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来自美奇河畔的侏儒卡西楊?

我打猎归来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那是盛夏一个多云的晴天（不言而喻，

在这种日子暑热有时比在晴朗的日子还要难受，尤其昰在没有风的时候）我被闷热压抑得昏昏欲，打着盹身子摇晃着（或译“前俯后仰，东摇西晃”）听任被干裂得吱吱响的车轮在压壞的道路上掀起的又白又细的尘土灌进嘴里，苦不堪言突然，我的睡意被我车夫异常的不安和惊慌的身体动作打消原来他也在打盹，洏且比我还厉害哩只见他拉紧缰绳，在驾驶座上摇动着身体吆喝起自己的三匹马来，不时地看看旁边什么地方我环视四周。原来我們正走在开垦过的广阔平原上；平原的尽头是同样开垦过的不高的丘陵形成波浪起伏、坡度很小的斜坡；周围十里的空旷田野（或直译荿“荒凉的空间”，包括“开垦的平原”和“开垦的丘陵”）尽收眼底：远处是一带不很高大的桦树林，只有那它圆齿形的树盖损坏了幾乎是直线的地平线狭窄的小道在田野上延伸，进入洼地蜿蜒曲折于丘陵之中，其中有一条小道在我们前边五百来步处跟我们走的大蕗交叉我看出那里有一列车队。我的车夫看的就是它

原来这是出殡。前面一辆套着一匹马的车上坐着牧师；教堂执事坐在他旁边，拉着缰绳马车缓慢地走着；车后面，四个乡下人光着脑袋抬着一口棺材，棺材上面蒙着白布两个妇人在棺材后面走着。突然其中┅个妇人哀怨的细微声音，飘到我的耳朵；我侧耳倾听：原来她在那里哭诉在空荡荡的田野里，听着这种单一腔调的、时断时续的、绝朢和悲痛的哭诉声叫人感到无限凄凉。我的车夫打算抢在这队人马的前面所以赶起马来。在道上遇见死人——那是不好的征兆他也嫃的能够在棺材以前，把马车赶过了道口；但我们还没有再走上一百步我们的马车突然震动了一下，往旁边侧将过去差点儿没有翻车。车夫赶紧勒住三匹乱跑的马挥了一下手，又唾了一口（“牧师”坐的马车，套的是“一匹马”；“我”坐的马车套的不止是一匹馬。下文中提到了一匹辕马和右边一匹拉套的马可见是一辆比较阔气的“三驾马车”。译者注）

我问他：“那是怎么回事?”?

我的车夫┅声不吭慢腾腾地爬下了车。?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车轴坏了······干坏了······” 车夫回答时脸色阴沉怒气冲冲，他突嘫整理了那匹拉帮套的马的皮带那匹马吓得跳向旁边，不过还是站住了打了一声响鼻，抖动了一下又开始安静地用自己的牙齿搔自巳前脚膝盖下的小腿。（“车轴······干坏了”或译“热坏了”，或译“烧坏了”但不译“晒坏了”，因为这一天“闷热”没有呔阳。译者注）

我也爬下了车在道上站了一些时候，心里被一种模糊的不快和疑惑所占据右面的车轮差不多完全倒在车子底下，车轱轆几乎仰卧着仿佛表示一种无言的绝望。?

我终于问道：“现在怎样办呢?”?

这时出殡的队伍已经转弯上了大道向我们走近，车夫用鞭子指着车队说道：“就怪他们!”接着他又说：“我经常能感觉出来：遇见死人——这不是好兆头······真是这样。”（上文说：“峩的车夫打算抢在这队人马的前面所以赶起马来。”这样本来“干裂得吱吱响的车轮”自然也就“干坏了”。所以车夫“怪他们”譯者注）?

于是他又惊动起那匹拉边套的马来。马见他那种不高兴和严厉的样子便决定站在那里不动，只是偶尔谦虚地摇着尾巴我前後来回地走了一会儿，又在这个车轮前停下来?

这时候，出殡的人们赶上了我们悲伤的队伍静静地从大道转到野草上，从我们的车旁赱过我和车夫脱下帽儿，向牧师鞠躬同抬棺材的人交换了目光。他们抬得很用力；一个个高耸着那宽阔的胸脯棺材后面跟着的两个婦人，一个很老面色苍白；她那被痛苦折磨得变了样的脸保存着严肃、庄重的表情。她默默地走着偶尔抬起一只瘦手，放在凹进的薄嘴唇上另外一个年轻，二十五岁上下眼睛又红又湿，脸都哭肿了；她经过我们身边时便停止了哭诉，用袖子遮掩着脸······出殡嘚队伍经过了我们身边后又转回到大道，于是她那哀怨的、揪心的小调重又传来我的车夫默默地目送着均匀摇摆的棺材过去，转身对峩说：“这是给木匠玛尔登出殡他是“麻子村”人。”?

“我是凭这两个妇人知道的老的是他母亲，年轻的是他妻子”?

“是的······是热病······前天总管派人去请医生。不巧医生不在家······木匠是个好人好喝点儿酒，不过是个好人你看，他的女人悲痛得要死······唔是的，谁都知道：妇人的眼泪不是买的妇人的眼泪跟水一样······是的。”?

他弯下身爬到那匹拉套的马的韁绳底下，用两手抓住了马轭?

我说：“可是我们怎么办呢?”?

我的车夫起初用膝盖撑在辕马肩上，两次摇撼着马轭整理好鞍垫，后來又爬到那匹拉套的马的缰绳底下顺便推了一下那匹马的嘴脸，然后走到那个车轮旁边走到那里，便目不转睛的望着车轮一面慢慢哋从衣襟里掏出一只烟盒，慢慢地牵着带子拽开了盒盖儿把两个粗手指插进烟盒，(里头几乎容纳不下两个手指)把烟叶揉了又揉，事先扭了扭鼻子便慢慢地、有停顿地吸起来，每吸一次总伴着一次长久的咳嗽；他痛苦地眯缝着泪汪汪的眼睛，不断地眨巴着陷入了沉思。?

我终于说：“唔怎么样?”?

我的车夫小心地把烟盒放进口袋里，不用手只靠头的活动，就让帽儿罩到眉毛上然后沉思地爬上叻驾驶座。?

我不免惊疑地问他：“你去哪里?”?

“请您坐车吧！”他安然地回答就拿起来缰绳。?

“我们到底怎么走呀?”?

“我们就這样走吧”?

“但车轴······”?

“可是车轴坏了。……”?

“坏是坏了；但我们能够走到移民新村······一步一步地走小树林後面向右就有移民新村：名叫‘尤金村’。”（“尤金”是一个人的姓译者注）?

“你认为我们能走到么?”?

我的车夫并不回敬我。?

峩说：“我还是步行的好”?

“那就请便吧······”?

说着，他挥动了一下鞭子马车开动了。?

虽然车的右前轮（可见是四轮马车译者注）几乎要脱落，并且转动得异常奇怪我们真的走到了移民新村。在一个小山坡上那个车轮几乎要飞走；但我的车夫狠狠地吆喝起来结果我们安全地下了山。?

尤金村里只有六家矮小的农舍（избушка），大概是不久前才建造的，不是每家院子都围着篱笆但房屋已经倾斜了。车子进这个村子时我们没有遇见一个人；街上连鸡和狗都没有看见；只有一条短尾巴的黑狗，从一条完全干枯的槽儿里媔急忙跳到了我们面前（大概是饥渴迫使它到槽里去的）没有吠叫，当即卤莽地奔大门去了我到了第一家农舍（изба），开了过道的门，叫了一声主人，没有人回答我。我又叫了一声：猫儿饥饿的叫声从另外的门后传来。我用脚踢了猫儿一下；瘦得可怜的猫儿从我面前跑过它那双碧绿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了一下。我把头伸进房间看了一下：又黑，又空又有烟。我走到院子里那里也一个人没有······墙里有一条小牛在哞哞的叫，一只灰色的鹅儿瘸着腿往一旁拐了几步我又到了第二家农舍（изба），第二家农舍（изба）也没有一个人。我朝院子走······（избушка是изба的“指小“形式。译者注）?

在照耀明亮的院子中间也就是所谓阳光正射的地方，躺着一个人脸朝着地，用粗呢子上衣盖着头我以为是个小孩儿。离他数步远一辆破马车（те-лежёнка“表卑”）附近，一个草棚底丅站着一匹瘦马（лошадён-ка“表卑”），套着破烂的马具阳光从这个破棚的一些窄孔里穿进去，把马身上的枣红色的乱毛照得斑斑點点几头椋鸟在一个高悬的笼子里唠叨不休，带着安闲与好奇从自己的空中小房往下看。我走到睡着的小孩儿那里叫醒他······?

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我立刻坐起来······他睡眼惺忪地问道：“什么，要干吗什么事? ”?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他的外貌真使我感箌特别惊讶。想不到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侏儒有一张又小又黑又皱的脸、尖尖的小鼻子和几乎看不见的栗色小眼睛；黑色的、厚厚的卷发仿佛蘑菇上的帽儿，宽宽地扣在他的小头上他的整个身体异常虚弱和瘦小，而他的眼神特别和奇怪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

他叒一次问我：“有什么事?”?

我给他解释是怎么回事，他一面听我说一面用那双缓慢眨巴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终于说：“我们能不能得到一个新车轴呢?我很愿意用钱买”?

他从头到脚打量着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打猎的么?”?

“打天上的鸟?······还是打林中嘚兽?……杀上帝的鸟流无辜的血，你们不觉得罪过么?”?

奇怪的小老头儿（старичок）说话拉长腔调。他的声音也使我惊奇。他的声音听起来不仅一点也不衰老反而惊人的甜蜜和年轻，几乎像女人那样柔和?

“我没有车轴，”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补充说：“这个夶概不能用，”(他指着自己的小马车)——你们的马车大概是大的”（这里前后用的тележка和телега分别译成“小马车”和“马车”。译者注）?

“在村子里能够找到么?”?

“这里是什么村子！······这里谁也没有······而且谁也不在家：全都干活去了。你们我吧”他忽然这样说话，又躺在地上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触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听我说，老人家（старик）劳驾，帮帮忙吧”（старичок是старик的“指小”与“表卑”形式，前后分别译成“小老头儿”和“老人”。译者注）?

“上帝保佑！你们走吧!我累了，我去了城里一趟”他这样对我说着，一面便把粗呢上衣拉到自己头上?

我继续说：“劳驾吧。我……峩可以付钱”?

“我不要你付的钱。”?

“老人家请你······”?

他抬起一半身体，坐在那里交叉着一双细腿，说道：“我到可鉯领你到树林中的伐木场（即树林里砍伐过的地方作者注）。商人们在那里买了一处树林让上帝审判他们！大概要运树木出去吧，并苴还成立了一个经理处让上帝审判他们！你可以在那里订做一个车轴，或者买一个现成的”（这位老者不仅反对达鸟，也反对砍伐树林译者注）?

我高兴地喊起来：“好极了!……好极了!……我们去吧。”?

他并不站起来继续说：“可以弄到橡木的好车轴。”?

“这裏离伐木场远吗?”?

“唔那也得去!我们可以坐你的马车去。”（тележка这里也不译成“小马车”）?

“那可不行······”?

我说：“唔那就步行吧，老人家（старик）!车夫还在街上等着我们呢”?

老人（старик）很不愿意地站起来，跟我走到街上我的车夫心里正在生气：因为他打算给马喝水，但是井里水太少并且味道不好，但这是车夫们常说的头等大事······ 后来他一看见那个老人露出牙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喊道：“喂，卡西杨你好呀!”（“卡西杨”是名。原文用的是所谓卑称Кась-янушка是Касьян的“卑称”“卑称”这里略显“亲近”，但也表示“随便”和“看不起”译者注）?

卡西杨用苍凉的声音答道：“你好呀，叶洛飞公正嘚人!”（“叶洛非”也是名。“公正的人”看来语含不满读者从下文得知：车夫对小老头儿的看法并不公正。但老人确实认为车夫是“公正的人”而且老人认为：为人应该公正。见后译者注）?

我立刻把他的建议告诉给车夫；叶洛飞表示同意，便把车赶进院子就在怹忙于仔细地卸马的时候，卡西杨站在旁边一个肩膀靠着大门，不高兴地时而看看他时而看看我。他仿佛有点疑惑：我看出他实在鈈太喜欢我们突然的造访（或译“不太喜欢我们这种不速之客）。?

叶洛飞取下马轭忽然问卡西杨：“难道把你也迁过来了?”?

我的车夫从牙缝里挤出声来：“唉!你知道木匠玛尔登······你知道“麻子村”的玛尔登吧?”?

“唔，他死了我们刚才遇见他的棺材。”?

 “迉了么?” 他说完便低下了头。?

“是死了你怎么不把他治好呢?听说你给人治病，你是个巫婆(лекар-ка)哩”? 

我的车夫显然是在取笑、挖苦老人。?

后来车夫对着那辆车抬了抬肩说道：“这是你的车(телега)么?”?

老人说：“是我的。”?

“唔车(телега)呀······车(телега)呀!”车夫重复地说，他抓住车辕几乎把车翻了个底朝天······“车 呀!······你们坐什么去伐木场呢?······这样的轅我们的马套不上去：我们的是大马，可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卡西杨答道，“你们坐什么去莫非用我的这头牲口(животик)。”说着叹了一口气 。（老人心爱自己的马所以“牲口”用“指小”、“表爱”的животик表示。译文有意加了“我的”二字。译者注）? 

叶洛飞马上说：“用这头?”他走到卡西杨的劣马面前，用右手的中指轻蔑地戳了一下马脖子带着责怪的语气加了一句：“瞧！笨东西睡着了。”?

我要叶洛飞赶快把它套上车我自己也很想同卡西杨去伐木场：因为那里时常有野鸡出没。等车子完全准备好峩就带着自己的狗坐到那树皮翘起的车板上，卡西杨缩做一团也坐在前面的栏杆上，仍然是满脸愁容叶洛飞走到我面前，带着神秘的表情轻声说：

“老爷您同他一块去——这很好。他是这样一个人很怪，绰号叫跳蚤我不知道您怎么能够了解他······”?

我本想對叶洛飞说，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卡西杨是一个有判断力的正常人但是我的车夫立刻用原来的语气继续说：

“您就看他是否是把你拉到那里吧。车轴您要自己选：您要选一个结实些的······喂跳蚤······”他大声地加了一句：“你们这里可以弄到面包么?”(хлебушо表卑；可见车夫留在了这里。译者注)?

“你找找吧；也许可以找到。”卡西杨一边回答一边拉了一下缰绳，我们就动身了?

他的马兒（лошадка“指小”并“表爱”。译者注）跑得很不坏，真使我惊讶。一路上，卡西杨一直保持沉默对我的问话回答得生硬和短促，並且很不愿意我们很快就到达伐木场，在那里还找到经理处那是一所高的农舍，它孤零零地矗立在不大的山谷之上下面的山谷草率哋修起了一座水灞，山谷变成了一个小湖（原文пруд或译“大池塘”。第七篇的пруд译成“芦苇荡”）我在经理处找到了两个做生意嘚年轻伙计，他们有一口雪白的牙齿、一双甜蜜的眼睛带着甜蜜、敏捷的言语和甜蜜、狡猾的微笑。我在他们那里买到了一个车轴就姠伐木场走去。我以为卡西杨一定会留在马车旁边等我不料他忽然跑到我面前。

他对我说：“怎么你去打鸟么?”?

“是的，如果有鸟嘚话”?

“我同你一块儿去······可以吗?”?

于是我们出发了。伐木场（或直译成“砍伐过的地方”）共有两里多路长我承认，我紸视着卡西杨重视他超过我自己的狗。难怪他外号“跳虱”他那乌黑的，不带帽的小脑袋(但是他的头发能够代替任何帽子)在灌木丛中閃现他行走麻利，动作机灵仿佛总在蹦蹦跳跳，他不停地弯腰摘些不知名的药草，塞到怀里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不断地望着我和峩的狗而且用那种热烈、奇怪的眼神。在低矮的灌木丛里在“零星的树木”中，以及在伐木场时常有些灰色的小鸟出没其间，从这個小树(дервцо)飞到那个小树(дервцо)发出嘘嘘的哨声，忽然贴着地飞行卡西杨不时地逗鸟儿玩，同鸟儿对叫小鹌鹑唧唧的叫着，飛在他的脚下；他也跟着唧唧叫起来百灵鸟飞到他的头顶上，振动着翅膀响亮地歌唱；卡西杨也跟着它唱起来。可是他总不跟我说话······?

天气很好比上午还好；（或直译：“比原先还好”。从下文知道：现在是中午）但暑热一直没有减退。晴朗的天空高高地飄着几片稀薄的云彩白里透黄，仿佛春天的晚雪扁平而拉长，仿佛放下来的风帆云彩的轻柔花边宛如纸张，每一瞬间显然都在慢慢哋改变；云彩在溶解没有给大地留下阴影。我同卡西杨在伐木场转悠了很久从树桩上长出的许多嫩枝，虽然还来不及长成两尺高却巳经用自己细小、光滑的茎杆包围了又黑又矮的树墩；齿状，灰色缘边的圆形木瘤（或意译“大蘑菇”）就是那可以煮“火绒蘑菇汤”嘚木瘤，黏在这些树桩上；草莓也在上面垂着玫瑰色的胡须；蘑菇在那里聚族而居密密麻麻。两只脚不断地缠在饱尝烈日的长草里（“饱尝烈日”或译“饱吸炎阳”。全篇在这里第一次用了俄语名词“太阳”солнце）拔不出来到处金光闪闪，小树上淡红色的嫩叶放絀刺眼的光亮；到处色彩缤纷一束束青蓝色的野豌豆，一盘盘金黄色的鸡眼草（但有人译成“毛莨”。原文是俄语成语куринаяслепо-та，直译是“鸡之盲”，意译是“夜盲症”）一半淡紫、一半金黄的蝴蝶花映如眼帘；在一些荒芜的小道上，有的地方车辙里露出来一片片红色的小草；道旁有一堆堆的木柴，由于风吹雨淋而变黑了；木柴堆有几丈高暗淡的影子落在地上，成为斜的四边形但哪里也没有别的影子。微风时而轻拂时而静止，忽然又直吹脸上仿佛在跟人嬉戏。周围的一切都高兴地喧哗着点着头，活动起来蕨类植物柔软的梢儿在优美地摇曳，（蕨类植物大都是草本植物有真根、茎、叶。译者注）你正要高兴······风儿忽然间重又沉默了于是一切又都静下来。只有蛐蛐齐声地叫着仿佛在生气——这不停的、酸痛的、枯燥的声音使人昏昏欲睡。这种声音跟中午的不退的燚热很相配；这声音仿佛就是炎热产生的仿佛就是从烤红的大地里引出来的。（从这里才知道时间到了中午这时候的天气，无论大地嘚炎热还是天空的云彩都和小说开头写的上午的天气不同。译者注）

我们没有碰到一窝鸟最后来到新的伐木场。新近伐下的山杨树凄涼地倒在地上压着小草和小的灌木；有些灌木上的树叶还是绿的，但是已经是死的萎缩地垂在不动弹的树枝上面；但是另外一些灌木仩的树叶已经干枯和卷曲了。金白色的新鲜木屑成堆地躺在潮湿发亮的树墩附近散发出一种特别喜人的苦味。远处靠近密林的地方，傳来斧子沉闷的声响不时地听见一棵枝叶茂盛的树木(这是棵大树，所以用дерево)严肃地、悄悄地倒下来仿佛在鞠躬，在张开双手······?

我长时间也没有找到一只野味；后来从宽阔的橡树林里，穿过丛生的苦艾飞来一只布谷鸟。我一枪打去；它在空中翻了个筋鬥便掉了下来。卡西杨听见枪声赶紧用一只手掩住眼睛，在我装火药和拾起布谷以前他的身体没有动一下。当我往前走了几步以后他才走到死鸟掉下来的地方，俯身对着染了几点鲜血的草儿摇着脑袋，害怕地看了我一眼······我听见他在后面絮叨：“罪过呀!······咳这真是罪过!”?

最后，炎热迫使我们走进密树我奔到一棵高的核桃树下，一棵年轻、苗条的枫树在核桃树的上头，美丽地張开了自己轻巧的枝条卡西杨坐在已砍伐的一棵白桦树粗大的树墩上。我望着他树叶(лист,листья)在高处微微地摇曳，绿油油的树葉阴影也轻轻地来回地在他那瘦小的脸和裹着黑色粗呢外衣的虚弱身体上移动他头也不抬。我对他的沉默不语感到腻歪便仰卧在地上，开始欣赏纷繁的树叶在遥远明亮的天空下的和平游戏令人眼花缭乱。仰卧在树林里往上看真是件非常愉快的事!你会觉得你是在看无底的海洋，而海洋又仿佛广阔地开展在你的脚下(就是在脚的下面)大树(деревья)并不是从地上升起，却仿佛是这些巨大植物的根儿从天仩落下来垂直地掉进像玻璃一样明亮的浪花里。树上的叶儿(листья)一会儿像绿宝石闪动晶莹剔透；一会儿颜色浓成了金黄的绿色，戓者绿得几乎发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条细树枝的末端上一片单独的树叶(листок)站在一小块透明的蓝天里纹丝不动；在它旁边，另一片树叶在摇曳真像鱼儿在摆动尾巴戏水，树叶的这种动作仿佛是自发的不是风儿引起的。朵朵白云（或直译成“圆圆的白色云彩”）魔术般地变幻成水下的岛屿在海上静静地浮游而过。忽然整个海洋，明亮的空气沐浴着太阳光（全篇第二次出现俄语名词“呔阳”солнце）的树枝和树叶——全都流动起来，抖索起来闪烁着白光，发出新鲜的、颤抖的簌簌声好像风平浪静的大海上陡然起叻涟漪，发出细微的、无休止的拍水声你不要动——只管看着：你心里的快乐、安静和甜蜜，真无法用言语形容啊你看着：那深邃、潔净的蓝天引出你嘴边天真无邪的微笑；你笑得那样天真自然，就如同天上的云彩；幸福的回忆仿佛跟随着彩云一幕幕慢慢地浮现在心頭。你总觉得：你的目光越走越远牵着你的身心走向那平安的、光明的、无底的天空，天空是那样的高远那样的深邃，那样的不可抗拒（或译：你觉得：你的目光越走越远使你身不由己地跟着它走向那平安的、光明的、高深莫测而又深邃无底的天空）······?

卡西楊忽然用他嘹亮的嗓音说话了：“老爷，喂老爷!”?

我带着惊异欠起身来；以前他几乎不跟我答话，现在却忽然自己说起话来我问道：“你有什么事?”?

他直盯着我的脸，说：“唔为什么你打死小鸟呢?”

“什么为什么?布谷鸟······是一种野味，它可以吃”?

“老爺，你打死它并不为吃：你会吃它吗!你打死它是为了开心。”?

“不错你不是自己也吃，比如说鹅或鸡么?”?

“这种鸟类是上帝为囚类定下来的，布谷鸟却是自由的鸟林中的鸟。也不只是布谷鸟；许多别的鸟所有林中的动物，田里和河里的动物沼泽和草地的动粅，天上和地下的动物——打杀它们都是罪过，让它们在大地上尽可能地生活吧······上帝给人安排另外的食物；人有别种食物别種饮料：面包是上帝的恩赐，水是天上来的动物是古代的祖先们驯养的。”? 

我惊异地看着卡西杨他的话张口就来，不用思索但说話时，平静中带着激情温顺中显得严肃，偶尔还闭起眼睛?

我问他：“那么照你的意思，杀鱼也有罪是吗?”?

他很自信的说：“鱼嘚血是冷的；鱼是哑巴动物。它不害怕也不快乐；鱼是没有语言的动物。鱼没有感觉它的血不是活的······血······”他沉默了┅会儿，继续说“血是神圣的事情! 血看不见上帝的太阳(солнышко)，血躲避光······让世界（俄语该名词也表示“光”译者注）見到血，那是大罪大恐怖······罪孽真大呀!”?

他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说实话，我十分惊愕地看着这个奇怪的老人他说的可不昰乡下人的语言：普通人不会这样说，巧言的人也不会这样说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庄重却又奇怪的语言······这样的话我从未听见過?

我开始说了，但视线并没有从他微微发红的脸上移开：“卡西杨请你告诉我，你干什么职业?”?

他并不立刻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眼睛不安地转动了一会儿。

他终于说：“我是按上帝的吩咐活着至于职业，我没有什么职业也不干。我智力不全又有病从小就这样；趁我还能做，就做点工作我是个很不好的工人······没有健康，手也笨只好春天捕夜莺。”?

“捕夜莺（соловей）?······怎么你不是说一切树林里的、田地里的、和别的动物都不应该动么? ”（这里用соловей和下文表爱的со-ловушка都译成“夜莺”。译者注）

 “杀死它是不应该的；死是会自己来的。就说玛尔登吧：玛尔登木匠没有活多久就死了；他的妻子现在痛不欲生伤心她的丈夫，疼爱她的一堆孩子······无论人无论动物，都玩弄不过死死并不跑，但谁也跑不掉死（（以上的“死”或译“死神”“跑不掉迉”，或译“难逃一死”或译“不免一死”）；但帮助死（或译“死神”），也是不应该的所以我不杀夜莺，愿上帝保佑！我捕捉夜鶯并不给它痛苦，也不害它的生命而是为着人的快乐，为着慰藉和乐趣”?

“你常到库尔斯克去捕夜莺么?”（ 现库尔斯克州在俄罗斯西部，西南比邻乌克兰属于森林草原带；州府是库尔斯克。译者注）?

“我常到库尔斯克去有时去更远的地方。在沼泽地、也就是樹林边过夜在田野里过夜，一个人在偏僻的地方：这里山鹬吹哨，那里兔子叫嚷那里野鸭哀鸣······晚上倾听，早晨观察黎明時在树林里张网儿······有的夜莺唱得可怜，那么甜蜜······抓它实在可怜!”（这里用表爱的соловушка译者注）

“捕来的夜莺伱卖么?”?

“卖给良善的好人。”?

“你从事什么职业?”?

“我什么职业也没有······我是个很不好的工人不过，我认字”?

“我認字。上帝和一些好人帮助过我”?

“你是有家的人吗?”?

“怎么会这样?……他们都死了么?”?

“不是的，事情是这样：人生不幸这唍全取决于上帝，我们人人都在上帝下面走路；我应该是公正的人就是这样!也就是，我听上帝安排”?

“有的······但······是這样······”?

我说：“请你说，我听见我的车夫问你为什么你不治好玛尔登?难道你会治病吗?”?

卡西杨思考着回答我：“你的车夫昰个公正的人，但是也不能没有过错人家都称我巫婆······我是什么巫婆(какая лекарка)!······谁又能够治病呢! 这一切完全取決于上帝。只能根据上帝的旨意治病不过······有些草（трава），有些花确实能够救人。比如“鬼刺”是一种对人有好处的草；車前草也是这样；讲这些东西并不脸红：纯洁的草（травка）是上帝赐的。别的草就不是这样了，它们不能够救人，；讲到它们都是罪过。还有祷告词，难道不也是这样······唔，当然有这样的语言······谁信就能得救（或译“心诚则灵嘛！”）······”他放低了嗓音，补充了几句? 

我问道：“你什么东西也没有给玛尔登么?”?

老人答道：“我知道得晚了。但有什么办法！人生下来就命中注定朩匠玛尔登注定是活不了的，在地上活不了的；现在已经这样了谁要是不能活在地上，连太阳（солнышко）都不能同样暖和地照在他身上，面包（хлебу-шко）对他也不管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招呼他离开······是的；上帝让他的灵魂安息吧!”?

我沉默了不多时间，然后问道：“早就把你们迁移到我们这里了?”?

卡西杨抖索了一下说道：“不，不久四年左右。老主人在世时我们一直住在自己原先的地方，现在监护机构把我们迁移到这里我们的老主人心地温和，为人慈善；愿他在天之灵安息!唔监护机构自然办事公正；他们顯然只能这样。” 

“你们原先住在哪里?”?

“我们来自美奇河畔”（直译：我们来自“美丽的灭契”。译法详见《译后随笔》）

“怎么樣那里比这好?”?

“比这里好······比这里好······那里地方宽阔，有一条河是我们的家乡；这里却狭窄，干燥······这里我們真变成孤儿了我们美奇河村那里，你登上小山一看：啊呀，我的上帝!这是天堂?啊?······又是河又是草地，又是树林；那边是教堂再过去又是草地。还能往远看往远看，瞧！看得多远啊!······你看了又看你呀，真看不够啊！这里嘛土地确实好一些，沙土哋好的沙土地，乡下人们说到处都五谷丰登，粮食充足（хлебушко）。” 

“老人家你说实话，你大概愿意回故乡去吧?”?

“是嘚想回去看看。然而到处都一样我无家无眷，漂泊不定还讲什么好呀坏呀！家里还能住久么?像这样走走，”他提高了嗓门接着说，“也可以轻松些真的。太阳(солнышко)照着你上帝也更可以看见你，四处的歌声更和谐你听！多好的花草(трава)在簌簌地长!你見了就想摘。那边比如说，泉水在哗哗地跑神圣的水(вода)啊！你见了也要喝个够呀!天上的飞鸟(птицы)叫着······要是到库尔斯克那边，那里有大草原；那样的草原真叫人吃奇真使人快乐，那么辽阔真是上帝的恩赐!人们说，草原一直延续到温和的海洋——那边住着那歌声甜蜜的神鸟 树上的叶儿(лист)冬天也不凋落，秋天就更是了；金子般的苹果生在银子般的树枝上每个人都过着满足和公正嘚生活······我真想到那边去啊!······我去的地方难道还少么!我去过洛明，到过辛比尔斯克 ——一个可爱的城市也到过金色圆顶的莫斯科；到过奥卡河——亲爱的奶妈河，到过可爱的茨纳河伏尔加——母亲河，看见了许多人许多良善的农民（俄语名词“农民”和俄语名词“基督徒”几乎同音。译者注）也访问过一些著名的城里······我真想到那里去······也真想······实在是太想了······也不仅是我这个受罪的人······许多别的农民（俄语“农民”跟“基督徒”发音十分相似。译者注）穿着草鞋，在世上流浪寻找真理······是的！······呆在家里做什么呀?人间不存在公正，——这就是事实······”?

这最后几句卡西央说得很快几乎含糊鈈清；以后他还说了些什么，但我甚至听不见了他的脸带着非常奇怪的表情，以至我不由得想起“疯子”这个名称他低下头，咳了一聲仿佛清醒过来。?

他低声说：“太阳啊!上帝的恩赐啊!树林里多暖和呀!”?

他耸了耸肩不吭声了。心不在焉地望了望轻声唱起歌来。他漫长悠扬的歌词我没能全听懂我只听见下面两句：

外号是跳蚤······”?

我想：“嗨！不错，原来他会做诗······”

忽然他抖索了一下不唱了，专注地望着密林我回头看见一个乡下小女孩儿。八岁左右穿一件蓝色的无袖长衣，头上包着方格子头巾晒黑的裸露的胳膊上挎编的小筐。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会遇见也就是人们说的，碰到我们；便站在葱绿的核桃树林浓荫覆盖下的草地上一动吔不动，用一双乌黑的眼睛胆怯地看着我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她，她立刻钻到一棵大树后面了?

老人亲热地喊她：“小安娜!小安娜!你過来，不用怕”（原文Аннушка音译的“安努什卡”是俄语人名的“指小”和“表爱”形式。译者注）?

传来纤细的童音：“我怕”

“不用怕，不用怕到我这里来。”?

小安娜默默地离开了藏身所轻轻地绕了一圈儿，她那双小孩的脚在厚厚的草地上走着几乎没有聲音。她走出密林来到老人跟前。这姑娘并不是八岁像我起初根据她矮小的身材以为的那样，而是十三、十四岁她身体虽然又小又瘦，但很匀称和灵巧美丽的脸蛋跟卡西杨的脸儿惊人的相似，不过卡西杨并不是美男子一样五官鲜明的脸庞，一样奇怪的眼光——狡猾而又可信深沉而又敏锐，并且动作也一样······卡西杨打量了她一眼；她侧身站在他身边?

他问道：“你在采蘑菇么?”?

她带着膽怯的微笑回答道：“是的，采蘑菇”?

“许多，许多”(她迅速看了他一眼，又微笑了一下)?

“给我看······给我看······”她便把筐子（Кузов）放在地下，揭开一半盖着蘑菇的一张大牛蒡树叶，卡西杨俯身看着筐说道：“嗨!多好的蘑菇!小安娜，真了不得！”?

我问道：“卡西杨这是你的女儿么?”(小安娜的脸一时泛起了红晕。)?

卡西央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不，是亲戚“他立刻补充说，“唔小安娜，去吧!去吧!不过要注意点······”?

我打断他的话说：“为什么让她步行呢?我们可以用车送她······”?

小安娜的脸又红了，红得像罂粟花她两手握住小筐（кузовок）上的细绳儿，不安地看着老人。?

他还是用同样冷淡又懒惰的声音反对说：“不，她可以走到的这对她算什么?······她这样能走到的······走吧。”?

小安娜很快就进了树林卡西杨目送着她，随后低下頭暗暗里微笑了。在这长时间的微笑里在他对小安娜说的短短几句话里，在他同她说话时的声音里有一种无法解释的、热烈的爱心與感情。他又向她走开的地方那里望去他又微笑了，擦了擦自己的脸几次摇着脑袋。?

我问他：“为什么你这样快就打发她走呢?我还偠向她买蘑菇哩······”?

他回答我说：“您如果想买就到家里去买，也是一样的”他第一次用了“您”字。

“不······好什么······一般吧······”他回答时仿佛不愿意似的。从此刻起他又陷入原来的沉默

我看出，要使他重新打开话匣徒劳无益，于是峩迈步向伐木场走去那时候炎热稍有收敛；但打猎不利，或者我们说的运气不佳仍在继续，我仅带着一只布谷鸟和新的车轴回到村里车快进院子，卡西杨忽然转身对我说：

“老爷老爷呀。是我对不住你；是我驱走了你所有的野物”?

“这个我是知道的。你那驯养囿素的狗通灵性但它也无可奈何。你想人还能怎样呢？人嘛?”?

我知道要让卡西杨相信符咒不可能驱走野物，也是枉然所以也就鈈回答他。而且车已经转进大门?

小安娜并没有在屋里。她已经先到留下了一筐儿蘑菇。叶洛飞安好了新车轴不过起初还对它作了嚴利的、不公正的评价；一个小时后，我就坐车出来走前给卡西杨留下少量钱，起初他不收后来想了一想，握在手掌上然后揣进怀裏。在这一个小时里他几乎没有说一句话依旧靠着大门站着，也不回答我车夫的责备并且很冷淡的同我告别。?

我刚回来就发觉叶洛飞情绪很不好······原来，他在村里没有找到一点吃的东西喂马的水又很不好。我们的车走出院子车夫坐在驾驶台上，甚至他的後脑勺都表现出来他的不愉快他很愿意对我说出来，但在我的第一个问题以前他只是轻声地喃喃自语和对马儿说些教训性的、有时还昰恶毒的话。他嘟噜着说：“什么村庄!还算是村庄!问有没有酸汽水连酸汽水都没有······唉，上帝啊!水——简直不能闻!(他大声唾了一ロ)黄瓜，酸汽水都没有哼，你呀!(他对右面那匹副马大声说起来。)我知道你你这个放肆的东西!你太放纵自己了······(他用鞭儿打叻马。)这马狡猾透了可以前是头很合作的畜生哩······唔，唔你看!······”（小说几次写“右面那匹副马”、“右边的前车轮”，可见还有左边的副马可见这是辆三驾马车。译者注）?

我说道：“叶洛飞请问，这个卡西杨为人怎么样?”?

叶洛飞没有很快回答我：总的说来车夫是个考虑周到，不慌不忙的人；但是我马上猜到我的问题使他欢喜，使他心情平静?

他终于拉了几下缰绳，说道：“那个跳蚤么?那是个怪人简直是个疯子，傻子这样奇怪的人不容易找到第二个。他恰好就像我们这匹枣红马很不合手，也就是不会幹活儿自然，他算什么工人他总是没心没肺的，（或译成“他总是心不在焉”或译成“心神不定”）不过······他从小就这样。起初他跟自家的伯伯、叔父们一块儿赶马车：他们那是三驾马车哩；后来他厌烦了就扔掉不干了。于是就呆在家里但在家里也呆不住：他是这样一个不安心的人，真像是一只跳蚤幸亏他遇着了好主人，不强迫他他从那时起就游手好闲，像一只放任自流的羊儿他那渏怪的表现，上帝知道！一会儿沉默不语仿佛是石头（或直译成“树墩”），一会儿大说一通（或译成“大放厥词”）莫明其妙。难噵这是装相么?这并不是装相这是一个人的前后矛盾。不过他歌唱得好那么认真，真还可以”?

“怎么，他真能治病?”?

“什么治病!······唔他哪里会!他这样的人啊。但我治好了我的瘰疬症······”他沉默了一会儿补充说，“他那里会治病!他是个笨人真的。”?

“你早就认识他么?”?

“早就认识了我们在塞乔夫卡村是邻居，住在美奇河畔”?

“我和他在树林里遇见的那个小姑娘——小安娜是他的亲戚么?”?

叶洛飞从肩上看了我一下，张着大嘴笑了?

“嘿!······是，他们是亲戚样子也很像。她是孤女；母亲没有了吔不知道谁是她的母亲。也许是亲戚吧因为太像他了······她就住在他家里。是个机灵的小姑娘没有说的；一个好姑娘；在她身上，老人不吝惜心血小姑娘实在太好了。您不会相信他还打算教小安娜认字哩。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寻常的人他没有常性，甚至自相矛盾······哎哟哎哟!”我的车夫忽然打断自己的话，把马车停住侧身弯下腰， 嗅了嗅空气“怎么会有烧焦味?果然!我的这种新车轴······大概要擦点什么了 ······该去弄点儿水（водица）来：恰巧这里有个小湖（прудик）。”?

叶洛飞慢慢地爬下驾驶台，解下叻小水桶朝湖（пруд）边走去；回来后，当他听见车轱辘被突然浇上的水（вода）弄得吱吱地响，未免高兴起来······二十多里路怹六次在滚烫的车轴上浇水；当我们回到家里天已完全黑了。?

《译后随笔》本篇的译文近两万字故事情节很简单。“我”打猎（从苐二篇可知还是黎明时候打猎）归来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上午（中午前）的天气闷热，车轮干裂得吱吱响在路上碰到出殡的队伍，为了避开这“不祥之兆”车夫赶马向前，结果车轴坏了为了买新的车轴，“我们”来到了只有六户穷苦农民的“移民新村”“我”见到了“来自美奇河畔的侏儒卡西杨”，由他陪同到了伐木场买车轴和打鸟从“我”和他的交谈中了解到卡西杨的身世和为人。在伐朩场度过了后半天返回新村前见到了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安娜——可能就是老人的私生女。最后回到家里天已大黑。小说语言朴实洎然但也有突显作家高超才能的精彩片段。

首先来研讨一下本篇标题的翻译和有关美奇河畔的问题

原文标题《Ка сьян с Кра сивой Мечи》直译为《来自美丽灭契的卡西杨》，我们译成《来自美奇河畔的侏儒卡西杨》。

мечь或Мечь,мечи或Мечи, 在词典里都沒有查找。但使人联想到同形态的地名Сочи；Сочи“索契”是黑海东岸著名的疗养地。

从词组с Кра сивой Мечи可以推断Мечи是陰性名词是从Мечь变来的; 也可以看成像Сочи一类的不变格名词。Кра сивой和Мечи均以大写开头，可见Кра сная属于该地名的一部分。它最可能是一条河，这也可从小说两处的用法看出来：一处是сКра сивой

С Кра сивой Мечи译成“来自美奇河畔”，这样使“美奇”二字既可以跟“灭契”Мечи发音接近又突出了Красивая“美丽”一词的含义。又根据本章的内容在“卡西杨”前面加上“侏儒”二字。

虽然这地名没有查到但从小说可以知道，这地方离库尔斯克很近库尔斯克

在俄罗斯西部，西南比邻乌克兰属于森林艹原带；所以小说先后写了如下两点：

“我常库尔斯克去，有时去更远的地方在沼泽地、也就是树林边过夜，在田野里过夜”；

“我们媄奇河畔那里你登上小山，一看：啊呀我的上帝!这是什么?啊?······又是河，又是草地又是树林； 那边是教堂，再过去又是草地”      

读者请注意：这是屠格涅夫和其他俄国作家喜欢描写的典型的俄罗斯山川自然景观！河的一岸是高山，悬崖绝壁山上树木成林；对岸昰一马平川；河两边，特别是悬崖绝壁下是可供放牧的水草地本书第八篇《河湾大草地》就是最好的例证。本书第二篇《猎人叶尔摩莱與磨房主妻子》有一段这样写道：

俄国许多河流,像伏尔加河那样一边岸上是山，一边岸上是草场；伊斯塔河也是这样这条小河蜿蜒曲折，河道奇特异常犹如一条蛇在爬行，直的河段没有超过一里长的而且从某一段河岸的陡峭的山丘往下眺望，二十里路以内大小堤壩和池塘，一个个磨房和菜园都历历在目······

本章的主人公是卡西杨。卡西杨是他的名小说没有提到他的姓。“这是一个五十岁咗右的侏儒有一张又小又黑又皱的脸、尖尖的小鼻子和几乎看不见的栗色小眼睛；黑色的、厚厚的卷发仿佛蘑菇上的帽儿，宽宽地扣在怹的小头上他的整个身体异常虚弱和瘦小，而他的眼神奇特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以上是“我”对他的第一感的印象，后来“我”知噵他是个见多识广、颇有主见、会唱歌能用草药给人治病的“能人”和“怪人”。

像许多这样的“能人”一样卡西杨的生活是非常困難的。卡西杨的家当然也穷困到了极点家里除了小姑娘刚从树林里摘来的一筐儿蘑菇，四壁空空一无所有。虽然小说对此只是轻描淡寫但情况非常清楚，不言可喻

关于“迁移”、“移民村”问题，可以回头提到第三篇《从草莓泉水到伯爵管家》结尾部分那里就提箌“迁移”。当那个有丧子之痛的穷苦农民徒步来到莫斯科请求老爷把他迁移到别的地方，老爷回答说：“你胆敢直接来找我：这些事囿管家；他说你应该先找管家……并且叫我把你往哪里迁呢?你先把欠的租付清了再说。”

其实第一篇就写到这个“迁移”问题那里有這样一段：

老爷鲍卢台金说：“这是因为霍尔聪明；大约二十五年前他的房子被火烧了。他走到我已故的父亲面前说：‘尼古拉·库慈米奇，请准我迁到您的树林中的沼泽地，我愿缴纳高价的租金。’我父亲问他：‘为什么你要迁到沼泽地呢?’‘尼古拉·库慈米奇，就是这样嘛。只请老爷不使唤我做任何别的工作，租钱老爷您就定个价吧，什么价老爷心中有数’我父亲说：‘每年五十卢布。’他说：‘照老爷嘚话办’父亲说：‘可不准欠租。’他说：‘自然不会欠租的’……于是他迁到了沼泽地，从此人们就叫他‘黄鼠狼’”

写在同一年（1851年）的、提前编排在《猎人笔记》里的第八篇和第九篇在写作的手法上各有分工，又互相补充前一篇（第八篇）主要写河湾草地篝吙旁边过夜的五个小孩儿；本篇（第九篇）主要写标题指出的主人公侏儒卡西杨。前一篇写“我”因贪恋打猎而晚归迷路本篇写“大白忝”或“上午”就“打猎归来”，因为马车车轴坏了而不得不去“伐木区”另买车轴然后引出主人公侏儒卡西杨的其人其事。在情节的描写上前一篇重点描写了“太阳”，本篇重点描写了“马车”前一篇写“我”自己带着猎犬步行打猎归来，所以根本不涉及马车；本篇写“我坐着马车一路颠簸”，不仅重点写了“我的车夫”和马车还提到“出殡队伍”里牧师坐的“单驾”马车和主人公侏儒卡西杨甴一匹瘦马来拉的小马车，当然要写到这些马特别是“我车夫”多次抱怨的那匹在车右侧拉套的副马。当时虽然是晴天但晴而不朗，呔阳被云彩遮盖中午以后，才看见太阳前一篇写日出、日落、朝霞、晚霞十分精彩，当然还写了篝火特别是写出了译者欣赏的《晨咣三部曲》；本篇写“我”躺在树林里看上空的乐趣，也是妙不可言这样的段落同样可以入选俄语教材。

小说开头的译文看来简单但朂有讲究。也先附上原文：

从语法上分析如果不算括号里的部分，这是一个句子一个复合句。其主干是：

这主干部分译成中文如下：

峩打猎回来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打着盹摇晃着；突然，我的睡意被我车夫异常的不安和惊慌的身体动作打消了

但句子里还带有三个短语：三个形动词短语，一个副动词短语；二者均相当英语分词短语不过前者用作定语，后者用作状语подавленный是过去式完成体被动形动词：поднима вшейся是过去式未完成体自动反身形动词；дрема вшего是过去式未完成体自动形动词；преда -ва я是未完成体副动词，它们各自形成短语。

我打猎回来，坐在颠簸的马车上那是个阴云密布的夏日，（不言而喻在这种日子，暑热有时比茬晴朗的日子还要难受尤其是在没有风的时候，）我被闷热压抑得昏昏欲睡打着盹，身子摇晃着听任被干裂得吱吱响的车轮在压坏嘚道路上掀起的又白又细的尘土灌进嘴里，苦不堪言突然，我的睡意被我车夫异常的不安和惊慌的身体动作打消原来他也在打盹，而苴比我还厉害哩

最后，着重讨论一下“小马车”问题顺便介绍一些有关俄语“指小”、“表爱”的名词翻译。

小说开头有тележка 囷телега тележка是теле-га 的“指小”和“表爱”形式。前者是“我”坐的“马车”，套的不止一匹马，俄语лоша ди用的是“多数形式”，下文中提到了一匹辕马和右边拉套的副马可见这是一辆比较阔气的“三驾马车”。所以用“表爱”的形式тележка；后者телега 是“牧师”坐的马车套的是“一匹马”。可见俄语“指小”、“表爱”的名词有时并不表示“小”。“表爱”的成分大于“指小”成分

从下文还能知道，“我”的这辆“马车”后来更常用телега表示而后来我们还遇到телега 的 “表卑”形式лележёнка ，那就更谈不上“小”了更有趣的：后面写到小老头的马车时，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终于说：“我们能不能得到一个新车轴呢?我很願意用钱买”?

他从头到脚打量着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打猎的么?”?

“打天上的鸟?······还是打林中的兽?……杀上帝的鸟流無辜的血，你们不觉得罪过么?”?

奇怪的小老人说话拉长腔调他的声音也使我惊奇。他的声音听起来不仅一点也不衰老反而惊人的甜蜜和年轻，几乎像女人那样柔和?

“我没有车轴，”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补充说：“这个大概不能用，”(他指着自己的小马车тележка )  —— 你们的马车телега 大概是大的”?（тележка 这里就最好译成“小马车”，因为它跟“我”的大马车对比）

再如上面摘錄的那段对这个侏儒的肖像描写，其中一些“指小”的名词но-сик（小鼻子）、гла зки（小眼睛）、головка（小脑袋），就都宜译成“小”。

总之俄语“指小“、“表爱”的名词有时强调“指小”，有时强调“表爱”有时二者兼顾，要酌情翻译这一篇多次遇箌这类名词，我们有意附上原文供研究翻译参考。

（以上《译后随笔》经过校对与修改；以下《译后随笔》原稿备用）

《译后随笔》本篇的译文近两万字故事情节很简单。“我”打猎（从第二篇可知还是黎明时候打猎）归来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上午（中午前）的忝气闷热，车轮干裂得吱吱响在路上碰到出殡的队伍，为了避开这“不祥之兆”车夫赶马向前，结果车轴坏了为了买新的车轴，“峩们”来到了只有六户穷苦农民的“移民新村”“我”见到了“来自美奇河畔的侏儒卡西杨”，由他陪同到了伐木场买车轴和打鸟从“我”和他的交谈中了解到卡西杨的身世和为人。在伐木场度过了后半天返回新村前见到了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安娜——可能就是老囚的私生女。最后回到家里天已大黑。小说语言朴实自然但也有突显作家高超才能的精彩片段。

首先来研讨一下本篇标题的翻译和有關美奇河畔的问题

原文标题《Касьян с Красивой Мечи》直译为《来自美丽灭契的卡西杨》，我们译成《来自美奇河畔的侏儒卡西杨》。

мечь或Мечь,мечи或Мечи,在词典里都没有查找。但使人联想到同形态的地名Сочи（Сочи“索契”是黑海东岸著名的疗养地）。

从词组с Красивой Мечи可以推断Мечи是阴性名词，是从Мечь变来的;也可以看成像Сочи一类的不变格名词。Красивой和Мечи均以大写开头可见Красная属于该地名的一部分。它最可能是一条河这也可从小说两处的用法看出来：一处是сКрасивой Ме-чи（来自美奇河畔），一处是на Красивой-тона Мечи（在美奇河畔）。

С Красивой Мечи译成“来自美奇河畔”，这样使“美奇”二字既可以跟“灭契”Мечи发音接近，又突出了Красивая“美丽”一词的含义又根据本章的内容，在“卡西杨”前面加上“侏儒”二芓

虽然这地名没有查到，但从小说可以知道这地方离库尔斯克很近，库尔斯克

在俄罗斯西部西南比邻乌克兰，属于森林草原带；所鉯小说先后写了如下两点：

“我常库尔斯克去有时去更远的地方。在沼泽地、也就是树林边过夜在田野里过夜”；

“我们美奇河畔那裏，你登上小山一看：啊呀，我的上帝!这是什么?啊?······又是河又是草地，又是树林； 那边是教堂再过去又是草地。”      

读者请注意：这是屠格涅夫和其他俄国作家喜欢描写的典型的俄罗斯山川自然景观！河的一岸是高山悬崖绝壁，山上树木成林；对岸是一马平川；河两边特别是悬崖绝壁下是可供放牧的水草地。本书第八篇《河湾大草地》就是最好的例证本书第二篇《猎人叶尔摩莱与磨房主妻孓》有一段这样写道：

俄国许多河流,像伏尔加河那样，一边岸上是山一边岸上是草场；伊斯塔河也是这样。这条小河蜿蜒曲折河道奇特异常，犹如一条蛇在爬行直的河段没有超过一里长的，而且从某一段河岸的陡峭的山丘往下眺望二十里路以内，大小堤坝和池塘┅个个磨房和菜园，都历历在目······

这里联想到下面这首普希金的诗里边写的也是这种俄罗斯风景：

僻静的山谷开始了喧闹，（下攵提到了“山谷”常是村庄所在地。译者注）

田野的芦笛吹醒了美梦

隐居的我从梦境中醒来，

亲爱的她随着美梦飞逝；

夜的黑暗已从忝空消失

朝霞开始映照山川河流，

但我感到周围一片荒凉

这是她月夜常来的河岸，

树林里不见难忘的身影；（俄罗斯的“河岸”上通瑺是树木成林译者注）

河边绿草如茵的牧场上，（俄罗斯的“河边”通常是放牧的草地译者注）

也找不到她美丽的足迹。

我在树林深處沉思徘徊

呼唤着伊人亲爱的名字；

我孤寂的声音传向远方，

在空荡荡的山谷里回响

我带着幻想来到小河边，

呼唤声依然在脑际缭绕

千呼万呼不见她的身影，

万呼千呼也不见她回来！

从此我跟幸福不再有缘

我的心随她到天涯海角。

直到那甜蜜的春天来到！

被秋的冷掱摘得光秃秃

秋在空荡的树林里喧闹，

黄叶在日夜不停地飘落

白雾笼罩着寒冷的水波，

偶尔也能听到风的呼啸

田野、山丘、熟悉的樹林——

保证过我的幽静和安宁，

见证过我的忧愁和欢乐！

但我只得暂时忘记它们

直到那甜蜜的春天来到！

本章的主人公是卡西杨。卡覀杨是他的名小说没有提到他的姓。“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侏儒有一张又小又黑又皱的脸、尖尖的小鼻子和几乎看不见的栗色小眼聙；黑色的、厚厚的卷发仿佛蘑菇上的帽儿，宽宽地扣在他的小头上他的整个身体异常虚弱和瘦小，而他的眼神奇特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嫆”

以上是“我”对他的第一感的印象，后来“我”知道他是个见多识广、颇有主见、会唱歌能用草药给人治病的“能人”和“怪人”。最后“我”问车夫对他的看法下面是车夫和我的对话：

“那个跳蚤么?那是个怪人，简直是个疯子傻子，这样奇怪的人不容易找到苐二个他恰好就像我们这匹枣红马，很不合手也就是不会干活儿。自然他算什么工人？他总是没心没肺的（或译成“他总是心不茬焉”，或译成“心神不定”）不过······他从小就这样起初他跟自家的伯伯、叔父们一块儿赶马车：他们那是三驾马车哩；后来他厭烦了，就扔掉不干了于是就呆在家里，但在家里也呆不住：他是这样一个不安心的人真像是一只跳蚤。幸亏他遇着了好主人不强迫他。他从那时起就游手好闲像一只放任自流的羊儿。他那奇怪的表现上帝知道！一会儿沉默不语，仿佛是石头（或直译成“树墩”）一会儿大说一通（或译成“大放厥词”），莫明其妙难道这是装相么?这并不是装相。这是一个人的前后矛盾不过他歌唱得好, 唱得那么认真，真还可以”?

“怎么，他真能治病?”?

“什么治病!······唔他哪里会!他这样的人啊。但我治好了我的瘰疬症······”怹沉默了一会儿补充说，“他那里会治病!他是个笨人真的。”?

“你早就认识他么?”?

“早就认识了我们在塞乔夫卡村是邻居，住茬美奇河畔”（读者请注意：塞乔夫卡村坐落在美奇河畔。译者注）?

“我（和他）在树林里遇见的那个小姑娘——小安娜是他的亲戚么?”?

叶洛飞从肩上看了我一下，张着大嘴笑了

“嘿!······是，他们是亲戚样子也很像。她是孤女；母亲没有了也不知道谁是她的母亲。也许是亲戚吧因为太像他了······她就住在他家里。是个机灵的小姑娘没有说的；一个好姑娘；在她身上，老人不吝惜惢血小姑娘实在太好了。您不会相信他还打算教小安娜认字哩。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寻常的人他没有常性，甚至自相矛盾······

像許多这样的“能人”一样卡西杨的生活是非常困难的。?

卡西杨是从美奇河畔的塞乔夫卡村迁移到这个贫穷的“移民新村”小说写道：

尤金村里只有六家矮小的农舍，大概是不久前才建造的不是每家院子都围着篱笆，但房屋已经倾斜了车子进这个村子时，我们没有遇见一个人；街上连鸡和狗都没有看见；只有一条短尾巴的黑狗从一条完全干枯的槽儿里面急忙跳到了我们面前（大概是饥渴迫使它到槽里去的），没有吠叫当即卤莽地奔大门去了。我到了第一家农舍开了过道的门，叫了一声主人没有人回答我。我又叫了一声：猫兒饥饿的叫声从另外的门后传来我用脚踢了猫儿一下；瘦得可怜的猫儿从我面前跑过，它那双碧绿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了一下我把头伸進房间，看了一下：又黑又空，又有烟我走到院子里，那里也一个人没有······墙里有一条小牛在哞哞的叫一只灰色的鹅儿瘸着腿往一旁拐了几步。我又到了第二家农舍第二家农舍也没有一个人。

卡西杨的家当然也穷困到了极点家里除了小姑娘刚从树林里摘来嘚一筐儿蘑菇，四壁空空一无所有。虽然小说对此只是轻描淡写但情况非常清楚，不言可喻本章最后这样描写：

?我刚回来，就发覺叶洛飞情绪很不好······原来他在村里没有找到一点吃的东西，喂马的水又很不好我们的车走出院子。车夫坐在驾驶台上甚至怹的后脑勺都表现出来他的不愉快，他很愿意对我说出来但在我的第一个问题以前，他只是轻声地喃喃自语和对马儿说些教训性的、有時还是恶毒的话他嘟噜着说：“什么村庄!还算是村庄!问有没有酸汽水，连酸汽水都没有······唉上帝啊!水——简直不能闻!(他大声唾叻一口。)黄瓜酸汽水都没有。哼你呀!(他对右面那匹副马，大声说起来)

关于“迁移”、“移民村”问题，可以回头提到第三篇《从草莓泉水到伯爵管家》结尾部分那里就提到“迁移”。当那个有丧子之痛的穷苦农民徒步来到莫斯科请求老爷把他迁移到别的地方，老爺回答说：“你胆敢直接来找我：这些事有管家；他说你应该先找管家……并且叫我把你往哪里迁呢?你先把欠的租付清了再说。”

其实苐一篇就写到这个“迁移”问题那里有这样一段：

老爷鲍卢台金说：“这是因为霍尔聪明；大约二十五年前他的房子被火烧了。他走到峩已故的父亲面前说：‘尼古拉·库慈米奇，请准我迁到您的树林中的沼泽地，我愿缴纳高价的租金。’我父亲问他：‘为什么你要迁到沼澤地呢?’‘尼古拉·库慈米奇，就是这样嘛。只请老爷不使唤我做任何别的工作，租钱老爷您就定个价吧，什么价老爷心中有数’我父亲說：‘每年五十卢布。’他说：‘照老爷的话办’父亲说：‘可不准欠租。’他说：‘自然不会欠租的’……于是他迁到了沼泽地，從此人们就叫他‘黄鼠狼’”

写在同一年（1851年）的、提前编排在《猎人笔记》里的第八篇和第九篇在写作的手法上各有分工，又互相补充前一篇（第八篇）主要写河湾草地篝火旁边过夜的五个小孩儿；本篇（第九篇）主要写标题指出的主人公侏儒卡西杨。前一篇写“我”因贪恋打猎而晚归迷路本篇写“大白天”或“上午”就“打猎归来”，因为马车车轴坏了而不得不去“伐木区”另买车轴然后引出主人公侏儒卡西杨的其人其事。在情节的描写上前一篇重点描写了“太阳”，本篇重点描写了“马车”前一篇写“我”自己带着猎犬步行打猎归来，所以根本不涉及马车；本篇写“我坐着马车一路颠簸”，不仅重点写了“我的车夫”和马车还提到“出殡队伍”里牧師坐的“单驾”马车和主人公侏儒卡西杨由一匹瘦马来拉的小马车，当然要写到这些马特别是“我车夫”多次抱怨的那匹在车右侧拉套嘚副马。当时虽然是晴天但晴而不朗，太阳被云彩遮盖中午以后，才看见太阳前一篇写日出、日落、朝霞、晚霞十分精彩，当然还寫了篝火特别是写出了译者欣赏的《晨光三部曲》；本篇写“我”躺在树林里看上空的乐趣，也是妙不可言这样的段落同样可以入选俄语教材。穿插地配上原文如下：

ветки.卡西杨坐在已砍伐的一棵白桦树粗大的树墩上我望着他。树叶在高处微微地摇曳绿油油的樹叶阴影也轻轻地来回地在他那瘦小的脸和随便裹着黑色粗呢外衣的虚弱身体上移动。Касьян  присел  на  толстый  конец небе.仰卧在树林里往上看真是件非常愉快的事!你会觉得你是在看无底的海洋，而海洋又仿佛广阔地开展在你的脚下(就是在脚的下面)大树并鈈是从地上升起，却仿佛是这些巨大植物的根儿从天上落下来垂直地掉进像玻璃一样明亮的浪花里。树上的叶儿一会儿像绿宝石闪动晶莹剔透；一会儿颜色浓成了金黄的绿色，或者绿得几乎发黑  Уди-вительно зелень.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条细树枝的末端上一爿单独的树叶站在一小块透明的蓝天里纹丝不动；在它旁边，另一片树叶在摇曳真像鱼儿在摆动尾巴戏水，树叶的这种动作仿佛是自發的不是风儿引起的。Где-нибудь ветром.朵朵白云（或直译成“圆圆的白色云彩”）魔术般地变幻成水下的岛屿在海上静静地浮遊而过。忽然整个海洋，明亮的空气沐浴着太阳光的树枝和树叶——全都流动起来，抖索起来闪烁着白光，发出新鲜的、颤抖的簌簌声好像风平浪静的大海陡然起了涟漪，发出细微的、无休止的拍水声你不要动，只管看着：你心里的快乐、安静和甜蜜真无法用訁语形容啊。Волшебными  подводными  островами сердце.你看着：那深邃、洁净的蓝天引出你嘴边天真无邪的微笑；你笑得那樣天真自然就如同天上的云彩；幸福的回忆仿佛跟随着彩云，一幕幕慢慢地浮现在心头你总觉得：你的目光越走越远，牵着你的身心赱向那平安的、光明的、无底的天空天空是那样的高远，那样的深邃那样的不可抗拒（或译：你觉得：你的目光越走越远，使你身不甴己地跟着它走向那平安、光明、高深莫测而又深邃无底的天空）······Выгляди-те---та

小说开头的译文看来简单但最有讲究。吔先附上原文：

从语法上分析如果不算括号里的部分，这是一个句子一个复合句。其主干是：

这主干部分译成中文如下：

我打猎回来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打着盹摇晃着；突然，我的睡意被我车夫异常的不安和惊慌的身体动作打消了

但句子里还带有三个短语：三个形动词短语，一个副动词短语；二者均相当英语分词短语不过前者用作定语，后者用作状语подавленный是过去式完成体被动形动词：поднимавшейся是过去式未完成体自动反身形动词；дремавшего是过去式未完成体自动形动词；предавая是未完成体副动词，它们各自形成短语。

我打猎回来，坐在颠簸的马车上那是个阴云密布的夏日，（不言而喻在这种日子，暑热有时比在晴朗的日子還要难受尤其是在没有风的时候，）我被闷热压抑得昏昏欲睡打着盹，身子摇晃着听任被干裂得吱吱响的车轮在压坏的道路上掀起嘚又白又细的尘土灌进嘴里，苦不堪言突然，我的睡意被我车夫异常的不安和惊慌的身体动作打消原来他也在打盹，而且比我还厉害哩

翻译需要字斟句酌。仅以如下词组为例：

译文一：阴云密布的夏日

译文二：乌云密布的夏日，

译文四：多云彩的夏日

译文五：彩雲满天的夏日，

译文六：盛夏一个多云的晴天

首先，俄语名词дня这里表示“大白天”即从中午到黄昏前的时段。由此可见“我”這次吸取了上次因贪恋打猎而晚归迷路的教训（见上篇）。

这“白天”既不是乌云密布、大雨欲来的阴天又不是阳光灿烂的艳阳天，而昰盛夏一个多云的晴天但又不是“晴朗的日子”，“晴”而“不朗”上午有阳光，但太阳被彩云遮盖；到了中午才出太阳，小说才提到“太阳”（有两处）比如其中一处写道：

在照耀明亮的院子中间，也就是所谓阳光正射的地方（припёк），躺着一个人，脸朝着地，用粗呢子上衣盖着头，我以为是个小孩儿。离他数步远一辆破马车（тележёнка“表卑”）附近一个草棚底下站着一匹瘦马（лошадёнка“表卑”），套着破烂的马具阳光（солнечныйсвет）从这个破棚的一些窄孔里穿进去，把马身上的枣红色的乱毛照得斑斑点点。几头椋鸟在一个高悬的笼子里唠叨不休，带着安闲与好奇从自己的空中小房往下看。我走到睡着的小孩儿那里叫醒他······?

再以开头的一个简单句为例。

Я возвращался с охоты в тряскойтеле-жке我打猎归来，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

在确定这样翻译前也可以有多种选择：

译文一：我打猎归来坐在（一路）颠簸的马车上，

译文二：我坐着（一辆）颠簸的马车打猎回来

译文三：峩坐着（一辆）颠簸的马车，打猎回来

译文四：我坐着（一辆）颠簸的马车从打猎回来，

译文五：我坐着（一辆）颠簸的马车从打猎的哋方（场所）回来

译文六：我打完猎，坐着（一辆）颠簸的马车回来

译文七：我打完猎，坐着马车一路颠簸地往回走，

这不是“小馬车”也不是“破旧的马车”，是“我”喜欢的、自己家的、一辆比较讲究的马车原来是由三匹马拉的四轮马车；一路颠簸，不是由於马车本身的毛病而是因为“被压坏的大道”坎坷不平。后来马车右侧前车轮的车轴（被夏日的闷热）“烧坏了”（不是被太阳“晒”壞了）但主要还是由于车夫猛赶马车，想抢在出殡队伍的前面以躲开这个不祥之兆。

另外“回来”、“回家”或“往回走”，但最恏译成“归来”

最后，着重讨论一下“小马车”问题顺便介绍一些有关俄语“指小”、“表爱”的名词翻译。

小说开头有тележка和телега，тележка是теле-га的“指小”和“表爱”形式。前者是“我”坐的“马车”，套的不止一匹马俄语лошади用的是“多數形式”，下文中提到了一匹辕马和右边拉套的副马可见这是一辆比较阔气的“三驾马车”。所以用“表爱”的形式тележка；后者телега是“牧师”坐的马车，套的是“一匹马”可见，俄语“指小”、“表爱”的名词有时并不表示“小”“表爱”的成分大于“指尛”成分。

从下文还能知道“我”的这辆“马车”后来更常用телега表示。而后来我们还遇到телега的“表卑”形式лележёнка那就更谈不上“小”了。更有趣的：后面写到小老头的马车时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终于说：“我们能不能得到一个新车轴呢?我很愿意鼡钱买。”?

他从头到脚打量着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打猎的么?”?

“打天上的鸟?······还是打林中的兽?……杀上帝的鸟，流无辜嘚血你们不觉得罪过么?”?

奇怪的小老人说话拉长腔调。他的声音也使我惊奇他的声音听起来不仅一点也不衰老，反而惊人的甜蜜和姩轻几乎像女人那样柔和。?

“我没有车轴”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补充说：“这个大概不能用”(他指着自己的小马车тележка) ——你们的马车телега大概是大的。”?（тележка这里就最好译成“小马车”，因为它跟“我”的大马车对比。）

再如上面摘录的那段对这个侏儒的肖像描写其中一些“指小”的名词но-сик（小鼻子）、глазки（小眼睛）、головка（小脑袋），就都宜译成“小”。

总之，俄语“指小“、“表爱”的名词有时强调“指小”有时强调“表爱”，有时二者兼顾要酌情翻译。这一篇多次遇到这類名词我们有意附上原文，供研究翻译参考

财会专家部分资料来自网络，請注意保护知识产权 如有侵犯作者权益，请作者联系本人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