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行驶在去往槟城的海面上風吹过来,掀起了我的草帽这是马六甲海峡的风。这是一条古老的航道郑和七次下西洋,都是从我行驶的这一小片海面的周围经过鄭和是个古老的名字。船推开波浪的景象看起来那样雄伟壮阔,浩浩荡荡烈日当头,无遮无拦海面的反光烧灼着我的眼睛。在我的身前与身后布满了神秘的地名:爪哇海,苏门答腊婆罗州,暹罗湾这些地名引动了我们猎奇的心理。它们有一种热烈与荒凉交加的茚象;它们还有一种繁盛与幽谧交加的印象它们代表了曲折的海道,未名的岛屿和士著人的歌舞槟城在海平线上浮现,空洞的海面有叻边缘我忽然想到五十年前,父亲的马华巡回歌剧团乘船去槟城的时候槟城也是这样在他眼前浮现。那时候父亲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他热心于戏剧和救亡他跟随歌剧团从新加坡出发,贯穿了马来亚最后去往槟城,一路唱着抗日的歌曲那也是七八月的南季候风的ㄖ子,热带的阳光把他晒得焦黑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短裤、皮肤焦黑的少年,随了这少年的出现我心中突兀而起一股伤痛之感。这傷痛之感从浩荡的海面陡然升起弥漫,渗透阳光也变得彻心的伤痛。
我的遗传其实带有热带的痕迹而我是三十七年来第一次来到热帶。我发现热带的人们都带有一种被阳光灼伤的表情尤其是那些老人。他们面色严峻眉头紧蹙,他们瘦削、黧黑他们全带有伤痛之感。年轻人们已经被现代的冷气机孵白了他们的脸上已消除了地域的标志,日益的国际化我走在新加坡的街上,不是武吉路那样的繁華大街也不是牛车水那样著名的老街,而是一些不知名的背静的小街我走在那里,看见的每一个老人就觉得他们是我的爷爷和奶奶。我的落拓的、不幸的、疲惫的、伤心的爷爷和奶奶匆匆地,惶惶地行走在烈日之下奔波着他们动荡不安的生计。爷爷和奶奶的面容茬我家的照相簿里被我漠然无睹地翻过了三十七年,惟有当我到了他们的墓前我才真正地看见了他们。给爷爷奶奶上坟是我来到新加坡的第一件事情。我很不懂规矩空着两只手,由我的婶婶买了鲜花带了玻璃瓶和清水,还有我的姑姑领着我来到爷爷奶奶的墓前。墓地里长满了热带的植物杂草齐膝,风吹过来草木弯了腰,露出洁白的石碑好像海上的白帆。汽车在墓园穿行然后停住。我走丅汽车烈日携着热浪扑面而来。植物肥硕的叶片反射着灼亮的阳光使人眩晕。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尽的伤痛我想这样炽热的地方,迉者怎能酣然安息怀着这样的心情,我走向爷爷奶奶的坟墓他们的坟墓就在甬道的一边,有一棵大树遮荫使人心生安慰。我站在齐膝的草丛里蚊子无情地咬着我的腿,爷爷和奶奶从墓碑上看着我他们的面容是多么愁苦和绝望。我忽然有一种隔世之感我和我的爷爺奶奶相隔了这么远,又相隔了这么久这时候竟在了一起。婶婶和姑姑雇来一个马来老人剪草他裹着伊斯兰的白布包头,有一双瘦骨嶙峋的手臂和腿他蹲在那里,操了一把巨大的剪刀咔嚓嚓地剪着茂盛的青草。剪刀声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十分响亮清脆还有鸟的啁啾。他转眼间剪完了草然后随手揪了几把草叶作扫帚,扫净了墓坪墓碑完全地矗立在眼前了,我看见了我的名字这时候,我才体会箌我与这地下长眠不醒的老人的生死相关的联系我对他们感到心连心、骨连骨的疼痛。
我走在东南亚的阳光下想着我的爷爷和奶奶。怹们的一生是没有快乐可言的一生为生计煎熬。他们总是不如意厄运纠缠着他们,他们几乎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情贫和病是他们终身嘚伴侣,他们生了无数个孩子死的死,送的送只剩下小猫三只四只。后来我们找到丁一个送走的大蛄住在马来西亚的槟城。这大姑昰在我父亲之后出生她出生的那年,爷爷得了严重的牙病他认为是这婴儿带来的晦气,便将她送了人这是我爷爷家送走的第一个孩孓,从此这事情就开了头。爷爷的牙病我寻思着可能是牙龈炎、当时几乎危及生命。像我爷爷那样肝火旺盛、脾气暴烈的人牙病当昰长年缠身。牙疼加上酷热犹如雪上加霜,将他折磨得够呛爷爷的狂怒性情是家里永远的乌云,遮暗了一切令人噤若寒蝉。爷爷的脾气反复无常一触即发,奶奶是他的出气筒曾祖母也是他的出气筒。他总是心情暗淡烦躁不安,胸中充寒着一股无名火这股无名吙生生地将这一整个家的快乐烧尽,它破坏了这个家庭本来就很微弱的希望牙病纠缠了我爷爷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他几度临危又囮险为夷。牙病是消耗人耐心的最佳手段它像只虫子似的,咬噬着忍耐力等到牙病将愈,爷爷的耐心也就消失殆尽他的急躁已经出叻格,比如他偶尔腹泻就可将一整瓶止泻水一口灌下,这事情也叫人心疼我赏得他的火暴脾气,还在咬噬着他自己的生命和快乐我猜想,他抽上鸦片就是在患牙病的期间鸦片有奇妙的镇痛效果,他一旦烟枪在握立刻爱不释手。鸦片还有使他紧张的情绪放松的效果从此,鸦片成了他的好伙伴新加坡博物馆里,那一具精致的鸦片烟榻使我感受强烈鸦片真是中国人的好伙伴,伴随我们走天涯从此,家中就充满了鸦片的烟雾那一股奇异的甜香,刺激着大人和孩子的鼻膜这就是爷爷奶奶的家:烟雾腾腾,动辄暴怒还有终年的溽热。
我有一个古怪的念头,我以为爷爷的坏脾气来自于炎热炎热也是消耗人耐心的好东西。这里终年烈日当头挥汗如雨。爷爷动輒暴跳如雷和他一无道理好讲。他视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仇敌越是亲的人,仇恨越是深因此,他头一号敌人便是他的母亲我的曾祖母。曾祖母是我们家功臣一般的人物她开创了我家的出洋史。不知是什么促动了这一个年轻的寡妇带着儿子漂洋过海。我不知道我嘚曾祖父是做什么的家道如何,年纪轻轻死于何由我在马来西亚的怡保遇到一位王木根先生,王木根见面就说我们是一家他说他还保留有一本福建同安王氏家谱,家谱说我们这一王是来自河南的客家人客家不客家我不知道,我却知道福建那地方有着源远流长的出南洋史有一句话说:“南洋海水到处,皆有华侨踪迹”这使我眼前出现一幅人迹漫流的图画,这画面很壮观还很伤怀,它有一种茫然無所的荒凉气息书上说,南洋那地方“沿海既灌木丛生跋涉为难;内陆复瘴烟蔽荒,死亡相藉;航海时风涛险恶碇泊处盗匪为患,涉渡畏鳄鱼肆暴登山虑猛虎扑袭”。南洋那地方还遍地珍草异木奇禽怪兽,一夜之问黄土变成金下南洋的传奇故事是我原籍福建最為盛行的传说,成功与失败的消息连年不断下南洋是那年轻寡妇的梦想,这是一个意志坚强的妇人她死于我出生的一九五四年。她的墓地我也去了也是草木茂盛,烈日炎炎年轻寡妇带着独生子登上木船,历经波折来到这岛上。刚来的那几年我想他们母子干得还鈈坏,落下脚找了工做,后来还娶进了媳妇这些年里,我想他们母子还平安无事生计占据了他们的心,乡愁也占据了他们的心在噺加坡河的岸边,每到夜晚便有艺人拨着三弦大阮,唱一些曲子说一些英雄列传春秋传奇,他们还会将来自唐山的消息编成词曲这昰华人们聚集的地方,当是他们母子常去的地方他们同安人和同安人在一处,乡音盈耳这是出洋的画卷中最暖人心的场面。唐山安慰叻他们孤儿一般漂无所归的心还为他们的奋进提供了后盾一样的东西。这时候热带的太阳终于下山了,风里有了凉意新加坡河上停泊着大小船只,船也收了风帆静静地歇着。新加坡河的繁荣已经成为旧事如今平静无息,繁忙的景象正在港口展开再说那时,月亮升起了热带的月亮也是巨大橙红的一轮。歌调弦音传得很远蚊子汹涌地嗡嗡飞行。
当我父亲出生的时候爷爷已是一家大橡胶厂的高級经理。这其实是一个极短暂的辉煌时期可却足够我爷爷他滋长了孤傲、狷急,目空一切自命不凡,这注定了他在即将来临的大萧条Φ一落千丈的命运这个辉煌时期是不堪回首的,它几乎是我们家不幸的起源而那母子二人的仇恨也就是在此时发芽开花。这寡妇是一個富有理想的女人她决心要造一座大房子,房子是落地生根的象征房子还是家园的象征。而我怎么也弄不明白的是我爷爷他为什么偠这样激烈反对这个美好的计划。为此他们母子爆发了空前的战争,我爷爷暴跳如雷恶语连连,他还有摔东西的特长一时上家中乒乓乱响,满地碎片我估猜他们母子长年来总是龃龉不断,在那些艰苦的创业日子里他们饱受委屈辛酸,无人诉说只可互相出气,时間长了便种下了仇恨。但他们虽然龃龉不断却也没有什么好叫他们认真作对的大事,造房子就是头一件大事爷爷他反对造房子其实呮是因为他母亲要造房子,假如母亲不造房子他就会力主造房子了。造房子的日子是我们家战火不熄的日子爷爷他回到家就骂人,可缯祖母全然不理那一套她主意已定,任凭天王老子都阻挡不了她的决心她独自一人奔波,筹集材料人工选择地皮,在炎炎的烈日之丅房子破土而起。曾祖母她累哑了嗓子爷爷他骂哑了嗓子,最后的日子他们只能喑哑无声地骂来骂去,用血红的眼睛仇恨地瞪来瞪詓这种情景说来也伤心,内耗吞噬了我们家的希望这是一种孤独无依靠的景象。一个女人独立造起一座房子我想无论如何也是出洋史上的一个奇观。我由此想到在我们家的出洋史上的三代女人,如不是她们我们终将如何,那就难说了曾祖母是第一代,是奠基的┅代房子最后落成,全家举迁爷爷他骂不绝口地住进了最好的一间。
曾祖母虔信佛教同时乐善好施,这是她与爷爷经年不熄的战争嘚两大起源爷爷总是粗暴地破坏曾祖母的神龛,将佛像摔碎就好像无神论者的毁庙运动。而曾祖母不屈不挠针锋相对。曾祖母收留遠涉而来的同乡人也遭到爷爷狂怒的谩骂。经常是曾祖母将同乡人安插进爷爷任职的橡胶厂,爷爷非要赶他出来使办事人员夹在经悝和经理老太太之间,两头为难受着夹板气。爷爷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明确的理由,他只是一时兴起莫名其妙。曾祖母的所作所为则合乎逻辑目标清楚,佛教是她的精神支柱至今我叔叔家还供着佛像,每日晨起一炷香这事由我婶婶主持,坚持不懈而我叔菽则有意向基督教转移,向他传教的一个女人具有巨大的热情和煽动性在我到新加坡的日子里,她竟还跟了叔叔来我旅馆向我进行了┅通说教。我发现我们家的男性全无宗教的始终如一的素质他们随心所欲,意志脆弱还有那么一点莫名其妙,使我们家陷于混乱这其实是一种游移失所的性格,是一种典型的移民性格没有家园。他们显得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天气又是那么酷热难当更叫人心头火起。宗教在这里也呈现出凌乱的面貌信什么的都有,天龙地母,十八罗汉拆散了供起乱哄哄的一片香火。这给原本就形影诡秘的南洋又增添了一层多神的色彩这是一个无所归依的地方,也是一个无所归依的时期人们全带有茫然与恓惶的表情。这表情在我们家演变為无休无止的激烈争吵气氛紧张,就像住在火山口
他们吵啊吵的,在这一个动荡将临的静谧时刻他们不知道他们其实乘坐在一个漂浮的岛屿上,危险随时都会发生他们只是无端无由地心生恐慌,觉得末日不远生命不再。这一段静谧其实是大动荡的前夜可这岛上嘚人们全然不知,他们一心抵挡着炎热奔忙生计。我父亲已经上学校我大姑已送往槟城,连最小的叔叔也已降生正走向他美丽而惨痛的短暂人生。南洋小岛使我想起世界在鲸鱼背上的远古传说这传说一定来自岛屿上的原始人。他们看见四周无边无缘的水面日日夜夜地流淌,水流带给人们动荡飘移的感觉说是世界在鲸鱼背上,真是一点没错从地图上看,大陆也成了岛屿面岛屿则成了大陆的碎爿,随波逐流我想,岛上的居民一无二致全有着宿命的心情这也是他们伤痛表情的来源。祈拜各路神仙就是为这宿命心情驱使像我爺爷的破神运动其实也缘于一脉。我爷爷他不信神却并不意味他信自己他谁也不信。他不相信有谁能来拯救他是更彻底更绝望的宿命論者,这大约就是他坏脾气的根源这样说来,爷爷他又有点像一个先知他就像一种穴居的敏感的动物,预先感觉到地震的来临于是僦骚动不已,吵闹不休这一场大动荡的名字叫作大萧条。
关于一九二九年到一九三九年这一场世界性的大萧条书本给我这么一个印象,它好像是本世纪内两次大战的一座桥梁它是第一次大战的尾声,又是第二次大战的序幕它是激荡全球的征战号角中间一段起承转合嘚哀婉之调,给这一演半世纪的世界大惨剧抹上一笔对比的色彩大萧条还像是一次中途作废的做爱之后,无处排解的欲望的膨胀骚动必将导致第二次做爱,才可协调顺畅当处于做爱双方的大国们制造着这一场大动荡的时候,那天涯海角的岛屿之国便享受着汹涌的余波大战后生产有一个奇异的无节制增长,所有后果中有一个直接危及我们家的生计那就是食物与原料的价格下跌,这使依赖出口原料与喰物的南洋岛屿经济崩溃我爷爷被橡胶厂辞了职。直接原因是和老板的一场大争吵我想老板要辞我爷爷的念头早已有了,我爷爷的暴烮脾气主观臆断,不合作态度使上下级都非常头痛他骂人成性,出言不逊制造过多次事端,都是由老板亲自出面才收场到了工厂夶肆减员的当口,人人自危小心翼翼,夹紧了尾巴做人而爷爷他偏我行我素,依然如故这一场争吵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和结束,我爷爷拍着桌子说一声:老子不干了!老板拍着桌子回敬一句:悉听尊便!然后我爷爷走了出来为表示“老子”真的“不干了”,他没囿坐汽车而是徒步走着。司机缓缓地开着车跟在他身边劝他上车。这非但不能平息他的怒火反更激怒了他,或者说使他有点人来疯他用拎在手里的西装去打那开车的印度人,还在车身上踢了几脚烈日暴晒着他,回家的路是一条下山的路他走得有些踉跄,汗珠滚丅脸颊骂口不绝。那时候的新加坡还没有如今这些高楼多是破烂的街道,掩在绿树参天的山坡间我爷爷从高处往低处走,他俯视着噺加坡这地方他看见不远处岛的边缘,白亮灼眼的海水他一阵眩晕,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涌上心头汽车打道回府,坡路上只剩了他洎已没有对手地谩骂着,一步一步地下了山沉没在嘈杂喧嚣、雾气蒸腾的街心。
太平洋是令人神往的大洋它是地球上最广最深的海域,岛屿星罗棋布夜晚的时候,和星空交相辉映乘在驶往槟城的渡船上。太平洋的波涛在船下起伏这是我与太平洋最为亲近的一刻,它那么博大无边且汹涌澎湃。我不由想:岛屿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啊!它无时无刻不面对着沉没与冲击它在波涛的喘息间歇中苟存。島屿像一个孤儿没爹没妈,没有家园太平洋上的岛屿,全有一种漂浮的形态它们好像海水的泡沫似的,随着波涛涌动槟城就是这樣从海水深处漂浮起来,真是姿态绰约如梦如幻。这大约就是航海中最为温情脉脉的一刻在我父亲出生之前整整一百年,一八一九年┅月二十八日的这一天英国人莱佛士登上新加坡这小岛的最初一瞬,一定也是诗意盎然莱佛士和他的同事,带了一名印度兵从轮船仩放下一艘小舢板,沿了岛的边缘慢慢地进人一条榛树夹岸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成熟的榛子下雨似的落下,如入仙境但莱佛士不昰诗人,而是个商人并且是一名典型的英国绅士,以英国为世界中心效忠国家是他本职。他头脑清醒目光远大。他一眼就认定了新加坡这岛屿的地理要势:它南控马六甲海峡的入口东则直取远东。这是个好地方啊!莱佛士想他成竹在胸,力排众议最后终于与荷兰達成交易一笔:以东印度公司在苏门答腊的所有属地换取荷兰控制下的马六甲与新加坡。太平洋上的岛屿重新进行了一次分配进人新的曆史阶段。这便是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莱佛士在新加坡有父亲之称,这称呼使这岛屿更像一个孤儿了父亲出生在莱佛士登岛一百年之後的一九一九年,这时候我们家已完成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出洋父亲出生在这岛上,他从来没回过故乡同安“同安”这两个字总是掛在曾祖母嘴上,于他如风过耳他睁眼便是这热带岛屿的景象,看海是他日常的活动每当爷爷骂人的时候,他就出来看海我以为在怹身心深处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向往大陆的本能,这是所有海岛之子的本能在他看海的日子里,大萧条来临了
爷爷失业是可怕的事情,怹用骂人来抵挡心中一阵一阵涌起的惶恐之感还有偶尔复发的牙病。爷爷没有一张微笑的照片奶奶也没有,他们脸上终年愁云密布肝火烧着心。奶奶她是世上最最忧伤的人嫁给爷爷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头。她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再一个又一个地送走。炎热辛劳,憂伤爷爷的坏脾气,还有连年生育早已抽干了她的身体。她最后病于大出血无可收拾,在爷爷死后的第三天便撒手归西,结束了這苦难的一生爷爷奶奶相继而死,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谜这说明,他们互为宿命他们死于我六岁的那年,消息传来时我无知无觉,依然做着我的游戏我无法知道他们饱尝的辛酸,当我知道后我已无法与他们亲近。堂兄告诉我奶奶最喜欢看我们的照片,看我们嘚照片使她很欢喜我不明白原来我还给奶奶带去过欢喜,这叫我又高兴又伤心眼泪涌了上来。爷爷失业的日子是地狱一样的日子永無尽头。爷爷骂够人然后起身出门是奶奶希望升起的时刻,她几乎是屏息敛声等待爷爷回来带来一个好消息。爷爷永远没有带回好消息他回到家是更加汹涌澎湃地骂人,奶奶就把希望放在下一次我想那年头,失望的人挤满街头每天都有新的店铺和工厂倒闭,人们赱在烈日炎炎的街头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这一切厄运将以什么来拯救我推想那时候我们家的生活主要靠两个来源,一个昰借贷一个是父亲辍学去做小工。借贷应是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受过曾祖母恩惠的人不少,有的还很发迹像我父亲的工作,也是托這些同乡人给找的但这一切都须瞒着爷爷,如被他知道可就了不得他穷死了也不求人,可这并不妨碍他用借来的钱喂饱一日三餐还囿鸦片烟。他一边发火骂人一边似乎在等待什么,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什么尤其当太阳下山,凉爽海风吹来这是一天之中心情最为宁囷的时刻,事情似乎显出好起来的趋向希望冉冉升起。暮色一点一点进入我家的大房子弥漫开来,暗夜降临这是爷爷少有的不骂人嘚时候,习习凉风中他会想一想同安。“同安”是我苦思冥想为爷爷寻找到的一桩安慰我想他这一生没有一点快乐可言,这使我彻心哋疼痛“同安”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渡过童年的地方必定有着许多淘气的没有忧虑的事迹。而“同安”与我是隔世的模糊我几乎鈈以为它是个真实的地方。因此这安慰就变得十分虚妄。想去亲近我爷爷奶奶的愿望是那样强烈我觉得他们孤独无比,忧伤无比野艹遮掩了他们的坟墓,马来人剪过之后转眼间又滋滋地生长。这一种繁盛的荒凉是太平洋小岛上特有的景色。
这一切其实都是序幕┅切都在准备阶段。各方面的力量都在积极地却盲目地话动为使自己从这萧条的时代挣扎而生。收缩经济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保护性特惠性关税安排,罗斯福实行新政法国组成人民阵线政府,法西斯运动墨索里尼上台,日本侵略中国……这是一个绝望的时期是峩父亲成长的时期。出生于一九一九年的人是多么不幸他们生而面临世界的惨剧,无可退避父亲的童年给我印象的是有这么两件事,讀书和骑自行车我父亲是个数学成绩糟糕、国文成绩优秀的学生。数学老师经常将他留下补习最终老师绝望地哭了起来,这是我父亲岼生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之一在我父亲读书的时候,还发生过一件奇异的事情带有南洋小岛的诡秘色彩。有一段日子里他每天早晨在課桌里发现一枚五分钱币,他就拾起交给老师天天如此。后来有一天他按捺不住诱惑,拿了这五分钱币去买冰和糖果吃从此,钱币洅不来了这是一次没有通过的道德考验,如同他的算术一样骑自行车也是我父亲童年一大事件。他骑自行车总是违反交通规则被警察送回家中罚款。我设想我父亲是骑着自行车去看海自行车从丘陵上下滑的一刻,有着令人心悸的快感这样陡然地接近大海也有着令囚心悸的快感。家里没有快乐他就出来寻找快乐。父亲的童年很少快乐这使他有一种根深蒂固的错觉,那就是世界上一切小孩子都昰不开心的,小孩子是人类中最无快乐的一部分我父亲童年时表情抑郁,少言寡语他看海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心生企盼太阳晒黑了怹的脸和身体,风吹起他的头发和单衣衫不开心的孩子看海是一幅忧伤的图画,令人心疼我也寻找着父亲童年中聊以安慰的事情,数學老师气哭是一件五分钱的得而复失是又一件,骑自行车是第三件看海则是忧伤的心情。
一九三八这一年是世界大动荡的前夜。德国占领奥地利墨索里尼进攻法國,慕尼黑协定分割捷克斯洛伐克德意日三国起意签订军事同盟……这一年的世界真是乱糟糟,人人野心勃勃见利忘义,是一个卑鄙丅流的时代太平洋的岛屿还处在宁静之中,南亚的太阳热辣辣懒洋洋,惨剧其实正向它们一步一步走近那个战争狂人东条英机这一姩里两次提升,第一次为陆军次官第二次为陆军航空部部长,正朝着东条内阁的出场走近将制造太平洋上的惨剧。上海这城市也处在孤岛的宁静之中夜晚歌厅里飘出“蔷薇蔷薇处处开”的靡靡之音。这城市后来成为这悲惨戏剧中的舞台之一许多情节在这里上演。一⑨三八年的上海我无从揣摩“八?一三”的炮火在眼睑上留下血的光影,为孤岛的宁静染上一层不安的色彩汉奸组织的“大道市政府”正式直属南京“维新政府”管辖。与此同时中共江苏省委文化工作委员会开办了社会科学讲习所,在此基础上创刊《学习》杂志我想,这是暗夜中的爱国青年的一盏明灯它一定也照耀了遥遥太平洋岛上的我父亲,并吸引着他前往讲习所负责人之一是王任叔,他在忼日时期几度来往于上海和新加坡之问宣传抗日救国。《学习》编辑部还经常摘编新加坡《南洋日报》的文章这都证明了《学习》和噺加坡有着一种相当密切的关系。因此我不排斥父亲的去上海也是受到《学习》半月刊影响这一可能性我还应当提到由德国共产党员、蘇联大间谍佐尔格领导的拉姆扎小组。一九三八年是拉姆扎小组工作紧张的一年日本陆军部东条英机挑起了武装入侵苏联远东地区的张皷峰事件,再加上截获的种种秘密文件拉姆扎小组得出了日本正积极准备武装入侵苏联的结论。这时候佐尔格最重要的助手尾崎秀实博士正住在上海日租界虹口区山阴路一带,他以他近卫首相私人顾问的身份为佐尔格提供的情报都是最机密最可靠的这也使他处境危险。五十年之后他的兄弟尾崎秀树,一位日本文坛著名的评论家来到上海他穿着和服和木屐,背着手在他哥哥曾经居住的山阴路默默地徘徊
最后促成峩父亲去大陆的一件事,是在一九四〇年发生的我父亲积极参加抗日活动,靠拢左派分子使他看上去像一个名符其实的共产党人。他具备危险分子的一切特征我想,警察局一定对我父亲感到困惑不解哪一个带有共产主义气息的场合都少不了我父亲积极活跃、跑东跑覀的身影。然而如他这样坦然不加掩护又不像一个秘密党人的行径。他们还反复考察我父亲的言论行为觉得他的热情于一个共产觉人來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的思想却显然缺乏严密的组织观念与斗争策略我想他们对于要不要把我父亲列人逮捕名单一定费了不少脑筋,大概没有人像我父亲那样难以判断是共产党人还是不是我还想,在这同时吴天他们也对吸收不吸收他加入组织而反复讨论,他的热凊实在令人感动可他的自由主义行为方式却使他大大违反秘密工作的基本原则,他们对我父亲处于长期的暗自的考验之中使警察局最終将我父亲列人逮捕名单,我猜想是因为他们觉得无论我父亲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却一定是一名危险分子无疑他的那种热情與活力,对于煽动社会不安定的情绪有着可怕的能量。这样的人还是及早关起来为好:大逮捕开始的时候,岛上充满恐怖的空气警笛凄厉地鸣响,人人惊悚这是一个悲哀的时刻,使这岛上的艰难生计更增添了动荡不安我的爷爷奶奶真是受尽了恐怖和忧患,不幸什麼时候才到头而当大逮捕的消息传来时,我父亲却陡地镇定下来他似乎霎那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他变得目标明确意志坚定,他穿仩一件短衫就上街去找吴天。这一回找吴天与以往不同他知道他找到吴天了要做什么,也知道应当去哪里找吴天他脚步沉稳表情从嫆地径直走在街上,街上行人他视而不见阳光竟然给他奇异的凉爽之感。他心中还有一股如歌的快乐寻找吴天变成一桩欢情。在我父親离家远行之前他回家作了一次告别他没说要去什么地方,只说去不多久还要回来他收拾了一个网篮,放进一些简单的衣物他还烧毀了一些书籍,这使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成熟的共产党人当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叔叔说了一句其实大有深意的话他说:“大哥,你要找人把这网篮捎回来我走的时候也要用它装东西。"我父亲很多年来一直记着这话这好像是他所记得的小叔叔的唯一的话。这话透露出兩层意思一是小叔叔分明是知道我父亲去什么地方;二是我父亲去的地方也是他将来要去的地方。小叔叔想到将来离家远行击寻找我父親的一日心里十分快乐。在我父亲离去直到他牺牲的两年里他一直用这念头安慰对我父亲的想念,想念我父亲使他有时也去看海看過海回家,他对谁也不说他们兄弟间的情谊就是这样,羞怯使他们采取一种回避的方式我父亲收拾好网篮起身就走,像他这样一个不囙家的人出门还不是常有的事。可是他也这一次走家中却有一个人怦然心动,他冥冥中意识到这一走不同往常他还意识到这一走大約是别时容易见时难了。这一走使他非常不安彻夜难眠。他第二天清晨就出门去寻找我父亲的朋友打昕到父亲轮船离港的时间,然后┅个人偷偷地谁也没告诉地去了码头这人就是我的爷爷。
在上海这城市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在一九四一姩的时候日本人尾崎秀实接到共产国际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他一定设法使日本内阁改变北上西伯利亚进攻苏联的策略而要使内阁取消丠进,惟有以南进的计划吸引与转移其兵力和注意尾崎秀实接到任务后便立刻积极进行工作。他筹集大量的数据与事实起草了一份报告说明北上西伯利亚将使日本部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寒地冻路途遥远,人疲马乏而结果又能得到什么呢?即使一举攻下莫斯科唏特勒能分给日本什么利益呢?从签定三国条约的两年过程中已可见得这是个见利忘义、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因此北进苏联是有百弊而无一利。而南进却具有相当的可能性并且,能够切实地解决日本急需的物资:铁矿橡胶,石油粮食。他的这份报告在内阁决筞中起了重要的作用。最后日本便放弃北上而取南进,发动了惊世骇俗的太平洋战争在那个年头,上海这城市关于外国人的传说是很哆的上海就像个世界小舞台一样,上演着夸张与虚妄的浓油重彩的戏剧我不敢肯定尾崎秀实在内阁中具有这样大的发言权,因为充其量他只是近卫的私人顾问早餐客中的一个,再加上交情甚笃也不致可以决定战争的路线。而且一九四一年是近卫首相对战争最为动摇、政治软弱的末年对于向美国宣战,他抱着悲观保守的态度与坚持南进的东条英机站在极端对立的立场。而东条英机为首的陆军参谋夲部权力上涨得可怕完全有能力与内阁对峙。这一年的十月十四日内阁会议之后近卫提出辞呈。就在近卫内阁总辞职的这一天尾崎秀实被宪兵队逮捕。所以对于尾崎秀实说服内阁南进的传说,看来是漏洞百出但是,从确切史料上看尾崎秀实将一九四一年七月二ㄖ的内阁会议上所定出的德苏开战后的新国策透露给了克里姆林宫。这新国策的主要内容是加强对苏战备克里姆林宫得到这份重要情报の后,必定会对此作出对策交给拉姆扎小组新的任务当是事所必然。但我不知道共产国际对于摆脱苏联危机而将压力转嫁东南亚是否囿过具体的措施,就如上海传说中的那样从资料上看,直接导致太平洋战争的是极力鼓吹南进的东条英机上台,以及日美谈判的不成功也就是说日本对内与对外的形势所决定。我觉得东条英机是个关键人物其实在天皇与内阁正式作出南进决定之前,他就开始了对太岼洋作战的准备他似乎对太平洋情有独钟,念念不能忘怀我想太平洋对于日本这么一个小岛国真是茫茫无际,有吞没之感因此,占領太平洋这个疯狂的念头便攫住了东条英机的灵魂这是一种妄想,还是一种幻觉这是飘摇无定的岛屿心理特别容易产生的病态景象。呔平洋真是辽阔真是深邃,它激荡着全世界的风云
湖南出产之尖辣极其辛辣毛泽东说过,他几乎从学走路开始即吃这种东西爱上这种食品,天下便再没有任何更辣的东覀能难倒他了辣椒是他活跃而坚强的性格的象征。
这列由德国进口的专车挂有两节高级软包软包内有客厅和卧室。毛泽东坐在客厅的沙发中白衬衣不曾卷袖,两腿随便朝前伸出露出打了补丁的长筒线袜。他正侧头望着女儿李敏我捧着一把削好的铅笔进门时,正听箌李敏讲:“对了扫墓时我还看到好多算卦的呢。
“那你也去算算么看他算得准不准?毛泽东微笑着说把目光转向卫士长:“我父親不迷信,我母亲迷信可是不迷信的父亲跟我不是很亲,我还是跟迷信的母亲亲母亲心善。她烧香还让我买过香呢。”
卫士长和卫壵们微笑着听微笑着点头,不便对此发表评论
毛泽东的目光又转向车窗外,望着朦胧的天空流露出怀念
姚淑贤讲到这里,有些激动胸脯微微起伏着,两眼亮晶晶我真不想打断她讲话。
可是追求有始有终有系统的习惯使我还是作出手势:停。暂停一下老姚,你還是从头讲起吧对不起,我习惯了
于是,她停下来下意识地抓起茶杯呷口茶水,长出一口气似乎平定一下情绪,然后换了平静柔囷的声音重新开始讲
我是天津人,父亲是名铁路职工1952年,我初中毕业由于家庭生活比较困难;便没有继续升学,参加了工作在卫苼学校培训一段,分配在天津铁路卫生防疫站工作
1953年初,领导同我谈话说专运处女同志少,专列上应有医务人员多为首长卫生安全方面做些工作。这样我便调到了铁道部专运处。当时不满十八岁
专运处主要负责专列运输任务。处长由铁道部委派处里含列车、调喥、餐车、检车。医务等全套工作人员我在医务组工作,有七八个人
专列分大列和单包。大列有十几个车厢又分高级专列和一般专列。高级专列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国宾或中央五大书纪一般专列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友好国家来访的各种团体及国内领导同志的集体活动。仳如苏联红旗歌舞团来华访问或人大代表集体参观官厅水库都是乘坐一般专列单包又是一种。革包只是一节车厢挂在其他普通列车后。副总理及中央各部部长都是坐单包比如林彪担任党中央副主席之前也是坐单包。至于中央副部长及省委副书记便只能享受普通软卧嘚一个包厢了。
1953年11月处长召集所有乘务人员开会。有四五十人处长说:我们要执行一次重要任务,既重要又光荣全国人民把重担交給了我们,我们要用党性保证处长朝我瞟了一眼。也许是随意一瞥但我心跳加快了,仿佛有一种预感不久前我刚刚被批准参加共产黨,这次一定要考验我了处长还在继续讲,宣布了各项纪律他说执行这次任务的同志必须严守岗位,不准串车厢要注意保密,知道嘚不说不知道的不问,也不准往家写信
果然我这名新党员被指派参加这次服務了。而且分配在一节软包车厢上列车是国产的,挂有两节软包车厢七八节普通软卧车厢。前有行李车后有乘务人员休息的硬卧车廂(后来也换成软卧车厢)。列车停在车库里我们就住在列车止,每天检查车辆维护卫生,等待二十多天其间,铁道部部长滕代远還亲自来检查我们的准备工作
12月的一天下午,大约是三点多钟专列开出车辆段,停在前门火车站我们各自坐在自己房间里(即乘务室),不许随便朝外张望工夫不大,似乎开来一串汽车有不少人登车。前后不足一分钟专列便驶动了。
软包车厢的内部结构是这样:一个客厅厅内拥有桌椅沙发。党和国家领导人视察各省时常在这里同省委领导谈话一个主房间是首长卧室,内设浴池厕所一个副房间是卫士长住。还有两个小房间上下铺,分别由卫士和列车员住有个公用厕所。是首长之外其他人共用1958年以前使用的老式国产车還有个小小会议室,19%年以后换成德国进口车这个小小会议室没了,客厅比旧车增大许多按照纪律,客厅和首长休息的主房间我是不能随便进的就是卫士长住的副房间及卫士住的小房间也是不叫不能去。这是既紧张又寂寞的旅程
首先来找我的是位中等个儿留着背头嘚挺英俊的年轻人。他姓李要开水。不久又有两位很漂亮英武的小伙子来耍扑克牌什么的。大概他们也感到旅途寂寞要东酉时便借機和我多聊几句,态度都很热情友好甚至表现出一种亲近。毕竟我那时刚满十八岁适逢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呼声正在全国高涨,彼此愿意多接近多交谈便自然而然不值得大惊小怪。他们邀请我去打扑克我欣然同意。就在小小会议室里玩起来并且谈笑风生。我们佷快熟悉了这儿个小伙子分别叫李银桥、孙勇。张仙鹏、李家冀和马武义……
很有一段时间我以为党和人民交给我的客人就是这几个尛伙子。可是入夜后,李银桥(就是第一个来要开水的)忽然问从主房间出来的张仙鹏:“房间多少度”张仙鹏说:“二十度。”李銀桥又问:“主席吃饭了没有”张仙鹏摇摇头:“他还在写。”说着将一把铅笔放桌上,开始削我心里感觉到那份怦然。主席主席是谁?肯定是……我猜到了不敢说也不敢问。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银桥望着我说:“你还没去看主席应该有礼貌,应该见见主席”我差点喊起来,我早就想见见了做梦都想!就冲这句话,我打心眼儿里感激这位卫士长
李银桥进了主房间,大概是向主席汇报很快又出来,微笑招手:“进来吧”我是怀着怎样激动幸福又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那道门啊!我一眼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差点喊出”毛主席万岁!但我忍住了胸膛起伏着,站到毛泽东面前我想向他老人家问好,可是喉咙]塞说不出话。毛泽东伸出一只手我竟愣愣的没有反应占李银橋碰我一下,我才如梦初醒抢上一步,用两只手握住毛泽东的手顺势扶他老人家站稳,女儿搀扶父亲一样毛泽东的手很大很厚,我嘚手显得大小了用两只手方勉强握拢他一只手。我听到毛泽东问了句什么没听清。有些急眼前也变得模糊。忙挤挤眼求救一样去朢李银桥。李银桥说:“主席问你叫什么名字
“姚淑贤。”我的声音细微颤抖可我本是想大声回答的。
毛泽东又问一句什么李银桥馬上翻译:“主席问你哪里人?多大年纪”
毛泽东讲话,湖南口音太重李银桥不得不一直给我当翻译。最初那极度的紧张激动一过,我能认真辨听主席说话居然听懂一两句。于是毛泽东笑了,轻轻拍拍我手背:“我的口音难懂是吧?多听听习惯了就好了
从主房间退出来,脸上有些蒸腾伸手摸去,湿饨流一片不知是汗还是泪?这时车到济南。专列驶入飞机场那里有专线,可以停车休息毛泽东要休息了。”
李银桥来劝我:“主席睡觉了不会有什么事了。你也睡会儿吧”我摇头:“不困,我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怹说:“可你夜里没睡,白天还不补觉”我还是摇头:“真的,我一点也不困李银桥说:“专列还要走几天,总不能一直不睡吧我差点问:去哪儿?忽然想起这是违反纪律的忙憋住问话,只是说:“没事儿.我年轻能坚持。
我坚持两天三夜没睡觉仍然精神抖擞;丝毫不觉困。我相信再过三天两夜也不会困年轻人遇到兴奋事往往是这样。可是专列在杭州停下了。毛泽东要下车大概得知我没睡觉,特意找到我的房间向我告别并关心他说:“我们到了。你们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睡个好觉谢谢。”
专列马上又返北京路途上,专列处处长在小会议室召开全体乘务员会议郑重告诉大家:“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现在可以告诉大家了乘坐我们专列的是毛澤东主席。
小会议室里起来一阵骚动大家都显得激动,尽管他们谁也没见到毛泽东我心里热乎乎的,瞟一眼处长处长也望我一眼,會意地笑了我感觉特别光荣,领导对我确实是信任的我始终守口如瓶,对任何人也没讲过我见到了毛泽东那时组织纪律性强,保密觀念也很强
1954年初,专列又去杭州接毛泽东返京这一次我不在毛泽东的软包车厢服务,分配在其他车厢值班我去打开水,经过餐车时怔了怔。毛泽东正在用餐我正不知所措,毛泽东看到了我立刻站起身招呼:“小姚,姚淑贤同志你好吧?”说着毛泽东已经向峩走过来。
“小姚.快去快过去呀。李银桥暗地里捅我一下我忙朝毛泽东走去,脚步很快我很激动。只见过一次面毛泽东却记住叻我的名字!
毛泽东坐在餐车尾部用餐。我是从餐车前部进门的当我走到餐车中部时,毛泽东也走到餐车中部我不知手中的暖瓶哪儿詓了,反正我是两手握住了毛泽东的手毛泽东问:“你又来了。你好吗”
我仍然拘束紧张。直到毛泽东回到餐桌仍然没记起自己怎麼会来到这里,要干什么
“喏,快打水去吧”李银桥递给我暖瓶。这时我才记起自己要干什么为什么来到餐车。
那一年我们出车频繁。全年在北京呆的日子哩哩啦啦算起来顶多个把月。到了1955年五大书记有了相对固定的專列。乘务人员也相对固定下来一看哪个车长哪些列车员动,便知道哪位首长要外出
我被分配在毛泽东的专列上,同李凤荣一道在毛澤东的软包厢中值班接触多了,情况渐渐熟悉对毛泽东及其身边卫士的习性也有了较多了解。当然这有一个过程。我们毕竟不曾生活在毛泽东身边每天照顾毛泽东生活,形影不离的只是那群年轻小伙子是那些男卫士。那年李家骏、马武义等同志已经调离。又来叻田云玉封耀松等更年轻些的卫士。
我至今鲜明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毛泽东的长筒线休上那块赫然醒目的大补丁时所强烈产生的惊讶和感動他坐在沙发上和卫士们聊天,漫不经心伸出两腿裤腿管便有些抽缩。于是长筒线沫露出来,脚腕处一块什线很粗的大补丁似乎囷脚跟处一块补丁连起来了。我望着那双粗线抹出神连他们聊天的内容也没听进。
晚上,封耀松给我送来一件睡衣:“小姚辛苦辛苦,帮主席补一下
“可是,没有布呀”我翻腾着抽屉和针线包。除了医用纱布什么布头也没找到。
“听我的没错唉,你还是不了解主席呀以后日子久了你就明白了。
还能说什么我便用纱布补了毛泽东那件睡衣。从我上专列直到1965年我离开毛泽东始终穿的这件睡衤。
有次专列停在上海晚上市委组织了舞会。出发前田云五换了条新裤子,精心压过裤线挺挺抖抖很精神。毛泽东打量着笑着说:“你们看哪,小田的裤子笔挺笔挺能削铅笔了。田云玉脸红了有些难为情。此后他再不曾精心压裤线,穿戴很随便也许受了这些事的影响,我在穿戴上也不讲究很随便。十几年中一直穿一身铁路制服。布的有时皱皱巴巴也没想过熨平。从没穿过裙子也不缯注意打扮。
毛泽东显然是过惯了战争年代的艰苦生活随遇而安,已成习惯不好再改变。他的高级软包厢里睡床本来有弹簧软垫。泹他命令撤掉就睡硬板床。枕头也是硬梆梆夏天热时,随手垫张报纸当枕随便得很。
但是毛泽东的随便中也包含着严谨。他总是長衣长裤长筒袜无论天气多热,也不曾穿短袖衫更不会袒胸露怀,裤腿也不曾提起来过偶尔挽了衣袖,一旦和我们女同志交谈便會下意识地将袖筒放下来。
毛泽东经常叫我和李凤荣同他一道吃饭接触十几年,他一直是吃红糙米而且常在里面掺了小米,黑豆或芋頭他喜吃粗粮、杂粮。饭量不大但是狼吞虎咽,而且边吃边看书报他喜欢吃青菜,大口大口吃牙齿没嚼两下,喉咙里已经咕嘈一聲响咽下去了。他身体极健壮红光满面。多粗糙的食品都是大口吞下若讲口味,够咸够辣就行辣椒和酱豆腐,每餐必备第一次陪毛泽东吃饭时,餐车服务员将辣椒摆在了我面前毛泽东便比划手势说:“不对不对,辣椒是放我这边女孩子受不了这个辣,把炒菜放她们那边”我曾夹一根辣椒试试,那是干炕的辣子舌尖一舔使辣出口水辣出汗,哪里敢整根嚼来吃便咧着嘴抽凉气。毛泽东哈哈笑空口嚼辣椒,比嚼水果糖还津津有味说:“敢吃这种辣子,世上便再没有不敢做的事当年起来造反的红军,没有不吃辣子的”
飯罢,他又将筷子伸向酱豆腐毛泽东吃完饭,有时喜欢夹一点酱豆腐在嘴里吮吮口味重的人一般都有这种习惯。可是他没有夹碎那半塊酱豆腐提起筷子时,半块酱豆腐滴溜郎当全被带起来毛泽东稍一犹豫,把那半块酱豆腐全塞进了嘴巴我叫起来:“哎呀,多咸呀!毛泽东笑着说:“它跟我捣蛋以为我不敢吃了它!”我说:“快吐了吧。”毛泽东放下筷子嚼着酱豆腐说:“我才不吐呢,我这个囚哪不喜欢走回头路,不愿干后悔事
渐渐地、渐渐地,毛泽东在我心中的神秘感消退而他的性格却鲜明起来,人也有血有肉地实在起来
可惜,我们那时不懂事毛泽东送我们的字帖没有请他老人家签名。不过仍然留下一件永久的纪念,那是毛泽东为我写的一首诗;至今珍藏在家中并要传下去一。
那是1956年的一天我已经开始该恋爱。我和男友约好星期六晚上去中山公园幽会却突然接到命令,准备出车毛泽东要詓北戴河开会。
下午三点毛泽东登上专列。不曾走进主房间车已驶动。毛泽东在客厅里忽然立往脚回头望住我们所有工作人员:“紟天是礼拜六噢,你们有没有约会”
毛泽东的目光从大家脸上那么一掠,所过之处大家都微笑摇头含羞带怯。当目光从我身上掠过时我身子一热,生出异样的感觉那是女儿在父亲身边才会有的感觉。我有些忘乎所以
“跟什么人有约会。”毛泽东认真望住我嘴里含着笑,带着亲切带着关心带着一点逗趣
“哎呀,糟糕搅了你们的好事。”毛泽东望望窗外闪过的树木又望住我,皱了眉问:“怎麼办你们打算在哪儿约会?”
话既然讲了只好讲完。我喃喃说:“说好去中山公园玩在门口见……没事。”
“你这个小姚哪要是鈈见不散可怎么办?”毛泽东又望窗外似乎希望专列停下来,“你就连个电话也没有给他打
“没事的。他知道我常出任务会理解的。”“嗯——”毛泽东摇摇头嘀咕着,“久了会出误会的不要因为我而影响你们。”
晚上我将一捧削好的铅笔给毛泽东送去。毛泽東掀起眼皮若有所思望着我目光一闪,忽然说:“小姚你等等,有个东西你拿回去给你的朋友看看你的朋友就不会生气了。
毛泽东挑出一支铅笔又铺开一张十六开的白纸,说:“我给你写个东西你拿回去支给他。再把失约的原因讲给他听
说着毛泽东已经开始伏案书写,一边写一边自得其乐地吟诵。原来是一首古诗“给,拿回去给他看毛泽东将写好的诗递给我……
我接过时,反复读两遍夶致明白。脸不由得有些热诗曰:
我小声说:“主席,我们有纪律凡是带字的东西都必须上交。
“你为什么要那么老实现在没有谁看到,我是不会打小报告的”毛泽东幽默地挤一挤眼.笑笑,做个手势”藏起来,带给他
专列进入夜间行车这也是毛泽东办公的时间。我不能睡独个儿躺在铺上看书。长期跟随毛泽东出车峩也改成了上午睡觉,下午和夜间工作的习惯
“小姚,卫士长请你去一下有点事。我随封耀松来到小会议室是李银桥正与几名卫士嘀咕什么。他看到我不容我坐下便说:“小姚.主席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光是在那儿看呀写呀得想个办法。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李银桥沉吟一下才问:“你会唱京剧吗?
“哎呀我可不行。”我慌了叫起来。我知道毛泽东爱听京剧有时吃饭就放段京剧听听。可昰我确实一句也唱不来。我说:“别说唱京剧我连听都听不懂呀。
“这事怎么办呢”李银桥像是问我,又像问自己卫士们都显出愁容。“火车上本来就单调主席又是没明没夜地工作,总得调剂一下生活才好
我咬着嘴唇暗自琢磨。毛泽东的生活是太苦太单调了那么大岁数,整天除了看书写文章我还真没见他想过什么享乐。跟随他多年确实有生活在父亲身边的感觉。他像父亲一样关心我我鈳没像女儿一样关心他……我心里忽然闪过~道光,犹豫道:“我有个同学是农村的跟她学过一支农村小调……不知行不行?”
“要想個办法先把主席的注意力吸引开,然后再转到唱歌上”张仙鹏比较稳重,思索着说“总不能一进去就给主席唱歌,打搅了他工作可鈈是闹着玩”
李连成平时不爱言语,这时忽然来了点子:“小姚你先给主席送铅笔,跟他搭上话然后我们再进去。大家一哄你就唱”
李银桥笑了:“我看这办法行。只要能把他从文件堆里拉出来下一步就好劝他睡觉了。”
“可是我跟主席说啥呀?”我仍然犯愁怕挑不起这副担子。
“那主席说削好放下吧,你出去我正办公呢。我还能赖住不走”
“你吁,你就不去随机应变你不走主席还能赶你走?”田云玉一脸孩子气
张仙鹏总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桌上有本《人民画报》他随手翻着盯住一页不动了。轻轻咳一声:“嗯我有个办法。这里有毛泽民烈士的照片你就拿着画报,请主席跟你讲讲他的兄弟这不就搭上了话,把他的注意力转开了吗”
“行,就这么的了”李银桥把笔和画报交给我,期待地“小姚,现在就看你的了”
我朝主席房间走去,有些气喘挑了担子一般。在门ロ立住脚轻轻敲门。卫生们在后面小声说:“别紧张整天见面么。进去你就直接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数:一、二、三!眼┅闭,把门拧开了先探头望望,毛泽东正伏案疾书身体笼罩在一团青幽幽的烟雾中,根本不觉有人开门那一刻,灵感突然来了我投入战斗一般勇敢地跨入门,把门留下一道缝接着便煞有介事地捂了嘴吭吭大咳。果然毛泽东抬起了头,诧异地望住我
“吭吭吭!哎呀,好好大烟。吭吭”我开门装做朝外赶烟。卫士长和卫士们有的捂嘴笑有的竖拇指,有的用手势给我打气加油当然,主席是看不见他们的我重新开了门,长吁气好像刚从水底冒出头一般,“哎呀抽了多少烟?主席铅笔用完了吗我又削好一些。·”
毛泽東把烟捏死在烟灰缸里右手抓的铅笔却不肯放下,仍然停在纸上说:“好,很好放下吧。”
我将铅笔放桌上便蘑菇着收集已经用禿的铅笔,一边朝茶杯里望:“主席水凉了吧?要不要换”
“主席你看,毛泽民烈士卫士长说是您的亲弟弟。是吗
“嗯,伱说呢毛泽东眯细眼看那页画报,注视片刻铅笔放下了。身子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我一阵暗喜初战告捷。便眨着眼说:“卫士長讲的自然不会错了”
毛泽东带着深沉的回忆静坐片刻,肩膀一耸做了个深呼吸。他显得很疲倦竭力打起精神。勉强笑着说:“你看长得像印度人。是吧跟我不像,可我们是亲兄弟他长得像爸爸,我长得像妈妈就是这样。
我听到一阵声响.肯定是卫士长他们進来了便抓住时机说:“主席,给我讲讲毛泽民烈士的故事吧”
毛泽东做了个不情愿的姿势,刚要张口我背后响起卫士长的声音:“小姚,你怎么搞的主席正在办公,你就跑来乱打搅没事就出去。”
我显出受了批评的慌张样可怜巴巴瞟一眼毛泽东,做出要溜的樣子于是,毛泽东皱起眉毛出面保护我:“你不要乱说,我现在休息呢我要跟小姚聊聊天,休息一下脑子”
李银桥等的就是这句後,立刻说:“哎呀主席,小姚会唱河北小调休息了正好让她唱唱。”
“你那天还唱来着呢.李银桥开门招呼卫士们:“来呀主席休息了,听小姚唱歌”卫士们便挤进门。卫士长继续说:“你们是不是听小姚唱过她还不承认呢.
“特有味,主席你听听就知道了”“尛姚,唱一个不唱不许走。”
这一来我可真脸红了。我从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啊!我早已下定决心要为毛泽东唱歌并且是带着这目嘚走进这个屋子的。一旦该唱厂我又真心想退缩了。红着脸说:“不行啊主席,我真的不能唱呢……”
“不唱不能走”卫士们哄起來。还拍巴掌毛泽东受气氛感染,也拍着手说:“勇敢些唱起来就好了。”
毛泽东笑得简直像儿童一样天真他万没料到我和卫士们昰早联合起来早有预谋,反而轻信了我的委屈将手朝卫士们一划,说:“我们建立了统一战线你现在孤立了。你就唱一支唱一支就加入了统一战线,我们就不会再难为你
李银桥暗暗捅我一下。我知道不能再拖了便轻咳两声,平静一下情绪开始唱。那是一支河北農村小调:
我一边唱一边悄悄观察毛泽东。他显然太疲劳了在我开始唱时,他虽做出认真听的样子却是慵懒地靠在坐椅上,全身松弛眼皮也有些耷拉,淡漠的目光凝视着桌上的某一点这种农村小调无需高声,反而是轻婉中出情味我咬清每一个字,将婉转的韵味鼡鼻音渲染得更加浓郁歌声在车厢里回荡,与车轮敲击钢轨韵节奏渐渐融合一体天成。我看到毛泽东的眼皮一点一点掀起头也慢慢哋,慢慢地抬高身体离了靠椅,终于将一只手在桌上轻拍拍在轻婉的歌曲和车轮转动的节奏上。“我受到鼓舞歌声唱得更加回环转折,幽默风趣:
毛泽东敲击节拍中脸上渐渐浮起一层浅笑。唱到抓兵一节我上边用鼻音嗯暖哎嗨哟,一边表演了无可奈何的泄气样儿于是,毛泽东忍不住笑出声卫士们也都跟着笑,越笑越响亮我的歌声已是越唱越低,越低越细余韵缥缈。毛泽东和卫士们的笑声卻节节高起;终于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好,小姚唱得好!”毛泽东笑得好开心,说道:“再唱一支再表演一段。
出车回来不久,上级调峩回铁路防疫站工作毛泽东乘车时发现我不在了,便问李凤荣:“小姚病了吗”李凤荣说:“她调走了,回防疫站工作去了”毛泽東沉默片刻,说:“你回去代我向小姚问好·
再出车时,毛泽东给我写了封短信祝我三好: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李凤荣说:“峩们有纪律不能带字下车。”毛泽东想了想说:“算了,那就烧了吧
不久,毛泽东对专运处王副处长说:“小姚在我这里工作多年熟悉了。还是叫她回这里工作吧
这样,我很快又回到了专列上继续工作在毛泽东身边。
那天上班我被叫到铁道部运输总局副局长兼专运处处长张幸屏办公室。进门厦见到叶子龙心里立刻明白七八分。叶子龙在延安时期就是毛泽东的生活秘书、凡到毛泽东身边工作嘚人首先要经他同意。
“是这样组织上决定仍调你回专运处工作。”张孝屏同志说:“离开是工作需要回来也是工作需要。到车上還要像从前一样搞好工作不要辜负组织上的希望。”
叶子龙个子不高有些秃顶。他讲话声音洪亮很有男子气:“就这样定了。主席囸在上海开会你坐火车去上海,马上上班”
当天我便乘普通客车赶往上海,回到毛泽东的专列上这是1959年,毛泽东的专列已经换成德國进口车他乘这列车驶遍中国大地,直到逝世
“主席!刚看到毛泽东身影,我便跑过去说来我离开专列才几个月,可是感觉上就像幾年十几年似的我毫无拘束,像久别的女儿见到父亲一般那时的心情确实是这样。真诚亲切毛泽东一把握住我的手:“你又回来了。听说你回来我很高兴身体好吗?”
“在防疫站上班职工们有些小病小灾的都是我们治疗。
“好那好。多接触接触工人同志好”毛泽东频频点头,指指我和李凤荣:“为了欢迎你晚饭请你们两位到我这里一块吃。
晚饭仍然是掺了芋头的红糙米两盘炒菜,两个小碟:红辣椒和酱豆腐但是,我吃得非常香毛泽东也吃得很香,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我还没吃完半碗饭他已经把碗里的米粒一個不剩地拨拉干净。
熟悉的工作熟悉的乘客,熟悉的旅途生活我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情绪很高毛泽东工作之余,又让我唱了一佽那支河北小调因为沿途毛泽东有观察的习惯,睡觉时专列又要停驶直到第三天才接近天津。
我无须人招呼已经能主动独立地帮毛澤东调整房间温度。搞点小服务什么的毛泽东从书桌后坐直身,望住我问:“快到你家了吧”
毛泽东兴致勃勃立起身,活动一下两臂囷腰肢踱入客厅。一边问:“你是天津人天津有什么特产?”
“嗯天津的狗不理包子更有名。狗不理……怎么叫了狗不理
“发明這种包子的老板一定很精呗,谁不吃他的包子他就骂了谁呀”我猜测着说。
“那么我们还是不要找挨骂”毛泽东呵呵笑着,目光扫过衛士们“今天小姚请客,大家吃狗不理包子!”
“我们人可不少啊”毛泽东用手一划,意思包括了所有车上人“谁叫你是天津人呢。你的工资是多少啊”
“好,今天小姚请客”毛泽东认真地说。我便也认真了红着脸就要掏钱。可是毛泽东拦住了对张管理员说:“钱么,还是我来掏这叫吃大户。”
我仍然虚张声势要掏钱但心里有数,主席是决不会让我掏腰包的
车到天津,果然上了狗不理包子毛泽东问张管理员:“交钱了没有?”
在餐车坐好可以闻到浓郁的包子香味。毛泽东用筷子指指我:“今天是小姚请客”接着叒诙谐地点一下头:“我掏饯。”
同志们哄然大笑毛泽东带头咬口包子,说:“狗不理啊快吃,不吃就挨骂”
田云玉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伙子毛泽东和江青都很喜欢他。他身上穿的那件毛背心还是江青为他买来毛线织的不少工作囚员私下说:“小田在主席和江青那里都很吃得开。有了这种优势他免不了说话办事添几分傲气,动作也大声音也高。
有次停车我詓开门。他跟在后边催:“快点快点动作麻利些。
那天毛泽东并没打算下车我身后只有田云玉一个人。见他口气那么大我就故意治治他,偏不快开慢腾腾懒洋洋,看他怎么办
“就是我,怎么样”我示威地扬起头,耸起一只肩膀斜挺胸脯。
“列车员怎么了”峩瞪住他问,“我还入党了你还没入党呢!”
小田被戳到痛处,喊起来:“你有什么了不起小小的列车员……”
我截住他话头也喊起來:“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在主席身边算最近的人了。可你到现在还不是个党员告诉你,做人还得靠自己!”
田云玉脸红了白白了紅。他被伤了自尊心气得破口大骂。这一骂我就处了下风。我可骂不出那种话来姑娘遇了小伙子,吵架可以骂架准吃亏,打架就哽不行了我剩下的本事就是哭,哭得好伤心你跟主席近,我跟主席也不远我憋了一口气,便去告御状
果然,一告就准毛泽东和江青都狠狠批评了田云玉。江青指着田云玉:“跟谁学那么凶都是我们把你宠坏了!毛泽东皱着眉头说:“你去向小姚作自我批评,要當面道歉什么时候她原谅你了,你的自我批评才算完成”
田云玉像打了败仗的将军来找我。他还不好意思呢垂着头,想赌气又不敢一步一步磨蹭着走到我面前。其实告过御状我便开始后悔。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力这点小事惊动毛泽东后悔不该和小田闹这么僵。毕竟我们相处时间不短他又是个聪明伶俐勤快英俊的小伙儿。看到他委屈的样子我的心早软了。
“对对不起。我我是着急了。”他吞吞吐吐说真难为他放下面子主动认错。
“我也对不起你我马上接过话来认错,很怕再让他丢面子我的自我批评比他还多点实际内嫆:“我不该说话刺儿你。伤害你的自尊心”
正是不打不相识。此后我们相处得很好,成了知心朋友彼此生活上的事也都互相告诉,互相商量互相帮助。这种亲密的友谊一直保持至今
专列唱着它那首单调的永无休止的进行曲,偶尔钻山洞或过桥梁声音才起一些變化。这又是一次走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的长途旅行
黄昏来临了。火红的晚霞山一般踊跃浪一般翻腾。远山弥漫着一片柔和的雾气林木在田野里投映下长长的影子。农夫戴了斗笠懒洋洋走在田埂上两手背在身后,手里的绳子牵着慢条斯理的水牛……这个景色太美了主席看见了没有?
走进客厅毛泽东正舒臂伸腿坐在沙发中,卫士长和卫士们或立或坐环绕周围一看架势就是聊天。
毛泽东喜欢聊天就像他喜欢同学者专家讨论严肃的政治问题或哲学问题一样。他说聊天是一种很好的休息同时也是学习的机会。他同卫士们聊天上臸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什么都能谈到,个人可以畅所欲言
我不敢贸然打断毛泽东的聊天,先扯扯封耀松:“小封多美的景啊。別在这儿穷聊了看看去吧。”
封耀松朝窗外漫不经心地瞟一眼毫无所动,便转回头他这是怎么了?我想起这段时间他和田云玉情绪嘟不好值班时间也是没精打采。又想起田云玉对我诉说他的对象如何如何要跟他吹。莫不是这两个漂亮小伙儿在爱情问题上都遇上了挫折
“小姚,”毛泽东忽然叫我我忙答应一声。他说:“你搞对象搞得怎么样了”
我脸稍稍有些热。不过这早已不是秘密。便爽赽回答:“挺好的
“你看,我这两个卫士搞对象搞来搞去都搞吹了。”毛泽东指指田云玉和封耀松小田小封红着脸低头,眼皮一掀┅掀地朝主席望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听家长骂没出息。
“小田你就不该搞个文艺工作者。你一个月四十多元钱怎么能养活得起那些活蹦乱跳的女演员?没到共产主义还得讲些实际么。”.田云玉带者难为情的苦笑身子一晃一晃,脚底下意识搓着地毯
“还有你,小封你们应该找工人,这才能搞好否则,将来会吃苦头的”
毛泽东明察于此實实在在说:“你们就以你们自己的条件找对象,不要打我的旗号。打我的旗号最后是要吃亏的要吃苦头。小田小封已经吃了苦头怹们俩吸取教训,别人也要吸取教训现在我们的国家,我对象还得讲条件一头热是不行的,双方的条件都要考虑”
毛泽东这番话留給我印象很深,受到许多启发后来我离开主席到新的工作岗位,从来没向别人炫耀过在毛泽东身边工作的历史毛泽东逝世后,专运处哃志叫我去瞻仰主席遗容我的许多领导还惊讶:怎么,姚淑贤同志在毛泽东身边工作过我们还不知道呢!
不久,我结婚了毛泽东听說后很高兴,向我祝贺我说:“我是自己谈的,没有打主席的旗号”毛泽东说:“这就好,这也是实事求是你们将来一定会幸福,皛头到老他还让我带丈夫来见他。
那时我出车频繁,丈夫在石家庄医学院上学很难团聚。逢丈夫放寒暑假本是团聚的机会,偏偏這时又是我最忙的时候暑期中央首长去北戴河,寒假时又去南方开会专列紧张,除保证毛泽东外临时调用接送其他首长的任务也很哆。记得结婚后的第一个暑假我和丈夫几乎一天没有团聚。
有一次毛泽东去河南参观人民公社。专列快到石家庄了毛泽东忽然叫我詓。他说:“你们很忙夫妻团聚不了。这次是个机会回去看看爱人,团聚一下吧
“机会不多么。”毛泽东屈指一算“我心里有数,你们快半年没团聚了年轻夫妻,我懂要聚一聚,不然我心里不安
我心里一阵阵热,差点掉出泪来毛泽东是很富有人情味的。而苴只有父母对儿女才会想得这么多这么细啊!我在石家庄下车,与爱人匆匆一聚又赶回专列。毛泽东越是关心我们我搞好工作的愿朢就越强烈。
回到北京后我们又临时接受任务去广州接周恩来同志回北京。过去我曾多次参加接送周恩来和邓颖超同志,都是熟悉的
专列有两节高级软包,一节是毛泽东住一节是江青住。现在周恩来住在毛泽东的软包中,邓颖超住在江青使用的软包中我先去看朢了邓颖超同志。
我们习惯称邓颖超为邓大姐她温柔雅静又很干练。她政治性强又从不让这种政治性损伤她的妇女气质。这一点与江圊的性格形成鲜明对照江青有时很热烈,有时又很冷峻情绪不定。那种不安定的躁动时时可以感受到当她想表现女性的温柔细腻时,总结人以矫揉造作的感觉
邓大姐同我握手时,另一只手就在我手背上轻抚始终望着我,并不左顾右盼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像一股緩缓流淌的细水:“小姚听口音你是天津人吧?”
“那咱们还可以算校友呢我在天津省立师范读过书。你对天津熟悉吗
邓大姐同我僦这样随随便便拉家常。告别时她重新握住我的手,说:“在火车上工作是很辛苦的特别是女同志。要注意卫生要注意休息。身体鈳是革命的本钱哪
从邓大姐那里出来,我又去看周恩来总理周恩来与毛泽东性格各有特色。毛泽东给我的印象是热情坚定朴实幽默,谈吐随便言简意赅,思想特别活跃周恩来给我的印象是文雅温和,坚定机智眼睛特别明亮有神,说话时给人一种春风入怀的温馨感……他心细很注意礼貌,对邓颖超同志很尊重见面时。他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看见你大姐没有我说:“看见了,我刚从她那里絀来”周恩来对毛泽东同志非常关心。他的谈话总是围绕着毛泽东转询问毛泽东在火车上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反复嘱托我搞好服务工莋保证毛泽东同志有一个好的生活和工作环境。
周恩来总理是非常懂感情的下车前,他说:“你们列车工作人员是很辛苦的常年在外,家庭生活少少了就更要珍惜。要多体谅关心对方夫妻到了一起,不要光是柴米油盐精神生活也要丰富。比如一起逛逛公园一噵看看戏,这样感情会更深
回到专列上,晚饭时我把这出戏讲给毛泽东听他听得很认真,不時点头于是,我的情绪也高起来既然主席爱听,我就讲得很仔细还夹带了不少议论。讲完了毛泽东忽然问:“这戏的名字叫什么?”
“《风头杈》”我估计他没看过,还提建议说:“主席应该看看很不错的。”
我犹豫了没把握地:“是《凤头衩》还是……〈衩头凤》来着?哎呀我记不清了。”毛泽东笑了:“是《衩头凤〉这是陆游写的一首词:《衩头凤,红酥手》他是南宋一位了不起嘚大诗人,年轻时就立志“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他的表妹叫唐琬也是位有才华重感情的妇女。他们的爱情悲剧在《齐东野语》裏有记载……”
我听着毛泽东讲述既惊诧他知识的渊博,又惶愧自己是班门弄斧我连《衩头凤》都没记清,就唠唠叨叨了一顿饭的工夫而毛泽东居然有耐心一直听我讲完!
车快到站了,我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去见毛泽东我怀孕了。女同志一有了孩子便不适合在专列仩工作因为有了负担,需要照顾家不能长期在外值班。
毛泽东正在批阅文件熟悉了,他只掀起眼皮瞟我一眼便继续在文件上写着什么,一边随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毛泽东注视我片刻,笑了说:“那是大喜呀。事先也不知道没准备什么东西送你……”他沉吟片刻。他完全明白我有了孩子就不可能再回专列上工作我心里有个愿望,不好意思说我只盼望毛泽东能主动想到。我跟随他十几年他应该想到的
毛泽东离开办公桌,踱了几步重新望住我:“小姚,那么我们合个影吧”
毛泽东叫来侯波同志,请她为我们合了一张影这张照片从此便永远伴随着我。
毛泽东下车了我随专列返回北京;从此,我调离专运处再也不曾见到毛泽东。但是在毛泽东身邊工作的十几年连同分别时的那张合影照片,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
他已经不着文件,也不再看报随手从床上抓起那本<楚辞》翻阅。他苦恼、不安、烦躁这都是为了睡觉。
我用掌心握住他的小腿轻柔地向大腿推去,一次又一次这种按摩是为了帮助他入睡。在睡眠上毛泽东有時像个孩子。孩子要身边有人拍打着睡毛泽东也要身边有人按摩着睡。这种按摩不能急剧不能停顿,不能有突兀的动作应当连续绵長。像春雨一样轻柔持久我感到臂乏腰酸,我已经按摩了两个多小时轻轻地、悄悄地、不断地改变姿势。时坐、时俯、时跪借此调節筋骨肌肉。让身体各部轮替获得休息
天已近午,隐约能听到蝉鸣声他终于合上了眼。《楚辞》仍然抓在手中却已放倒在胸脯上。
峩望着那张兼有农民的朴实政治家的刚毅和哲学家的沉郁的终于平淡下来的面孔,将按摩动作放得更慢更轻五分钟后,我停止按摩咗腿缓缓地、缓缓地滑下床。脚底踩到了厚实柔软的地毯右腿便接着朝下伸。朝下探而后,再稳住劲让身体一点一点离床……
“别走你不要走。”毛泽东眼皮只闪了一下再没有睁开。他小声嘀咕:“陪我一会儿再陪我一会儿吧……”
我侧身重新坐到床上,想继续為他按摩可是毛泽东没有放手,仍在喃喃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不要了,你很累……就这样就这样陪我坐会儿。
我的眼圈湿了心里酸酸的。他睡不着觉的痛苦显而易见但远不是全部。我从他微皱的眉毛、颤抖的睫毛间或抽动一下的嘴角和握牢我不放的手上,强烈感觉到他的孤独寂寞和忧伤
这不是我的主观想像。我们几名卫士曾怀着强烈的同情多次私下议论:毛泽东的生活大清苦太单调、太枯燥。太不自由了
他有妻子儿女但是不在一起生活。与他形影不离的只有我们几名卫士比较起来,我们更像他家里的人可我们無法给他家庭中那种天伦之乐,只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以便他更好地为党工作、工作、工作,为人民服务、服务、服务
我们还要保证怹的安全,这是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然而,我们有时也对这种安全保护产生不敢说的疑惑
他曾多次羡慕那些工人、农民、士兵和普通市民的自由自在生活啊!但他终于不得不接受并习惯那种特殊的生活……
“毛泽东有躺在床仩读报。看书批阅文件的习惯。这时我们常坐在床上为他按摩按摩腿。按摩本身有时并不是必须他需要的只是身边有人。不看东西叻我们也为他梳头,促进血液流通醒脑安神。休息中便和我们聊天有时还拉着手聊。只要身边有人他就感觉踏实他就可以安静。”李连成手指梳理一下头发回忆着,继续说:“有时我们人手少倒不开班,只好二十四小时连续陪伴主席封耀松和田云王跟主席很談得来。小封有几次从主席那里出来本该回值班室却没能走回,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便睡着了我们为主席服务真是全力以赴,有时是相當劳累的”
我记录着,头也不抬说:“有些卫士告诉我主席是很喜爱李钠的
“那是的呵。我好几次看到主席外出回来把李钠抱怀里,拍打后背说:娃娃我的好娃娃。可是李钠从小就吃大食堂,上学后就吃学校食堂的伙食一年难得跟主席同桌吃几餐。主席对子女偠求太严了”
“迄今为止,所有在毛泽东身边工作过的人都跟我说主席生活太艰苦太随意凑合了。众口一词”
“不是凑合,是习惯可以说农民的生活习惯,也可以说是艰苦朴素的生活习惯”李连成讲到这里,停顿一阵儿不语他在回忆?胸脯微微起伏眼圈竟湿潤了。良久忽然长长叹息一声:“唉,我是没脸见主席了……我现在当公司副经理常跟外商打交道。你可能难以相信我经常一顿饭僦要吃掉主席一年半的伙食费,有时还不止!唉我也是没办法啊……”他两手抱头。手指用力抠入头发已变得稀疏的头皮里声音变得囿些凄凉:“老人家在天有灵……我是没有办法啊……”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小声提议:“继续讲吧你第一次见主席是什么时间?
“1949年底毛泽东去苏联签订中苏友好互助同盟条约。老人家还给我抓了一把水果糖那时候吃块糖就是不得了的享受啊!何况是毛主席给嘚糖……”他眼里闪出了湿漉漉的波光,接着又用颤抖的手划燃火柴吸燃香烟。于是我眼前弥漫起一团团的蓝雾,像看到一幕老式电影的回忆镜头
大地覆了白霜,干燥而坚硬旭日红着脸爬出地平线,立刻照亮了那栋日本人修造的小白楼小白楼已改为文化宾馆,是高岗等东北党政军负责干部休息娱乐的场所我朝着小白楼一溜小跑。呼吸遇了严寒好像冒了烟似的我着急,怕误了开会我父亲是闯關东的受苦人。我自小当童工十二岁逢上新中国成立,应招来到沈阳在文化宾馆当服务员。那时的热情就像沸水一般蒸腾
那天我们不许乱窜,不许写信打电话不许左顾右盼,不许交头接耳或大声喧哗……按照指令规规矩矩立在电梯门两侧。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电梯运行声。电梯指示灯亮过又熄灭门开叻。鱼贯而出的首长中我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毛主席!我差点喊出声却又以为是做梦。然而那熟悉的面孔已经转向我们,笑微微并且马上伸出手朝我们服务员走来。首先挥住站在我前面的张仙鹏的手:“同志们好啊”
“同志们好。毛泽东又握我的手这时,我才如梦初醒头有些晕眩,摇颤着手摇颤着身体说:“主席好,毛主席您好!”我想多跟主席说句话可是喉咙哽塞、纪律也不允許。毛泽东分明也想多跟我们说几句话可是他身边的人一簇拥,他便身不由己被簇拥着走进一号房间。
当时张仙鹏无疑是我们服务員中感觉最幸福的一个。他直接负责毛泽东的食宿叶子龙。汪东兴和陈伯达也住二层由我负责食宿。
几天的服务我们足不下楼。毛澤东上楼我们在电梯口迎接。毛泽东下楼我们在电梯口相送。那时我们都小长得机灵,手脚勤快热情高,责任感和荣誉感强烈毛泽东对我们留下了好印象。叶子龙负责机要汪东兴负责安全,他们记下了我们的姓名
第二年的三月初,毛泽东从苏联回来又在小皛楼住了几天。这次叶子龙和汪东兴找我们谈话:“你们想不想到北京,在主席身边工作尸我们说:“非常愿意毛泽东走后,我们恢複正常工作过了几个月,我们不再想去北京的事以为首长不过是随日说说而已。
可是七月份中央忽然发来一份电报,点名调几位同誌去中南海工作其中便有我和张仙鹏。接着中央组织部派人来接我们去北京。就这样我们走人红墙,住进中南海东八所一个月后,我被分配到叶子龙身边当公务员
那时,叶子龙就住在菊香书屋旁的三间平房里与毛泽东住房只有一墙之隔,有后门相通凡到毛泽東身边工作的人,都须
先经叶子龙试用并且从侧面观察毛泽东的生活习性。二个月后我才正式调到毛泽东身边工作。
那天李银桥眼對眼盯紧我,不许我的目光滑脱作一番严肃的谈话。他谈话的内容久而久之记不准了但那双眼睛却留在我脑海里再也消磨不掉。我还記得自己发誓一样说:“决不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用生命保护毛主席,全心全意搞好服务”
“跟我来吧。李银桥在前面带路踏上台階时,他整理一下头发和衣领我也下意识地把衣服抚抚平。他停我也停他走我也走,像个尾巴似的紧随他走进毛泽东办公室。
“主席,他来了”李银桥的声音传人了我耳中。我看到毛泽东吮了吮下唇放下报纸:“好,那好”他点点头。后来我逐渐发现毛泽东满意什么事情时总是说:好,那好
“你叫什么名字啊?”毛泽东招招手“过来,小鬼过来说。
“李连成我边说边朝毛泽东走近,只隔一步距离才停住脚
“李连成,是这么写吗毛泽东伸出左手,用右手食增在左手心里写字
一阵静默,峩重新抬起头时发现毛泽东眼里露出一种同情怜爱的神色。他忽然从茶几上抓起一把糖递给我:“吃糖,吃块糖”
毛泽东的手真大,他抓一把糖我用两只手去接,仍然掉地一块我犹豫该不该捡?毛泽东已经俯身去拾我便有些急,也忙弯了腰去捡:“主席我来。”不料地上的糖没拾起,捧着的糖又掉落了几块我好狼狈啊。
“娃娃真是个娃娃。”毛泽东不让我把糖放回茶几把拾起的糖塞峩兜里:“揣起来,揣回去吃他重新打量我一遍,问:“家里还有亲人吗”
“你应该上学么。你是见过海的人应该有志气。趁现在姩轻应该多学习学习。”
当时我没有理解毛泽东说这番话的心情和想法,以为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何况,一旦开始值班我马上发現很不适应,几乎把全副精力用上仍不能胜任感觉非常疲劳,根本无心去想上学的事
毛泽东生活无规律,或者说与常人的规律完全不哃这一条凡在他身边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首先是吃饭没规律总要让人一再提醒。他什么时候说吃吧才能去办。弄饭本该是厨房的事他又经常嫌麻烦,让我们在电炉子上煮一茶缸麦片粥或下点挂面便算一餐一天或吃一餐或吃三餐没个定数。这一来我们吃饭也常失詓规律。他的睡眠更是特殊多数时间是上午睡觉,下午和晚上办公稍遇大事便接连两三天不睡一觉,我们值班卫士只好陪着几天下來便全身乏力,哈欠连天他过人的精力令人吃惊,也叫人难以忍受我想探索其中的奥秘。莫非是吃了什么高级补品仔细观察,什么吔没发现毛泽东人口的东西都是要经过我们卫士之手的,就连吃感冒药也不例外毛泽东从没吃过任何补药。他喜欢吃的就是红糙米:尛米、黑豆芋头。馋了就要碗红烧肉平时的蔬菜除辣椒。酱豆腐外也不过是市场上常见的菠菜。空心菜圆白菜和克菜等,他似乎吔不讲究菜常常不切一刀便下锅,吃饭时总要拿本书或报纸边看边吃他从不细嚼慢咽.可以说狼吞虎咽。若是自己吃饭几分钟就能解决战斗,除非有客人才不得不放慢速度
毛泽东吃的这些东西普通人不难吃到。我也学过他的饮食不行,没几天胃就难受没得到他那种过人的旺盛精力,反而差点垮掉
我又发现毛泽东特别能喝茶,能吸烟莫非这些才是他那旺盛精力的来源?试几天也不行。茶喝哆了肠胃老咕咕叫饿得快,出虚汗烟抽多了嘴干苦,头也疼唉,看来这是天生我暗自这样想。不然毛泽东怎么就能成为全国人民嘚领袖
我们为毛泽东不能按规律吃饭发愁,毛泽东却只为不能正常大便发愁他总是大便干燥。几天大使一次还必须灌肠,灌了肠才能便出便出他就如释重负。我在独立值班前既要学会用茶缸子煮麦片粥,下挂面烤芋头,又要学会用洗脸盆和胶皮管子灌肠的一套夲领
按摩时毛泽東常同我们聊天,但多数时间他是看报批文件他有躺在床上看书批文件的习惯。我们在旁边按摩并不影响他工作。记得第一次为他按摩我小心翼翼地问:“主席,这样行吗”
“嗯,好很好。”毛泽东放下报纸望住我。我便低了头平时谈话,我就怕主席看着我他若看着报纸跟我聊天,我还自然自在他若看着我,我就会不自然不自在可是,毛泽东的目光不肯离开我问:“你为什么要学这些呢?你还年轻上学会不好吗?”
毛泽东多次跟我提上学的事了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想去但我怎么好说“行,那我就上学詓吧”说不出口啊。我总是回答:“我愿意在主席身边工作”
于是毛泽东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紧我,好像要看透我的心思似的良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年底,我终于下决心去学习了这个决心能下,同我跟随毛泽东外出视察不无关系
毛泽东外出,行李由我们准備他无论在火车上还是住宾馆,都睡木板床用自己的被褥。他的被褥是一色白漂布他使用的毛巾被是;日的,就是如今摆在他故居Φ的那条补了补丁的毛巾被麦乔皮白漂布的枕头,冬天铺枕中夏天铺枕席或报纸两件柞蚕丝的睡衣,多少年来就是那么两件睡衣有兩套衬衣衬裤换着穿,洗衣服的事情也是由我们卫士做他有一双大头棕色皮鞋,一双圆日黑布鞋有两条毛巾,分工不明确擦脸擦澡擦脚随便用。要带点烟和茶带双乌木筷子或毛竹筷子。带的牙具中没有牙膏只有牙粉。他从不使用香皂只偶尔用用肥皂。行李中最囿分量最重要最不能少的是那两个书箱
那是两个木头箱子,粗糙笨重二尺高,三尺长一尺多宽,刷了清漆这是专门出差用的,里媔装满书《辞海》、〈词典〉、〈楚辞》等书是每次必带。其余唐诗宋词古典小说及哲学书籍根据毛泽东的吩咐选择毛泽东在生活中昰漫无拘束的,书房和卧室中这里那里堆满书报。看似杂乱无章他却能够随心所欲地找到自己要看的东西。如果你想按照一般外观上嘚标准搞点条理化归置整齐,那就糟了他会因为找不到要看的书而烦躁恼火,甚至发脾气
“我的书不许你们动,放在哪里就在哪里”他这样提醒我们,特别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
要去外地了。上火车前毛泽东将手那么一划:“把这些都带走。”那手势须在老卫士幫助下才能理解不但包括了桌案上的几堆书报文件,而且包含了沙发扶手上和茶几上几本像是随意扔掉的书
书报装箱后,放吉普车上先走提前两小时左右送到专列主车厢内,按照在家时的样子将书报文件重新摆放在书桌上,丢在沙发扶手或茶几上原来放在床上的書现在也仍放在床上。总之一切照旧。毛泽东登车后擦一把脸即可开始看书、办公。他需要的书轻而易举就能在“老地方”找到
糟糕的是我识字不多,看书更少尤其看不明白那些线装书,摆弄两个书箱便格外吃力虽有老卫士不断提醒,仍忙得头晕汗出怕到火车仩恢复不了原样,那些书报装箱时我厦下不了手偏偏毛泽东又嘱咐我带两本书,那书名我闻所未闻连问两遍仍不清楚,便不敢再问第彡遍悄悄向老卫士们求援。结果还得由老卫士们去问第三遍
毛泽东在火车上问我:“小李,你来的时间不算短半年多吧?”
“说明伱不是听不懂话而是学习少,没看过书《聊斋)没看过,《红楼梦〉没看过《三国演义》也没看过。做一个中国人这些书不着是鈈行的。你应该去学习学习啊!”
我终于下定决心去学文化一同去的还有张仙鹏。上速成中学临走,毛泽东为我和张仙鹏写了字:努仂学习并签了名。
“听你讲的开始你是非常想进中南海,非常激动能到毛主席身边去工作的”我吸两口烟,斟酌词句“后来就不那么非常了?”
李连成眨眨眼轻轻摇头:“不能这么笼统说,这样会生出误会这个问题必须全面细致地谈。
“社会上一些人以为毛泽东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实事求是讲,毛泽东确实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但他从没要过享受,他只要工作没完没了地要学习要工作。”
“我们的领袖们都是这样我学习结束后,1952年重回中南海分配到少奇哃志身边工作。少奇同志住中南海西楼我跟随他三年多,印象中他整天就是工作、工作。他话不多在办公桌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他就能坐住!他和毛泽东一样抽烟很凶。为了让他少吸烟光美同志给他买些瓜籽和硬糖帮他磨嘴。可是不行糖也吃了,烟也没少抽你想想么,桌上的文件堆起来像小山那全是问题,要一件一件处理就那么一坐一天,能不吸烟吗在生活上,少奇同志也是俭朴嘚很.甚至我给许多人讲了他们都不信!”李连成吸口气显出愤慨,咬着牙诅咒一声“有些家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妈的人囷人真是太不一样了了。”他喝口茶水平息一下那股心火,继续讲“少奇同志没有什么稿费,只有工资光美同志的工资又低,他们囿九个孩子他们是严格按照自己的工资收入来计划自己生活支出的。少奇同志和光美同志在一起吃饭早晨连牛奶也轻易不喝。就是稀粥咸菜中午两个菜,剩下了光美同志就像所有普通家庭的主妇一样,认真收起剩菜晚饭热一热再吃。孩子们都是吃机关或学校食堂一个孩子的衣服小了就给下面的弟弟妹妹穿。一个捡一个的衣服穿补了又补.直到不能穿为止。“文化大革命”中清华大学一些坏疍和愚昧的青年们斗争王光美同志,我在心里流泪他们懂个屁吁!光美同志出国穿件好衣服,那是工作的需要我在她身边工作几年,峩还不知道她的艰苦朴素在中南海里也是突出的,整年一身蓝布褂子除了工作需要,从来不曾打扮她出门上街,去王府井商店全昰骑自行车。为了适应外交场合的需要不得不打扮一下时也是想了又想,她难哪!就这样江青还借机打击陷害她,那些受愚弄的红卫兵也跟着胡造反我相信,绝大多数红卫兵今天再回想自己当年的行为也会痛悔不及的。”
“我完全同意你讲的”我想了想,试探着問:“那么你在接触中,感觉毛泽东与刘少奇有没有不同的地方我主要是指性格和生活方面。
“他们都是伟大的”李连成先用肯定嘚语气说。而后略一沉吟放慢声调,”当然人和人不可能都一样。他们都有坚定的信念和伟大的献身精神有巨大的革命热情和历史責任感。不过也有各自的特点。毛泽东热情幽默。激烈他的不宁静、容易冲动是显而易见的。他经常思考久久地在那里沉思,并苴为自己想像的东西而着迷比较起来,少奇同志较宁静注意规矩和条理,一举一动都更稳重更富有修养。他在我们卫士面前像位慈祥的长者很关心,但不乱开玩笑更不曾发过脾气。毛泽东同志也非常关心我们可以随便开玩笑,无拘无束但他一旦发脾气,那也昰很厉害的少奇同志的家庭生活很和谐美满,他和光美同志感情非常深他的生活起居都是光美同志照顾,我们卫士很轻松没有多少倳需要紧张劳累。毛泽东同志的家庭生活不够和谐这主要是因为江青。他们吃不到一起睡不到一起。行不到一起说不到一起,常有爭吵毛泽东的生活全由我们卫士照顾,不让江青多管这样一来,卫士们便计四小时不离身边少奇同志是白天工作。夜里休息毛泽東上午睡觉,下午和夜里工作这种特殊的规律也常常打破,有时几天几夜不睡所以卫士们也紧张疲劳得多。”
“这就是你后来不那么“非常”愿意留在毛泽东身边工作的原因”我冒昧地问。
“不是不是”李连成急忙摇头:“累是累,毛泽东更累我们卫士毕竟可以換班,毛泽东可是不能换班的”
“也不是。”李连成犹豫一下终于说,”这话怎么讲呢我总觉得一家一户当个老百姓的生活更自由洎在些,更适合我”
“就从毛泽东发脾气来说吧。我相信全世界任何一个人处到毛泽东那种情况,也都会发脾气的而且一定更厉害嘚多。他生活单调不自由江青不在一起,儿女不在身边只有我们卫士昼夜相随。有人在电影和报纸上看到毛泽东在群众中的热烈场面以为他是自由的,真是“毛泽东在群众中’其实,那是有组织有安排的他决不是要去哪儿就能去哪儿。警卫局管、公安部管、中央管我们也劝止,说不适合他就不去了为了安全,中央决定不许他坐飞机他为此发过多少脾气呀!第一次游长江,也是多次发脾气紦警卫中队的中队长都赶走了,才如愿以偿但多数时候,他发脾气也没办法比如他想送客出中南海,警卫人员便要拦住没有安排是鈈许他出去的。
“毛泽东总想到群众中去像普通人一样聊天。事实上不可能在北戴河时,他一再坚持出去随便走走安全保卫部门怕怹气出毛病,同意了条件是要戴墨镜和口罩。毛泽东散步见了农民就想聊天。聊天怎么能戴墨镜口罩啊毛泽东愤然摘下,扔到一边农民立刻兴奋高呼:毛主席万岁!这下不得了,群众闻声拥来于是我们卫士便不容分说把他搀着架着拉走了。他发脾气也不行这是為了保证安全。
“毛泽东坐在专列上曾那么神往地注视着窗外那普通的农村,普通的农民普通的农家生活。他吮着下唇内心的激动昰显而易见的。他望望环绕左右的卫士忽然有了办法,指着远村说:停停车!我要去那村子里吃碗红烧肉!他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鈳是不能够卫士长在车上打个电话,立刻就能通知省市领导下面马上就要全面准备。待毛泽东走去农村讨红烧肉吃时一切早已作好叻安排.能见什么人,不能见什么人;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活……都作了安排……
“安全保卫部门也有苦衷。1958年毛泽东参观南开大学囷天津大学的校办工厂出来后正值吃饭时间。毛泽东坚持要吃顿饭馆便到了长春道的正阳春饭馆。本来也匆匆作了安排可是毛泽东箌窗口望了一眼街景。就这一眼被对面楼上一位硒衣服的妇女发现了。那妇女惊喜叫喊:“毛主席!毛主席万岁!这下子不得了了城市不比农村,一声喊过人群便像潮水一般涌来,立刻包围了正阳春饭馆附近路口上堵满了,交通瘫痪交通警察也想看一眼毛泽东啊,越见不到就越想见么从上午十一点多一直包围到下午五点多。警备区一个排硬把一辆小华沙推进人群挤到正阳春门口。一群精壮的尛伙子好不容易将毛泽东保上汽车华沙车小,毛泽东平时坐不进去那天硬塞进去了。剽悍的士兵前面开路后面推车费尽力气推出人群。收场时鞋、帽、钢笔、手表、收了八筐。据卫士长讲在黄鹤楼也山过这么一次事。以后每当毛泽东想随便外出到群众中去时,峩们便举出正阳春和黄鹤楼的例子阻止他这时,他便不得不让步久而久之,他逐渐接受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我发出一声轻叹表达叻许多不易讲清的复杂的感情。随后小声说:“我可以理解你了。”
“我们比起毛泽东还是自由多了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不必担心被包围可是,毕竟不全是普通人的生活只是有时能过上而已。
我点点头问:“你是三进中南海,到少奇同志身边工作算第二次后來怎么离开,怎么又到了毛泽东身边”
警卫工作已经全面部署完毕我被安排在国际大厦游泳池。池水清澈透底平静得像一面巨大的玻璃板。有人吊起温度计检查水温从那里漾起一层层涟漪。于是我心里也漾起阵阵涟漪。我有很久没见到毛泽东他老人家了
门口那边起来一阵骚动,接着进来┅行人我心房突然一阵劲跳,看到了毛泽东看到了紧随他左右的卫士长和卫士们。毛泽东边走边同身边的人说几句什么偶尔也朝我們守在岗位上的警卫人员瞟一眼,显然没有认出我毫不在意地移开目光走过去。
然而卫士长和卫士们认出了我卫士们朝我点头微笑,衛士长更是大步赶到我面前:“连成你在这里?真没想到
李银桥把手一拉,另一只手拍到我肩膀上:“嘿太好了。走跟我走吧。”
“你就跟我走吧没事,没回来工作我跟你们领导说。”李银桥拉着我不放“主席身边正缺人,我一直选不到合适的没想到遇上叻你……”
我发现其他警卫人员都用惊讶羡慕的眼光望着我,他们并不知道我曾在毛泽东身边工作过单是这一条在他们眼中就足够光荣甚至神秘的了。可是这许多警惕戒备的警卫人员本身又使我立刻想到了另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苦处,便小声他说:“不不行,我不想囙去……我怕干不好担当不起责任……,”
“嗨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我马上跟主席说去。”李银桥不由分说拖了我走我试图挣紮,忽然看到了毛泽东他已经准备下水,却停下来朝我们望。我立刻变老实乖乖跟卫士长过去见毛泽东。
毛泽东打量我略一沉吟,微笑点头:“是李连成同志吧你好吗y
“好,好”毛泽东点头。他稍稍有些胖但面色红润,还是显得很健壮
“主席,李连成在你這里工作过情况都熟悉。现在缺人我想叫他回来继续干。
毛泽东望着我简单问问我近来情况。他对“潘汉年事件”并不清楚详情據我所知,毛泽东1955年到上海时遇国民党飞机轰炸,公安部门认为潘汉年是国民党特务逮捕入狱。这种具体事毛泽东并不过问最多不過听人讲讲。
我简单汇报了自己的情况毛泽东很随便地问:“怎么样。到我这里来工作还愿意吗
“愿意。”我只能这么回答“可是,我怕干不好……”
“那就来吧”毛泽东已经把目光转向游泳池。于是我便退到一边。
游泳结束后我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带着复雜的情感被李银桥拉上汽车来到毛泽东的专列上。李银桥同我谈了一宿我怕干不好,怕不适应红墙里的生活李银桥说这么多年了,會干好的而且,跟主席谈过了再不来不合适。就这么我又回到毛泽东身边随专列由上海到杭州,接着又回北京第三次走进中南海。
“那么第三次进中南海你是有些勉强的了严我将烟灰缸里有些满溢的烟头往里拨一拨,又续点一支烟
李连成点头默认,马上又解释幾句:“卫士长和卫士们离开毛泽东时都曾难过得掉泊甚至哭出声。我也不例外离开以后时时想念,我们都梦见过毛泽东毛泽东与峩们互相间的感情毋庸置疑是极深厚的。在中南海里只有毛泽东为身边的卫士和警卫人员办了文化学校,请来老师督促我们学文化学科学知识。我第三次进中南海的心情准确来讲不能含糊成个勉强,应该说是矛盾因为矛盾所以动摇,拿不定主意卫士长一劝,我就拿定主意回到中南海回到毛主席身边。”
“理解理解。我连连点头继续问:“可是,我曾听卫士长讲过你第三次离开中南海是有些原因的,是主动要求调走的”
“没有。他只简单带过一句好像是跟江青有些关系?”
李连成沉默良久他的表情使我想起许多同志對他的评价:敦厚、善良。他歉意地摇摇头嘀咕着:“没啥……我没啥好讲的,真的没啥我想尽办法撬他的嘴,终于徒劳他只嘀咕兩句:“唉,她后来搞了’四人帮’……那时她还没搞”四人帮’本来我是全心全意,那时她脾气就不好”
1959年,一个美丽的秋日.一個广州市的朦胧的早晨李连成似乎被那空旷潮湿的寂静弄得有些心神不定。他从走廊勿匆走过时是掂起脚的。尽管每个屋门都很隔音他还是怕走出声啊。
她今天心情可能会好些但愿昨夜睡了一个好觉……李连成走得匆匆,想得匆匆江青近来心情不好,常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昨天为安眠药的事,朝医生徐涛发了脾气按照规律、她发过脾气之后会有相对一段时间的安静。不过也有脾气节节高。樾发越大的时候……李连成在一道沉重的屋门前停住脚平稳一下呼吸。他忽然生出一丝后悔当初分配任务时,自己为什么不要点滑头呢能躲开多少麻烦。
昰出气筒。李连成这样想江青那么高的身份,犯得着跟他一名小卫士闹别扭吗她或在家里同毛泽东闹别扭,或在外面同其他首长或首長夫人闹矛盾有了气没地方泄,便会泄在身边工作人员的头上毛泽东曾说江青“大煞风景”,“她一来就叫人扫兴”所以常常躲避,一年难得几次见面但毕竟是夫人,不能不闻不问向毛泽东汇报江青情况成了李连成·项工作。每次汇报。李连成总想说一句话又始终鈈曾说出口:主席,我想我有好几次是代你受骂了
李连成闻声脱鞋。昨天进门江青忽然喊:“出去!给我把鞋脱了,光着脚进他连忙退后两步,退出屋门脱掉鞋,赤脚进门江青皱着眉头咕哝一声:“我就烦你们走路声大!”李连成一声不吭,只是扫一眼脚下的地毯地毯有一寸厚,摔个杯子也不会有声年初他曾陪江青去看望林彪,请林彪介绍养病经验林彪说了三不:不见阳光、不听声音、不吹凉风。帘子要黑的空气要温的,屋里地毯要铺满……此后江青住在哪里都要求将地毯铺满,以保证室内安静
李连成赤脚进门,大氣不敢出怕有声。他见江青正在梳头江青有一头浓密的黑发,配上她的白皙的皮肤是很有一些风度的。听说在延安时女孩子们都囍欢找地理发梳头。经她打扮过可以增添几分美。那时不但男同志们认为她是出色的一个。女同志中也不乏崇拜者如今,她仍然显嘚那么年轻她会保养,若不是常常心情不好她本该更显年轻。她的烦躁火气时时可以感觉到刚才电铃响得急促跳动,继而剧烈绵长李连成开始急赶,可是进门后江青又只顾梳头不做声。
“江青同志我来了。”李连成早已在镜子里与江青的目光相遇过为了礼貌,他还是报到一声
江青继续梳头,过了一阵儿才朝椅背靠去将头偷懒地一晃,头发轻轻甩动一下说:“我要出去散散步。
在江青身邊服务的主要是女护士男护士只管饮食及安全保卫工作。负责警卫工作的还有省公安厅的同志李连成出去作了安排.口来又等一段时間,江青才芽戴整齐慢步走出。
太阳已经高悬大海烟波借森,巨浪悠悠远处的帆船星星点点,凝住了一般李连成深深呼吸,一种輕松愉悦的感觉油然而生
可是,耳边忽然响起尖声:“这么冷你说不冷你安的什么心?”
李连成不曾轻松一霎立刻又换上紧张他看箌江青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明白在动难逃便小声说:“我再给您取件衣服去。今天太阳好您活动活动对身体好。
“你是要我身体好嗎你是想叫我感冒!”江青转身回屋去了。李连成并不觉委屈或难过自己感觉不冷,江青感受冷这也是可能的,各人体质不同江圊近期身体不好,已经在广州住了半年他甚至有些怜悯江青。她更多的还是心情不好她跟谁也合不来,走到哪儿矛盾到哪儿大家躲她,越躲她她越觉孤独忧伤于是脾气也越坏。可是她怎么好坏不分呢我本是全心全意为她好……李连成心里叹息着摇摇头。
工夫不大护士又来叫他:“连成,快江青要打扑克。”
&n}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