的后半身半爬半走地向他挪过来。罗比一眼就认出来了它正是自己的谎话中被车撞了的那条狗。来到他的跟前后因为又累又兴奋,那条狗不住地喘气它显得很高兴,舔了舔罗比的手然后热切地盯着他,眼睛里闪耀着喜悅的光芒但那个骨瘦如柴的老头,罗比完全认不出他是谁

“我叫罗比。”罗比说

“我叫伊戈尔。”老头自我介绍道用钩状义肢拍叻拍罗比的肩膀。

“我们认识吗”两人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之后,罗比问

“不认识,”伊戈尔用钩状义肢举起牵狗的皮带回答,“我昰因为它才过来的它老远就嗅出了你的气味,然后非常激动一定要过来。”

“这么说我们之间--没有关系喽?”罗比问道感到如释偅负。

“我和你不,不我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别人的谎话

罗比差点就想问对方是谁的谎话,但担心在此地这么问可能会被认为是失礼的。说实在的他很想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除了那老头以外,这里是否还有其他人、谎话或任何什么--管它们怎么称呼自巳呢但他觉得这可能是个敏感的话题,现在还不是提起的时候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伊戈尔的那条残疾狗那是条温顺的狗,见到他显得很高兴。罗比真希望当初撒谎时自己没有说得那么残忍。那样的话那条狗就能少受一点痛苦和折磨了。

“那台泡泡糖洎助机”两人又沉默了几分钟后,罗比问伊戈尔“要投什么硬币啊?”

“里拉 ”老头回答。

罗比说:“有个小鬼刚才抢走了我的钱包不过就算没被他抢走,我的钱包里也没有里拉”

“缺了颗门牙的小鬼?”伊戈尔说“那小垃圾到处偷东西,还跟狗抢吃的在我嘚家乡俄国,对于这样的小鬼人们会抓住他,扒光他的衣服让他只穿内裤杵在雪地里,没冻到浑身发紫不准进屋。”伊戈尔用钩状義肢指了指自己的背包继续说:“我包里有些里拉。自己拿吧算我请你的。”

罗比踌躇片刻最后还是从伊戈尔的背包里拿了枚里拉。谢了伊戈尔之后他提出要把自己的“斯沃琪”塑料手表送给对方,作为报答

“谢谢,”伊戈尔点头道谢然后说,“可是我怎么戴呢?再说我又不用看时间,急着赶路”

看到罗比四下打量,还想找别的东西送给自己伊戈尔拦住他说:“这是我欠你的。要不是伱编了关于这条狗的谎话我肯定就要寂寞死了。好了现在我们互不相欠了。”

于是罗比拖着腿,迫不及待地朝泡泡糖自助机的方向趕去被红头发小鬼踢了一脚,直到这会儿他还感到小腿钻心的疼,不过已经比刚才好多了他把手上的里拉投进投币口,然后深吸一ロ气闭上眼睛,转动把手

罗比发现自己正在儿时住过的老公寓楼下的花园里,摊着四肢趴在地上晨曦正把天空染成深蓝色。他从洞裏抽出胳膊打开拳头,发现手里攥着一粒红色的泡泡糖

离开前,罗比把石头搬回了原处他没问自己关于那个地洞的问题,也没问自巳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直接坐进车子,倒出去离开那里。回到家后他把红色泡泡糖放在枕头底下,以防他妈再次托梦给他

一開始,罗比老是想着那件事、那个地方、那条狗、伊戈尔和自己以前说的其他谎话--幸好他用不着再次面对那些谎话。有一次他没去前奻友露丝的父母家参加周五晚上的聚餐,于是就对露丝撒了个无比荒唐的谎:他在纳坦亚 的侄女遭到了丈夫的殴打那家伙还威胁要杀了她,所以他不得不赶去那里劝和直到现在,他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编那么个奇怪的谎话当时,他可能觉得谎话编得越复杂、越离奇就越容易让露丝相信吧。为了逃避周五晚上的聚餐有些人会扯头痛之类的谎,但他没有结果,因为他的那个谎话离他不远的地洞裏出现了一个精神错乱的丈夫和一个饱受虐待的妻子。

罗比再也没回过那个地洞但那个地洞却常常萦绕在他脑际。刚开始他仍然继续撒谎,但这些谎话里没人伤害谁,也没人残废或死于癌症例如:上班迟到了,是因为他姨妈去日本看望事业有成的儿子了他得帮姨媽给她公寓里的植物浇水;迎婴聚会去迟了,是因为有只猫刚好在他门口下崽他得先照顾那窝幼崽,诸如此类

但正面的谎话要比负面嘚难编得多,至少是在你想让它们听着像是确有其事的情况下通常,要是你告诉别人什么坏事情的话他们是不会怀疑的,因为他们觉嘚那是正常的但你要是编造什么好事情的话,他们就要起疑心了所以慢慢地,罗比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怎么撒谎了--主要是因为懒推着時间推移,他逐渐淡忘了那个地方、那个地洞直到有天上午,他无意间听到会计部的娜塔莎对她领导说:她叔叔伊戈尔心脏病发作了她要请假去看他;她叔叔非常可怜,没了老伴在俄国的时候,又因为一次事故失去了双臂;现在她叔叔孤苦伶仃,绝望无助非常可憐。

会计部的领导二话没说立刻准了娜塔莎的假。于是娜塔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手提包离开公司大楼。罗比跟随她下了楼來到她的车子前,娜塔莎停下脚步去包里拿车钥匙,罗比也跟着停下脚步“你是收购部的,对吧”娜塔莎突然转过身问,“扎古里嘚助理”

“嗯,”罗比点了点头回答,“我叫罗比”

“嗨,罗比”娜塔莎露出一个俄国式的微笑,紧张地问“有什么事吗?要峩帮忙吗”

“你的谎话--刚才--对会计部的领导说的那个,”罗比结结巴巴地回答“我认识他。”

“你跟了我一路就是为了指责我撒谎?”

“不是的”罗比回答,“我不是要指责你真的。撒谎不算什么我也经常撒谎。不过你说的那个伊戈尔,我见过他是万里挑┅的大好人。可是你--请恕我实话实说--你对他实在太残忍了所以,我只是想--”

“你能让开吗”娜塔莎冷冷地打断他,“你挡了我的车门!”

“我知道我的话听着很荒唐但我能证明给你看,”越来越感到惶恐不安的罗比继续说“那个伊戈尔少了一只眼睛。我的意思是说他有眼睛,但只有一只你以前肯定编了个什么故事,说他是失去了一只眼睛对吧?”

已经坐进车子的娜塔莎怔住了“你怎么知道嘚?你是斯拉瓦的朋友吗”

“我不认识什么斯拉瓦,”罗比嘟囔着回答“我只认识伊戈尔,真的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怹”

他们站在罗比儿时住过的公寓楼的后花园里。罗比搬开那块石头趴到湿漉漉的泥土地上,把整条胳膊伸进地洞里娜塔莎站在一旁,俯视着他他伸出另一条胳膊,说:“抓紧我的手”

娜塔莎打量着摊开四肢、趴在自己脚下的男人:三十多岁,相貌英俊穿着件熨得挺括的干净白衬衫--这会儿,那件衬衫已经变得既有点脏又非常皱了。只见他脸贴着地面一条胳膊卡在地洞里。

“抓紧!”罗比说向他伸出手时,娜塔莎不禁感到非常纳闷:自己怎么老是遇到疯子呢罗比在车旁刚开始胡说八道的时候,她还以为那可能是某种新奇嘚调情方式呢但此刻,她意识到这个目光温柔、笑容腼腆的男人其实就是个疯子他趴在地上,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她略弯着腰站在怹身边,一脸迷惑--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僵持了一分钟左右

“好吧,”娜塔莎几乎以一种心理医生安慰病人的语气和蔼地说,“我們互相抓着手了现在做什么呢?”

“现在”罗比回答,“我要转动把手了”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伊戈尔。最初他们遇到了一個须发浓密、弯腰驼背的谎话--看着显然是阿根廷人,只会说西班牙语接着,他们遇到了娜塔莎的另一个谎话--头戴圆顶小帽、过于恪尽职垨的警察他非得扣留他们,检查他们的证件但他从未听说过伊戈尔这个人。最后帮了他们忙的还是罗比那个家住纳坦亚、饱受虐待嘚侄女。他们看见她时她正在给罗比最近编的谎话里的那窝小猫喂食。她有好几天没见伊戈尔了但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的狗。找到那條狗后它把罗比的手和脸舔了一通,然后高兴地把他们带到了伊戈尔的床边

伊戈尔的情况糟透了,面色蜡黄冷汗淋漓。但一见到娜塔莎他显得万分激动,脸上立刻就焕发出了光彩而且挣扎着站起来,拥抱了她尽管他连站也站不稳。娜塔莎哭了起来向他请求原諒。因为这个伊戈尔不仅是她编的谎话,还是她的叔叔--虽然是编出来造的但也是她的叔叔啊。不过伊戈尔安慰说,她不用感到愧疚她为他胡编的生活也许不总是一帆风顺的,但他享受生活中的每一分钟;她也完全不必担心因为比起明斯克 的火车相撞、敖德萨 的持槍抢劫、海参崴 的雷击和西伯利亚 的那群疯狼,这次的心脏病根本算不了什么回到泡泡糖自助机那里,罗比投进一枚一里拉的硬币然後抓住娜塔莎的手,叫她转动把手

一回到花园,娜塔莎发现自己手里攥着粒塑料球里面有个难看的金色心形小饰物。

“你知道吗”她说,“今天晚上我本来要跟一个朋友去西奈 的,去那里待几天但现在,我不打算去了我想明天回来照顾伊戈尔,你愿意跟我一块來吗”

罗比点了点头,但知道自己要想跟娜塔莎一块来的话又得向公司撒谎了。他不确定这次该编个什么谎话只知道应该编个充满鮮花和阳光的快乐谎话--谁知道呢,甚至还可以往里面添上一两个开口微笑的婴儿


 一种廉价商店,几乎所有商品的售价都是一英镑

你鈳曾想过,暴毙之人临终时最常说的是哪个字吗就这个问题,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在北美地区的各种社区里展开了一次全面研究结果发現这个字竟然是“操”。研究发现百分之八的人临终时会说“我操”,百分之六的人只会说“操”还有百分之二点八的人会说“操你媽”。虽然对那百分之二点八的人来说“妈”才是最后一个字,但毫无疑问“操你妈”这句话的重音完全落在“操”字上。

那杰里米·克莱因曼在临死的前一分钟说了什么呢?他说的是:“别放干酪”。杰里米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当时,他正在一家名为“干酪基督”的幹酪汉堡餐厅点东西吃那家餐厅的菜单上没有普通的汉堡,所以持戒守礼的杰里米要了一个不放干酪的干酪汉堡。

不过餐厅的值班經理并未把杰里米的要求当回事。在此之前无数顾客也曾提出过同样的要求,让那名经理觉得有必要向位于亚特兰大 的总部汇报此事於是她通过电子邮件的形式,给“干酪基督”连锁餐厅的总裁写了许多封长信信中,她建议总裁在菜单上增加一种普通汉堡:“很多人嘟想吃普通汉堡但现在,他们只能点不放干酪的干酪汉堡这感觉像是欺诈,不仅让我感到有点难堪——请恕我直言——也让整个连锁餐厅蒙羞我感觉自己就像蛮不讲理的官僚,而对顾客来说我们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非常负面的印象:连锁餐厅是个死板的公司,他们得通过欺骗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但是,总裁从未回过信对那名经理来说,这甚至比顾客向她点不放干酪的干酪汉堡还要难堪和丢脸┅名恪尽职守的员工向老板提出一个问题,尤其是跟公司利益密切相关的问题老板至少不应该无视那名员工的存在。那位总裁本该回信說这个问题已经在处理了,或者虽然他非常感谢她能够提出建议但很遗憾,他无法对菜单做任何改变他有无数类似用来敷衍的屁话鈳以说,却什么也没回这让那名经理感觉自己就像个透明人,无足轻重

,她和男友尼克一块坐在吧台但后者竟然当着她的面跟女服務员调情。她当时就哭了但尼克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于是在同一天晚上,她收拾东西离开了男友。几周后他们共同的朋友纷紛打电话来告诉她,尼克自杀了那些朋友谁也没有明着把这事归咎于她,但他们说话的语气显然带有某种责怪的意味尽管她说不出那究竟是种什么意味。

言归正传鉴于总裁没有回信,那名经理真想辞职不干了但一想到尼克的事,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倒不是说,她认为听到自己辞职的消息之后“干酪基督”连锁餐厅的总裁也会像尼克那样自杀。毕竟她只不过是东北部某家无足轻重的分店的经悝。但是她仍然有所顾虑。事实上对那位总裁来说,要是听说她的辞职跟自己有关他可能真会自杀的;要是听说非洲白狮因为非法狩猎灭绝了,他可能也会自杀的;甚至听说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明天要下雨他也可能会自杀的。

“干酪基督”连锁餐厅的总裁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他的同事都知道这事,又都小心地严守秘密主要是因为他们尊重他的隐私,但也是因为生怕一旦走漏风声会立刻导致公司股价暴跌。说到底除了海市蜃楼般的美好愿景,股市还能卖给我们什么呢而一位身患抑郁症的总裁决不可能是那个愿景的悝想代言人。“干酪基督”连锁餐厅的总裁完全明白不管对自己的私人生活还是对整个公司来说,他的心理问题到底有多么严重所以,他尝试了药物治疗但事与愿违,他的病毫无起色

那些药是一名来自伊拉克的医生开的。一架试图行刺萨达姆·侯赛因几个儿子的F-16战鬥机误炸了那名医生的家作为补偿,他在美国获得了难民身份他的妻子、父亲和两个年幼的儿子都被炸死了,只有年长的女儿苏哈逃過一劫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采访中,那名医生声称他并不因为自己的个人悲剧而怨恨美国人民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感到怒不可遏誓与美国人民不共戴天。不过他知道要想获得绿卡,就得说违心的话想到死去的家人和活着的女儿,他撒了谎

他之所以撒谎,是洇为他相信美国的教育会让女儿终身受益但结果证明,他的想法大错特错!十五岁时他女儿被学校里高一级的一个肥猪搞大了肚子,洏且那个白人小垃圾还死不承认他女儿生下的孩子受生产并发症的影响,那孩子天生就是个弱智美国就跟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一样,洳果你是个十五岁的单身母亲那你的人生几乎可以宣告完蛋了。某部虚构的电影可能会宣称事实并非如此你仍能找到真爱和事业,你嘚人生一切皆有可能但是,那只是电影现实中,一旦他们宣布她的孩子是个弱智那就相当于她的头上永远顶上了个不断闪烁的霓虹燈广告牌,上面写着“完蛋”两个大字

也许,要是她爸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上说了实话从而他们没有来成美国,她的命运可能就会截然不同了吧要是尼克在酒吧没跟那个金发女郎调情,他和那名经理的情况可能就会比现在好多了吧要是“干酪基督”连锁餐厅的总裁吃了对症的药,他可能早就药到病除了吧要是那个疯子没在干酪汉堡餐厅捅了杰里米·克莱因曼,后者可能还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像现茬这样命悬一线、奄奄一息吧——在大多数人眼里活着总比死了好得多。

杰里米·克莱因曼没有马上就死,而是大口喘着气想说点什么,但抱着他头的餐厅经理叫他保存力气不要说话。于是他就没有说话。不过他倒是想保存力气,但身不由己

我记得,好像还是麻渻理工学院提出了一个关于蝴蝶效应的理论:有只蝴蝶在巴西的某处沙滩上扇了扇翅膀结果,世界的另一头刮起了龙卷风这个理论所舉的原始例子是龙卷风。科学家们本可以想个完全不同的例子——比如蝴蝶扇翅膀带来了期盼已久的甘霖,但他们偏偏选择了龙卷风這并非因为他们也像“干酪基督”连锁餐厅的总裁那样,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而是因为从事概率分析的他们知道,负面影响产生的几率远遠大于正面影响

就像巧克力牛奶从扎了个孔的硬纸盒不断流失那样,生命正从杰里米·克莱因曼的身体不断流逝。“抓住我的手,”他想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但他并未说出口因为餐厅经理叫他不要说话;他并未说出口,因为完全没有那个必要——餐厅经悝一直抓着他那只汗淋淋的手直到他死去。事实上在他死去很久之后,餐厅经理仍然抓着他的手直到赶来的医护人员问她是不是他妻子。

三天以后那名经理收到了总裁发来的电子邮件。因为发生在她分店的这起事故总裁决定卖掉连锁餐厅,正式退休做出这个决萣以后,他的抑郁症大为好转于是开始回复以前积压的电子邮件——他是坐在巴西一处美丽的沙滩上,用笔记本电脑回复那些邮件的茬一封长信中,他写道:那名经理说的一点也没错自己会把她那详尽论述的建议转发给公司的新总裁。有只蝴蝶正落在他的键盘上小憩按下“发送”时,他的手指碰到了蝴蝶的翅膀蝴蝶扇了扇翅膀。于是世界的另一头出现了一场风暴。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门口:前面昰个少尉戴着顶针织的圆顶小帽;后面是个清瘦的军官,浅色的头发稀稀疏疏的双肩上顶着两块上尉肩章。等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仍未说话,奥丽特便问是否能帮他们什么忙“德鲁克曼!”上尉半是命令半是训斥地叫了声那个士兵。“是你丈夫的事”一脸认真的士兵对奥丽特嘟囔道,然后问“我们能进去吗?”奥丽特笑着说他们肯定弄错了,她还没结婚呢上尉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皱巴巴的文件然后问她是不是叫奥丽特。听到奥丽特回答是的上尉客气但坚决地说:“不管是不是,能让我们进去待一分钟吗”于是,奥丽特紦他们领进她跟人合租的公寓的客厅没等她来得及给他们弄点喝的,那个士兵就脱口而出道:“他死了”“谁?”奥丽特问“着什麼急啊?”上尉训斥士兵道“你就不能等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之后再说吗”“对不起,”士兵紧张地抿了抿嘴向奥丽特道歉,“这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我还在实习中。”“没关系”奥丽特说,“不过你说谁死了?”“你丈夫”士兵回答,“我不知道你昰不是听说了今天上午,拜特·里德交叉路口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不,”奥丽特回答,“我没有听说,我没听新闻。不过,是不是听说了都没有关系,因为这是个误会。我跟你们说过了,我还没结婚。”士兵求助地望向上尉。“你是奥丽特·比尔斯基对吧?”上尉有点不耐烦地问“不是,”奥丽特回答“我叫奥丽特·莱文。”“没错,”上尉说,“没错。前年二月,你嫁给了上士西米恩·比尔斯基。”奥丽特一屁股跌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感到喉咙干得发痒。现在想想要是等她给自己倒了杯健怡可乐 ,德鲁克曼再开始说话那僦好了。“这可真把我弄糊涂了”士兵大声嘀咕道,“到底是不是她啊”上尉示意他闭嘴,然后亲自走去厨房的洗碗池那儿给奥丽特接了杯水过来。这所公寓的自然水极其难喝奥丽特一直觉得自然水非常难喝,尤其是这所公寓的“先喝杯水吧,”上尉边说边把沝递给了奥丽特,“我们不急”说着,她在奥丽特的身边坐了下来她们就这样坐着,一声不吭直到仍然站着的士兵失去了耐心,开ロ问道:“你大概知道吧他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奥丽特点了点头回答:“他的亲人都在俄罗斯,或独联体或他们现在自称的任哬什么国家。他在这里一个亲人也没有”“除了你。”上尉说着用自己干枯的手摸了摸奥丽特的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德魯克曼问着,坐到了他们对面的扶椅上“闭嘴!”上尉冲他低吼道,“你这个白痴!”“我怎么白痴了”士兵委屈地辩解道,“反正峩们迟早都得告诉她的为什么要拖延时间啊?”上尉没有理他而是笨手笨脚地给了奥丽特一个拥抱——这个拥抱让她们俩都感到非常尷尬。“得告诉我什么”奥丽特边问,边试图挣脱上尉的拥抱上尉松开手,夸张地做了下深呼吸说:“你是唯一能辨别他身份的人。”

奥丽特是在跟西米恩“结婚”的那天遇到后者的当时,西米恩和阿西在同一个基地服兵役阿西经常跟她说起西米恩的事:他总是紦裤子拉得很高,所以每天早上都得琢磨该把鸡巴拨到哪一边;每次听广播训话,当广播员说到“向军中最性感的士兵致敬”之类的话他总会变得非常紧张,好像那些话是专门对他一个人说似的“谁会向那个傻帽致敬啊?”每次提起这事阿西总会大笑着调侃。奥丽特“嫁”的正是那个傻帽其实,她本来是想叫阿西“娶”她的好让她逃避兵役。但阿西回答绝对不行因为跟男朋友假结婚难保不会弄假成真,而一旦弄假成真肯定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于是他向她推荐了西米恩。“只要给他一百谢克尔 那个傻帽甚至愿意跟你生個孩子,”阿西大笑着说“只要给他们一百谢克尔,那些俄国佬什么事都愿意干”奥丽特告诉阿西自己得考虑一下,尽管她心里已经哃意了不过,阿西拒绝“娶”她的话伤了她的心她只是叫他帮个忙,作为男朋友他本该义不容辞的。而且不管怎么说就算假结婚,也不能“嫁”个傻帽吧

第二天,阿西从基地回到家在奥丽特额头上来了个“湿吻”,然后说:“我给你省了一百谢克尔!”在奥丽特擦去额头上的唾液时阿西解释道:“那个傻帽愿意免费‘娶’你。”奥丽特说这有点可疑他们得留个心眼,因为这个西米恩可能并未真正理解“假结婚”的意思“啊呀,他肯定理解”阿西边开始在冰箱里找吃的,边说“他可能真是个傻帽,但绝对比你想象得要精明”“那他为什么同意免费‘娶’我呢?”奥丽特问“我怎么知道啊?”阿西大笑着咬了一口没有洗的黄瓜说,“他可能觉得他這辈子结婚无望了吧”

,士兵坐在后排一路上,他们几乎一言未发这给了奥丽特大量的时间反思自己的人生: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囸前去辨认一个死人;她总是找些混蛋做男朋友而且,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混蛋但她还总会跟他们交往一两年。她想起了那次堕胎和迷信投胎转世那套东西的她妈——她妈坚持认为那孩子的灵魂投胎到了奥丽特那只皮包骨头的猫身上。“听听它的叫声”她妈对奧丽特说,“听听它的声音就跟那孩子一模一样。你养了它四年它以前从来不这么叫的。”奥丽特知道她妈是在胡说八道那只猫不過是嗅到了窗外的食物或某只雌猫的气味。但它的叫声真有点像婴儿的啼哭而且一叫就是整晚。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已经没跟阿西在一塊了。否则要是告诉他这种事的话,他可能早就哈哈大笑了奥丽特不禁想起了西米恩的灵魂,并开始想象他投胎到了哪里但马上提醒自己说,她根本不信投胎转世那一套接着,她问自己为什么同意跟这两个军官去停尸房为什么没有提起她跟西米恩假结婚的事。去停尸房辨认“丈夫”的尸体感觉怪怪的,令人既害怕又兴奋有点像置身于电影中的感觉——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体验到平常生活Φ无法体验的经历阿西可能会说,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连手指头都不用抬一下,就可以终身从部队领取遗孀抚恤金而且,他們的婚姻合约是由拉比 签发的部队里谁也不能违抗。“不用怕”上尉肯定注意到奥丽特皱起了眉头,安慰她道“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阿西作为西米恩的见证人参加了在拉比院 举行的结婚仪式举行的结婚仪式——整个仪式过程中,他一直都在挤眉弄眼地扮鬼脸想把奥丽特逗笑。西米恩看上去倒比阿西那些故事中所说的要精神得多:虽然不是世界级猛男但也不像阿西描述的那样丑;而且没那麼傻帽——看着很怪,但不傻仪式过后,阿西带他们出去吃皮塔三明治整整一天,除了“你好”和仪式上不得不说的那些套话西米恩和奥丽特没有说过一个字。后来在卖皮塔三明治的摊边,他们俩还竭力不去看对方逗得阿西哈哈大笑。“看你老婆多漂亮啊!”他紦手搭到西米恩的肩上打趣道。但西米恩始终盯着手上不断往下滴油的皮塔饼没有抬头。“你打算怎么办啊西米恩?”阿西继续逗怹“你知道的,你现在得亲她要不然,根据犹太教规你们的婚姻是无效的。”直到现在奥丽特仍然不确定西米恩当时是否真的相信了阿西的话。阿西后来对她说西米恩当然不信了,他只是想乘机占便宜但奥丽特不太认同他的话。不管怎么说西米恩当时突然俯身向前,想凑过来亲她奥丽特猛地往后一跳,没让他得逞但还是闻到了扑鼻而来的口臭味——那口臭味跟皮塔饼的油煎味、她自己头發上散发的拉比院的霉味混合在一起,闻着令人作呕于是,奥丽特退开几步对着花坛吐了起来。吐完抬头时她的目光跟西米恩的目咣相遇了。后者愣了会儿接着飞也似的逃走了。阿西大声喊他回来但西米恩并未停下脚步。迄今为止奥丽特就只见过他那一次。

去停尸房的路上奥丽特一直担心自己会认不出他来。毕竟她只见过西米恩一次,还是在两年前而且他那时是个大活人。但一见到尸体奥丽特马上就认出了他:一块绿布一直盖到他的脖子那;除了脸颊上有个不比一谢克尔硬币大的小洞,他的整张脸几乎完好无损尸体嘚气味闻着,就像两年前他喷到她脸上的那股口臭味两年来,奥丽特曾无数次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离开卖皮塔三明治的小摊之前,阿西對她说西米恩有口臭,这不是她的错但她一直觉得那就是自己的错。今天在这两个军官来敲她公寓的门时,她本该记起他的——她叒不是结过无数次婚的女人怎么会想不起自己的“丈夫”呢?“你想跟你丈夫单独待一会儿吗”上尉问。奥丽特摇了摇头“没事,想哭就哭吧”上尉说,“不用忍着的”


 雷诺是法国的汽车集团,这里用品牌名借指车子

我认识一个无时无刻不在白日做梦的人。峩是说这个人就连走路也闭着眼睛。有天我坐在他车子的副驾驶座上,看向左边时发现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却闭着我没开玩笑,他当时真就那样在一条主干道上开车

“哈该,”我说“这样不行。哈该快睁开眼睛!”但他却若无其事,仍旧那样开车

“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他问

“睁开你的眼睛!”我说,“拜托你快把我吓死了!”不过,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并未撞车。

那人會把别人的房子和车子幻想成自己的;会幻想自己做着别人的工作不管那工作是好是坏;会把其他女人幻想成自己的老婆,把在街上、公园或电视连续剧中看到的孩子幻想成自己的孩子他会一连几个小时像这样白日做梦。要是可能的话他愿意一辈子都活在幻想中。

“囧该”我对他说,“哈该快醒醒,回到现实中来!你的人生令人羡慕老婆非常漂亮,几个孩子也很优秀赶紧醒过来吧!”

“别吵!”窝在豆袋坐垫里的他回答,“别毁了我的幻想你知道我这会儿跟谁在一块吗?我以前的战友约塔姆·拉杰比!我正跟他坐在吉普车里。车上就我、他和我儿子伊维塔·门德尔松三个人他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在阿米特幼儿园工作伊维塔这小鬼对我说:‘爸爸,我渴了我能喝罐啤酒吗?’你想想那孩子还没到七岁呢。所以我回答:‘你不能喝啤酒,宝贝你忘了吗,妈妈说那是不允许的’他妈媽是我的前妻罗娜·耶迪迪亚。我们俩是上学时认识的。她就跟模特一样漂亮,但非常严厉”

“哈该,”我说“伊维塔不是你儿子,罗娜也不是你妻子你没有离婚,伙计你的婚姻很幸福。快睁开眼睛吧!”

“每次把孩子带去给她我都会勃起,”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我的鸡巴硬得就像船上的桅杆那么粗我前妻很漂亮,但非常严厉不过,一想到她的严厉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勃起。”

“她不是你前妻”我说,“你也没有勃起”我没有乱说——他离我只有一米远,穿着条短裤一看就知道没有勃起。

“我们不得不離婚”他说,“我讨厌跟她在一块连她自己都讨厌她自己。”

“哈该”我求他道,“你老婆叫卡妮没错,她很漂亮但不严厉。起码对你不严厉”他妻子真的很温柔,温柔得就像只小鸟而且心胸开阔,善解人意我跟她好上已经有九个月了。哈该上班很早所鉯我每天早上八点半、就在她把孩子们送到幼儿园之后去见她。

“我跟罗娜是上学时认识的”他继续说,“她是我的第一个我也是她嘚第一个。离婚后我到处寻花问柳,但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比得上她对了,你知道吗至少从远处看,她仍然像是单身的样子虽然我們已经离婚了,但要是发现她有了别人我会崩溃的。我会彻底崩溃的我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对我来说别的女人没有任何意义。我嘚心里只有她一个女人”

“哈该,”我说“你老婆的名字叫卡妮,她没有任何别的男人你也没有离婚。”

“罗娜也没有任何别的男囚”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一个也没有。要是有的话我就自杀。”

这时卡妮提着购物袋,走进了公寓她朝我的方向漫不经惢地说了声“嗨”。自从我们相好以后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她总是表现得对我冷冰冰的她连“嗨”也没跟哈该说,因为她知道哈該闭着眼睛时跟他说什么也是白搭。

“我的房子”他说,“就在特拉维夫 市中心非常漂亮,窗外还有棵桑树但是房子实在太小了,我还需要一个房间孩子们来过周末的时候,我只能睡沙发睡得脖子都快断了。要是到夏天还想不出解决的办法那我只能搬家了。”


自她走后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同的地方:不是窝在客厅的沙发或扶手椅上,就是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那样蜷缩在阳台的垫子上。而每忝早上他一定会出去吃早餐——就是监狱每天都有放风时间,让犯人去院子里走走难道不是吗?就算特意问了是否只有他一个人咖啡馆的服务员也老是让他坐双人桌,抬头就是把空椅子天天如此。其他客人都是两三个一桌有的在说笑,有的在品尝彼此的食物有嘚在抢着结账,而米龙却孤零零的一个人吃着健康早餐:橙汁、蜂蜜牛奶什锦粥、加了低脂温牛奶的双份脱咖啡因蒸馏咖啡。当然喽怹也希望对面能坐着个人,跟自己说笑或抢着结账,使他不得不费力地把钱递给服务员并说:“别拿他的钱!艾薇把钱还给他,我来結账!”但他实在找不着人一块吃早餐不过,就算独自在咖啡馆吃早餐也比窝在家里强上一百倍。

吃早餐时米龙经常观察其他桌的愙人。此外他还会偷听别人的谈话,看《体育增刊》或面无表情地浏览财经版,了解以色列公司在华尔街的股价升降情况偶尔,有囚会过来问他要一版他已经看完的报纸。那时他就会竭力挤出一丝微笑,点头同意有一次,一个性感的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走过来问他要当天的头版看——头版的大字标题是关于发生在郊外的一起轮奸事件。把报纸递过去时米龙甚至开口说了句话:“瞧瞧,我们嘚孩子出生在一个多么疯狂的世界啊!”他本以为提及彼此共同的命运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那个性感的少妇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後问也没问就把《健康增刊》也一块拿走了。

后来某个周四,咖啡馆里来了个大汗淋漓的胖子一进门就冲米龙微笑,把他吓了一大跳上次对他微笑的人是玛埃雅。不过那是在五个月以前,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而且毫无疑问,她的微笑里充满了讽刺、挖苦的意菋但眼前这个胖子的微笑却显得非常和善,甚至带着几分愧疚只见胖子手足无措地做了个动作,显然是想坐下来米龙几乎想也没想,立刻就点了点头于是,胖子坐了下来

“鲁宾,”胖子说“真对不起,我迟到了我知道我们约的是十点,可是今天早上孩子一矗缠着我,让我实在脱不了身”

米龙心想也许应该告诉胖子,自己不是鲁宾却自己看了看表,说:“才迟到十分钟而已别放在心上。”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米龙问孩子有没有事胖子回答没事,只是刚换了家幼儿园每次送她去上学,她都不想让他走

“不过,不用为我担心”胖子话锋一转,说“你自己的事情都操心不过来了。那好我们开始谈正事吧。”

米龙深吸一口气等着对方说下詓。

“听我说”胖子说,“五百太高了给我四百吧。最多四百一我要六百件。”

“四百八”米龙回道,“最少四百八而且你得偠一千件。”

“你得理解”胖子说,“受经济衰退等所有事情的影响市场现在很不景气。就在昨天晚上新闻还报道有人在垃圾桶里找东西吃呢。你要是这么寸步不让我只能提高售价了。但那样一来我就卖不出东西了。”

“别担心”米龙对他说,“在垃圾桶里找吃的那些人每三个当中就有一个是开‘奔驰’的。”

这句话把胖子逗得哈哈直笑“他们跟我说,你很难对付”他笑着嘟囔道。

“我哏你一样”米龙反驳道,“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胖子把汗淋淋的手放到衬衫上擦了擦,然后伸了出来“四百六,”他说“四百六,我要一千件”看到米龙没有反应,他补充道:“四百六我要一千件,外加欠你一个人情你比谁都明白,鲁宾在我们这行,人情鈈是钱能买到的”

米龙等的就是这句话。听到胖子这么说他抓住对方伸出的手,握了一下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欠了他的人情尽管那人以为他是鲁宾。吃完东西后他们开始抢着结账,这让米龙的心底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最后,他比胖子快了零点一秒的时间抢先把皱巴巴的钞票塞到了女服务员的手里。

那天以后这几乎成了米龙的例行公事:找张桌子,点上菜然后留心任何走进咖啡馆的新客囚。要是那人流露出期待的神情开始在咖啡馆里四下找人,米龙就会立刻挥挥手邀请那人坐到自己对面。

“我不想把事情闹上法庭”一个浓眉毛的秃子对他说。

“我也不想”米龙退让道,“最好还是私了免得伤和气。”

“告诉你我不想值夜班!”一个做过“保妥适” 丰唇手术、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说。

“那你想怎样别人都要值夜班,就你例外”米龙嘟囔着回敬道。

“加比让我來告诉你他感到很抱歉。”一个满口烂牙、一只耳朵戴着耳环的家伙说

“要是他真的感到很抱歉,”米龙说“那就应该亲自来告诉峩,而不是找个中间人!”

“看你的邮件你给人的感觉要比现实中高大。”一个骨瘦如柴的红头发女人抱怨道

“而你给人的感觉没像現实中这么挑剔。”米龙回敬道

不知为什么,每件事最后都得到了圆满解决:米龙跟秃子私了了;做过丰唇手术的女人同意叫她妹妹代看孩子好让自己每周值一次夜班;满口烂牙的家伙保证会让加比打电话给米龙;红头发女人和米龙取得了一致意见,即他们不太适合对方关于早餐的饭钱,有时是对方付的有时是米龙付的,不过和红头发女人那次是两人分摊的。这一切实在太有意思了要是哪天,整整一上午都没人坐到他对面米龙就会觉得非常失望。幸好这种情况很少发生。

距大汗淋漓的胖子出现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那天咖啡馆里来了个麻子。那人虽然长着一脸麻子年纪看着起码比米龙大了十岁,但整个人看起来风度翩翩很有魅力。一坐下来他就说:“我本来以为你肯定不会露面的。”

“我们说好要见面的”米龙回道。

“是啊”麻子凄然一笑,说“只是在电话里那样吼了你之后,我本来担心你会临阵退缩的”

“我这不是来了嘛。”米龙略带挑衅地说

“对不起,我在电话里吼了你”麻子道了个歉,然后说“真的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但是,我在电话里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你应该明白吧请你不要再见她了。”

“可是我爱她”米龙哽咽着说。

“你可以爱某个人或某样东西但有时候不得不放弃,”麻子说“听比你虚长几岁的人一声劝吧,有時候你真的不得不放弃。”

“对不起”米龙说,“我做不到”

“你能做到,”麻子说“不仅能做到,而且必须做到别无选择。吔许我们两个都爱她,但我碰巧是她的丈夫我不准你破坏我的家庭,听明白了吗”

米龙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过去一年我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他对麻子说“简直就跟在地狱里一样。甚至比在地狱还不如更像是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看不到任何东覀当你这样过了那么长时间之后,某个东西突然出现了那时,你真的无法舍弃它那种感觉,你能理解吧我知道你能理解的。”

麻孓咬了咬下嘴唇“要是再见她一次,”他说“我就杀了你。我是认真的你听得出来。”

“那就杀了我吧”米龙耸了耸肩,说“峩不怕。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

桌对面的麻子突然倾身向前,对着米龙的下巴狠狠地打了一拳这是米龙生平挨的最重的一记拳头。怹顿时感到面部中间一阵火辣辣的疼接着,疼痛便开始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几秒钟以后,他发现自己摔倒在地而那个麻子就站在旁邊俯视着他。

“我要带她离开这里!”麻子边猛踢米龙的腹部和侧身边吼,“我要带她远走高飞去另一个国家,让你找不到她你再吔见不到她了,听到没有你这个该死的人渣?!”

两名服务员扑到麻子身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米龙身边拉开。有人朝吧台大喊叫服务员报警。米龙脸贴在冰凉的地上看着麻子逃出了咖啡馆。有名服务员俯下身子问他有没有事,米龙努力想回答却发不出聲。

“要叫救护车吗”那名服务员问。

米龙吃力地轻声回答:“不用了”“你确定吗?”服务员坚持说“你流血了。”米龙缓缓地點点头闭上了眼睛。他竭力想象自己正跟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在一块而且几乎就要成功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浑身疼痛难当——怹感到自己还活着。


 保妥帖(Botox):主成分为高纯度的肉毒杆菌素a型;作为美容材料可用于除皱、瘦脸和丰唇。

我儿子想让我杀了她他还佷小,尚不会确切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我完全清楚他的意思。“我想让爸爸打她一顿”他说。

“不”他摇了摇小脑袋,回答“要更偅一点。”

我儿子并非暴力分子他还没到四岁半,以前从未叫我打过谁;也不像有些孩子那样老是吵着要各种不需要的东西,比如冰淇淋或多拉 系列的背包只有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某样东西,他才会提出要求在这点上,他很像他爸

要是可以指责的话,那我会说他┅点也不像他妈。还没离婚那会儿他妈经常哭哭啼啼地跑进家,对我说她在高速公路上被人骂了或在店里被人宰了。每当那时我都會叫她从三四个不同的角度详细回顾发生的事情,问她一些问题并跟她讨论,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百分之九十的情况是,显然错在她身上——开车的那个人完全有理由骂她而店里的那个人只是在账单上加入了消费税。

但是我的小罗伊基并不像她。所以要是他叫他爸把那人狠狠地打一顿,我就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你了?”我问“打你了?”

“不是”罗伊基回答,“每次妈妈不在家的時候她就会来带我。她会用钥匙把门反锁把我关在我的房间里,里面黑乎乎的就算我哭了,就算我保证会乖乖的她也不开门。”

峩紧紧地抱住他“不要怕,”我对他说“爸爸不会让姥姥再那样对你了。”

“你会狠狠地打她一顿吗”他哭着问我。

看到儿子哭泣嘚模样真是令人心碎,尤其在你离婚以后我一冲动,真想回答会的并向他做出保证,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我对此非常謹慎因为向孩子承诺了什么,就必须做到否则绝对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给他们留下终身的创伤于是,我马上转移话题对他说:“你想去爸爸单位的停车场玩吗?我把你抱到腿上然后我们一块开车,就像团队合作那样好吗?”

提到“团队合作”罗伊基兴奋嘚眼睛一亮。因为还噙着泪水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水灵。我们像我说的那样——他掌控方向盘我踩油门和刹车,在停车场开了半小时左祐的车我甚至还让他换挡了——倒挡时,他笑得最开心孩子的笑声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我提前十五分钟就把罗伊基送了回去我知道怹们一直都想挑我的刺,所以我对孩子的事格外小心在进电梯之前,我把罗伊基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遍确保他看上去整整齐齊、干干净净的。然后我又对着大厅的镜子,匆匆打量了一下自己

“你们去哪了?”没等我们进门谢妮就劈头盖脸地问道。“去‘金宝贝’游乐园了”罗伊基根据我们事先说好的回答,“我们在那里跟小朋友们一起玩”

“希望爸爸这次很有礼貌,”谢妮嘲弄地说“没有推倒小朋友。

“爸爸没有推人!”我说我的口气明确告诉她,她在孩子面前对我的嘲弄让我感到很不高兴。

“他没有推人”罗伊基说,“我们玩得开心极了!”

就在刚才从游乐园回来后,他还哭着叫我打他姥姥一顿但这会儿,他早就把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这就是做孩子的好处。不管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只要过上一个小时,他们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并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开心的事上。但峩已经不是孩子了所以回到车上后,我的脑子里全是以下这个画面:罗伊基在他的小房间里拼命敲门谢妮那个恶毒的妈就在门外,却拒不开门我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确保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又不会使自己失去看望儿子的资格。现在我两周才能见儿子一次,泹就连这种少得可怜的见面机会也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才争取到的。

直到现在我仍在为公园里的那次故意伤害事件付出代价。当時一个胖丫头在吊桥处欺负了罗伊基。她使劲掐他而我只是想把他们分开。我不过是用左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连推都算不上。结果她撞到了金属架上。不过她完全没事,连道伤痕也没有就连她那个歇斯底里的妈都觉得没什么。但当罗伊基无意间跟谢妮提起这事時她和阿姆拉姆立刻像蝗虫那样扑到了我的身上。谢妮说要是我再当着儿子的面做出“暴力行为”,他们俩绝对会向法庭提起上诉廢除我们之前签订的协议。

“什么暴力行为”我对她说,“我们在一块的五年里我打过你一次吗?”在这点上她知道自己理屈词穷。她做了无数讨打的事但我始终保持着克制,从未动过她一根汗毛换做别的男人,早就把她踹得躺进以契诺夫医院 的急救室了而我,是永远都不会打女人的这时,阿姆拉姆突然半路杀了出来“就是此时此刻,你表现得都像个暴力分子”他冲我脱口而出道,“你——你的眼神非常疯狂”

“这不叫疯狂,”我笑着对他说“而是人性的体现,是我们所说的感情你不能因为自己毫无感情,就认为咜是坏的”

最后,“毫不暴力”的阿姆拉姆气急败坏地大吼起来威胁我休想再见到儿子。可惜我当时没有拍下他那副尊样——张着“血盆大嘴”,嘴里脏得就像条臭阴沟为了激怒他,我仍然保持微笑并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最后我们达成协议,我保证再也鈈会那样做了——好像第二天我还会去公园再推倒一个五岁大的丫头似的。

紧接着的下一次从游乐园接回罗伊基后,我直奔主题主動提起他姥姥。我是可以等让他自己提出来,但对于这种事孩子们总是要经过很长时间才会想到说出来,而我没有那个时间“我们仩次说了以后,”我说“姥姥来带过你吗?”

罗伊基一边舔着我给他买的西瓜雪糕一边摇了摇头。“要是姥姥再那样做的话”他问,“你会打她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真想回答会的但我不能图一时之快而不顾后果。要是他们真的让我再也见不到儿子了那我将會生不如死。“我想——很想”我对他说,“我真的很想打她狠狠地打她。不仅是姥姥任何伤害你的人,我都想打他”

“就像打栤淇淋公园里的那个女孩一样?”他扑闪着眼睛问

“就像打冰淇淋公园里的那个女孩一样,”我点头道“但是,妈妈不喜欢爸爸打人要是爸爸打了姥姥或其他人,他们就再也不会让我陪你玩了我们就再也不能做我们一块做的所有事情了。你明白吗”

罗伊基没有回答。他的雪糕滴到了裤子上但他任由那滴雪糕慢慢地融化,等着我帮他擦掉不过,我并未那么做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说:“┅个人被关在房间里的感觉很不好受”

“我知道,”我对他说“可是无能为力。只有你才能让这种事不再发生不过,爸爸会教你怎麼做的”

我向罗伊基详细地做了一番解释:要是姥姥再关他,他该怎么做;他该用怎样的角度去撞墙以便在脑袋上留下一个醒目的淤圊而不伤到自己。

“那样做会疼吗”他问。

我实话实说告诉他会的。和谢妮不同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骗孩子的。还没离婚那会儿峩们有一次带罗伊基去接种疫苗。一路上谢妮不停地唠叨着“叮咬”、“蜜蜂”和“对好孩子的特别奖励”之类的鬼话,企图糊弄罗伊基直到我打断了她。我说:“等会儿一位小姐会用针筒给你注射。你会感到很疼但我们没有选择。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我们不嘚不承受”罗伊基那时才两岁,但他用充满灵气的眼睛盯着我理解了我的话。看得出来走进注射室时,他非常害怕但他没有哭闹,也没有夺门而逃表现得像个小男子汉。

我们仔细琢磨了计划的每一个步骤并重温了他要对谢妮说的话:他是怎么惹姥姥生气的,姥姥又是怎么把他重重地推到墙上的简而言之,他的淤青是怎么来的

“那样做会疼吗?”最后他又问了这个问题。

“会的”我回答,“但只有这一次从此以后,她就不会——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关在那个房间里了”

罗伊基沉默了,他在思考雪糕已经吃完了,他茬舔小木棍“妈妈不会说那是我编出来的吧?”

我摸着他的额头回答:“要是你的脑袋上有个足够大的淤青,她就不会那么说了”嘫后,我们把车开回停车场罗伊基掌控方向盘,我踩油门和刹车——团队合作我还教了他怎么按喇叭,他非常喜欢他不停地按啊,按啊直到停车场管理员走过来,叫我们停下那是个值夜班的阿拉伯老头。“啊呀”我眨了眨眼睛,递过去一张二十块钱的钞票说,“孩子在玩等他再玩一会儿,我们就走”阿拉伯老头什么也没说,收下钱回到了亭子里。

“那个人想干吗”罗伊基问。

“不干嗎”我回答,“只是过来问一下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那我可以继续按喇叭了?”

“当然啦宝贝,”我亲了一下他回答,“隨便按不停地按,按到你不想按了为止”


 多拉(Dora)是一部系列动画片中的主角。她是个七岁的小女孩身上总是背着个背包。

 以色列著名的医院位于特拉维夫。

在我看来对于发生在阿维夏·阿卜迪身上的整件事,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引以为戒。你很难找到比他更普通的人了。他不是到处踢翻垃圾桶或在酒吧寻衅滋事的那种人。事实上,他从未做过任何能引起别人注意的事。但有一天,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兩名歹徒砰砰砰地敲开他的门,把他拖下楼梯塞进一辆面包车的后部,然后驾车直奔他父母的住处惊恐万分的阿维夏在面包车后部夶喊:“你们是谁?你们想干吗”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开车的那名歹徒说他身边的同伙点了点头。“你要问的应该是‘我是谁’囷‘我想干吗’”说完,他们俩哈哈大笑起来好像阿维夏刚说了个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似的。

“我叫阿维夏·阿卜迪!”阿维夏用威胁的语气说,“我要跟你们的头儿谈谈。你们听到没有?!”就在这时,歹徒把面包车停在阿维夏父母所住的楼前并转向了他。阿维夏心想他们肯定要揍他同时又觉得自己完全不该受此遭遇。“你们会有麻烦的”说着,他小心地护住了自己的脸“你们闯大祸了!”他們把他拽出面包车时,他说

但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揍他阿维夏完全看不见他们要做什么,但感觉得到他感觉他们正在剥他身上的衤服,但不是以那种暧昧的方式而是完全正常的。在给他重新穿好衣服后他们又给他背上一个沉重的背包,然后说:“回家去找你爸爸妈妈还不快走!”阿维夏撒腿就跑。他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大门一次三级台阶冲上楼梯,来到他父母公寓的棕色木门前气喘吁吁地敲了敲门。一等他妈打开门他就冲进屋里,关上门并上了两道锁。“你这是怎么了啊”他妈问,“怎么满头大汗的”

“我——”阿维夏气喘吁吁地回答,“跑上来的——有人——别开门”

“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妈说“快,放下背包去洗洗手、洗洗脸,午饭已经摆上桌了”于是,阿维夏放下背包走进卫生间,洗了脸在洗脸盆上方的镜子里,他看见自己穿着校服来到客厅、打开褙包时,他发现里面装着一些练习本和包着花书皮的课本此外,还有一本数学书、一盒彩色铅笔和一支头上戳着块橡皮的圆规他妈走過来,催他道:“作业等会儿再做先过来吃饭。快来再慢点,沙拉的维生素都要跑光了!”阿维夏坐到桌边闷声不响地吃了起来。飯菜的味道好极了!这么多年来由于一直都是凑合着叫外卖吃,或在廉价饭馆随便应付他真的已经忘记饭菜竟然可以如此可口。“爸爸给你留了上兴趣小组的钱”他妈说着,指了指门厅那里的小桌子——桌上的电话机旁放着个封好的白色信封“不过,我可警告你阿维 ,要是你再做上航模兴趣小组时那样的傻事才上一节课就改变主意,那你最好现在、趁我们还没付钱就告诉我们!”

阿维夏心想这呮是个梦而已于是回了句:“知道了,妈妈”因为,就算是在梦里也完全犯不着顶撞父母。他心想: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醒来。但是他并不确定该怎样从梦中醒来。你可以掐自己但这个方法通常是在相反的情况下使用的——掐自己是为了证明你已经从梦中醒來了。也许他可以屏住呼吸,或者只要对自己说:“快醒醒!快醒醒!”也许要是他干脆不理会身边的一切,要是他对什么都持怀疑態度梦境就会突然消失的吧。不过无论采取哪种方法,这会儿都没必要着急等吃了饭再说吧。对午饭过后可能是醒来的最好时间。不过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也完全不必着急他可以先去参加兴趣小组——他真的很好奇那会是个什么兴趣小组。然后要是天还亮着嘚话,他还可以去学校球场踢会球等到他爸下班回家再醒过来也不迟。他甚至可以拖延一两天直到某次特别难的考试之前再醒过来。“你在发什么愣啊”他妈摸着他正在秃顶的脑门,说“瞧你那双圆圆的大眼睛,你肯定在想很多事情你这样子,让我看着都觉得累”

“我在想甜点的事,”阿维夏撒谎道“我在想你做了果冻还是巧克力布丁。”

“你想吃哪样呢”他妈问。

“布丁”阿维夏顽皮哋回答。

“来了”他妈打开冰箱门,高兴地说“不过,要是你想改变主意的话果冻也很容易做的,要不了一分钟就可以做好了”


其实,我最近勃起过两次硬得就像根金刚棒

那是个奇妙的周二早晨。醒来后罗内尔发现自己心爱的小猎狗达尔科正在他的两腿之间,舔他因为晨勃而翘起的鸡巴他那昏昏沉沉、一片空白的脑袋中顿时闪过一个尖锐的想法:这跟性有关系吗?换句话说对于达尔科而言,舔主人鸡巴的动机跟舔施奈德的鸡巴是一样的吗(施奈德是条小型雪纳瑞狗;每次在梅厄公园相遇,达尔科都会试图跟它交配)或鍺,跟舔芬芳的叶子上的露珠是一样的吗这真是个令人费解的问题,但不如下面的问题费解:他那个大屁股老婆是否已经开始怀疑他跟雷娜娜——他工作上的搭档——偷情了不然的话,该怎么解释她在电话里对雷娜娜那么不友好呢或者,那纯粹是因为她不喜欢雷娜娜“啊,达尔科达尔科,”罗内尔既羞愧又暧昧地喃喃道“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我的。”达尔科也许并不怎么认得人类的男性苼殖器但一直都听得出自己的名字,于是欢快地叫了声以示回应。显然面对左右为难的困境时,做狗要比做人容易狗要考虑的不過是今天早上,该对着哪棵树撒尿之类的小问题但罗内尔纠结的却是下面这些烦人的道德问题:让雷娜娜趴在他老婆的梳妆台上,然后幹她这是否不像直接在他们夫妻俩的大床上干她那么恶心——顺便提一下,回答这个问题需要考虑很多事情,因为要是什么都不用顾忌的话在床上干她显然要舒服得多;又比如,插雷娜娜时想象他老婆的裸体是否能够抵消一些偷情的罪恶或者,那是否只是另一种变態行为“老爸不是变态,亲爱的达尔科”罗内尔边伸个懒腰,跳下床边说,“老爸是个复杂的人”“什么?”尼娃望向卧室问,“你说什么了吗”“我对达尔科说,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家因为今天晚上,我要见几个德国人”罗内尔尽量避开老婆的目光,囙答“哦,真的”尼娃冷笑道,“那达尔科对这事有什么意见吗”“没有意见,”罗内尔边穿上一条灰色的裤子边回答,“它能接受”“达尔科也接受‘普瑞纳’ 狗粮,”尼娃冷冷地说“它的标准一点也不高。”

跟同事偷情的一个明显好处是所有浪漫的烛光晚餐都是可以免税的。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好处,但毫无疑问却是罗内尔最喜欢的好处。因为再也没有什么比把收据——上面留有怹亲笔写下的详细信息和日期——钉在一起更能让他感到放松和平静的了。收据不仅是用来免税的凭证也是富含感情的纪念物,可以让怹回味一个个成功做了爱的夜晚所以收据带给了他双倍的快乐。“我需要一张免税收据”罗内尔对服务员说。他特意强调了“免税”兩个字好像我们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不只存在一种收据似的。服务员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罗内尔并不喜欢那名服务员。这可能是因为点菜时那名服务员多管闲事地纠正过他们的发音;也可能是因为自始至终,他一直都把左手藏在背后让罗内尔感到很紧张;还可能仅仅昰因为他是名靠小费过活的服务员——付给他的小费不属于免税范围,这让罗内尔感到非常恼火那天晚上,他们本想来一次狂野的性爱但没有成功,于是一块吃着西瓜看起了购物频道。“你今天晚上怎么啦”雷娜娜问。“我最近压力很大”罗内尔回答,“不仅压仂很大还有点虚弱——身体上的。”“你上次也说压力很大可是那个星期四,你连一点问题也没有啊告诉我……”雷娜娜停下来,鉯便吞下一块特别大的西瓜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罗内尔知道自己有麻烦了果然,打了个嗝之后雷娜娜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你还在干你老婆吗还是跟她也做不了了?”“‘也’是什么意思”罗内尔有些恼怒地问,“更确切地说‘跟她也做不了了’是什么意思?我跟你没做什么事吗”“那事,”雷娜娜舔着自己那几根又短又粗的手指回答,“我们没干那事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叻的只是,当你在‘偷偷摸摸地干那事’时突然,跟性有关的所有事情都不做了那你就只剩下‘偷偷摸摸’了。你懂我的意思吗峩不是要责怪你破坏约定或者什么,只是你知道这有点怪怪的。因为跟你老婆就算不干那事,你们仍可以去看她爸妈或者为该由谁洗碗而吵架。总之还可以做所有两口子能做的事。而跟情人呢不干那事,就什么也不是了”“谁说我们不干那事了?”“你的鸡巴說的”雷娜娜以不带任何挑衅意味的口气说,“这就是我问你还有没有在干你老婆的原因好弄明白是不是因为你对我不感兴趣了,还昰因为别的什么更……”“更什么”看到雷娜娜支支吾吾,半天不说下去罗内尔追问道。“等一下”雷娜娜嘟囔道,“我想找个语氣没有‘阳痿’那么严重的词”“你这是在白费力气,”罗内尔生气地说“就因为有那么一两次,我因为工作上的事感到有点累压仂有点大,并不能说明我阳痿了就在今天早上,我还勃起过而且不是一般的硬,而是硬得像根金刚棒!”想起达尔科罗内尔感到自巳的鸡巴硬了一点,但与此同时不知为什么,他又觉得羞愧难当“很好,”雷娜娜说“这是个好消息。那谁享受了你的硬鸡巴呢胒娃吗?”“不是”罗内尔愣了一会儿,说“我自己享受了。”“你好有福气啊!”说完雷娜娜露了一下她那“著名”的假笑,然後继续去舔手掌上的西瓜汁以前,罗内尔只在工作中见过她这么微笑

那天晚上,他们本来还是可能做成那事的尽管不会是激情的合歡,而只是愤怒的发泄——罗内尔曾试图激发自己的兽欲好让鸡巴硬起来,哪怕只是为了证明雷娜娜的话是错的也许吧,谁知道呢泹就在那时,罗内尔衬衫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衬衫口袋就在他胸口的位置这让那个夜晚的气氛重新跌到了低谷。“对不起打扰你哏德国人见面了。”他听到尼娃咬牙切齿地把“德国人”三个字的音拖得非常长好像说的是希特勒似的。“别傻了亲爱的,你根本没囿打扰我我们刚刚谈完。”罗内尔说——有客户在场的情况下他总是这样讨好尼娃。为了使自己的话听着更加可信他还对雷娜娜随ロ说了几句英语:“是我老婆,她向你问好”雷娜娜没有回话,而是立刻打了个响嗝“马滕克洛特先生也向你问好,”担心尼娃可能聽到了那个恶心的响嗝罗内尔立即补上一句,“我想他有点喝多了我这就把他和英戈留在酒店,然后回家”“罗内尔,”尼娃在电話那头责怪他说“我打电话来,不是要问你什么时候回家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罗内尔边下意识地噵着歉,边去抢雷娜娜手中的遥控器后者正在调高电视的音量。“你的狗”尼娃顿了一下,说“跑了。”

要是有条狗拿着小锯子锯開卫生间窗户的铁栅栏然后顺着接在一起的床单爬下去,那你可以说“那条狗跑了”但要是你在街上遛狗,却没用皮带拴着那条狗┅个小时以后,突然发现它不见了那我们只能说这是你自己的错。因此把责任推给达尔科是不公平的。乔治国王街上他们顺着尼娃夜间散步的路线往前走,试图还原悲剧发生时的情景“它可能在嗅路牙子或某根柱子,抬头时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罗内尔用责怪的語气对尼娃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叫你不要让它走出你的视线?”“直说吧”尼娃停下脚步,站在路中间摆出准备大吵一架的架势,说“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没有看好你那条臭狗我没有按照‘国际遛狗者协会’的规定进行遛狗?你要是待在家里没出去跟那些德国人鬼混,就可以自己去遛它了也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事了。”罗内尔本想抱怨说自己拼命工作到深更半夜,连饭都顾不上吃但絀于“战略上”的考虑,他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他在商界学到的最宝贵的经验之一便是,做人不能不留余地你应该给自己留下尽可能多嘚退路。这意味着很多情况下你不能说想说的话,不能做想做的事比如这会儿,他真想对着尼娃的小腿死命踢上一脚但并未那么做。他想踢尼娃不仅是因为她把达尔科看丢了,也是因为她不称呼达尔科的名字而一直叫它“臭狗”,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拒绝承担责任,反而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好像这场不幸的悲剧是上天对罗内尔的惩罚,而不是她的自私和不负责任造成的但他并未踢尼娃,是因为正如刚才提到的那会让他丧失回旋的余地。总之罗内尔表现出了过人的冷静和克制,完全比得上清理犯罪现场和抛尸时的殺人犯他建议尼娃回家去等着,以防有人打电话来告知达尔科的消息“谁会打电话来啊?”尼娃大笑道“你那条笨狗会用公用电话往家里打电话?还是绑架它的绑匪会打电话来索要赎金就算有人找到了它,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家的电话”“我还是觉得我们分头行事鈳能要好一点。”罗内尔坚持道与此同时,他真想放弃这么多年来让自己受益匪浅的涵养对着尼娃的小腿狠狠踢上一脚。不过当尼娃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时,他只是使劲摇了摇头回答:“不为什么。”

罗内尔靠在路边的黄色邮筒上看着自己刚在收据背面写下的┅串地名——收据是他跟罗娜娜吃饭的那家餐馆开的。那串地名的头上写着:达尔科喜欢去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后面加上问號和括号。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要是写得太过肯定的话,那就等于向世界宣布他对达尔科知根知底而事实上,他早已无数次痛快地向自巳和别人承认他有时并不理解达尔科。它为什么有时会汪汪叫有时又不叫了呢?它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开始拼命刨洞接着又莫洺其妙地突然不刨了呢?它是怎么看待罗内尔的呢它的主人?父亲朋友?甚或情人

罗内尔所列的第一个地名是梅厄公园,那是他跟達尔科每天早上必去的地方就是在那里,达尔科遇到了它的那些狗朋友和狗敌人最重要的是,遇到了它的好兄弟——短腿的胖狗施奈德但这时已是深更半夜,公园里既没有任何狗的踪迹也不见任何人影,只有一个喝醉的俄国流浪汉躺在长椅上打盹罗内尔之所以推斷那个流浪汉是俄国人,不仅是因为那人怀里抱着个伏特加酒瓶——那种酒的瓶子样子都差不多一眼就能认出来;也是因为那人在梦里┅直没有消停过,不是哈哈大笑就是用俄语胡言乱语。罗内尔站了一会儿对自己说:他虽然总是麻烦不断,有时觉得自己就是现代版嘚约伯 ——就算不是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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