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男人允许女徒弟和男师傅撒娇碰他的头发和脸说明什么

我是奔三的孤女由于以前是学計算机科学专业毕业,在家人的介绍下从没有做过网管的我找到了现在这份在房产从事网管的工作,老板和家人很熟还安排了一位高掱做我的师傅。我是工作... 我是奔三的孤女由于以前是学计算机科学专业毕业,在家人的介绍下从没有做过网管的我找到了现在这份在房产从事网管的工作,老板和家人很熟还安排了一位高手做我的师傅。我是工作了这几年计算机的东西早就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重拾起来这些东西真的很难的师傅可谓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是一名弱电工程师40了,整整比我大上一旬微胖。才华横溢深受老板和同倳的赞扬。人缘极好在公司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说他很不错。我的心里对他充满了崇敬他是好学的理科男,但是并不呆板时而严肃正統时而又很风趣的一个人。师傅的腿有点风湿走路不太灵便,有时候他会吩咐我去给他买香烟隔三差五地我会很勤快给他收拾一下桌椅。时不时的师傅就会领我去工地看看我说了师傅这么多优点,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淡淡的喜欢他的但是我也知道这完全是不可能的。洇为师傅己有家室的我也只是远远的欣赏一下罢了,并且告诉自己找对象也像按着师傅的这样找现在处于重温学习知识阶段的我。由於年龄的关系我对知识的吸收能力己经不像学生时候那样快了。好多东西师傅问我我都一问三不知。好些东西我问了师傅有时会先讓我查一下百度。仿佛又感觉师傅似乎不愿意教我这样的徒弟似的平时私下里我和师傅总是会和其他同学一起去聚聚餐,这时大家总是說些不在办公室里说的话畅所欲言,气氛融洽
我现在就是有两个问题要问大家:

徒弟对师傅的仰慕是正常的,但也很容易变质要想關系融洽而又不出格,解决的办法是去认识他的家人老婆孩子你都混个脸熟了,再下手心理也过不去那个坎不是

话说除了少数好为人師的,多数人带徒弟都是希望尽快出师的麻烦不说整天问这问那的也头疼,能自己学的还是尽量自己学有点问题张嘴就问那种方式要昰十八九的无知少女还勉强做得,你这个年龄知识上如果还有缺陷就得自己偷偷补了实在不行再问。

你的婚姻状况可以尽早跟师傅说甚至可以开玩笑似的主动要求师傅有好的对象给推荐一下,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尴尬

呵呵,楼主的问题1:感情问题是很多人都会遇上的. 其实对待这样的感情关键在于你自己,你都说了对于你师傅只是欣赏那么站在欣赏的角度你就只能做感情上的局外人,想要跟師傅的关系融洽些又让他多教些东西给你.一定要看你怎么处理这层关系了,对待感情男人不会很敏感的,但是女人则会哦你若是对伱师傅的感情有些超出师徒感情,你平日里的一些举止都会让人觉得别扭你自己也应该有觉得吧. 对于学东西的你,也要出于专业哦现茬的网络很有用的,你在问师傅时他都会让你先去查百度,呵呵可想而知,你应该学乖点对于你在专业学习上的东西,可以自行先將问题透彻化了解自己真正不懂的是哪个面?也就是说先通过自己的理解或是途径先寻求问题的解答一步步寻下去,到了真正不能理解的面再去跟你师傅去淘金淘金的时候当然可以将原本的问题说给他听,把你自己寻求的相关答案也一并理解性讲给他听最后的关系性死角,相信你师傅也会很乐意的帮忙你分析及解答的这样一来,你师傅也会觉得你是真的在努力学也不会随意打发你去查那个查这個了.

问题2嘛:当然得要讲给他知道,至于要老实交待的方面中有些问题是可以说明的有些呢最好能够成为 永久的秘密。(当然如果有机会嘚话你师傅给你介绍成功,两人相处后还是可以分轻重向男方坦白的)

回答 1 : 多问,时不时的关心一下师傅,是同事之间的小关心.多跟师傅主動讲话,

2 :看情况而定,要问了就如实告诉他.,现在社会这么开放没事,要不问就看事态来考虑讲不讲,不了解你师傅,只能说点常识,希望能帮助到你.

呵呵,,从实招来吧,,既然是师傅回体谅你的,不过不要做一些越界的事情啊到时候师傅和你都没有好结局的!!!一定要有洎控力,与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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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男人一旦和你接触说奣他已爱上你

异性相吸,这个事实已经流传了几千年男人和女人有不同的爱的表达方式。男人的个性就是那种不受约束的和不受约束的但并非所有人都是不受约束的。也有一些男人含蓄地对待异性的互动就像一个人只在心里默默地行动。她给予这是一种不求回报的給予。

男人与女人接触有很多方法和手段有些人喜欢你,他们会慷慨地与你联系那些有三种错误观点的男人对女人很轻率。那么男人洳何接触他们喜欢的女人呢一旦一个男人像这样和你接触,那就意味着他爱上了你而女人不应该错过它!

1、总是喜欢下意识地,触摸伱的头发

男人面对自己最喜欢的人他们的表现都很自然。男人对于自己最喜欢的女人总是下意识地接近她,和她找共同的话题也下意识地做一些身体动作,特别是像下意识地抚摸你的头发因为这是一件他非常喜欢的事情,这样的动作只是简单的情感表达,和身体嘚欲望无关所以女人如果你身边有这样一个男人在接触你,那么他已经爱上了你千万不要错过哦!

2、如果意见不一致,就跟你撒娇

在┅个人的世界里溺爱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但是当人们面对他们喜欢的人时尤其是在意见分歧的情况下,他们与你一起溺爱是很昂贵嘚因为只有在他们喜欢的人面前,一个人在人们面前表现得不同并且敢于在人们面前向你展示未知的一面,这就是还不可能足以证奣他爱你吗?

3、和你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小心

当面对你喜欢的人时,无论做什么人们都很小心,因为他们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这对男囚和女人都是一样的。人们常说女人出门更难其实男人出门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当他们出门遇到自己最喜欢的人时他们总是看,看哪里有不满意的地方一个男人在接触自己最喜欢的人时,总是说得很仔细以免不小心说出一些让人不快的话。她的党不高兴戓者说自己的缺点是粗心的。

4、总是创造偶然的相遇

一半的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他们总是想一直和对方在一起,所以他们总是会创造一些偶然的遭遇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理解。虽然这些偶然的相遇都是男人的初衷但它们似乎是真正的命运,一般如果男人能做到的话与女人接触证明男人爱上了你。

事实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当他们遇到自己喜欢或想要追求的人时他们都会无意识地接近对方,戓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尤其是当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时,他们会无条件地做一些事情来取悦对方所以女人,如果你身边有这样一个男人请不要错过,因为因为你有一个愿意为你付出代价的人是真正爱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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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长得不美瘦弱,面色微黄老天公平,因为瘦弱她走起来有一些婀娜的意思。

女人天分不高读书的时候在学校里,在老师与同学面前她总是低着个头;回到镓里在父母面前,她还是把头抬不起来

她好像对不起所有的人。女同学在教室里打闹她却坐在桌前,垂眼看书当她们哄地发出一片喧闹,夹带着尖利的笑声她才把眼抬起来,朝她们发出歉疚的微笑

就是这样的神情,让老师和同学们原谅了她的低能她的这种表情,让她的父母心疼她好像对不起世界上所有的人。而在他们心里其实是世界欠她什么。起码她的父母是这样想的

女人读到技校毕业,已经相当吃力了把一张脸熬得更黄,十七八岁的原本应该红艳的嘴唇却泛出一层淡淡的相当匀称的乌青。

女人给分配到一家工厂茬邻县,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女人在厂里做车工。她戴起袖套盘起头发,摇动手柄那沉重坚硬的圆盘,飞速转动起来吐出蓝瓦瓦的铁屑,迸出金黄的火花你会觉得,她有些了不起

可是,庞大的沉重的机床把她显得更其瘦弱。她在机床中间行走那一种窈窕,又是其他女工所没有的就像水,在钢铁中间流动让所有的男工侧目。

侧目却没有非分之想。

女人认识她的男人纯属偶然。

她茬星期天到街上去买书。她在新华书店里转着找着,终于找到了她要的书《车工手册》。这本书可能在书店里呆得太久了,封面囿一些发黄就像她的脸色。封面还有些卷不平整,这也像她看上去萎靡不振。好像她再找不到它它就呆不下去了。

她把这本书捂茬胸口似乎找了它许久。其实她原本不知道有这么一本书,所以现在真有一些喜出望外。

原来人和书也是有缘分的。

她捧着书低丅头想着可以嗅到油墨香吧,可是没有这本书实在是在书店里呆得太久,它发出来的气味不能给她一点安慰和欣喜。就像她这个人走在哪里也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走在街上她不像别的女人,要在商场里流连一番她不是。她似乎是对衣物对化妆品,对小吃都沒有兴趣。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对她没有一点诱惑力。作为女人她好像缺少点什么。

所以在这一路上,她觉得大街是安静的一切人囷事物,有形而无声像早期的默片,于她没有任何干扰她浅淡地笑着,把那本旧的新书贴在胸前慢慢地向家里走。

走到小区里周圍的人们发出一片惊呼。

这次她听到了她抬起头来,看见某幢楼房的六楼某一个阳台上,吊着一个瘦瘦的男青年于是,她同周围的囚一样发出一声惊叫,同时把书掩在嘴上

那个年轻男人,一只手抓住阳台的边沿向下望着。整个大地向他扑来他闭上眼,把头转姠上再睁开眼睛。白云在他的面前忽悠忽悠地晃。他用两只手倒换着移到阳台一侧,松开一只手楼下围观的人们,包括女人又發出一片惊叫。

男人双脚用力一蹬身体向斜里冲去,手脚像猫一样攀住了落水管。看上去他就像一条壁虎贴在墙面上。

落水管发出嘎啦啦的声响似乎随时要断裂。

楼下的人们包括女人,又是一片惊叫

有人认出,他是六楼某个房间的主人他肯定忘带钥匙了,他們说他肯定是想从屋顶跳到阳台里去,没有跳好

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什么难度了。男人沿着落水管手脚并用,下到一楼他看到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女人微黄的面色已经变得苍白。

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女人说。她甚至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愤怒

男人很黑,很瘦因为黑,他的两只眼睛显得黑白分明相当灵活。他搓着手上的泥巴和铁锈憨厚地一笑。

看到男人的窘态女人仍然愤怒。她想这跟力气有什么关系呢。

女人质问男人我们怎么可以这样轻率地对待生活呢?男人听出话里的责备他低下头,仍然在笑

他觉得这个女人多少有些小题大作。

女人说以后你不可以这样了。男人注意看她顽皮地笑,露出一口白净牙齿来

女人的师傅,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对洎己这个徒弟说不上满意。车间里一共分来三个女学徒一个眉清目秀,去学了铣床另一个粗手大脚,看上去做事有杀性去开了天车。

男师傅对女徒弟和男师傅撒娇原本都有期待的。如果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整天地跟在屁股后头,那也是一件比较好玩的事情洳果是粗手大脚的,倒也可以尽兴差遗

但是,当女人怯怯地走到她的师傅面前她师傅的心,就感到有些落空这女孩子——她是个女駭子吗?他这样想着就往车床那边走。

女人并没有跟随他回头一看,她仍是远远地站在原地师傅在她的脸上看出了胆怯,他就咧开厚厚的嘴唇笑了。女人像是看到了某种召唤这才慢慢走到面前,轻声叫一下师傅。

师傅丢给她一大团回丝说,擦机床吧擦。女囚就拿起回丝俯身到机床上,擦拭不停师傅看到,她的手虽说瘦弱但是有悟性。那团回丝在她的手里仿佛就有了感应,擦在机床仩那是有轻重的,有某种旋律忽快,忽慢抹过弯处,横竖之间突然来一个上下。

师傅的心就动了一下这个女子手上有感觉,他想她应该去刺绣,他这样想着脸色就缓和下来。

最简单的活路就从螺丝做起,这是车工的基本功师傅是厂里最好的车工,但是怹并不指望这个女徒弟和男师傅撒娇来承接他的手艺。没有一个女徒工会做得长远没有。她们做了一年两年,最多三年走了。去描圖去管仓库,去团委能找到门路的,就去厂部去劳资科。

更有本事的干脆就调出工厂。

但是她会到哪里去呢?师傅为她担忧她是这样的不起眼,不能引起男人的兴趣谁会为了她,做出某种努力呢

师傅在厂里这么多年,看多了男师傅与女徒弟和男师傅撒娇之間的事情他没有轻慢过自己的女徒弟和男师傅撒娇,可是每当车间里来了女徒工,他的心就悬一下

世事。他想世事便是如此,谁能管得了那么多呢

师傅的话不多。从前他带男徒工话也少得很。一等人不用教。他心性高也希望自己的徒弟,不论男女都是一看就懂的一等人。他看图纸让女人站在一边,同他一起看他车零件,第一个车得很慢有意把每一步都分解,活儿出来以后让女人紦它比照图纸,再看

师傅问,你看懂没有女人眨着眼,不说话

师傅再上车床,做第二个零件这次比上一次要快,完全是正常的动莋第二个做出来,他再让女人对比图纸看。师傅就去上厕所然后,站在厕所门口吸烟等他吸完一支烟回来,女人不见了看看工具箱边上的暖水瓶,没了他知道她看懂了。

女人打来新的开水给师傅泡一杯新茶。师傅已经在床子上夹好了第三个毛坯,踱到旁边詓坐下喝茶。

女人盘好头发戴上工作帽,扎紧袖套嗡地一下,就把车床开动起来随着手柄摇动,车刀挨近了毛坯试试探探地,囿些像青年男女第一次接吻车刀同毛坯挨近,分开再挨近,吱——仓啷啷吱——

铁屑飞旋,火花零星迸出

仍是不太默契,车刀与毛坯又分开到底心有不甘,再咬合到一起这一次再也不会分开,瓦蓝的铁屑翻卷着,盘出很长很长直荡到地上,还在盘旋金色嘚火花,如同瀑布一般飞泻

仓昂昂昂——车刀与毛坯的合唱不再停止,直响到师傅背着双手慢慢踱了过来。

同旁的师傅不一样旁的師傅磨刀,是不带徒弟的他的绝活儿,就在磨这把刀就在刀的角度。他把女人也带去让她站在一边,看他磨刀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看懂,但是他从来不说这句话:刀的角度磨刀是很粗的活儿。砂轮的粒子非常粗糙它飞旋着,狂躁地咬啮刀头上的合金而合金又是那么倔强,于是它们撞击出串串粗大的火星,发出的响声叫人烦躁

也很少有徒工,能够在砂轮前面久站旁的师傅甚至把磨刀,当作懲罚徒弟的手段把所有的刀都交给徒弟去磨。所以他们成不了好的师傅更不用说带出好的徒弟。

时间久了师傅闻到女人身上的味道特别。这是什么味道呢他好像很熟悉。闻着令他想到什么他会感到一些温暖。师傅在下班的时候到水龙头边,拧开水门洗手女人吔挤过来,凑上来一起洗师傅就躲到一边,就着肥皂沫搓着双手他不愿让人家说三道四。可女人身上的气味还是冒了出来,往他的鼻子里钻

这是什么气味呢,这样熟悉闻到这气味他就想家。不是肥皂的气味不是。大块肥皂的气味很直白干净,但是多闻也受不叻都说肥皂的气味很清爽,但师傅不爱闻因为他每天要用太多次的肥皂。洗手洗脸,到浴室里洗澡都要用。他不爱用香皂他认為那是女人用的,不是男人用的

他突然想到了,女人身上的味道是香皂的味道。而且是那种老牌子香皂很便宜,但那气味很沉实鈈飘忽。那种香皂叫葵花牌他的老婆,还有他的女儿在前些年,很长一段时间都用这种香皂所以这种气味,滋润他很多年后来这個牌子没有了,被淘汰了那种气味,也就逐渐被他遗忘

老婆和女儿后来用的香皂,走的洋人的路子味道就比较夸张,甚至有些妖怹不喜欢。有时候他会觉得她们正往另一条路走。

女人洗过了手用干爽的毛巾,擦她擦得轻柔,认真工厂作为劳动保护发放的毛巾,比较粗糙她怕伤了自己的手。一个开车床的女人也在意自己的手,就像一个钢琴师

师傅问他的徒弟,你用什么牌子的香皂葵婲牌?女人已经擦好了手她摇了摇头。她说我从来不用香皂

女人认识了她的男人,走路有了三分轻盈仿佛腿上装了弹簧。如果不是旁边有人她都想哼唱些什么。她自己不知道这变化可是师傅瞧出来了。他想姑娘有心事了。

她会找到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因为家住邻县,女人的上班下班就比别人多一些周折。她搭乘厂里的班车坐到县城的十字路口,下来奔。赶到公交车站等候去邻县的班車。她想到男人那个黑瘦的年轻人,那口洁白的牙齿那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的眼睛,上下班路上的折腾就不再让她烦躁。

多么好啊這一路上来来回回地折腾,上车下车地折腾全是为了回到家,去看那个吊在六楼阳台上的傻瓜

班车到了自己的县城,她跳下车还要轉公共汽车,坐三站路下车,走十分钟到家。现在她跳下长途汽车,那个黑瘦的傻子就等在路边了。他比她还要小一岁呢

可是,男人没有固定的单位每天东面逛逛西面荡荡,到处打游击他笑着说我有力气,后来又说我还有脑子女人相信。吊在六楼他都不慌亂那一定是个坚强的男人。他说一切都是暂时的。他说我会做老板,有自己的公司女人也相信。

两个年轻人在夕阳的照耀下,興冲冲地走赶着自己长长的影子,走

快到小区,他们就有意拉开距离男人放慢脚步,让女人走在前头女人回望他一眼,笑了男囚也露出白亮的牙齿,笑这个笑容,简直称得上灿烂让她心醉。而女人这个并不美的女人,她那难得一见的笑容也同样地印在男囚心里。

这两个年轻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像屋檐下的两棵草弹格路上的两枚石头,一旦融入群体谁也不会找到他们。可凡事都囿缘哪在他们眼里,对方都是最好的、最美的

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男人那天,其实是带了钥匙的但是他灵机一動,假装没带钥匙他想,如果我的钥匙丢了呢我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回家?他想办法应该有的。他就爬到了楼顶站着,向下看他沒有恐高症,他的腿一点都不发抖他想,往下跳跳到阳台的雨搭上,再攀下去就是我的阳台,打开窗户我就回到家里了。

可是那┅下没有跳好两条腿的劲道,稍微大了那么一点他没能站在雨搭上,而是从雨搭的边沿擦过直向下落去。幸亏他的手快一把攀住叻阳台的边缘。整个过程现在回想起来仍是惊险。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从危险中落地,抬眼看到的女人就让他再也不肯忘记。她是峩的贵人他想,这一定是老天派她来的来保佑我。她的脸色苍白显然是为了他担惊受怕。

女人的脸色那种惊惧的表情,让他难以莣怀

那天的经历好像让他一下长大。他从六楼跳下来从落水管攀落到地上,他的胆子一下大了他还碰到了女人,一个为他担惊受怕嘚女人

这一切,似乎让他的心智一下子成熟

他想,我要快点寻找机会我要做事,要赚钱

其实他每天都在寻找机会,可是在他眼里所有的机会于他都不合适。比较靠得住的事情就是打牌。不是打麻将是打扑克牌。他们打八十分电脑上叫作“拖拉机”。他们打起来有所区别他们不打有对跟对。他们鄙视有对跟对认为那比较低级。这是几个差不多的年轻人每天都在寻找机会,然而机会总是與他们擦肩而过

男人认为自己与他们有所不同。那几个是麻木了自暴自弃,或是妄想一口吃成胖子赚一把大钱。他不是这样的他烸天睁着清醒的双眼,寻找确实适合自己的机会那是需要时间做代价的,不能着急

从2打到A叫作一刀。一刀牌一百元二十分跳一级。烸天都在寻找机会的年轻人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既然大家都需要钱打牌就不是游戏,不是消遣是付出,付出智力和精力

在他們看来,这是比较高级的劳动他们把牌算得相当精准,5以上的牌都不放过相比之下男人确实更聪明一些。有一个夜里他们打了一个通宵,男人和他的对家每人净赚了七百元。

七百元可以让他放松七天就像一台机器,上足了油可以开动起来,东逛西荡,寻找机會的眼光也因此更加苛刻。

打一个通宵的牌是很辛苦的男人照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不好发青。他用双手搓脸揉,揉到面色发红扯过一条毛毯,躺在床上酣然睡去到了下午日光西照过来,他醒了看看墙上的钟,起身洗脸,下楼在街头的小店里,香喷喷地吃一碗热汤面

然后到那个公交站头,等他的女人下班归来

他斜靠在电线杆上看报。他喜欢看《晨报》、《晚报》、《环球时报》、《┅周股评》这样汲取的知识比较全面,跟人聊起来不露怯社会新闻、国际新闻、股市分析,他都可以说上一些

有时候他也复习英语。他在高中的时候英语马马虎虎过得去。他自己认为他为寻找机会所下的功夫,基本上说得过去关键是要找一个对得起自己的机会,要做一份让别人看得起的职业这很重要。

他收起手里的报纸捋了一把头发。公交车刺地一声刹在站头车门一开,女人出现在车门ロ红着脸一笑,跳下车迎着他走来

晚上,女人跟自己的老娘一起织毛衣是那种晴纶毛线,漂亮轻盈,但总是没有纯毛线来得可靠女人手重,她要用金属织针老娘用的是竹针。女人嫌竹针轻没有分量。她们知道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就是这种晴纶线的毛衣好看,便宜女人的手快。她把几根金属织针搅得飞快在静夜里甚至可以听到,她手里的针在搅拌中发出叮当的响声。

老娘就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睛瞄她一眼。

老娘说你可以去睡了女人说嗯。她把手里织的东西举起来左右比量一下,挪动着屁股看了看桌上的闹钟,低下头再织她的手红而结实,那是做车工留下的痕迹老娘的手枯瘦,在编织毛衣的过程中也可以看出微微的抖动老娘抽出一根竹针,也在毛衣上比量一下

两个人手里的针发出的些微响声,同桌上闹钟的滴答声此起彼落。

老娘说听讲很快要用横机了,别的地方老早就用横机了他们说横机织得快,花式是一致的女人也用织针比量一下,说那我们就买横机好来。

女人说活人不能让一泡尿憋死。老娘听了这话看她一眼女人的脸红了一下。她醒悟到这是在工厂学来的话

从前她在家里,没有说过这样的粗话

老娘想问点什么。她老是想问女儿同那个黑瘦的小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难道街坊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她不肯相信她认为那不是女儿想要的男人。她一直以为虽然女儿生得不好看,但她不是轻浮的性子她不会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一见钟情生死不离。

她一直以为凭自己的女儿茬婚姻嫁娶的事情上,一定是要拜托媒人远寻近访,蒙人不弃始进洞房。她对女儿的婚事并不乐观

所以她并不相信街坊们的议论。洏且从心里说她认为那个黑瘦的小子,不应该是女儿的男人他不配。不老娘是个善良的人。她并不认为他不配而是认为他同她的奻儿,互相不般配

最不相配的一点,就是她的女儿踏实是个肯做事的人。而那个黑瘦小子在街坊邻居的眼里,却是游手好闲并不牢靠。而长相呢老娘倒没有多去计较,毕竟自己女儿的长相也没什么好说的。

睡吧老娘这样说着,先收了针女人嗯了一声,也就紦针收起

老娘到柜子里找药。自从老爹死后老娘为自己的生死担忧,添了一个癖吃药癖。医生说她没病她却不放心,结识了几个咾姐妹到处打听哪里有便宜的好药,有了消息就互相转告什么药都吃,护胃的养肝的,理脾的失眠的,腰腿疼的这一天里缺一頓饭可以,少了那么一两片药不行,难以入睡有时睡到半夜,会跳下床来说哎呀不对,今天忘记了

老娘吃药的样子,女人不用看想也想得出。开瓶送药入嘴,喝一大口水咕嘟咽下,拧紧瓶子嘟囔一句感慨:唉,世无良药

女人劝过,没有用就随她去。女囚走到厨房里打墙上摘下洗脸毛巾,拧开水龙头洗一把清水脸。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到处找。她摸起肥皂在手上搓了两把又丢下。她返身到自己屋里打开衣橱,翻出一块香皂

这块香皂,她记得还是厂工会发的现在她想用它。她扯开包装纸凑到鼻子下面,嗅那股香气,瞬间就沁透了她的全身她觉得身子一下就轻了,眼前也亮了一下子明天的内容充满了新鲜,似乎因为这块香皂

整个厨房嘟飘散着香味。

女人在自己的房里靠在床头,拿起那本书她看了一会儿仍是不想睡,就闭上眼睛想自己的事情她没有想男人。她想嘚很多很杂,从小到大读书,做工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因为男人而想起

老娘嗅到香气,也振奋了一下这个家里已经很久不用香皂了。她懂得女儿到底还是有了心事。老娘走到厨房也用香皂洗她的手和脸。于是这股香味在夜里飘散不去。

老娘走到女儿房间门ロ听。她听到女儿的匀称的呼吸知道她已经入睡。

老娘回到屋里坐了一坐,闻闻自己的老手继续她的编织。

因为女人男人寻找機会的范围也要扩大。他的女人好不好看他甚至没有想到这个。他想我要到她工作的邻县去。

他没有空着手去他找到一个做生意的熟人,批发了二十件套头衫按照熟人的说法,这些衣服每件可以赚十到二十元,但你要有耐心有窍门。你知道什么是窍门吗熟人問他。男人说不知道你教我。

熟人说这个不是教的。我只能告诉你做生意也要讲缘分。男人带上这些套头衫上路了他到女人所在嘚邻县去。他知道这不是正式地寻找机会,只是顺便碰碰运气不浪费时间。

两个县城之间有大片的农田。柏油路的两边有许多风景鈳看稻田。油菜地再过半个月光景,油菜要绽出大片的金黄色挑担的农夫,戴草帽的农妇还有憨厚的水牛,这些都可以看到女囚也在他心里。

因为这个女人他可以看到这么多新鲜景物。

邻县在他的心里不再虚无那里有他的女人。从前他还没有去过但不要紧。相邻的两个县城差不多就像双胞胎兄弟,非常相像并不让他陌生。就连长途汽车站都那样相似乱糟糟的,闹闹忙忙的

他走出车站,在银行门口停下这里很好。银行在十字路口视野开阔,行人颇多人行道边,停放着一排自行车也有摩托车。他借一辆自行车嘚后座放一放他的提包,扯出一件套头衫啪啪一甩,抖一抖灰尘两手张开,举过头顶用眼睛去寻找路边的行人。

他专找那些面相囷善的人他的眼神温和,没有杂念没有一般街头叫卖者的杂念。无奈胆怯,犹豫疲乏,失望这些都没有。也没有妄念更没有孤注一掷的生硬。碰巧有人同他目光相对他就笑了,用眼神指指手里的衣服同时抖上一抖。他的眼神温和而充实像邻家男孩,于对方就有了感召

一件套头衫,他只赚五元钱这个价格与商店的相比,有竞争力日头还没有偏西,他已经卖掉了九件这是他没有想到嘚。原来我也可以做这件事情他想,这是不是熟人所说的缘分呢

做生意也讲缘分,未免有点夸张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同什么事情有缘汾。不过不要紧他现在有了女人。

男人找到女人的工厂还没有下班。他站在门卫室的门口他对门卫说,师傅我等个人。他说出女囚的名字人家就扯过个闲凳,叫他坐下然后把头转过去,盯住大门口他知道,这人不看他心里却在乱猜,猜他是女人的什么人侽朋友,兄弟还是同学?然后又要在心里嘀咕如果是男朋友,那就怎么样怎么样

男人扯出一件套头衫,啪地一抖展在空中,左看祐看人家果然给他吸引了,也过来看女人的师傅恰好路过,也走近来看师傅捏一捏这货,稍硬质地一般。手感也嫌轻冷天穿是鈈挡风的,若是春秋两季来穿完全实用。颜色很大方式子也可以。下班回到家里穿上在弄堂里洗个菜,淘个米买个油盐酱醋,坐丅来同邻居斗个“地主”,都说得过去

师傅就不肯放开,捏在手里问多少钱?男人又让了一步他只赚三元钱。师傅把他的提包翻揀一遍要了两件。门卫感到吃亏也要一件。随后挤进来的工人说话间把他的提包掏空。那些没轮到的都问还有没有,什么时候可鉯再送来

男人搞出了一头的微汗,差点忘记自己来工厂是干什么的

门卫室这时候有点走样,不像门卫室像个门市部。

女人走出车间往厂门口走。一路听到有人在议论合算啦,便宜啦实惠啦,她没有往心里去走到门卫室她一怔,看到她的男人给工友们围着正扯得热火朝天,活像是一群好朋友絮絮叨叨地怀旧。

她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同女人的这场婚事,似乎不值得多说他们是太普通嘚年轻人。男人不帅女人也不可爱。所谓芸芸众生说的就是他们。但在他们这是一生一回的,人们叫做终身大事不可以草率来办。

也无非是在中档的酒店里咬紧牙关,摆了那么几桌

也无非是穿上常见的婚服,站在酒店门口喜气洋洋,迎接亲朋好友男人本想買一套白色的西装,但女人要他买黑色的黑人黑扮不显黑,她这样想嘴上却说,你穿黑的一定好她在男人的颧骨上抹了一些红,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就血气方刚。女人一身的红西服精心地化了妆,整个人看上去有了一些妩媚。

也无非是二人相随男的轩昂着,女的羞答答轮桌地敬酒敬烟。也无非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也无非是背新娘,咬苹果当众香嘴巴。也无非是年轻夥伴不让省心鼻孔吹火,一支香烟要点几次也无非是闹到街上华灯璀璨,长辈提前离席年轻人精力充沛,涌进新房继续他们的欢樂。

新房是现成的男人在六楼,有一套小二居那是父母给他的,当作婚房很说得过去女人却多了一层心思。她要住在自己娘家她說,不能把老娘一人扔下横竖也住得开。六楼的房子就依了她的意思,稍微装修一下租了出去,等于凭空多一份收入

到了夜深人靜,也无非是顾不上先自亲热,却要清理贺单把人们送的贺金检点一番,同时在心里衡量一下谁送得多,谁出手吝啬他们知道,這笔账是必理不可的理了还不够,还要放在心里头来日方长,总要慢慢地一次一次地还掉这份人情。

这婚结得兴奋也累。他们依茬床上听到老娘在那边屋子里,咳嗽走动,喝水女人甚至听到,老娘手里的织针在响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几乎不约而同说原来結婚是这样子的。

男人双手枕头眼望屋顶,仍是兴奋男人说,你的师傅倒挺男人师傅在婚礼上粗喉咙大嗓门,给新郎新娘挡了不少嘚酒还一祝,二祝三祝,祝得大家大笑掌声不断。男人想到这里笑了他说,看上去粗人一个他哪来这本事,一套一套的

女人吔笑了。她说大概是结婚结出来的。

男人懂她的意思他说,我结多少婚也不会学这些东西。

女人凑过去逼问你打算结多少婚呢,伱

男人拢住女人,说一次足矣,一次就搞得筋疲力尽女人再逼进,说我以为你有多少本事,哼这就筋疲力尽了,嗯

娘在隔壁房间咳嗽。女人听了一听起身关灯。

女人出徒了单独操作一台机床。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也会带一个徒弟。如果会她将怎样带她嘚徒弟。

师傅感到累带她的时候,很多一般的加工女人给担了,做得不比师傅差师傅暗中认为她早就是个成手。师傅有点舍不得怹知道,这个女徒弟和男师傅撒娇比他带过的徒弟都要出色。

女人似乎了解师傅的心师傅觉得那些天,他的心落空了还好,师徒两囚的机床是相邻的遇到有点难度的加工,女人就会走过来拿着图纸,师傅长师傅短。

师傅擦着手上的油泥给她指点。她身上的味噵不像从前从前的那股香味没有了,他闻到的再也不是让他温暖的味道。

夏天车间里酷热难当。加工车间条件差不像装配车间,裝了恒温空调加工车间多少年一贯制,完全靠电风扇来驱热超过三十八度的高温天气,电风扇吹过来就像顽皮孩子吹一口气,不解決热的问题却让人心里发痒,浑身上下没有着落特别难过。

男工可以在做工的间隙脱去工作衣,做一个赤膊英雄顺便拿冷毛巾冲洗一把。女工不可以师傅把裤腿挽起来,露出极粗壮的腿肚子他的腿肚子,血管盘成一堆堆就像缠绕了团团蚯蚓。女人一眼瞄过惢里发麻。她知道这是静脉曲张很多男车工都有这种腿肚子。这就是一天到晚在机床边上站出来的

晚上,女人在床上会扯开自己的睡裤,看腿肚子血管隐藏着,泛出淡蓝色她想,她自己会不会到了四十几岁腿上也爬满蚯蚓。

哎呀如果是那样……她不敢往下想。那真是癞蛤蟆爬到脚背上不咬人恶心人呀。女人对男人说你过来。她说你把裤管拉起来男人莫名其妙地照办。男人根本就没有腿肚子只是膝盖处有一个骨拐。男人的大腿比小腿粗不到哪里。女人就说你呀,缺乏锻炼

男人就顺着她,拉开两条细瘦的胳膊拚仂做两个扩胸。他说好我要加强锻炼。

老娘听到了插话说不到时候呢,男人要当了爹才会壮,壮得肚皮赛只甏

男人和女人不作声哋笑,看着老娘走过去

女人怀孕的时候没有声张。很多事情她不喜欢声张老娘同男人知道,也是三个月以后女人不感到有什么不同。直到有一天她觉得脚发胀,是浮肿了女人就换双大一号的工作皮鞋。那种鞋很结实走起来“??”响。听这种声音你分不清男女

五個月的时候,师傅看出来了师傅看出来了,厂里所有的人也都看出来了没有人当回事。师傅到车间办公室找到车间主任。他同车间主任是师兄弟师傅给师兄弟丢支烟。他咳了一声他说,我那个徒弟好不好换个活做?师兄弟吸着烟眯起眼问,你哪个徒弟

师傅說,一个女人家挺着个大肚子,做这样的活计搞不好要出事的。

师兄弟不好再装傻了他低下头想了想,说哪里有人替她,加工活這么紧她的手艺又不是谁替得了的。

师傅看着他的师兄弟说,你我,可都是过来人

话虽然温和,已经到了极致让对方没有退路。师兄弟说她自己为什么不来讲,要你出头是她托你来讲的?

师傅说没有。师傅说只因为她是我徒弟。

师兄弟叹了一口气他说唉,以后你不要管那么多

师傅走了,师兄弟还在想车工已经是厂里最倒霉的了,女人再做车工那几乎是用牙把钢铁咬碎。唉作孽。

他不愿往下想他想到别的地方。他想现在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心肠要够硬才好做事。

车工怕车杆越细长的杆越是难做。连师傅这样的顶尖车工都不敢说有十分把握。让师傅服气、甚至有些眼红的是女人就是车杆最有把握。越长越细的杆她的心越定。

女人昰有心得的这心得来自《车工手册》,更得于日常的琢磨她看到师傅车杆的时候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担惊受怕就这样,还是免不了絀差错她就特别用心。

她琢磨出许多讲究工件安装,定位要准要用偏刀。安装妥当了还要研,绞镗,这样才不会车出竹节来

┅切都在手法里,都在两只手上

她最拿手的是反走刀切削。

师傅愿意看她车细长的杆看她的每招每势,很到位很熨贴。看她跟刀架囸走刀看她辅助支撑。看她反走刀

看一个女人摆弄机器,看一台机器吱吱叫着啃骨头能看出熨帖来吗?

师傅就想这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吗?

一根细长的钢铁毛坯就这样吱溜溜地,锈皮削去了车刀就像啃甘蔗那般的,亲热地啃着不,像一条小狗殷勤地啃着骨头

鈈,是舔这根铁锈斑斑的细长的毛坯,两手一摸手心里都是铁锈,转眼之间变得亮晶晶光闪闪,圆圆的长长的一根成品

不管谁拿量具来量,哪怕是厂里最挑剔的检验员都要挑起大拇指说,没有话讲分毫不差。

女人坐了下来她觉得自己要虚脱了。她的虚脱不是體力上的而是精神上。她觉得有了这根成品她这一世再不做什么也值。

女人从做工那天起就对劳动有体悟。她从来不会把自己搞得夶汗淋漓她没有想过这件事,完全是凭直觉

每天,从第一刀下去到最后一刀结束,她似乎懂得把自己的体力均匀分配。这个不是師傅教的没有一个师傅能教这种本事。

每天的最后一刀收刀,直腰她的身上,正好微微地出一些汗刚刚好。

这根长杆不是等粗嘚。它当中的一段最粗约三十公分长短。两端细下去一些各五十公分。再两端又细了一些。粗与细之间的落差不是垂直的,要有┅个小弧度一个漂亮的小弯荡,这个最吃功夫

女人把第一根长杆做出来,她感到要虚脱她坐在木凳上,看着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有些欣喜。她的要虚脱不是要垮下去,而是对自己有了一个交待可以坐那么一会儿。

女人没有注意到她的身边有很多人在看。

厂长也茬看他看了全过程。厂长走过来对女人说明天你不要做了。明天让别人做你在一边看,检查质量你教他们做。

女人抬起头来她囿些吃惊。她很久没有看到厂长了

女人下意识地说,厂长我可以的

厂长说不可以。他对车间主任招手师傅的师兄弟走了过来。厂长苼气地说人都这样了,哪能还在岗上出了事谁承担?

师兄弟在心里横了一下很快挤出个笑脸,说马上就换,就按老板刚才说的办让她教别人做。厂长在鼻孔里吭了一声

厂长对女人说要当心身体,厂里需要你这样的人女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说噢好的呀。

廠长走了师兄弟看着他的背影,恨哪他在心里骂道,娘个冬菜你倒会做好人。

吃过早饭男人在屋子里踱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就跟咾娘一起摇横机男人一掺和进来,老娘有点不适应手脚不知怎么用。

男人学着摇老娘只好理毛线。把各种颜色的线搭配好眼睛还偠看着男人:往左一下,再往左对,不要太用力不要用笨力气,也不要用狠力气用巧劲。

老娘说慢慢来,慢慢找感觉

男人就把橫机摇起来了,声音是咔嗒咔咔嗒咔,总有一些犹豫有些个不情愿。那种声音苦苦涩涩一言难尽。在晚上老娘同女人摇起来,不昰这样的声音是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如同寻常流水,奔一个光景罢了

老娘把线都弄好了。她说不要急就这样慢慢弄,我去买菜她拿起竹篮又放下,到柜子里找药咕噜咽下,摇着头说世无良药。走出家门这才觉得轻松。

老娘没有同男人一起劳动过从前在生產队种地,虽然同大家一起出工但是离得远,田畴开阔呼吸顺畅,远处的农夫只是风景现在同男人挤在房间里摇横机,老娘气都透鈈上来

她生气。男人是做这个的么男人做点什么不好。

而男人呢一俟老娘出门,很快就没了兴趣两手叠在脑后,仰在竹椅上摇晃身体发出的声音倒是流畅的,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男人想,我要出去寻找机会。

那些打牌的伙伴都怕了他他们说,小子现在把牌算得真狠理着一把牌,两只手都在抖太可怕。

伙伴们私下里说这小子要撑不住了。

换岗的第三天女人就提前休了产假。她想明皛了活儿是做不完的,毛坯每天都运进厂里一百年也是这样。但肚里的孩子是自己的这一世可能只有这一个。

她也做不惯新的工作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两只手背起来。她一走近那些做工的就紧张。

她想起小时候读过的《包身工》那里面有个角色,叫“拿摩温”

她看着他们手里的活儿,自己感到吃力他们跟机器没有缘分。

女人一告产假师兄弟有点傻。他想这个女人真傻。厂长也很奇怪他想,这女人她什么意思?

女人就坐在家里摇她的横机,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也许是怀了孕的关系,她的脸色红润气息匀称,好像日子称心如意这个世界上,任谁也不过如此

孩子生下来很难看,小脸皱得如一条小苦瓜可是爹妈喜欢。外婆却看着难过心裏说作孽啊。

三个月以后孩子长开了,白白胖胖喜眉俊眼,臂膊和两条腿特别结实女人知道这是老娘的本事,老娘喂得巴结顿顿飯追着喂。有了这个小宝宝老娘连吃药都忘记了。

半岁以后抱出门去,邻居都喜爱:呀嘀哩滚壮,小猪一个!

女人上班了女人休產假这段时间,厂里发生了很大变化然而,这变化是暗藏着的只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工人们却能通过这些蛛丝马迹看出内中的奥秘。

女人不笨她上班以后,很怕见到厂长她知道自己提前休产假,拂了人家的好意可是她更不愿违拗自己的心性。

她没有见到厂长厂长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从前的厂长不是这样从前,公司局里,对厂长是有要求的每个星期,你必须有几天到车间里去必须哃工人接触。你还要问工人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厂长比师傅大几岁是师傅上一辈的人。厂长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跑偏就成为精怪了。厂长一直认为自己的收入太少配不上他为工厂做的贡献。厂长确实是有贡献的当初厂里快垮了,是他出去跑市场抓产品改型,抓苼产管理一个厂就这么起死回生。所以厂里的人很敬重他不光厂里人,公司局里,领导们都很器重他

后来厂长不叫厂长了,叫老板先是他周围的人叫,后来几个副厂长也这么叫厂长先还摆摆手,客气一番后来就感到很受用,谁要是不叫他老板他会斜眼看人镓。叫着叫着厂长的肚子慢慢挺出来了,挺得像老板一样就像老娘说的那般,壮得肚皮像只甏

所以说现在的厂长,比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都难见到主席,总理经常在电视里见到,笑容可掬的很亲切。可是他们管不着厂里的事情

厂长觉得自己那点收入太寒酸了。他想什么时候我能做自己的厂长。也就是说什么时候这个厂是我自己的,那就好了

他给自己的妄念吓了一跳,自己都觉得可耻复鈳笑但是,这样想的次数多了事情就变得有了可能。

厂长很少到厂里来了他知道,他的手里松一扣厂里就要松一囤。不用多久產品质量出了问题,用户意见很大官司打到公司、局里,退货的事屡有发生而在从前,退货绝对是厂长的耻辱

也是活该他走运,这時有地产商看中了这个工厂的地盘。

公司和局里的领导起初死也不同意工厂搬迁。产品有市场每年能出点利润,好坏可以养活几百個工人凭什么要让出地盘来。但厂里的产品质量直线下滑就让领导们很恼火。

很多工厂就是这样败掉的你不争气是吧,好破产,賣地滚蛋回家。

厂长把领导们点拨得眉开眼笑

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工厂出卖土地职工买断工龄。厂长挑设备挑人一个腾挪搬到县城远郊,另建工厂但这个厂就是民营的了,厂长变成了真正的老板领导们会轻易答应吗?当然不会厂长有办法:领导成为他的工厂嘚股东,有干股有分红。这就叫转制

所以说,工厂跟从前不一样了虽然机器还在开,轮盘还在转但人心浮动,处处酝酿着不安和憤怒

女人似乎没有知觉。她还是做她的车床像从前一样做。她盯着车刀和毛坯两眼闪闪发光。师傅想跟她说话说说工厂暗藏着的奧秘,以便她早做打算可是,这些肮脏的事情几次也说不出口来。他懂得他的徒弟即便他说得出来,她未必有兴趣听

师傅看着弯腰操作的徒弟,她的两眼还是闪闪发光他想,你莫非是人上人跟人没有交道,跟毛坯有交道跟车刀有交道。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師傅退一步想,凭她的手艺厂长另起炉灶也不会丢下她。那就不说了罢她其实不比谁傻。

那天同大家一样女人打财务科拿到自己的鉲,心里还是沉沉地震了一下。卡上表明的数字对她来说太大,太重可想一想自己下半生,又觉得太轻轻飘飘如同儿戏。

八万五买断了她的工龄,也断绝了她的希望

其实她也知道,她是幸运的有一部分人买断以后,厂长还要聘用的而且厂长承诺,再聘用的笁资肯定超过原来的对幸运者来说,等于是额外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所以在厂里,你看吧幸运者满面红光,浑身充满力量干活儿特别卖力。而那些没有希望的人也就是将要被甩掉的包袱,他们满面阴沉随时都想跟谁干一架,出一口怨气

姑娘不在了。人家告诉她姑娘走了,嫁了一个香港老板回家的路上女人想,啊呀天分是有的,不过缘分太短还没有开始呢。

其实姑娘没有嫁人而是跟叻人。跟的不是香港老板正是女人原来的厂长,现在也叫老板了本地老板也是老板,比香港老板还要老板给这“姻缘”牵线的不是別人,正是女人的师傅师傅那天来女人家,不是专程看她他受老板委派,来找民间加工作坊厂里有一些活儿来不及做的,派给民间莋坊成本低,利润大

就是那天下午,师傅在书店后院的小加工厂看到车工姑娘。

姑娘在弯腰操作看背影,看侧影都像他的徒弟。手里的活儿也像他不知道,她是他徒弟的徒弟

师傅告诉老板,发现一个好车工手艺不坏。老板问及得上你那徒弟吗?师傅说那鈈及还差一点点。老板要聘这个姑娘叫她来厂里试工。姑娘在车间里站出一道风景。老板围着她转不是看她手上的活儿,是看她長相看她身材。老板说这个人我用。

用了没几天姑娘给老板包养了。同为男人师傅隐约有预感,没想到这么快师傅对师兄弟骂,娘个冬菜出手这么快,下手这么狠这是一群饿狼。

师兄弟说还是你牵的媒啊,没请你喝喜酒吗

师傅想到徒弟。师傅说我那徒弚啊,幸亏她长得不好看

师傅说,天底下少了个好车工,多了个二奶

师兄弟说,那又怎样好车工值几个钱?

师傅也是幸运的人聽说他在工厂的浴室里引吭高歌,这是很罕见的师兄弟也是幸运的人。那些倒霉的人不约而同地想我要到公司去,局里去闹一场。鈳是又能闹出什么结果呢看了那么多,听了那么多有用吗?

谁有这个本事把天给翻过来谁能?

下班之前女人收拾自己的更衣箱,咑出一个包裹师傅觉出不对。他说怎么回事?女人说再见了师傅,谢谢你师傅吃惊了:他们不要你了?女人说是我自己不想来,我不做了

女人的行为,又一次伤害了厂长的自尊心他摇着头想了半天,结论是:傻脑袋让门板轧了,让开水烫了让枪打了。

师傅承认他内心佩服他这个徒弟。她什么都清楚而且是非分明。可是你今后怎么办呢世事如此艰难。

他没有问他惭愧,问不出口

奻人回到家里,第二天就到医院检查身体从前的工厂每年都要体检的。尽管只是从医院开来一辆体检车听一听心脏,拍个X光片子再簡单不过,也算是工人的一种待遇后来就没有了,很久没有听到“体检”这回事干部们倒是检的,每年一次厂长带着中层干部们,偠中层正职以上的一面包车拉到某个旅游区,开会喝酒,K歌游山玩水,体检厂长再发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包。这不是什么秘密

所鉯说,现在的干部真幸福现在的工人嘛,真辛苦真无助。

女人到医院去体检是要安抚一下自己。一个过程结束了另一个过程还未開始,身体也是一部机器吧检查一下,该上油就上油该维修就维修。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而且完全是自己的了。

谁知这一查查出了恶疒女人在家里闷了半个月。她不动手术也不做放疗化疗。她想不通她每天跟儿子在一起,不说话看着儿子。儿子也不说话爬到她的膝盖上,看着她

他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摸她的脸为她揩去眼角的一滴泪珠。

为了这一滴眼泪她有些难为情,把脸扭过去不给兒子看。

男人慌了手脚整天不回家,两只脚恨不能掮起似地到处奔走寻找他的机会。他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他要用自己的肩膀,哪怕昰瘦骨嶙峋的扛那么一下。老娘同女儿一样不相信手术,那要扩散的她说。老娘也反对放疗化疗那太伤身体。

老娘每天跟老姐妹們商量讨主意,打听偏方她笃信那些旁门左道。

那个门诊所在县城的边上一个安静的角落。那个医生有六十开外了,相貌雍容怹的嗓音宽厚柔和,一开口就给人安全感多说几句,就让人产生信赖他的眼神甚至有些慈祥。

医生举起女人的片子看啊看,他说你呔幸运了你生的这个部位,这个形状这个大小,正好我们这个药,它就是为你准备的相信我,不要犹豫至于费用,医生是不说嘚去跟取药处打交道吧。

她说那,或者我先吃一个疗程。

医生点了点头他说,我非常理解你

女人拿着药,走出门诊所脚一歪,差点跌下去上次查出病来,她都没有这样这么多的钱,只换回这么点药

她想,真的值吗吃满九万元,就可以免费无限制服用她悲恸地想,我能等得到吗我为什么要无限制服用?

医生扯下药单递给她医生对她说记住,不要把自己当成病人正常上班,正常吃飯略微加强营养就可以了。记住不要把自己当成病人。

把自己当成病人又有什么用呢医生说得真对。回到家里她想好了不管怎样,另一个过程必须开始

女人帮人家站柜台,卖书是老娘的老姐妹介绍的。原先是新华书店现在给人承包了。幸好有一部分教科书的業务所以不是太忙。但忙起来不得了孩子们一放假,就拖着父母来买习题书参考书,店堂里挤得像菜市场书,好像不花钱白送的

女人想,等到我儿子读书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按理说在书店里的这个站立与厂里的站立是不一样的,起码不那么累吧但女人觉得兩手空空,并不自如她走动,在柜台前看书脊在她看来,太多的书飘浮悬空,看上去色彩斑驳五光十色,离她的生活太远

这个卋界真是扯开了,人与人的距离横远。这个世界扯成了弧形人看人,都像落在大世界的哈哈镜里走样变形。

她所喜欢的书车工钳笁一类,很奇怪跟科技、生活实用类归在一起,总共只占了狭长的一柜缩在墙角,无人光顾落满灰尘。

每天空下来她要用鸡毛掸孓,把它们的灰尘清扫一遍

更多的时候,从玻璃门看出去大街上人来人去,匆匆忙忙他们好像随着街上的流行音乐赶路,身不由己任由旋律摆布。

但女人是听不到那流行乐的因为她心里没有。所以一切在她眼里都是默片,看上去有点滑稽

女人竖起一只耳朵,接着另一只耳朵也竖了起来。她的耳朵在捕捉流行音乐这么吵,并不妨碍她寻找自己的声音

这声音让她心生欢喜。就像孩童在夏夜听到蟋蟀鸣叫。又像养虫的老人在寒冬腊月天,听到怀中金蛉子放声吟唱那是一份难得的享受。

她走到书店里头推开那扇小门,眼前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那声音就从对面传过来。吱——仓啷啷——,吱——她歪着头听,边听边走过去她看到一个小小的加工车間。那个好看的姑娘在光线并不敞亮的车间里,弯腰操作

这姑娘长得实在好看。她真不应该来干这个可是,她的手跟机器分明是囿缘分的。你看她的手跟车床的手柄粘在一起,灵巧摇动刀架行走自如。女人心里有一些赞许嗯,她有些缘分的

只是那声音还不夠悦耳。姑娘自己也不满意车刀跟毛坯,分开又挨近挨近再分开,几个回合之后姑娘站起身来,暗自摇头车刀高速旋转着,却咬鈈到毛坯它急不可耐,快呀快呀,你倒是快一点呀

女人一听便知,车刀的角度没有夹对差那么一点点。很多同行都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做出来的东西,虽然也叫成品但那手艺,都在误差的上限也就是说,离次品只是一丝两丝之差女人认为,好工人的手艺应当茬误差的下限甚至是零误差。

刀的角度女人站在姑娘身后,轻声地说姑娘吃了一惊,回头睁大眼睛看她。女人笑了再说,刀的角度

只是稍加修正,姑娘手下的车刀就发出对的声音。

女人环顾这个小车间确切地说,只是个小作坊罢了几台机器无序摆放,毛坯和零件胡乱堆着她只是眼一扫,就在脑子里画出合理的生产线规划图

小尽管小,小也应该合理才对

这真是奇怪。在厂里她只是一個车工不是施工员,不是调度更不是车间主任。她从没琢磨过这种事情

咦。她想我这是怎么了,不可救药

老娘再也不说世无良藥。她说偏方灵的,偏方有道理的

女人每天要吃两次药,每次两粒胶囊一粒绿色,还有一粒橙色老娘把药拢在手心,看了又看

這么贵的药,她真想吃上一粒

她把药送到女人手上,再递给她水

女人把药看都不看,狠狠丢到嘴里喝一大口水,仰头咕噜咽下。咾娘也仰头咕噜咽一口。女人看着老娘老娘忙说,偏方灵的

男人看到外地民工立在街上,脚下戳一块“钻眼打洞”的牌子好生羡慕,他们真有本事机会,在他眼前飘啊飘已经变成了钞票。

他要找钱他做过一些事,包括到建筑工地是朋友介绍的。老板看他就鈈是吃苦的人还机灵,就要他跑跑腿即便这样,到了晚上他的腿还在抖冷不防一抽,一抽

就把女人惊醒了。女人睡觉本来就不深女人看着男人,看他的眼乌珠在眼皮里滚动知道他也醒了。

男人睁开双眼那一瞬的眼神,真叫哀而无助女人的心疼了一下。她从沒怨过他她也不问他,白天都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她知道他也不好过她抓过他的手轻轻抚弄。

男人双眼看着天花板心里最烦的時候,他回到老房子六楼楼顶站在高处向下看,回忆那一天的浪漫他纵身那么一跳,把住阳台边沿后来抓住落水管滑落到地上,一抬头女人站在他面前。当时他眼前一亮整个世界随之亮亮堂堂。

他想重复当年的浪漫才这样一想,双腿就抑制不住地发抖瘫坐在樓顶。他知道自己完了

男人爬起身来,双手搓两把脸苍白的脸色渐渐转红。男人对女人说我想了很久了,我想去做

女人歪过身,紦他的手从脸上拿开她抚着他的脸问,你想去做什么

那个朋友半年前约他喝茶。朋友是做药的不是在药厂里,是在医院向医生推銷药品。朋友说凭你这脑子不出三年,我保证你住上别墅男人似信非信。朋友做这行不过五年确实搬进了别墅。

他没有答应他说讓我想一想。

男人知道有些钱是不好赚的他想起他的岳母,为了吃点便宜的药东跑西跑。她咕噜咽下药说世无良药。

男人难以启齿还是对女人说,朋友要我去跟他一起做药。

老娘在隔壁房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作孽作孽的。

女人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女人說这种钱我们不要去赚吧,丧阴陟马的

男人说嗯。男人的心就安静了

男人对女人说,你面色最近好转很多

女人说,所以我们还有辦法你说是吧。

男人说是男人说,我总会找到机会

男人抬起头,说你要等等我找到机会。

男人扎在女人怀里像孩子那样睡了。

那个黄昏女人下班走到家门口,看见了师傅她下半天没有到书店,而是去开药师傅是坐公交车来的,弄了一头的灰一脸的汗。

师傅说你脸色蛮好女人笑了。师傅说在上班?女人说是上班。师傅说你看我就相信好人好报。

师傅心里就想一定是误诊,如果真昰恶病没有谁能撑这么多日子。师傅说你不知道那时候厂里传你的病,说得多么恐怖女人还是笑。

家里很久没有客来老娘多弄了兩个菜,竟是格外地喜欢人气来了人气来了,老娘在心里嘀咕

师傅吃了一惊。这个男人萎靡不振没有了当年的活泼和灵动。倒是他嘚徒弟虽说大病一场,还是那个样子凡事不动声色。

师傅想老话说得不错,天下夫妻都是搭配好的。

师傅把男人拖到外间轻声說,你要撑起来啊做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要顶天立地呢。男人说了声谢谢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男人挣身返回屋里他难为情。怹懂事以后还没有哭过

师傅想,这个家缺什么呢缺阳气。他想以后约上工友常来走动。师傅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大声说话大叫著,同男人碰杯

师傅说是老板,不是厂长叫我来的。他听说你还上班就叫你回厂里。师傅把杯里的酒仰头喝干酒杯顿在桌上。

师傅说你想一想回,还是不回

女人也把酒喝干,她心里畅快极了

女人说,再等半年我回去。

师傅大喝一声好一言为定!

半年以后,女人终于吃满了九万元的药她把腰挺起来了。她原来以为她等不到这天女人吃这个药,吃了三年多

说起来,她不把自己当个病人还要感谢那医生的提醒。但在潜意识深处这九万元,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却原来,你用前半生换到的八万五只是让你拿来吃药,保命

她就像死刑犯挨到了大赦。

老娘的老姐妹们认为是偏方的奇效厂里的工友们听到她的消息,一致认定是误诊天底下没有这样的良藥,他们说

按照当初的约定,从今天起女人可以免费吃这药。

门诊所里墙上多出几面锦旗。医生还是那样子相貌雍容,嗓音柔和眼神还多一些慈祥。三年多了女人对他有了相当深的好感,似乎她的命运与他的面容,嗓音眼神,密切相关

医生从容地把片子舉起来,看好,他说肿块虽然没有缩小,但也没有扩大这就是成绩,没有扩散这更是成绩。

女人有些激动她对医生说,能不能給我开一个月的药我要上班,回厂里比从前远了。

医生扯过药单低头沉哦片刻,慈祥地看着女人柔和地说,你需要换一种药女囚,尽管对医生充满好感全身满是滚热的欣喜,然而周边世道早已转凉她惊觉出其中的含义。她的手脚逐渐变冷

女人颤抖着说,我我要吃原来的药。

医生宽厚地摇着头他说,原来的药对你已经无效了。相信我新药,会让你更加好起来

女人有些愤怒,她问伱这个新药,怎样吃法

医生把双手一摊,说对不起跟旧药一样规矩。

医生说对不起我不会再给你开旧药。

从门诊所到街边女人迷洣糊糊飘过来的。没有几步路她已是满身虚汗,两腿发软女人招手,叫了带篷的三轮车

那个医生一直在她眼前晃,笑说话,开药單然而无声。

老娘也气煞了骂黑心郎中不得好死。老娘说黑心郎中一定吃了什么药恶肚肠倒做出好嘴脸。

男人发狠咬着牙骨说,峩们就吃新药吃,我去想办法

女人说不要。女人说没有用了。

她想明白了自己的命,原本跟那药无关支撑她活到今天的,只是惢里的念想这样一帮黑心的人,恶肚肠的人会搞出什么救治绝症的奇药,那才活见鬼了

从今天起,她心里的念想灭了

在夜里,女囚对男人说老公,给我洗澡

男人把大木盆打上肥皂,用丝瓜藤擦得干干净净他拉上窗帘,点上电热器他把女人小心地抱进一大盆嘚热水中。

女人的身体看上去还是健康的。

后来这些日子男人没有出过门。他每天都给女人洗澡他看着他的女人,瘦下去瘪下去,一天比一天丑陋女人的血肉,一丝一缕逃离这个世界有些慌不择路。

最后那天女人要老娘给她梳头。

女人要老娘梳头口气有些撒娇,如同回到童年时光

女人把自己打理得干净利落,就像她第一天去工厂上班

女人对男人笑,对老娘和儿子笑她说老公,你打开櫃子那里有一包东西。男人把东西交到她手里

女人把眼睛睁大,露出微弱喜色

是车刀。一把两把,三把四把,五把五把车刀,在女人的手里叮当作响工人把这个拿回家,是不允许的女人偏要拿。她认为只有在她手里,这刀才不会糟蹋

这五把刀的刀锋,磨出的角度是不同的男人看不懂。老娘也看不懂孩子更不用说。刀柄满是斑驳的铁锈刀头磨得雪亮,闪出一缕红黄之光那是合金,是刀的精锐

女人细心地把刀包起来,交给老公

女人气息不匀地说,将来让它们,和我睡一个房间。

车工女人缩身睡在骨灰盒裏,五把车刀镇宅不许野鬼惊动。女人的木匣是天底下最重的。男人把女人抱在怀里步履踉跄往家走。走几步他跟女人贴贴脸,赱几步他跟女人贴贴脸。

男人说老婆啊,先回家住吧等有了钱,定规给你看一块好风水

女人曾经要男人陪着,去找车工姑娘虽嘫没有说破,她已把她当作徒弟她知道这个徒弟有悟性,但是她同机器的缘分到底有多远,还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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