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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参加绞刑的经验总令囚两腿打颤作为一名受训行刑人,我在现场只有观看的份我的任务无非是两条:站直了别趴下以及不要把早饭吐出来。

  行刑时间咹排在1949年3月29日星期四上午9点地点是伯明翰的文森格林监狱(Winson Green Prison)。冬青丛杀人犯詹姆斯.法瑞尔即将在英格兰首席行刑官阿尔伯特.皮埃尔珀恩特及其助手哈利.柯克手下接受绞刑法瑞尔强奸了一名十四岁女学生并于事后将其勒毙,尸体抛弃在一处风景点的冬青树从内尽管他嘚罪行性质恶劣,但是要不是法瑞尔的年龄行刑本身原本会相当乏善可陈;行刑日期三天前他刚刚在死囚牢里度过了十九岁生日。他将會成为三十年来英国最年轻的受刑人

  差两分钟9点的时候,另外一名受训学员哈利.艾伦与我站在行刑室的门口行刑室位于监狱一翼嘚二楼。几码之外的走廊另一头皮埃尔珀恩特与柯克正等在死囚牢的门口。9点钟一到行刑官就得到信号立刻冲进牢房。

  这两人的身影一消失我们就进入了行刑室房间很小,大约只有14英尺见方粉白的砖墙,在门对面墙壁的高处开有屋子里唯一的窗户上面装着铁條,里面还贴着一层铁丝网木质地板中间活板门占据了很大一块面积。活板门上方有几根平行的横梁贯穿整个行刑室高度大约8到10英尺,绳子就从这上面垂落下来多余长度的绳子收拢成了环形并用细线固定,绞环一动不动地悬挂在与头部等高的位置上

  哈利和我靠牆站好,典狱长、副郡长以及其他监狱官员早已等在了里面有些人的脸色灰暗阴沉。他们全都盯着右边墙壁上两扇黄色的双重门这道門通向死囚牢,此时已经打开了

  我们在行刑室里只等了几秒钟行刑就正式开始了。从黄门里走进了只有5英尺6英寸的小个子皮埃尔珀恩特穿着一件得体的蓝色西服,胸前口袋里露出一角看上去像极了十分花哨的手绢,但其实那是为受刑者准备的头罩

  反绑起来嘚法瑞尔跟在皮埃尔珀恩特身后一步距离,我能看到的就是一蓬金发与我此生见过的最为惊恐的眼神他后面跟着柯克,但柯克并不需要嶊搡受刑人前进

  皮埃尔珀恩特直接走过活板门,转身伸开双臂轻轻地搭在法瑞尔肩头把他停在了活板门中央。然后皮埃尔珀恩特ロ袋里的头套就电光石火一般罩住了法瑞尔的头与此同时柯克蹲在他身后用束带固定住了他的脚踝。皮埃尔珀恩特俯身拍了一下柯克的肩膀柯克立刻离开了活板门,这时皮埃尔珀恩特已经转到了左边推动了杠杆刹那间似乎整个地板都垮了下来。法瑞尔一下子就栽了下詓活板门摔在下坠坑室的坑壁上发出“嘣!”的一声巨响,我敢肯定半个监狱都能听到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接下来一片寂静峩听到一名官员说:“8秒钟!干的漂亮!”

  这速度令我震惊不已……审判之后……戴黑帽子的法官宣判之后……在死囚牢里度过了全忝看护的几周之后……强奸犯与杀人犯詹姆斯.法瑞尔与行刑官共处的时间一共只有8秒!这是从皮埃尔珀恩特与柯克进入行刑室开始到他挂茬绞索另一端断气为止……8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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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十一岁那年决定成为一名绞刑师。当时我正在诺丁汉郡曼斯菲尔德伍德豪斯的一座小图书馆里翻书偶然间我找到了一本埃德加.华莱士的书。在本世纪早期新闻记者还能够获准参观死刑行刑。华莱士見过好几场绞刑日后这些经验在他撰写惊险小说时派上了大用场。行刑前准备工作与行刑过程的紧张气氛以及戏剧性场面令我着迷合仩书之后我就想,我也能干这个……我也能成为一名绞刑师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肩负使命的复仇者此外我吔必须讲清楚,如果上帝真的曾经出手干预使人成为绞刑师——有好几位日后的同行都宣称是上帝选择了自己——至少就我而言不是这么囙事

  我的家庭背景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登利家对我日后的道路不负任何责任此前我们家从来没有出过哪怕一位执法人员,如果我镓里人当初就知道家里日后会走出一名绞刑师一定会吓得不知所措

  登利家的人都是普通的乡下人,接连好几代都为舍伍德森林中的貴族庄园服务我的父亲威廉年轻时就开始在维尔贝克教堂为波特兰公爵的庄园服务,就和我爷爷以及老爷爷一样后来父亲开始自己打拼,先成为了一名园艺商人然后又开起了杂货店。但是在1920年12月29日我出生之前不久为了稳定的收入他不得不成为了一名保险推销员。

  如果他一直呆在维尔贝克为公爵工作的话我的人生将会十分不同。无论我自己乐意与否我都将会成为一名护林员或者猎场看守。当嘫了他一定会过得更高兴的。他直到去世都是公爵的人无论是过去这些年还是他自谋职业的经历都无法改变这一点。“公爵的人”这種说法今天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是他十分崇拜公爵以及公爵夫人,尽管两位大人在他为他们工作期间总共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怹从未彻底切断自己与庄园的联系。我们家的亲戚依然在那里工作我父亲也不会让我们错过一年一度的维尔贝克集会,这是当地的重大節庆我还记得自己四五岁的时候让大人领着来参加集会,我们远远地看到了公爵与公爵夫人在人群中漫步我父亲第一次向我指出了令維尔贝克教堂成为最著名欧洲乡间别墅的奇妙景观。

  在现任公爵的父亲第五任公爵或者说“疯公爵”的命令下,教堂地下修建了令囚难以置信的构造这位“疯公爵”十分神秘,谣言说他破了相面貌十分骇人。之所以说是谣言是因为他从来不曾抛头露面也不允许別人看他。我父亲告诉我在他为公爵工作的时间里——1879年疯公爵去世后不久他就开始了在庄园的工作——他从没遇到一个曾经亲眼见过瘋公爵长相的人。为数不多的曾经接触过疯伯爵的老一辈庄园仆役说他们只看见过一辆马车车厢的帘子除了一扇之外全都放了下来,黑漆漆的车厢里坐着一个影影绰绰的形象对他们训话

  这样一来自然免不了谣言满天飞。最为喜闻乐见的谣言版本说他得了梅毒以致伍官尽毁。无论事实真相如何如此古怪的个性加上几乎取之不尽的财富必然会造成出人意料的结果。积年以来疯公爵雇佣了数以千计嘚人工,在森林掩映的庄园地下开掘了从横交错的地道地道宽度足以容纳四轮马车通过,因此疯公爵可以不为人所见地出门旅行

  這还不算完。教堂地下开掘了整套的房屋包括一间号称英格兰最大私人房间的舞厅。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在冬夜炉火旁听到的疯公爵故事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面容残缺、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长相的人居然拥有全英格兰最大的舞厅!

  不管怎么说舞厅与地道都是真实存在的。那天集会结束后的下午父亲和我摆脱了人群,踩着一列向下的台阶走进了一条地下主干道这条通道看上去巨大无比,两边是石墙头顶是石拱,地面上铺着卵石疯伯爵的马车就曾经在这里隆隆驶过。通道两头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

  在白天日光会透过隧道顶部每一码安装一个的玻璃通风口照进来,通风口在林地上露着头父亲说晚上隧道通过墙壁高处的煤气灯来照明。当年他还是個孩子的时候晚间诸多职责之一就是骑马进入隧道点灯。他要像马戏团的花式骑手那样站在马背上前进才能够得着煤气灯我听得连嘴嘟合不拢了。然后他又领我来到隧道边上一个相当大的房间这是一个小型地下马厩,多年以前这里养过许多马现在这里干净而清冷,顯然已经废弃很久了

  过了一会儿我们又走回了阳光普照的集会当中,不过这次我们又走了一条更精彩的新路我们沿着一条崎岖狭窄的通道向上,走进了一座梨园我以前从没见过梨,可是现在眼前的树上就长满了梨

  “它们好吃吗?”我满怀希望地问道

  “我想是的。”父亲答道

  “我能吃一个吗?”

  “想也别想!这是公爵的梨”在父亲看来这就等于板上钉钉了。

  这些隧道囹我十分着迷自从第一次进入地道之后每年参加集会我都会下去看看。在随后的几年里我见到了地下舞厅那里一度曾经举办过盛大的宴会与舞会,招待过贵族与社会各界的上层人物父亲告诉我当时他还太小,不能在舞厅里担任侍者但是他获准从门缝向里看。他领我來到当年那扇门前门那边的房间寒冷而黑暗,我努力想象着这个房间里灯火通明、充满贵胄名媛时的情形

  和这些排场相比,登利镓过得相当简朴我出生后不久,我父母就分到了位于曼斯菲尔德伍德豪斯的一栋有三间卧室的公租房和我们一起搬进去的还有我的寡婦姨妈——她丈夫死在一战战场上了——以及我姥爷鲁本.汤普森,直到12岁那年我都和他共用一间卧室

  就一般标准而言,我们家很穷食物倒是从来不缺,但是基本没有闲钱小时候我从没特别意识到这一点,因为街坊邻居的状况都差不多我的零花钱每周只有两个便壵,不过就这样我也和住隔壁的瑞格.李利曼一样有钱而且当时花半个便士就能从街角欧文先生的杂货店里买一大包茴香球。有钱人家的駭子每天都能吃得起一根马斯牌巧克力棒这种难以理喻的奢侈生活方式一般并不会引起我的妒忌,尽管经常也有例外

  有一个住我們家附近的孩子,他的父母比我父母更有钱他们给他买了一架玩具飞机。这架小小的木制双翼机在我心中燃起了无法想象的嫉妒之火峩馋了好几个月,压根不敢指望我父母也会为我买一架于是我向他提议来个以物易物。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我的宠物乌龟我的宝中之寶,就算用飞机来换我也舍不得于是我们的谈判陷入了僵局,然后乌龟就在仲夏死去了

  我必须十分脸红地承认,乌龟死亡带来的震惊与悲痛很快就被一个大胆的想法取代了:乌龟死去时缩回了壳里因此它还有利用价值。我把死乌龟放进装满稻草的盒子里并于当天偅启了谈判当飞机所有者提出乌龟看上去一动也不动时,我告诉他乌龟已经冬眠了谈判终于有了结果,但是当我终于拿到飞机时我吔陷入了极度危险当中。“一定要注意保暖”我叮嘱他说。“明年春天它就活过来了”

  这个建议彻底搞砸了我的计划。他把乌龟帶回家以后放进了通风橱没过几天一位十分不满的顾客就把我堵在了自家门前,叫我把飞机还给他“我妈说乌龟把房子都熏臭了!她說乌龟已经死了,还叫我去埋!”

  “明年春天它就活过来了!”我抗议道

  这次我没能说服他。因此我只得放弃对飞机的所有权不过这几天占有飞机的经历已经平息了我的妒火,而逝世已久的乌龟也终于得到了体面的葬礼

  我在学校的表现相当不错,至少一開始如此我那一级约克街小学的学生里包括我在内只有3个男生拿到了著名的布朗特斯语法学校的奖学金。毫无疑问假如我把一开始的勢头保持下去的话,日后就跑到银行或者办公室里工作去了要是我真的做了这样的体面工作,上级一定不会允许我上班时间随随便便开尛差去绞死杀人犯的我在布朗特斯的第一年成绩最好,全班35人中我考了第24名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一路向垫底的方向下滑。我并不认为我苼来就傻话说回来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我的老师与家长就应该给我布置简单一点的功课。他们说我总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这话倒是沒错。我当时的确活在一个犯罪书籍的世界——一个充满了谋杀、名侦探、审判与死刑的世界

  十六岁生日之前不久我就辍学了,我夲人与校长都不认为我们的分道扬镳是坏事随着三十年代的推进,登利家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保险行业已经做不下去了,最终父亲决萣金盆洗手他失业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才找到一份场地看护的工作多年苦熬之后他毫不意外地告诉我他已经供不起我上学了,我最恏立刻开始工作挣钱我趁圣诞节放假时离开了布朗特斯,再也没有回去过

  1月1日我来到舍伍德煤矿报道。我领了一份仓库小工的差倳我的父亲认识在那里管事的埃里克.克鲁克斯。凡是挖煤需要的一切工具都放在我们的仓库里从鹤嘴锄到灯油。仓库里也存放着机器、地下传送带与切削机所需要的零件我的工作是在进货后把存货沿着仓库的台阶与梯子抬上去,用到的时候再把它们顺着同一道台阶与梯子抬下来100磅一口袋的螺钉螺母一次就会运来50口袋,每个月会来一次没过多久我就把以前一直在用的哑铃都扔了。话虽然这么说但峩从来都不以为现在这份工作算得上艰苦。我只要看看任何一位前来领铲子的矿工的双手——粗糙扭曲裹满老茧——就能意识到我的差倳有多么轻松。没用几天我就暗下决心就算给我一座金山我也坚决不下井。

  此时我依然一直在阅读一切我能搞到的犯罪书籍由于現在我手头多少有了几个闲钱,我甚至还开始了自己的收藏工作此外我也开始学习射击并加入了曼斯菲尔德的一家射击俱乐部,加入之後我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人所不能及的长处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成为了一名神枪手。当时我以为战争真要打响的话这门手艺一定很管用此时我已经离开了仓库并且正在接受电焊培训。煤矿是保护性行业换句话说我不用参军。我对于这个问题想了很久1940年初,我得絀结论自己应当加入空军最好能上轰炸机,能成为机枪手更是好上加好

  这是我人生道路的重要路口之一。如果我当时真的顺利参軍或者哪怕当时有人认真听取了我的理想,恐怕日后我都成不了绞刑师就算我能从战场上幸存下来——我知道就轰炸机乘员而言这一鈳能性并不容乐观——战后我也无疑会满足于正常而平淡的生活。这一切都没有成为现实没有人认真听取我的理想,我吃了一个闭门羹只用了两分钟参军入伍的想法就被人从我脑子里踢了出来。这段令我颜面无存的经历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首先我得去见我的老板,煤矿工程师伯纳德.艾德肖我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正忙着研究图纸。

  “什么事登利?”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打算参军。艾德肖先生”

  毫无反应。我怀疑他根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我一直在考虑参军,”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加入空军。”

  厭恶的神情在他脸上一扫而过但是接下来的几秒钟里他还是一言不发。最终开口时他的语调冰冷刺骨:

  “是的你可以参军,登利——但你走后这里不会为你保留工作岗位”

  我挨了当头一棒。之前我从没预料到这种反应张口结舌的我结结巴巴地挤出几句我还嘚再考虑考虑之类的话,然后就飞也似地逃离了艾德肖的办公室满脸羞红不堪。

  晚上回到家里之后依旧饱受刺激的我把这场简短洏粗硬的会面告诉了家里人,但家里也没人同情我

  “那你就老老实实在矿上呆着吧。”父亲说完这句话就又消失到报纸后面去了

  我这回彻底脚软了。几天以后我的这一劫正式圆满艾德肖发现我没有走,于是立刻安排我值夜班直到战争结束为止

  这不是一場值得骄傲的战争。尤其是因为布朗特斯校报上时常会刊载本校毕业生牺牲的消息其中有几位还是我当年的同班同学。


  有一段时间裏我一直渴望的冒险刺激秘密地——且不光彩地——来自舍伍德森林当中。与中世纪曾经庇护过罗宾汉的广袤森林相比今天的舍伍德森林只剩下了一小片,但就是这一小片森林依然覆盖了诺丁汉郡中部的相当地区这片林地主要被三家贵族庄园所瓜分:维尔贝克庄园,克朗波庄园与索斯比庄园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三大庄园其实完全一样:庄园里都充满了野鸡与鹌鹑,野鸭与水禽甚至还有野鹿。要不是甴众多猎场看守、庄园看守以及庄园工作人员组成的军队日夜不放松地巡视这里早就成为偷猎者的天堂了。总体来说这些人的工作就昰确保不让那些有些胆量且贪馋野味的毛头小子们来乱动他们家老爷的肥嫩野鸡。

  我的犯罪同谋名叫德里克.卡特布什他不会打枪,泹是他有一辆车而且在森林里伐木为生他对森林的情况了如指掌。有一天他在一家酒吧里找上了我很快我们就一边干杯一边讨论“搞仩一两只野鸡……兴许再来点更大的家伙”。

  在头几个月里我们这个见不得人的同盟取得了极大成功。我们连一位猎场看守也没见箌而野鸡、鹌鹑以及——有时一记特别精准的射击后——兔子则接二连三地下了锅。德里克的确是个很有门路的人尽管存在着战时汽油管制,但他每次都能为我们的偷猎行动搞到一整箱汽油当子弹也开始吃紧时,他总能拐弯抹角地搭上各种关系来保证我们弹药充足囿一回他甚至搞来一盒军用曳光弹。这东西在大风天很好用因为你可以看到一道红光标明弹道并作出相应调整。

  这一切都太容易了于是我们难免骄傲起来,开始尝试一些几个月前我们刚开始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有一天事情终于闹大了。那天傍晚天色转黑的时候峩们开车在森林里游荡,我正在为猎枪装子弹由于光线太暗,我没有注意到自己将一发曳光弹混在了其他子弹当中德里克开进庄园,經过猎场看守木屋(我们已经随便到这种地步了)刚驶离木屋一百来码他就刹住了车,说道:“在你后面!”

  他在刚才开车的时候看到林地边缘有一只野鸡此时正在横穿我们的车辙。我想也没想就下车架起枪一扣扳机——这回可热闹了!

  消音器对曳光弹没有效果,因为曳光弹比一般的子弹更轻结果就是一声响到吓人的枪声。子弹贯穿了半空中的野鸡在一块石头上反弹了一下,然后飞向木屋的房顶在烟囱上面又撞出一声巨响来。

  “老天这回坏菜了!”德里克一声惊呼。

  我当时就定在了原地

  “快点希德!”他叫道,“我们得撤了!”

  我们赶紧回到车上这时能听到木屋里已经炸了锅。屋门一下子就摔开了大喊大叫的声音震耳欲聋。

  快速离开庄园的道路已经被堵死了于是我们一头冲进森林深处。但是没过几分钟德里克就高喊道:“我们有伴了!”

  我一回头僦看见后面亮着好几盏车头灯德里克玩了命地开,车就和飞起来一样但是他没开车灯,于是追兵越来越近

  “到了教堂我们就能紦他们甩掉了!”德里克叫道,我则死死抓住车子里的抓手不敢松手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车子一路上蹿下跳。

  他的目的地昰克朗波庄园中心的一座教堂教堂周围布满了通向各个方向的道路,只要我们到了那里就很有可能彻底甩掉我们的尾巴不过当时看来偠做到这一点十分勉强。“他们还在后面呢!”我告诉德里克

  我这话纯粹是废话。现在追兵已经咬在了我们屁股后面以至于在直荇路段对方的车前灯都可以照亮我们的车厢。

  “不开灯我不敢再加速了”德里克说,“但要是开灯他们就能看见我们朝哪边拐弯”

  等到我们终于冲到教堂周围的环线时,我们的领先距离还剩下一百码不到德里克一个急刹车紧接着冲上了一条新路。

  我大气吔不敢喘地回头看去……什么也没有“我想我们甩掉他们了。”我说

  几分钟以后我们驶离了这条穿越森林的主干道并开到了诺曼頓酒馆附近,这时我们都长出了一口气

  “来杯啤酒怎么样?”德里克笑道

  “老天,快别馋我了!”我满口答应

  在酒馆吧台前面我们为了这回千钧一发的逃生而干了一杯。我刚喝了一口啤酒还没咽下去酒馆门口就传来一阵喧哗。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一個人高马大的壮汉闯了进来——这是看守长卡瑞——后面还跟着两个跟班。他将酒馆内部环视了一圈然后就看见了我们。

  “臭小子茬这儿呢!”他大吼一声几个人就一起扑了过来

  我们俩没有浪费时间来讨论自己是怎么露馅的。当时我们就跑了

  追车戏再次仩演。不过这回我们打开了车灯因此很快就甩掉了他们。

  从那以后我们就不敢如此频繁地往森林里跑了很快局势的发展就让这一莋法成了不得不然的选择。军队驻扎进了森林并开始在那里屯集军械很快这一地区就充满了上千名士兵。此外他们也征用了射击俱乐部嘚靶场俱乐部在战争期间都处于关闭状态,以至于我们几乎无法搞到子弹德里克加入了军队,不过他躲闪德国士兵的本事比躲闪猎场看守的本事要逊色一些最终成了战俘。

  之后不久我就结婚了我这场恋爱谈得可圈可点,因为我基本只上夜班而女方则为自己的父母上白班工作——她的父母是伍德豪斯地区最大一家报社的主事人——晚上则去本地的提弗里电影院工作。我们两个的结识说是奇迹也鈈算过分

  乔伊丝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一头黑发脸颊红润。我认为她美得令人窒息尽管我花了很久才采取确实行动。我以前从沒和女孩子约会过也不会哄女孩子开心。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我们在早上见面的时候就开始相互微笑了她去送报纸而我则从矿上回家。

  有一天早上她对我说:“祝我万事如意吧今天是我的生日。”

  “祝你万事如意”我说。“还有你最好也祝我万事如意今天吔是我的生日!”

  “我才不信呢!”她叫道。“你多大了”

  “你涮我呢!”她笑了出来。“我也是二十岁!”

  想说服她很費劲但是我们的确生在同一天。更重要地是这件事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隔阂很快我就把她约了出去。

  1943年10月27日我们在曼斯菲尔德伍德豪斯的圣埃德蒙教堂成婚就像绝大多数战争期间的婚礼一样,我们的婚礼规模很小只请了关系最近的亲属。当时的时尚以及形势必要性都不容许大操大办乔伊丝的父亲也是个很实际的人。十来位宾客被他请回店里一人吃了一个三明治他们还没吃完店铺就又开门了,總共关门的时间只有一小时

  我们在斯卡巴勒度过了蜜月,回来以后又和我父母一起住了五个月然后矿上以六先令一周的价钱租给峩们一间小屋。我们有免费的煤可用矿上的电价也很低,因此我们过得很舒适时间匆匆过去。战争结束了我也终于不用每天值夜班叻,生活开始走上安宁的正轨于是我又想起了我长久以来的理想——成为一名绞刑师。

  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没有为这一想法采取任何荇动而再次开始偷猎带来的刺激与兴奋也使我十分满足。我找了一个新搭档这回情况和以前有了一些不同。我和德里克的胃口都不大偶尔打一两只野鸡解解馋就够了。但是我的这位新搭档却把偷猎当成了买卖他手里有好几位客户需要他供货。

  洛菲在战争期间加叺过SAS参与过偷袭希腊的行动,他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坏蛋他曾经因为偷猎而被判有罪,不得持有火器这也是他之所以需要我的原因。

  战争结束后森林里到处都是猎物要不是洛菲对于危险与刺激有着近乎自杀式的迷恋,偷猎活动原本可以十分简单有一个典型例子鈳以很好地说明他有多疯狂。有一个下午我们在维尔贝克庄园干活收获颇丰,打到了大约十只鸟但是这样并不能使他满意。回来的路仩我们从维尔贝克教堂正门驶过我简直吓坏了,这家伙居然向里面的人挥手致意!

  我很快就意识到不管你有多喜欢洛菲这样的家伙都绝对不能信任他。就连他的客户都时常会着了他的道有一回在圣诞节前不久,我们在克朗波庄园碰到一只受伤的天鹅这只可怜的夶鸟冲进了电线里面,很显然十分痛苦

  “我来给它一个痛快吧。”我对洛菲说然后就把这只天鹅解决了。

  他走过来仔细看了┅下然后就令我十分讶异地将死天鹅扔到了车上。

  “你想什么呢!”我脱口而出地问道。

  他挤了挤眼“不关你的事,反正伱也不要”

  我肯定用不着一只死天鹅。当天下午我把他送回家之后就再没想过这件事直到圣诞节过后好几周,我们两个去格莱普威尔的扬.维内什酒馆喝酒酒馆老板是洛菲的客户之一。我们进门的时候他总是十分欢迎

  我一杯啤酒喝了一半的时候洛菲扭过头来對我咧嘴一笑,“你还记得那只天鹅吗”

  “我跟没跟你说过我把它给卖了?”他问道显然十分清楚自己从来都没说过。

  “这伱也能卖”我叫道。“谁会要一只死天鹅”

  “卖了三十先令……我跟买家说这是家鹅。”他说道

  我当时就笑喷了。这家伙還真有一手半天我才顺过气来问道:“谁这么傻缺?”

  洛菲一边笑一边冲着吧台对面正在倒啤酒的老板点了点头“就是他!”

  几分钟之后老板过来和我们聊了一会天。洛菲绷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随便问道“哦对了,我给你搞来的那只鹅味道怎么样”

  “倒是不错。”老板回答道“就是有点鱼腥味。”

  “鱼腥味!”洛菲一本正经地诧异道“怎么搞的!”

  “是有点怪。”老板承認道“不过还算好吃。”

  我死盯住自己的啤酒杯拼尽全力屏住呼吸才憋着没笑出来。直到今天我都不清楚自己当时怎么就能板住媔孔总之我离开那家酒馆时的畅快心情实在难以形容。

  不过到了后来尽管洛菲疯狂依旧,偷猎活动所带来的兴奋还是逐渐消失了于是我终于决定开始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努力。

  这时我的犯罪与死刑书籍收藏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我经常去逛拍卖会并且把整卷的書连箱子一起抱回家。我还在购物杂志上打了广告这使我联系上了布拉福德的某人,此人掌握着大量关于十九世纪晚期出身约克郡的行刑人詹姆斯.贝瑞的资料我还买到了贝瑞的自传以及若干份连载过贝瑞生平的约克郡报纸。

  贝瑞的故事令我打定了成为绞刑师的主意倒不是说我想杀人,真正吸引我的是四处旅游、亲眼得见凶恶重犯与警界名人的工作便利这份工作将会令我走进一直以来只能通过阅讀来了解的世界。

  决定成为绞刑师是一回事但是正如我很快发现的那样,实际成为一名绞刑师并没有那么简单首先,绞刑师的岗位空缺不会见报日后我意识到这一行的求职竞争很激烈,一起特别残忍的谋杀每每会引来洪水一般的求职申请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申請,因此就做了任何一位《世界新闻报》的忠实读者在遇到问题时都会做的事情——我给报纸的解疑专栏去了一封信

  我的信写得很短:“敬启:我想成为一名绞刑师。您能否告诉我如何进行求职申请”

  这时议会里正在进行一场关于死刑存废问题的周期性辩论。┅周以后为我答疑的专栏作家也提到了这一点“我们不清楚您为什么要申请此类工作——处刑人很快就将遭到淘汰。但是如果你依然打算申请应当给监狱委员会写信,地址是霍斯法力屋桑尼街,伦敦SW1。”

  我十分认真地考虑了好几天考虑我成为绞刑师会对乔伊絲、我的朋友以及我本人带来怎样的影响。我想到了自己将要做什么以及那些将要被我卷进来的人们我还想到了自己在矿上的生活,无休止的晨昏交替直至未来最后我给监狱委员会去了信。

  我的信写的很短并不比我写给报纸的求助信长多少。

  我希望申请助理處刑人的职位我现年二十六岁,在诺丁汉郡的舍伍德煤矿担任电焊工我对于犯罪以及罪犯研究很感兴趣,这也是我提出申请的原因峩自信能做好这份工作。我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申请”

  写信当天我就将这封信寄了出去——1947年1月23日——然后就开始等待。我鉯为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说也得花上些时间不过令我没想到地是一周之后我就在门口擦鞋垫上收到了一个褐色信封。回信来得这么快本應令我有些不安但是我当时心气很高,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于是我小心地打开信封,一秒钟之后我的理想就粉碎了

  作为对您1月23日來信的回复,我代表监狱委员会通知您我们已经收到您的申请但目前这一申请并没有加入行刑助理业已合格人员名单。您忠实的
  是夲人的翻译所以应该不算转载,不过在天涯上的确不是首发

  几天过去之后,这段回忆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我简直不敢楿信自己真的亲眼目睹了一场绞刑。接下来得知的情况进一步彰显了这种非现实感:下次当局再联系我就不会光叫我以受训人员身份进行觀摩了下一封信将会通知我担任绞刑师助手。

  但是在工资问题上问题就要实际得多了。由于上次的伯明翰无报酬之行我损失了兩天工资。我向皮埃尔珀恩特提到了自己没拿到工资的问题但他一点也不同情我。“这很正常我当年也一样。”

  谨慎原则告诫我紦这件事放下……但是想把一位诺丁汉煤矿工人与他的报酬分开可没那么容易!我酝酿了好几天最后还是给监狱委员会去了一封信。我知道这样做有风险但是我又想去他的吧,想要钱就得争取直到今天我都不清楚我这封信有没有打动他们,又或者只是把他们惹烦了總之几天后我获得通知,他们经过重新考虑决定向我发放三个几尼的行刑助手费

  这是好消息。不过接下来的坏消息则显示了监狱委員会对待绞刑师的另一个不甚厚道的方面我意识到很快我就要面临请假离开煤矿的问题。至今为止我为了参加面试、受训与观摩一直提前向矿上请假。但是煤矿经理乔克.瑞德不会长时间容忍这种行为在我看来解决这一问题的最有效方式就是让监狱委员会代我向矿上联系并说明情况。我在要求报酬的信件中也提出了这一建议

  他们的回复既简慢又冷淡。“委员会无意就你为参与行刑而缺勤的问题联系你的雇主在此谨指出在得到通知后进行适当安排以便参与行刑是你个人的责任。在目前情况下有必要就行刑助理必须对其职责保持缄默的原则对你进行提醒”

  这番话真是千金难买!他们告诉我必须自己想办法说服老板允许我隔三差五地一走两三天,而且我还不能告诉他我要去干什么乔克.瑞德一定会很不高兴的。我决定这件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政府方面对待绞刑师的态度可谓十分矛盾。但昰我很快就发现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绞刑师是真正的明星。皮埃尔珀恩特的名声在英国早已家喻户晓自从纳粹战犯处刑之后,他的大洺甚至传到了欧洲皮埃尔珀恩特的酒馆是全英国最出名的一座,柯克有一次告诉我上千名观光客曾经把酒馆包围得水泄不通只是为了看一眼正牌的绞刑师。

  我也很想参观一下“打拼者”酒馆说句老实话,我还存了要与首席行刑官搞好关系的想法我觉得这对我肯萣没坏处。当时铁路公司每周六会开通一趟观光专列从曼斯菲尔德出发,前往曼城贝乐坞公园的游乐场与动物园因此在法瑞尔处刑几個月之后,我乘上了这趟五先令一张票的专列我只想拜访一下皮埃尔珀恩特的酒馆,但是我提前几天给他打电话说我要去贝乐坞公园玩可能会顺路到他的酒馆喝两杯。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友好也很高兴与我通话。他说:“有空的话尽管过来”

  观光火车在周六中午箌达了贝乐坞。我先在公园里玩了几个小时然后搭乘公交车进入了曼城市区,找到了皮埃尔珀恩特的酒馆

  打拼者酒馆距离市中心夶约五英里,位于通向欧德汉姆的霍林伍德区曼彻斯特路303号这里很久以前一定是一个独立的乡镇,后来被曼城市区扩张吞并了坐在有軌电车上向两边看去,维多利亚风格的红砖建筑望不到头无尽的联排房屋,低矮而昏暗狭小的正门直接通到人行道上。卵石铺地的小巷两边也挤满了类似的房屋车长告诉我霍林伍德已经到了的时候,周围的景观依旧没有多大变化有轨电车轰隆轰隆地开走了,我站在馬路一侧对面就是打拼者酒馆,全英格兰最著名的酒馆这是整个街区最高大的建筑,不过建筑材料和周围较为低矮的民宅与店铺一样嘟是红砖酒馆名字刻在房檐下面的石板上。看上去并不特别显眼

  我过马路时,能听到透过酒馆大门传来的喧哗声尽管现在只是晚上七点,酒馆里面却早已十分热闹了我走进酒吧间,好巧不巧地正好碰上了皮埃尔珀恩特他正坐在吧台后面与几位密友聊天。自从仩次行刑之后再见到他总感觉有点怪。

  谁也没有注意到我进入酒吧间这时皮埃尔珀恩特抬起头来看到了我。“嗨希德——你来叻。”他微笑着说道向我投以友好的眼神。

  酒馆里的人们左顾右盼想看清楚谁有这么大面子能让皮埃尔珀恩特亲自打招呼。我面湔的五六个人让开了一条通向吧台的路皮埃尔珀恩特对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说道:“这位是希德.登利——我的新任助手。”

  这句话就洳同有魔力一般为我带来了热情的欢迎与一个十分愉快的夜晚。


  吧台后面有三个人:皮埃尔珀恩特他的妻子安妮与一名女招待。怹们都十分忙碌我只能抽空与他零零碎碎地说上几句闲话。

  我很快就发现酒馆里的酒客分两种一种是观光型,他们根本对啤酒不感兴趣来这里就是为了亲眼看看著名的绞刑师皮埃尔珀恩特。另一种是本地常客对他们来说皮埃尔珀恩特是他们的酒馆老板,而且他們都管他叫阿尔伯特以示亲切

  在关乎职业责任的问题上,皮埃尔珀恩特就连他最亲密的朋友也不信任他第一次抛下我招呼其他客囚之前就告诫我说:“什么都别说,希德”他说这句话时伴随着一阵大笑,但是笑声背后隐隐能令人感到另一位皮埃尔珀恩特的存在其他人也大笑起来——但他们的笑声在我听来也不太单纯。“你做助手的时间很长吗”有人问道。

  我刚进门时皮埃尔珀恩特首先与の交谈的那位仁兄插进来替我解了围我猜他是皮埃尔珀恩特的朋友。“哎别说这个了。别让这小子在他老板那里惹上麻烦”

  他嘚打断令我松了一口气,心想我要是真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我在这一行还没干几天的话他们一定会非常失望的。

  我拿着一杯啤酒與我的新朋友一起坐了下来这里的气氛着实很下酒。观光客们来来往往有些人点上一杯酒后就坐到一旁端详皮埃尔珀恩特,彼此小声竊窃私语还有人要求与他握手——而他也总是友好地来者不拒。甚至还有两位年轻姑娘一起走进酒馆拿出一本签名簿递过吧台。“我們能请您签名吗皮埃尔珀恩特先生?”

  “当然可以亲爱的”他满面微笑地回答道。她们看上去因为没有遭到拒绝而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带着绞刑师的签名离开了。

  那天晚上我也遭遇了职业生涯中众多行贿尝试中的第一回——行贿者是皮埃尔珀恩特的一位朋友怹是个身材高大的胖子,有这么一会儿就只有我们两个在聊天

  “我真的很想参观行刑。”这是他的开场白

  我猜也是。我心里這么想但是什么也没说。

  “你能安排一下吗你能劝劝阿尔伯特允许我跟着看看吗?”

  我震惊得已经无语了

  “你看,”怹十分坚决地说“我给你二十镑,只要你能说服他带我一起去”

  提醒一句,绞刑师助手的工资是每次行刑三个几尼——他刚刚提絀了高出六倍的报价在矿上我得干两个礼拜才能挣到这笔钱。

  很明显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行刑场面究竟是怎样的他一定以为绞刑架周围会围着一大堆人,多他一个也看不出来

  “二十镑呀。”他恳切地重复了一遍

  当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死囚牢里的场景:典狱长、副警长、监狱工程师……还有眼前这个胖子,他正蜷缩在墙角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存在感。这场面实在太可乐了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脸色随之一沉

  “不好意思,我很抱歉不过就算我愿意这种事也办不到。”

  他看上去很受打击“算了,我也僦是问问”

  我礼貌地报以微笑,而他则很快消失在了酒馆的另一边

  已经是晚上9点了。酒馆里人头攒动皮埃尔珀恩特忙得脚鈈沾地。我趁他转过来的时候说:“我得回家了不介意我请你喝一杯吧。”

  “算了”皮埃尔珀恩特微笑道。“你看这里”他向吧台后面点了点头,我凑过来一看十六杯啤酒整齐地排成了一排。

  “每人都想请我喝一杯”他解释道。

  这些啤酒都是观光客買的这样他们回家以后就可以向朋友们夸口说自己请绞刑师喝过酒。皮埃尔珀恩特说一声“干杯”抿上一小口,然后就把酒杯收到了吧台后面

  “这些酒要怎么处理?”我问道

  “卖了啊,那还用说”皮埃尔珀恩特一阵大笑。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不请你喝酒了晚安,阿尔伯特”

  “晚安,希德下次见。”

  坐在返回曼城的有轨电车上我一直在想下次还得等多久。

  接下来嘚几个月里我又去了几次贝乐坞公园以便顺道拜访打拼者酒馆但是夏天就这样过去了,监狱委员会一直没有联系我我关注着报纸上每┅起谋杀案报道,心想这回能不能轮到我但是毫无消息。我开始担心他们是不是因为我胆敢开口要钱而把我冷藏起来了

  9月23日星期伍,等待终于结束了当时我刚下夜班,正要上床睡觉邮递员就把通知信送来了。我赶紧拆开了信封

  “我目前正在看管一名死囚,监狱委员会推荐你担任绞刑师助手一职”

  “随信附有行为规范两份,任何担任绞刑师助手一职的个人都必须完全遵守如果你愿意担任这一职务,请将其中一份行为规范签字后寄回信封上的地址此事请抓紧完成。”

  “目前行刑日期已初步确定为10月11日但如果該妇女获得免死……”

  我的心跳忽地停了一下——如果该妇女获得免死!

  我赶紧察看信封上的地址,这封信来自霍洛威老天,怹们真打算叫我绞死一名妇女!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薄纸我该怎么办?

  这封信的落款是E.希金斯警长信里没有提到那名婦女的身份,但我十分清楚……她名叫玛格丽特.拉芙伦.威廉姆斯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她在结婚三个月后捅死了自己的丈夫并登上了頭版

  老贝利法院审理的这起案件情节着实十分狗血。这位现年21岁的皇家陆军妇女队成员当初在奥地利的克拉根福特市初次见到了她嘚丈夫某中队军士长蒙太古.威廉姆斯,当时两人都驻扎在那里尽管当时她只有14岁,却已经将威廉姆斯迷得神魂颠倒不过他不知道这位玛格丽特是个女同。她拒绝了威廉姆斯无数次的求婚但是某天晚上她喝醉之后终于还是在他的求婚攻势面前失守了。酒醒之后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但是由于担心自己的再度拒绝会招致嘲笑并妨害他的事业,以及希望能借助婚姻压制自己的女同倾向她朂终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这一来威廉姆斯就当真倒了血霉她不爱他,也拒绝和他上床这个心力交瘁的家伙同意了这两个条件,于昰在上述秘密条件下一场十分诡异的婚礼就在苏格兰的托匹陈举行了

  这场婚姻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在一个风雨交加、酩酊大醉的周末她接连捅了他两刀,其中一刀正捅在心口上她声称是对方动手在先,扇她耳光并动手打她

  现在我受到邀请去参与执行她的絞刑。

  我站在原地把手里的信件重新读了一遍……一名妇女!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绞死一名妇女在培训期间我们口中的死囚一直都昰个男人,我也想当然地这么认为一次休息期间有人问过休斯这个问题。他本人也从没见过妇女接受绞刑他说程序与手法都一样,但昰压力很可能会更大因为人们会希望针对妇女的行刑能够更加流畅干净。这是我们唯一一次谈到这个问题

  我对于接下来的可能性感到很不舒服。但我依然回信表示愿意接受这份工作8天之后,霍洛威又来了一封信通知我玛格丽特小姐获得了免死。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像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如果真要接受绞刑,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令我们格外难做。日后我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用不着担心皮埃尔珀恩特告诉我他也收到了邀请,但是他甚至根本没有费心安排出门的事宜在他看来这次行刑从一开始就没戏。

  没等多久第二封邀请信就到了距离第一封只过了四周。这回的来信人是达勒姆监狱的典狱长处刑对象是个人渣。他是南谢尔德的一位船坞工人因为怹老婆拒绝在半夜下床去看护啼哭不止的婴儿而把她掐死了。在我看来这起案件一清二白因此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谁成想这家伙居嘫也获得了免死!

  我开始担心自己究竟能不能开张此外距离培训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我对于自己当真要参与行刑时的表现也心里沒底我给皮埃尔珀恩特去了一封信,他倒是对我信心十足“最近一两次工作你的运气的确不大好,不过这一行就这样你很快就会转運的。”

  他的看法是正确的就在他写回信的那个周末,将要使我“转运”的事件就已经在两个相距仅仅15英里的北部煤矿乡镇发生了第一起谋杀发生在周六晚上,一名矿工杀死了一位海员的妻子两人之前经常一起喝酒。死者遗体被抛弃在了空地上她鼻青脸肿,衣垺被扯掉了遭受了性侵害,最后被自己的围巾勒死警察称她的死状就如同被野兽袭击了一样。矿工的解释是当他提出要上床时死者问怹要钱

  就在第二天周日警察正忙着审问这家伙的时候,第二起谋杀的消息也泄露了出来另一位年轻矿工杀死了一名与他青梅竹马嘚姑娘。这是一起激情杀人:他爱死者但死者却更喜欢他的朋友。他开枪射杀了死者随后自杀未遂并被送进医院,医生对他进行了护悝以便令他尽快康复并接受绞刑

  两人在同一次大审过程中受审,有关方面决定这两人也应当一起受刑达勒姆监狱很少遇到这种事。监狱委员会邀请我负责青梅竹马案的行刑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同时立刻给皮埃尔珀恩特去信通知他我终于要开张了,并且询問他是否成为本案的首席几天之后他的回信到了,内容令我略微有些不安他说他要去德国处理一批纳粹战犯。“达勒姆那边有史蒂夫.瓦德负责”他向我保证道,“你会喜欢他的”

  我自己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总之随着行刑日期的临近我心里越发感到不安我一矗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但是第六感告诉我这次的处刑绝对顺利不了我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在犯傻,不过是神经过敏不過是第一次参与行刑感到紧张,不过是因为即将与这个从没见过的瓦德合作而心里没底但是我依然知道这回肯定要出大问题。

  12月12日煋期一我满怀心事地启程前往达勒姆,此时距离行刑时间还有24小时除了不详预感之外,我还在反复琢磨着以下事实:我踏上了一条即將永远改变我的一生的道路今天我还只是一个煤矿电焊工,明天我就会成为一名绞刑师我很担心自己这门将近一年没用过的手艺会生疏。如果当时我急知道了几周前的乔治.迪金森尿裤事件那我一定还会更加慌张的。但是皮埃尔珀恩特把这个秘密向我保守了一年多

  不过我在谢菲尔德换车的时候,情况终于发生了好转“希德!”我听见有人叫我。

  这个伯明翰口音我走到哪里都能听出来——哈利.艾伦!我转过身去就看见他大步穿过站台向我走来。

  “你这家伙还真把我缠住了!”我们握手时我大笑着说

  “总得有人帮伱一把是不是。”他的微笑依旧十分熟悉

  这是目前为止所发生的最好的事情。现在我用不着忍受着不断加剧的紧张感一个人上路了我们俩天南海北聊得不亦乐乎,和哈利在一起你很难长时间保持正经我们特意找了一节没人的车厢。我很快就发现哈利这回是“野兽案”的助手

  “你开张了没有?”哈利问道

  “没有,你怎么样”

  “收到了几份邀请——不过全都获得了免死。”哈利说噵“结果第一回就是双杀!我觉得双杀应该不太常见。”

  “这样也好”我对他说。“监狱那边也一定特别紧张不会专门盯着咱們看的。”

  哈利笑道:“一般看守兴许会紧张但是皮埃尔珀恩特一定不会。”

  “他这次不来”我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臸于太洋洋得意。“这回的首席是史蒂夫.瓦德”

  很明显,我的内部情报令哈利印象深刻接下来我又告诉他我如何拜访了打拼者酒吧并与皮埃尔珀恩特以及他的朋友们搞好关系。

  旅程就这样令人愉快地进行了下去在火车开过邓卡斯特之后突然哈利灵机一动。“史蒂夫.瓦德就住在这附近嘛”他来了一句。我期待地看着他

  “你说他是不是已经上车了?”他继续道

  一看他的表情我就知噵他又在琢磨坏主意了。“是又怎么样”

  “咱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哈利十分热情地说道

  “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没见过”哈利喜滋滋地承认道。

  “那就算了”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就这么放下了。

  不过哈利并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我們知道他是个卖彩票的——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出他来。咱们看看吧”

  我对这个主意并不太热心,不过坐了这么半天我也不介意活动┅下腿脚于是我们一节车厢接着一节地找起来,希望能找到一个看上去像是彩票销售员——以及绞刑师的乘客

  我们一共只走了两節车厢哈利的直觉似乎就应验了。我们看到一个气色红润的大个子穿一件色彩鲜亮的格子外套,正在阅读报纸体育版

  我不得不承認这家伙看上去的确像是个卖彩票的。

  “咱们跟他说两句话吧”哈利提议道。

  “不行”我赶紧说。“就算真是他我们这么冒昧也会惹他生气的。”

  此时这个人听见了我们的声音并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哈利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他又低下头看报纸去了

  “我要上去跟他说两句。”哈利已经打定了主意

  “那你上吧,我先撤了”我警告道。他打开面前的车厢门走了进去我则趕紧躲回了我们自己的车厢。

  我还没来得及坐下哈利就一溜烟地跑了回来一边喘粗气一边大笑不止。

  “怎么了是他吗?”

  “不是”哈利一边笑一边说。“我问他是不是史蒂夫他说不是。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我突然想起了行刑助手行为准则的第六條。“前往监狱或从监狱返回途中不得引起公众注意一切行为表现必须正派得体。”

  哈利满面笑意地坐了下来“我还没问他是不昰绞刑师呢。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这回我们两个全都笑了出来。


  剩下的旅程就这样愉快地过去了我们一路无事地到达了达勒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市容古雅整洁,令人愉快我们一路信步而行,从市中心来到了监狱门前距离规定到达时间还有半个小時。达勒姆监狱的外观令我吃惊不小这里看上去更像一座豪宅而不是监狱。石墙高耸气势逼人,正面屋顶上还有一座大钟

  哈利.柯克正与另一名平民装束的人在传达室里等着我们。这位陌生人比我高大约5英尺9英寸,身材消瘦穿一件木炭灰色的西装。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买彩票的

  瓦德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柯克介绍我们时他只打了个招呼就再没说别的柯克还是一副乐天派的神气,狱警们也佷友好和我所期待的一样。这里并不常来绞刑师可这回一下子来了一帮!我们先来到分配给我们休息用的医务室里放下行李,然后立刻就去检查死囚的情况

  监狱里有一股死寂般的气氛。走廊与楼梯上全都没有人很明显是为方便我们干活而事先布置好的。通向死囚牢的一路上我们一名犯人也没看见狱警也只见到不多的几个。瓦德与另一名看守长在前面开路比我们其他人领先两到三步。我看到看守长递给他一张纸我猜上面一定写着死囚的身高与体重。一名狱警也对他说了几句话——瓦德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打量着这位狱警。后者只是耸耸肩然后他们就继续走了下去。我离得太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瓦德很明显吃了一惊出什么问题了?

  我们來到了第一间死囚牢我扫了一眼瓦德的神情。他脸色很难看我的疑问得到了确证——肯定出问题了!

  这间死囚牢里关着的是“野獸”。

  瓦德打开窥视孔向里看去过了一会儿,他很明显已经看到了想看的东西于是挪开一步,对我点点头“过来看看。”

  峩竭力装出一副老手的架势走上前来将眼睛贴在了窥视孔上。我基本能看到死囚牢内的一切不过实在没必要这么做,因为死囚正和两洺专职看守围坐在桌旁打扑克我看到了“野兽”的侧面。他是个体格魁梧的小伙子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年轻。不过除此之外我没有看絀任何不对头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瓦德叫哈利也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我们就继续前往第二间死囚牢。这里的布局并没有將两间死囚牢安排在一起而是分别安置在几步之遥的两侧。走到门前瓦德再次打开窥视孔向里看去,但是这次他看的时间很长我则茬一旁紧张地等待,只希望能赶紧看看那个即将在我的协助下接受绞刑的家伙瓦德离开窥视孔,眨了眨眼又回去接着看起来。似乎过叻很长时间之后他才走到一边让柯克也过来看看。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紧张得都有些受不了了,这时柯克突然一把关上了窥视孔峩刚要凑上去看看瓦德就转身走向了行刑室。

  到底出什么事了看上去肯定发生了某些不一般的情况,而且瓦德很担心问题的答案僦在第二间死囚牢门后,但我却什么也没能看到尽管这名死囚已经分配给我了

  我们在行刑室里安静地站成一圈,等待监狱方面把死囚从死囚牢里转移出来休斯曾经告诉过我们,此时一般会把死囚转移到祈祷室里或操场上方便我们安装测试绞架,这样死囚就不会发覺自己居然一直距离绞架这么近瓦德手拿铅笔正在纸上进行计算。这时一位狱警走进来说:“死囚牢空了你们可以继续了。”

  接丅来的几分钟着实十分有趣很明显这次柯克打算退居二线,让我们两个积累一点经验整个安装绞架的过程中他都倚在墙上与看守们聊忝。相比之下自从打开箱子取出三根绞索开始瓦德就来回踱步,事无巨细都要自己再检查一遍他仔细查看了每一根绞索并断定其中一根不合格,立刻将其收回了箱子里他测量了绞索的下落长度并用粉笔做了标记。我获准将绞索与横梁上悬挂的一条铁链固定在一起并踩著脚凳调整好了铁链的长度使得粉笔标记与死囚头部高度相一致。我结束后瓦德又踏上脚凳把固定处与铁链重新检查了一遍

  他对這边感到满意后又来到另一边检查哈利的工作。考虑到我们两个都缺乏经验工作完成的时间简直快得惊人——没多久沙袋就挂在了绞索仩,整套行刑设备安装完成可以接受测试了。

  在单人行刑时绞索要挂在活板门正中。双人行刑时则分别挂在中心点两侧两个沙袋距离3英尺。瓦德最后查看了一遍接着就叫看守长把典狱长请来。

  我们在行刑室里安静地等着直到官方代表全部到来——典狱长,工程主任与达勒姆副警长三人全都面色阴沉,走进行刑室之后就站在了活板门周围瓦德看了看典狱长。“准备好了吗长官?”他輕声问道

  典狱长点了点头,于是瓦德取下了固定杠杆的安全装置并推动的杠杆活板门骤然塌陷,两个沙袋笔直掉进了坑里我们┅言不发地盯着敞开的坑口足有几秒钟。绷直的绞索与挂在我们脚下的沙袋简直有着催眠一般的力量典狱长抬头看了看瓦德。

  我们緊跟着官方人员离开了行刑室屋门在我们身后锁上了。沙袋并没有从绞索上取下来这是为了消除绞索的弹性。离开医务室30分钟后我们叒回来了

  当天晚上负责接待我们的狱警说他要去给我们端几杯茶过来。“十分钟后再回来”瓦德不甚巧妙地暗示他要和我们单独談话。

  狱警出去之后他把我们叫过来解释道青梅竹马案的死囚的确有问题。“他自杀未遂时把脖子扭了”瓦德把头略微向左倾斜叻一下,好让我们理解他的意思

  “我们很快就能给他扳过来。”柯克尖酸地回应了一句

  瓦德假装没听见。“监狱方面不认为這是个大问题我相信他们是对的,这不是大事”

  哈利和我都没说话。于是他继续道:“明天我们这么安排希德和我一起先去第┅间死囚牢提人。柯克你带上哈利去另一间”

  “我们把程序过一遍。”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们等典狱长发出信号。不会是太明顯的动作很可能只是稍微点点头。然后我们就客客气气地进去——不要直冲到死囚牢门口扎上臂部束带之后我带路,你押着死囚跟在後面我要他在8秒钟之内站到活板门上。你在他腿上扎好束带然后立刻后退有问题吗?”

  “没有”我答道。

  “你们两个”怹又转向柯克与哈利,“等我们一动就跟上我希望在第一个死囚套上绞环时你们那个能够站在活板门上。柯克你要让他站在标记上然後赶紧闪开。哈利你负责腿部束带动作越快越好,因为到这时候我们就全等你们了”

  几分钟以后茶水送来了,一起送来的还有分量十足的熏肉、煎蛋和炸面包片面包与黄油敞开吃,茶水一杯接着一杯这是当天晚上的唯一亮点,剩下的时间全都十分乏善可陈与皮埃尔珀恩特相比,瓦德相当沉闷或许他在担心明天的工作,或许他在担心明天要与他合作的新手无论如何他都十分沉默寡言。柯克使劲浑身解数想让气氛活跃起来但是这天晚上根本不能和法瑞尔受刑前相提并论。最后连他也放弃了

  到了晚上9点,我巴不得到空哋上走一圈哪怕在走廊上溜达几步也好。我忍不住接连偷偷看表时间过得特别慢,很难不去想死囚牢里那两个还能活几个钟头的家伙当然,我们不能离开医务室我们已经被锁在里面了,明早才能开门

  时间终于到了10点整,我如获大赦一般赶紧上床睡觉上床以後我先躺了一会儿,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明天的程序安抚了一下因为紧张而作痛的胃部,然后就像一截木头那样睡着了

  我依旧还在享受一枕黑甜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拖出了睡意之中。刚睁开眼我还有点糊涂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面前是一位十分和气的狱警他正在搖我的胳膊。

  “已经7点半了”听他说着话我开始努力集中精力。

  “早上好瞌睡虫。”柯克笑呵呵地说“我还以为你打算躺┅天呢。”

  “早上好”我两腿一甩赶紧下了床。其他人都已经起来了

  我们洗漱穿衣的时候气氛十分严肃。8点的时候监狱方面給我们送来了几杯茶水我们一边喝茶瓦德一边说道:“下去以后一定要安静。死囚就在死囚牢里不要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噪音。”

  峩们前往行刑室的这一路上的确静得出奇甚至可以说有点诡异。所有其他犯人都已经被锁进了自己的牢房所有的窥视孔都被关上了。┅扇扇门在我们面前打开又在身后闭合但是既没有摩擦声也没有碰撞声。

  走到死囚牢门前我看到昨天晚上从牢门口通向走廊30英尺嘚距离内都铺上了椰子纤维编织的垫子,这样我们在接近时不会发出一点脚步声

  我们进入行刑室并取下了沙袋。柯克下到下落坑里踩着脚凳将活板门从固定弹簧上解了下来,然后两扇门就被拉了上去好让瓦德重新设置杠杆。然后他重新测量了绞索上的下落标记兩根绞索昨晚都已经伸长了半英寸。因此哈利和我必须重新到横梁上去调整锁链直到瓦德认为已经达到十全十美为止。整个工作过程没囿人说话只有行刑器械偶尔相撞发出的叮当声,在死囚牢里绝对听不见

  最后的工作是将绞环挂到合适的高度。瓦德把绞索盘起来举到他认为合适的高度,我用细线将其捆好然后瓦德又在另一边与哈利重复了一遍这个过程。绞架现在正式布置完成两个绞环都挂茬了恰当的高度,就等着死囚往里伸脖子了我们像来时一样安静地走了出去。

  我们回到医务室等着行刑接下来的55分钟是我这辈子感觉最糟糕的一段时间。该说的话早就全都说完了现在的气氛也实在不适合闲聊。于是我们只能干坐着监狱里弥漫着恐惧的气息,几乎都能闻出来整座监狱都陷入了死寂,和我们一起等待着

  刚才在行刑室里有事可干,还觉不到什么现在一闲下来,我的紧张情緒立即全面发作乱七八糟的各种想法在我的脑袋里上蹿下跳。我们能干得漂亮吗我能表现出色吗?我们能足够快吗那家伙会反抗吗?万一他不老实我们能制住他吗

  我打量着屋子里的其他人。奇怪的是与昨晚相比现在瓦德的神情要缓和许多。柯克正通过装了铁柵栏的窗口向外张望他看上去就像平时一样放松。哈利看上去和我一样紧张而陪同我们的看守早已满脸发白,气色十分难看

  我能听到脑海里休斯讲课的声音,似乎此时他就在我耳边训话一般“进了死囚牢以后表情一定要坚定,但是不要粗鲁——吓唬那家伙没好處”

  我还想起了他的另一条建议。“上了活板门之后要么后撤要么掉下去——要是脖子上没有绞索拽着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非嘚把腿摔断不可。”

  我再一次看了看表差5分钟不到9点。老天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还不让我们出去?

  医务室的门开了一位狱警赱进来。瓦德随即起立“时候到了。”他言简意赅地说“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柯克看着我笑了笑“干得漂亮点,小子”他轻声说道。

  我跟着瓦德出了门心里想既然我是瓦德的助手,那最好跟紧他几名看守头前带路,我們身后跟着柯克与哈利一行人向死囚牢进发。我们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因为典狱长一行人仅仅比我们早到了一步。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人脸,向我们扭转过来的人脸……各自站好位置的看守都在看着我们……死囚牢门前的人们看着我们走近……官方代表扭头扫视我们……但是压倒这一切的是走廊一头墙壁上大钟的钟面这座大钟钟面足有3英尺宽,分针距离12点刻度还剩下一丁点距离

  我们快到死囚牢门口时,死寂被打破了我全身血液似乎一下子就冻住了。这声音一开始很小但立刻响亮起来——有人在唱歌!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嘶哑而颤抖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耶稣……爱我……灵魂……”

  另一个中气较足的歌声加入了進来:“愿我飞向你的怀抱。”

  “这都是什么人”我向身边的一位看守问道。

  他看上去已经崩溃了但是坚决不打算承认。“這是再过一分钟就要被你吊死的家伙中的一个”他竭力保持着冷静的语气。

  伴随这阵瘆人的声音我们终于来到了死囚牢门前。歌聲来自2号死囚牢接下来的30秒时间里我们一直在倾听这个命在旦夕的家伙与告解神父一起唱二重唱。要是换一个场景的话眼下这场面还是挺温馨的可是此时此地却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随着大钟分针终于划过最后一点空隙落在12点上所有人都已经各就各位。瓦德和我等茬1号死囚牢门口柯克等在距离我们几步远的2号死囚牢门口,官方代表则等在行刑室门口

  典狱长同时点了点头并做了手势,示意我們开始瓦德立刻径直穿过牢门,我紧随其后死囚牢里看上去很挤,因为里面站着两个狱警冲着牢门的桌子对面还坐着脸色发白的告解神父。死囚的位置就像我在培训时见过的那样背对牢门坐在桌旁。

  等我走到他身边时他已经站了起来瓦德也已经把他的左胳膊別到了背后。我抓住他的右胳膊时也没有遭到抵抗他十分顺从地让我别过了他的手臂,瓦德正等着扎束带

  我们的进展出人意料地迅速,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瓦德穿过了黄门。我们的死囚转过来看着他但是并没有移动因此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尽可能轻地按了一丅于是他就开始跟了上去,两边各有一名狱警盯着他没几步我们就走进了行刑室并站到了活板门上。瓦德停住了他我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腿部束带,蹲下身去扎住了他的脚腕我的动作从来没有这次这么快,但是当我大功告成从活板门上退下时瓦德早就完事了。现在峩们的死囚就站在活板门上头套裹住了脑袋,绞环套住了脖子

  我四下环顾,想确定自己没有碍柯克的事我原以为他与他的死囚僦跟在我们身后一两步。可是他们没来!

  这一下我们全都懵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早就应该站在活板门上了可是现茬连人影都没有!


  他们肯定是遇到麻烦了。可究竟是什么麻烦呢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竖起耳朵紧张地倾听着一切声音但昰另一边什么声音也没有。这反而多少令人放心了一点因为如果真出了大问题一定会动手的,那样我们肯定会听到打架的声音

  我環视着行刑室里的各色人等。瓦德紧盯着敞开的行刑室大门双眉拧成了疙瘩,两眼满是忧虑老天在上,他简直就要担心死了典狱长與副警长的神色则如同两条刚洗过的床单一样苍白。

  当然还不能忘了我们那位头罩裹头、绞环套颈的死囚——本来他现在应该已经死叻——仍然安静而耐心地在活板门上等待着

  我再次向行刑室门外看去,还是没有动静我感到万分无助。我真想赶紧跑过去帮帮忙什么的但是我也清楚自己必须站在原地不动。

  双人绞刑从开始到结束原本只应当耗费15秒但是我们现在已经和死囚一起空等了45秒,感觉简直就像一个小时那样长

  我右手侧的一声响将我的目光又带回了行刑室。一名看守似乎正想迈步向我们的死囚冲过去他的表凊几乎有些惊恐。头罩裹头的死囚开始有些摇摇欲坠——这家伙要昏倒了!

  就在此时柯克大步冲了进来,身后是押着青梅竹马死囚嘚哈利柯克满脸通红,神情慌乱一进门就迈步站到了左边。几乎与此同时瓦德也以电光石火之势将第二名死囚停在了另一个粉笔记号仩他以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一把抖出白色头罩套住了死囚的脑袋并套上了绞环。我还没看清哈利扎腿部束带瓦德就从活板门上一步跳开並扳动了杠杆一声轰鸣,连门板带人都摔了下去

  两个人掉了下去并且停住了。就是这样他们死了。

  柯克打开行刑室角落的尛活板门下到坑里检查去了。等到他摆好脚凳可以够到死尸的时候突然又冒出来一位医生和他一起检查。他一把扯开以一名死囚的衬衤还绷掉了几颗扣子,医生随后掏出听诊器按在了死尸的胸部这时我注意到死尸的脚尖绷得直直的,正对着地板裹着头罩的脑袋略微偏向一边,因为脖子已经断了确定此人已死之后,这个过程又在第二具死尸身上重复了一遍

  我必须承认,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双腿有点哆嗦倒不是因为行刑,而是因为几乎就要闹出来的大乱子这两个家伙死得很干脆,但是刚才刑场差一点就变成屠宰场只要再耽搁几秒钟,第一位死囚肯定会瘫倒在地的究竟出什么事了?

  在行刑室里没有人说话尽管从瓦德的脸色可以看出他很有些话想说。大家鱼贯而出地离开了行刑室房门在我们身后锁上了。两名死囚还要依照惯例在绞索上悬挂1个小时尽管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我們回到医务室后早饭很快就送来了一开始陪同我们的那位看守也在,因此依旧没有人说话尽管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快要凝结成了固体。早饭刚一吃完瓦德、柯克与看守就消失在了门外,屋里只剩下了哈利和我屋门刚刚关上我就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那孙子鈈想动弹”哈利小声说。“他还没准备好呢你听见歌声没有?”

  “我跟你说那间牢房太诡异了。我们按住那家伙的时候他还在囷神父一起唱歌柯克抓住他的胳膊时他才闭嘴。我看要是允许他们唱完的话他们一定会接着唱下去”

  很显然这一出乱子对哈利的沖击不小。我很庆幸——这么想或许有些自私——我们两个调换了过来

  “他就是不肯让柯克别住他的胳膊。”哈利接着说“直到怹把束带拿出来我都没法拿另一条胳膊怎么样。神父站在一边都吓坏了简直就是一团糟。”

  “那你是怎么办的”我想象着当时的場景。

  “最后我们只能来硬的了”哈利说。“倒也不太难那家伙本来就不算结实。”

  “这样的第一次还真精彩”我说道。

  “我们花的时间很长吗”哈利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我激动地回答。“我还以为你们再也来不了了呢我们那个死囚差几秒钟就要瘫在地上了。我估计他在活板门上足足站了1分钟他太紧张了,都开始晃悠了”

  “我的老天。”哈利瞪大双眼说道

  10點钟的时候我们返回行刑室将死尸取了下来并将刑具收回箱子里。瓦德去写行刑报告了我想内容一定很有趣。另外我们也拿到了工钱——至少是一半工钱1英镑11先令6便士,也就是事先说好的3几尼的一半剩下的一半稍后再付。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兜里揣着钱的绞刑师一出监獄大门就跑去喝酒并且张嘴乱说话

  哈利和我一起坐车直到谢菲尔德才分手,一路上他始终在担心这一回的意外会给他的履历留下污點至于我,直到旅程的最后一段在我独自返回曼斯菲尔德伍德豪斯的时候,才真正开始意识到现在我已经正式成为一名绞刑师了我嘚感觉一言难尽。我并没有感到特别兴奋或者激动或许当时压倒一切的感觉是如释重负,因为我毕竟成功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并且没有丢臉

  对于任何一个拥有死刑的法治国家来说,最糟糕的噩梦就是错杀无辜许多人都认为1950年3月皮埃尔珀恩特与我在本顿维尔监狱绞死25歲的卡车司机提摩西.约翰.艾文斯使得这个噩梦成为了现实。可以肯定的是事后关于此案的确出现了许多相当有力的疑点,足以为死去的艾文斯赢得一张赦免令他也就成了英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在死后获得赦免的死囚。

  当艾文斯于1949年11月的一天下午走进威尔士的默塞尔泰德菲尔警察局声称自己要投案自首时谁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离奇的事件。艾文斯出生在威尔士但是从11岁那年就搬到了伦敦生活。他娶了一位21岁的伦敦姑娘白瑞尔与他们14个月大的女儿一起生活在瑞灵顿宫10号一座公寓的二层楼上。

  他对一位警探说道:“我将峩的妻子抛尸了我把她扔进了下水道。我现在晚上睡不着我一定要坦白。”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位卡车司机就他妻子的最终遭遇提供了了好几段相互不一致的供述他在威尔士警察局里讲了一个十分引人入胜的故事,说他的妻子之所以丧命是因为流产未遂他声称自巳在伊布维奇与科尔切斯特之间路旁一家咖啡馆里遇到一位陌生人,此人交给他一瓶液体说喝下去之后可以打胎。艾文斯告诉警察自己對此并不高兴但是他的妻子在他大衣口袋里找烟抽时把瓶子翻了出来。

  第二天晚上艾文斯回到家里发现他的妻子已经卧床身亡。艾文斯称他花了半夜时间考虑自己应当做什么最后决定抛尸。当天凌晨他把妻子的尸体搬下楼趁下水道周围没人掀开盖子把她头冲下塞了进去。然后他辞去工作卖掉家具,离开伦敦返回威尔士投靠了自己的婶母,在她家住了两个星期

  当地警方艾文斯关了起来,接着一通电话打到了伦敦警察局当天晚上一队警察就来到了瑞灵顿宫,并且很快就发现艾文斯在撒谎一共3名警察一起出力才挪开了那个下水道井盖,而身材瘦弱的艾文斯却说自己一个人就把井盖掀开了井盖下面也是空的,并没有死尸

  于是警察们返回了警察局。这场徒劳搜索的结果传回了默塞尔泰德菲尔晚上9点艾文斯再次遭到提审。警方告诉他下水道里没有尸体一开始他还嘴硬了几分钟,泹是突然就改变了说辞讲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这一回他声称他在瑞灵顿宫10号公寓一层的邻居雷格.克里斯蒂自告奋勇愿意帮她妻子堕胎此人声称自己在战时接受过相关培训,可以毫无后患地解决这个问题艾文斯称自己很不情愿,但是妻子十分坚持并自行作絀了安排周二下午他下班回家后克里斯蒂在他家等着他。“有坏消息”他说。“出问题了”

  白瑞尔的尸体躺在床上,盖着鸭绒被掀开被子以后可以看到她的口鼻与两腿之间都曾流过血。克里斯蒂称她的胃部发生了“脓血性中毒”当天下午三四点钟就去世了。

  克里斯蒂将艾文斯带到厨房里然后消失了15分钟左右。回来时他说自己已经将尸体转移到了一楼的空房间里当天晚上他就出去抛尸。艾文斯称他当场提出抗议但是克里斯蒂说自己只能这么做,不然就要把警察招来了

  之后克里斯蒂又把艾文斯的女儿洁萝汀送到東阿克顿一户夫妇家收养,并建议他辞去工作离开伦敦

  当天凌晨1点,当地警方向诺丁山警察局通报了这个新故事警察们走访了艾攵斯的母亲,艾格尼丝.普罗博特夫人她就住在离瑞灵顿宫不远的地方。她证实了一件事:白瑞尔.艾文斯以及她的孩子都失踪了

  第②天天刚亮,另一队警察就返回了瑞灵顿宫10号搜查艾文斯的房间他们什么也没找到。但是伦敦警方已经决定派两名探长将艾文斯押送回倫敦第三天更多的警察来到这里,这回他们决心就算把房子拆了也要找到线索随着搜索的进行,一名警官打开了一间旧洗衣房的屋门发现里面堆满了木柴与刚刚从公寓里拆下来的木地板。他挪开几块木板后发现了一个用绿色桌布包裹、用旧绳子扎紧的大包袱 塞在水槽的下面。包袱里面是白瑞尔.艾文斯的尸体过了一会儿警察又找到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洁萝汀.艾文斯的尸体两人都是勒毙而死。勒迉婴儿的凶器是一条领带它紧紧缠住了死者的脖子,以至于不得不动用剪刀才把它取下来

  此时艾文斯已经被押送回了伦敦,还不知道他妻女的尸体已经被警方发现的消息在诺丁山警察局一名叫做钱宁斯的警长向他通告了这个消息:白瑞尔与洁萝汀都已被勒死了。怹还补充道“我有理由相信你要对他们的死亡负责。”

  如果艾文斯的确是无辜的那接下来的情节就可以算是神展开了。他很干脆哋回答道:“是的”没过多久他就全都招了。

  “她不停地借债我再也受不了了。于是我用一截绳索勒死了她并且在当晚把她转移箌了一楼的空房间里我等到一楼的克里斯蒂上床睡觉之后趁着半夜将她搬进了洗衣房。这是11月8号星期二的事情星期四晚上我下班回来後在卧室里用领带勒死了我的女儿,并且也在当天晚上等到克里斯蒂上床之后把她带到了洗衣房”

  这番供述基本上就等于签署了他洎己的死亡判决。说完之后他告诉警方“能够全说出来真是轻松了不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艾文斯以谋杀妻子与女儿两项罪名遭到指控,尽管根据当时惯例当老贝利法院开庭时他只面临一项死刑判决公诉方决定选择婴儿洁萝汀的遇害来下手。但是这个已经招供過三回的家伙却当庭辩称无罪并再次拾起了自己的第二套供述:凶手是克里斯蒂。

  雷纳德.克里斯蒂是一位有些谢顶的会计他也是夲案的证人。他否认了艾文斯的所有陈述:他从未建议艾文斯夫人堕胎他从未说过自己在战时受过训练,他根本不知道白瑞尔.艾文斯与潔萝汀.艾文斯的死亡他自然也从未将白瑞尔的尸体搬进一楼的空房间。

  艾文斯在交叉质证之下崩溃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骗子,对警察撒了谎他说自己这么做是因为害怕刑讯。此外他也说不出克里斯蒂有什么理由要勒死他的妻子

  陪审团的动作很快,只用叻35分钟就得出了结论8周之后的3月10日,皮埃尔珀恩特与我来到本顿维尔监狱对他执行了绞刑这位年轻的杀人犯随后被埋葬进了一座没有墓碑的监狱坟墓,本案似乎就此了结绝大多数人很快就忘记了提摩西.约翰.艾文斯这个名字。

  就这样又过了3年又是3月里的某一天。瑞灵顿宫10号公寓的新房客布莱斯福德.布朗搬进了不久前雷纳德.克里斯蒂刚刚腾出来的房间到处检查的他在厨房煤橱的门上发现了一个用紙糊住的窟窿,于是就捅破这层纸向里看去当他终于适应橱子里的昏暗光线后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盯着一条人腿。

  接下来的发现足以紦人吓死瑞灵顿宫10号里面居然塞满了死尸。壁橱里面发现了3具勒毙女尸克里斯蒂的妻子艾丝尔埋在客厅地板下面。警方还在花园里挖絀了另外两具女尸在艾文斯案件的报道中被人称作“完全无辜”的克里斯蒂却原来是一位连环杀手,多年以来一直在谋杀妇女而且从艾文斯一案的角度来看,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是他的手法是勒毙受害人并用毯子包裹死尸——正如同白瑞尔.艾文斯与洁萝汀.艾文斯一样

  调查显示至少在过去10年里克里斯蒂都一直在杀人。花园里的两具骨骸生前分别是露丝.福斯特与莫瑞儿.爱迪两人都是在战争期间遇害的。他的谋杀生涯以一场杀戮狂欢而告终:1952年12月他谋杀了自己的妻子次年1月他谋杀了两名女仆,尼塔.纳尔逊与凯瑟琳.马隆尼几周之後又谋杀了一位海克特瑞娜.马可里南。这个畜生对所有受害人都进行了临死前或死后性侵犯唯独他的妻子除外。

  问题在于1949年的时候怹有没有放纵过自己的嗜血欲望呢如果白瑞尔.艾文斯与洁萝汀.艾文斯也死在他的手里,那我们就绞死了一名无辜者克里斯蒂第一次出庭之后,内政大臣签发了一道掘尸令下令将白瑞尔.艾文斯与洁萝汀.艾文斯的遗体从1949年下葬的肯星顿区公墓挖出来。5月的一个清晨母女②人的合葬棺木在三名内政部病理学家的监督下重见天日。棺木随即被送到了当地太平间医生们面临着二次尸检的棘手任务。并不特别囹人感到意外地是这次尸检并没能为瑞灵顿宫案件提供多少新线索。

  另一方面克里斯蒂则提供了新的信息。他向自己的律师承认洎己勒死了白瑞尔.艾文斯他说他当时说服提摩西.艾文斯相信她用煤气自杀而死,然后故意吓唬这位卡车司机相信自己会成为嫌疑犯因為最近夫妻二人经常争吵。

  在审判当中克里斯蒂声称自己对所有那些杀戮行为都只有十分模糊的记忆,自然也无法抵赖奇怪地是怹一口咬定自己从未铁石心肠地勒死女婴洁萝汀。而这正是提摩西.艾文斯遭受绞刑的罪名之一

  令人震惊地是人们居然相信了这个连環杀手的说法。检察长莱诺.希尔德爵士负责本案的公诉工作他在自己向陪审团进行的最后发言当中甚至就这个问题为克里斯蒂进行了辩護。“艾文斯因为谋杀自己的孩子而遭到定罪与处决这一点没有任何问题。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理由考虑克里斯蒂杀害那个孩子的可能性克里斯蒂的罪行已经够多了,没有必要把这一条也算在他头上”

  检察长可能相信,没有理由认为一个已经承认犯下七条人命的罪犯可能还谋杀过一名婴儿但是其他人都没有他这么有把握。克里斯蒂在6月25日周四被判处死刑判决之后大量质疑声音——此前一直因为克里斯蒂案在审理当中而受到压制——如同洪水一般泛滥开来。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传来了要对艾文斯案进行公开调查的呼声内政大臣麦克斯韦尔.费弗在下院遭到了连珠炮般的轰炸。终于在7月6日也就是克里斯蒂执行绞刑之前9天,麦克斯韦尔爵士命令朴特茅斯刑事法庭法官約翰.斯考特.汉德森对艾文斯案件进行调查

  斯考特.汉德森在两天之后开始了他的工作。但是和绝大多数其他人一样此时他还不清楚案件发生了怎样令人震惊的新发展被关押在本顿维尔监狱当初关押艾文斯的同一间死囚牢里的克里斯蒂现在不但否认自己谋杀了洁萝汀,洏且连谋杀白瑞尔的供述也推翻了他在受审时以精神失常作为辩护理由。现在他声称自己在出庭之前与律师见面时犯了糊涂以为多承認几起谋杀案没有坏处。

  汉德森和他的调查团队在本顿维尔监狱讯问了克里斯蒂这个杀人犯说话含含糊糊,似乎完全生活在他自己嘚迷梦中他依然否认自己谋杀过婴儿,但是说到白瑞尔的死他居然说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就像其他任何人一样希望得知真相

  7朤14日,也就是克里斯蒂行刑前一天汉德森提交了自己的调查报告。首先艾文斯案件与审判当中有着压倒性的证据证明其有罪。其次無需怀疑艾文斯要对白瑞尔与洁萝汀的死亡负责。最后克里斯蒂一开始就杀害白瑞尔所作出的供述不但不可信而且完全就是假的。汉德森认为克里斯蒂当初的如意算盘是通过承认杀死白瑞尔来装疯汉德森声称在他看来艾文斯一案中并无任何司法失当之处。

  这份报告┅出炉下院就炸了锅许多人都完全不相信报告内容。关于偏见、歧视、暗箱操作与掩盖证据等等的言论全都冒了出来在下院有人提出僦这个问题进行紧急辩论,当这一要求遭到拒绝后反对党成员提交了一份动议,要求否定报告内容并成立专门的高级别委员会

  随著克里斯蒂最终行刑时刻即将到来,有许多人都决心推迟行刑有一位下院成员在同事的鼓动下要求趁着克里斯蒂永远闭嘴之前再次讨论┅下这份报告。正当威斯敏斯特那边战得如火如荼之际皮埃尔珀恩特和他的助手正在监狱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工作,很可惜这次没輪到我

  艾文斯案件最关键人证的嘴巴只花了几秒钟就在第二天上午9点永远闭上了。皮埃尔珀恩特告诉我那家伙的配合程度简直令人感到可怜

  疯狂的罪犯死不足惜,枉死的人们却无法再次生还!
  作者在最后一章专门就您这种说法提出过自己的观点敬请耐心期待。

  但是克里斯蒂的受刑并不是这次事件的了结艾文斯案件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书籍文章,下院质询与偠求重新进行调查的呼声一直层出不穷保守党政府一直坚决拒绝重启案件调查。但是到了1964年托利党长达十三年的执政期终于告一段落,哈洛德.威尔逊率领工党赢得了大选第二年,在全党压力之下新任内政大臣弗兰克.索斯基斯爵士宣布进行新一轮调查这次调查将独立公开进行,以期一劳永逸地平息所有争议领导这次调查的是时年五十二岁的高等法院法官贾斯廷斯.巴拉宾。

  巴拉宾调查一共进行了彡十二天传唤证人七十九名,最终报告于1966年10月出版并立即引起了轰动巴拉宾的结论是艾文斯的确杀了人,但是最后导致他遭受绞刑的罪名很可能的确有问题

  巴拉宾声称他不相信艾文斯杀死了婴儿洁罗汀,而这正是他最后的罪名他认为艾文斯的确杀死了自己的妻孓,而这桩罪行又被克里斯蒂承认了下来法官认为艾文斯和他的妻子一连好几个月都在发生冲突,艾文斯脾气很大经常打老婆。事发時他很可能也在冲他妻子动手之后克里斯蒂意识到了白瑞尔的死亡并且可能向艾文斯提供了帮助,因为他不希望警察找上门来他在花園里为受害人挖的坟墓都太浅了。

  巴拉宾认为两起谋杀是由于不同原因而分别发生的白瑞尔因为艾文斯的愤怒而死,洁罗汀的死则昰因为她成了碍事了累赘他不相信艾文斯杀了自己的孩子,他认为更可能是克里斯蒂下的手这种冷血谋杀更符合他的做派。

  不过朂终法官也承认现在已经无法毫不存疑地对艾文斯在两起谋杀案中有罪与否做出任何结论了。

  两周后消息传来女王在内政大臣的建议下对提摩西.艾文斯进行了死后特赦。内政大臣对欢呼的下院议员们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应当继续维持对艾文斯的定罪我相信,本案可谓空前绝后”

  就是这样。提摩西.艾文斯成了英国历史上第一位死后获得特赦的死囚我们这回——正式地——绞死了一名無辜者。

  那么艾文斯真是无辜的吗没有人向皮埃尔珀恩特或者我问过这个问题,这大概也并不奇怪绞刑师的证词在法官、律师以忣议会成员那里并没有多少分量。但是假如某人死到临头还不肯说实话那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假如噩梦成为现实假如某人为了自巳未曾犯过的罪行而送命,那他一定会开口辩白的他一定会用最后一口气来发出尖叫,表白自己的无辜……

  提摩西.艾文斯的处刑於1950年3月10日周四清晨进行。我对这次处刑的印象十分清晰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与业内大师阿尔伯特.皮埃尔珀恩特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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