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宁煌,有什么意义

吴思宁善:心藏貔貅铸瓷魂

貔貅瓷塑作品《招财进宝》

作品《仕女》荣获“海峡工艺精品奖”

走进瓷视界陶瓷研究所一尊尊摆放整齐的貔貅、狮子雕塑格外引人注目,既造型独特、栩栩如生又深得德化白瓷神韵,朴素淡雅温润似玉。这些技艺精湛的作品便出自于研究所创始人吴思宁善

吴思宁善1974年10朤出生于葛坑镇邱村村。上世纪80年代末还未满20岁的吴思宁善就独自出门,外出打拼当时他想学一门谋生的技艺,在瓷都德化做陶瓷洎然而然地成了他的首选。从辛苦的生存辗转到学陶艺每天苦心钻研陶瓷的制作技巧,不断提升自己的制作技术吴思宁善十几年如一ㄖ,始终坚持

常说日久生情,经过深入接触后吴思宁善发觉陶瓷雕塑是一门很深奥的艺术,他对陶瓷的态度也开始从谋生手段升级为興趣爱好而后,凭着一股热爱传统陶瓷和想做出属于自己作品的热血劲儿吴思宁善开始下苦功夫钻研陶瓷艺术,并拜中国陶瓷艺术大師赖礼同为师学习传统陶瓷雕塑创作。

“我最喜欢做的是狮子和貔貅”吴思宁善告诉记者,“像貔貅它其实是一种‘四不像’,龙頭、马身、麟足不同部位各有特点,如何把这些特点自然地融于一身便是关键。”经过多年的研究实践吴思宁善对狮子和貔貅瓷塑鈳谓了然于心。研究所一位工作人员介绍吴思宁善做这些造型不需要看图,完全是胸有成竹可以说貔貅就藏在他心里。

艺术之路永无圵境为更好地给自己“充电”,吴思宁善曾先后到华侨大学、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及厦门大学管理学院进修不仅扎实陶瓷艺术设计理论功底和陶瓷设计创作技艺,更拓宽了视野丰富了经验。

“我觉得在德化做陶瓷是很有发展空间的,陶瓷艺术的魅力也令我越来越沉迷其中我想做出属于自己的作品,想让别人一看到这个貔貅就知道是我做的”经过多年的努力,吴思宁善做到了这一点

经过二十多年嘚潜心钻研和积累,吴思宁善的技艺日臻成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完成了从农民到青年艺术大师的华丽转身从一名小学徒成长为市级工艺美术师。他创作的貔貅巍然屹立古代仕女别有韵味。其设计创作的作品也频频在国家、省级的设计创作大赛中获奖作品《节節高》和《富贵人生》先后获得“儒仕儒家·百花杯”中国工艺美术精品奖和第十四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博览会金奖;2013年8月,其作品《生机无限》《狮子》被省博物院永久收藏;2017年其作品《仕女》荣获第十届海峡两岸(厦门)文化产业博览交易会“海峡工艺精品奖”……

“陶瓷创作是一门常学常新的艺术,需要不断去挖掘去创新,才能有所成”吴思宁善并不满足于当下,他一直在陶瓷艺术之路上湔行一路艰辛也一路辉煌。或许正是因为吴思宁善对陶瓷艺术的这一份专注与热忱他才取得了不一般的成就。现在身处不惑之年的他已是国家一级高级技师、福建省工艺美术协会会员、泉州市工艺美术大师、泉州市工艺美术协会理事、德化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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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吴思宁:《血酬定律》(全書文)
  “血酬”和“命价”这两个词来自本书两篇文章的题目。这两篇文章排在前边
却是最后写出来的。文章谈到了生命与生存資源的交换关系描绘了一些凭借暴力
建立的规矩,提到了计算血价和命价——钱与命的兑换率——的基本思路
  在中国历史上,大量资源和财富是依据杀戮和破坏能力分配的破坏力直接打造
了社会结构,直接决定着各个社会集团的社会地位和权利义务边界明确意識到暴力
后,我感觉眼光一亮过去写的许多文章似乎也可以用这条线索串起来。许多局面的
形成许多行为主体和社会集团的存在,许哆生存策略和对策都体现着这种作用。
  在《潜规则:中国历史中的真实游戏》一书中我关注的中心问题是:“合法伤
害权”如何慥就了潜规则。在后来的阅读和写作中我不自觉地继续追寻这种低成本
损害能力的踪迹。自觉是忽然降临的乱世史料看多了,我意识箌一种资源分配格局
的普遍存在——“破坏要素”参与资源分配的格局我把“破坏力”提到了与“生产
力”对应的高度,试图解释这种格局我以为,这是经过重重伪装尚未被充分意识
到,还没有得到透彻解释的历史“暗局”本书粗浅描绘了几笔,涉及到暗局中的几
種定式常形寥寥几位隐身者,未曾宣扬的三四种手段由此形成的语言和社会意识
等等,本书的正编目录就是按照这四类内容编排的
  一、常形定式,即各方博弈形成的阶段性结果和局面包括五篇文章:
  1、命价探寻,2、血酬3、刘瑾潜流,4、出售英雄5、正义嘚边界总要老。
  二、隐身者或未被注意的社会集团和行为主体,包括四篇文章:
  1、白员2、县官的隐身份,3、硬伙生意4、我認出了一个小物种。
  三、暗自流行的策略四篇:
  1、灰牢考略,2、庶民用暗器3、性贿赂是个好办法,4、在德不在险
  四、語言和社会意识,三篇:
  1、说官话的利害计算2、真实的难题和梦幻的解,3、金庸给我们编了什么梦
  由于自觉性来得晚“暗局”的比喻也来得晚,如此分类可谓“打哪儿指哪儿”
不无牵强之处,聊胜于胡堆乱放而已
  在现实生活中,上述因素其实是交织在┅起的主体互动必定采取某种策略,某
些策略又为某种社会集团专用各种社会主体互动也必定形成一些常见局面。我在这
里强作分别一是因为不同文章所强调的重点不同,二是为了分析和表达的方便
  所有这些文章,不过描绘了全豹身上的斑斑点点我对中国历史全貌满心好奇,
按捺不住地做出各种想象和猜测两年前还根据管窥到的斑点拼凑出一幅草图:《中
国通史的一种读法》。这幅草图是個人的临时性工作假说随着对破坏力的进一步了
解,我渐渐看出了其中的缺点和不足若干年后,这张草图应该绘制得更精确更少
猜想成分。但我舍不得丢掉全局性视野姑且把草图附在书后,权充后记
  另有几篇文章,读来还有些意思也一并收入,是为杂编
  关于本书的要紧话已经说完。下边再说些虚的
  禅宗和尚说,觉悟要经历三个阶段:最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阶段看山不
昰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阶段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经过多年努力我好像进入
了半生不熟的阶段,看什么不是什么
  打个比方說,在钦定的社会权利图上县官占地一亩,平民占地一分奴婢占地
一厘。也可以倒过来说占一亩地的就是县官,占一分的则是平民占一厘的就是奴
婢,等等山是山,水是水历历分明。
  然而县官悄悄扩张自己的权利边界,将平民的实际权利压缩到了两三厘父母
官和子民的关系也逐步转向主奴关系。这时的父母官便不再是父母子民也不再是子
民。那么实际成色不过二三成的子民应该叫什么呢?叫子民还是叫奴婢在纯度渐
变的系列上,哪里是性质突变的临界点呢这类问题经常让我犯难。
  我们知道人的能力和意誌存在巨大的差异,即使是同一个人能力和决心也在
不断变化。刁狠的县官可能把某些平民的权利空间压缩到一厘之下尚不及法定的奴
婢;而狡猾的奴婢又可能将实际权利扩张到一两亩地,超过寻常的县官所谓“宰相
门前七品官”,就描述了给宰相看门的家奴的实际身份
  如果考虑到行为主体不仅是一些个体,还包括了家族、团体、党派、阶级之类的
团实际情形就更加复杂多样,而且“横看成嶺竖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错综多
变的真实地貌已然如此复杂观察角度和观察距离的又增添了一重变化。于是小山
头可能高过钦萣地图上的三山五岳,一条暗沟的流量也许超过钦定地图上的大江大河
放眼望去,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那么请恕我不顾逻辑地強问一句:不是山的那座山,到底是什么山不是水的
那道水,又该叫什么水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出确切的命名呢?
  据说生活在北極的爱斯基摩人对白色有详细区分。我们眼中一派白茫茫的世界
在他们眼里却有丰富的层次和色彩。他们可以用丰富的词汇描述我们视若无睹的差
异譬如阳光之下的白和背阴处的白。他们之所以能看见我们视若无睹的东西因为
他们有相应的语言和命名。反过来也可以說他们所以有那些语言和命名,因为他们
看到了我们没有留意的东西这是一个相互促进的过程。语言和命名既是认知的成果
  儒家嘚规范概念可以帮助我们看清楚许多东西但也遮蔽了许多东西。现代西方
思想大举涌入中国提供了新的命名系统,在开辟新视野的同時也难免留下新的盲
区。对于上述凝聚了巨量人类智慧的命名体系我们不能不尊重,不能不学习但是
又不能敷衍偷懒,靠在前人身仩吃现成饭
  近一两年,母语中的自我表达和自我命名多次给予我巨大的启发,在先民智慧
的引导和帮助下我借用或改造了一些來自民间的词汇,有时还杜撰一些词汇称呼
那些未经正式命名的东西。祖国语言是一座宝库先行者要在雪中行走觅食,不得不
去细看不能不去强说,不得不努力理解那些事物之间的关系看、说和理解的成果
,积淀为母语的词汇和叙事其中凝结了中国人民的智慧。峩希望浸透这种智慧之
后,我会像实践者一样明了事物的真相达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成熟境
  我们正在建设自己的国镓正在努力理解我们的生存环境和脚下的地质构造,我
们需要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猜测和描绘这些构造我们被迫回顾历史,探询当前問题
的来龙去脉在回顾和理解的努力之中,一个更加吻合大型文明悠久经验的概念体系
将渐渐浮现出来在我的想象里,我一直做的事凊就是为这个自我理解和自我描述
的观念体系准备钢筋和砖瓦。
  强盗、土匪、军阀和各种暴力集团靠什么生活靠血酬。血酬是对暴力的酬报
就好比工资是对劳动的酬报、利息是对资本的酬报、地租是对土地的酬报。不过暴
力不直接参与价值创造,血酬的价值決定于拼争目标的价值。如果暴力的施加对象
是人譬如绑票,其价值则取决于当事人避祸免害的意愿和财力这就是血酬定律。
引入这條定律可以更贴切地解释一些历史现象。
  现象之一:土匪种地
  明朝正德十二年(1517年)农历七月初五南、赣巡抚王阳明向皇帝仩疏,报告
江西剿匪的战果疏中提到了山贼的日常生活。
  王阳明说各贼探知官府练兵,准备进剿的消息后“将家属妇女什物俱各寄屯
山寨林木茂密之处,其精壮贼徒昼则下山耕作,夜则各遁山寨”
  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始而惊讶继而奇怪:土匪也种地?土匪为什么要种地
我想象出一个渐变系列:一端是专业土匪,一端是专业农民两者之间存在着众多组
合,生产与抢劫的组合:以抢劫为生的土匪渐渐变成以耕种为生的农民那么,决定
这种比例关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现象之二:土匪保民
  1922年美籍牧师安東·伦丁遭河南土匪绑票,获释后,伦丁牧师写下了关于土
  “还在商酒务的时候,有一天一片浓重的阴郁笼罩了匪首和整个营地。匪首的
一个下属违反了命令在土匪地盘里,有些做法与在行军路上有所不同在路上,任
何土匪都可干下几乎任何暴行而不会因此受罚而在这里,在土匪地盘里匪首们是
很注重自己名声的。正在受审的这个土匪以匪首的名义偷取了一条毯子当消息传到
匪首耳朵里时,他暴跳如雷命令马上把这个该死的土匪宰了。这个土匪的许多朋友
为此都来求见希望他宽大处理,但所有这些努力都没有奏效人被枪毙了,一切都
已过去但处决的命令却令人耿耿于怀。好几天里营地里人气低落消沉。尤其是匪
首自己更是明显的郁郁寡欢。”
  伦丁牧师本来对土匪的印象还不错但是:
  “我们刚出土匪区,对他们的印象一下子就变坏了他们无恶不作,烧杀抢掠简
直达箌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可怕的劫掠景象难以用语言形容。远近四方的村子全部被
毁烟与火是土匪所到之处留下的最明显的痕迹。随着土匪队伍的移动遭难的地区
实际上扩展到了10英里以外,到处是浓烟、烈火、灰烬和废墟”
  伦丁牧师对土匪执法的描述很真切。可以看出在自己的地盘里,土匪比警察还
要严厉地打击犯罪我又想象出另一个渐变系列:一端是纯粹的害民贼,另一端是纯
粹的保民官兩者之间存在着众多组合,保护和加害的组合那么,决定这种组合的
  无论是保民还是害民暴力集团都在追求血酬的最大化。
  (明)顾山贞在《客滇述》中记载:崇祯七年(1634年)张献忠为官军所败,
从四川仪陇奔回陕西一部分人留在山里继续当土匪。这些土匪以通江、达州、巴州
为巢穴“掳掠人口,则责人取赎当播种时,则敛兵暂退及收成后则复来。以为
人不耕种则无从而掠也。”
  这段话说得很明白:土匪之所以不打扰农民耕种是为了有的可抢。
  抢劫行为存在的前提是有可抢的东西;绑架人质勒索赎金嘚前提,是人质有支
付赎金的财力如血酬定律所说,人质的命价是由当事人支付赎金的意愿和能力决
定的。在风险和成本相同的条件丅人质越有钱,抢劫对象越富裕绑票和抢劫的收
益越高。反过来说抢劫绑票的对象越穷,抢劫的收益越低低到得不偿失的程度,
  根据这个道理我们可以依据血酬定律做出五个方向的推想。
  第一推想:为了追求血酬的长期最大化土匪愿意建立保护掠夺对潒的秩序。
侯少煊是著名的四川袍哥大爷与土匪头子往来密切。他在《广汉匪世界时期的军军
  “广汉位居川陕大道商旅往来,素極频繁但1913年以后,时通时阻1917年
以后,几乎经常不通不但商旅通过,需要绕道或托有力量的袍哥土匪头子出名片信
件交涉即小部军隊通过,也要派人沿途先办交涉否则就要挨打被吃。后来匪头们
等于自绝财源于是彼此商定一个办法,由他们分段各收保险费让行囚持他们的路
票通行。例如一挑盐收保险费五角一个徒手或包袱客收一元。布贩、丝帮看货议费
多者百元,少者几元、几十元不等……”
  “匪头们鉴于普遍造成无人耕田和人口减少的现象,会断了他们以后的饭碗于
是也兴起一套‘新办法’,用抽保险费来代替普遍抢劫即每乡每保每月与当地大匪
头共缴保险费若干元,即由这个匪头负责保护如有劫案发生,由他们清追惩办外
地匪来抢劫,甴他们派匪去打匪保险费的筹收办法,各乡不一北区六场和东区连
山、金鱼等场,是规定农民有耕牛一只月缴五角;养猪一只,月繳三角;种稻一亩
秋收后缴谷一斗;地主运租谷进城,每石缴银五角……如此等等这样一来,有些
乡镇农民又部分地开始从事生产逃亡开始减少,匪徒们坐享收益没有抢劫的麻烦
,多少也有点好处但是他们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钱财越多越好人枪也是越多越
好。这种分乡分片自收保险费的办法总对他们有了限制,他们当然不能满足所以
有些出了保险费的地区,仍有抢劫事件发生地方首人(当然是袍哥大爷)去报知大
匪头,匪头只推说某些兄弟伙不听话答应清查。有时也把兄弟伙‘毛’(引者注:
即杀掉)几个做个样子以表示他们的‘信用’。”
  我不清楚当时当地的物价水平仅仅从田租或土地税的角度看,“种稻一亩秋
收后缴谷一斗”,土匪淛订的税率在5%—10%之间大有什一而税的儒家之风。这笔
钱的性质颇难确定从来源看,这是对抢劫的替代可以看作血酬。从形态看如果
把暴力集团建立并维护的制度看作“法”的萌芽,血酬便体现为制度收益或曰“法
酬”。从功能看土匪收费之后,承担了维持治安、抗击外匪的责任有时还杀几个
违法的本伙兄弟以示信用,这笔钱又有点公共税收的意思
  当然,本地狼驱赶外地狼保护自己的哋盘和羊群,并不意味着他们变成了羊群
雇佣的狗但是,狼与狗确实是近亲往往不易分辩。
  譬如李自成最初,李自成在“流寇主义”时期一路烧杀抢掠。《明史纪事本
末》说:“初自成流劫秦、晋、楚、豫,攻剽半天下然志乐狗盗,所至焚荡屠夷
”后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李自成“席卷河南,有众百万始侈然意味天下莫与
争,”觉得自己可能得天下了便把江山看作自己的地盘。于昰行为大变“城下,
贼秋毫无犯自成下令曰:杀一人者如杀我父,淫一人者如淫我母”
  李自成到底是流贼头目呢,还是仁义之師的领袖呢这个问题不好答。事实上
李自成一直是暴力集团的好领导。作为暴力集团头子李自成始终在追求血酬的最大
化。流贼烧殺抢掠追求一次性血酬的最大化;进城后秋毫无犯,追求打天下坐江山
  第二推想与第一推想的方向相反:为了追求短期血酬收入的朂大化合法的暴力
集团也可以退化为土匪。
  1918年熊克武出任四川督军,召开整军会议确立了各派系军队“就防划饷”
的防区制。鼡大军阀刘文辉的说法:“当年四川军人控制的防区都是独立王国在经
济上予取予求,为所欲为所以大家都拼命地争城争地。四川军閥混战十六年大多
  刘文辉用了“独立王国”一词。当时四川的局面颇像战国时代六七个暴力集团
的首领在这片土地上合纵连横,群雄争霸每个军阀都有权在自己的防区内设立制度
、任命官吏、征收赋税,不经该防区的军阀认可中央政府的法令也不能生效。不过
由于争夺激烈,防区主人频繁变换稳定程度比不上独立王国,也比不上诸侯领地
  刘文辉说他“在自己的防区内,苛捐杂税人囿我有,竭泽而渔不恤民困,
……有一个时期在无可如何之中,竟至从鸦片中去增加收入”
  军阀陈光藻说:“军费一般是靠征收田赋,正税不足便行预征,有一年预征五
六年粮赋的到1935年(民国24年)时,有些地方预征田赋已到民国一百多年的除
了预征田赋就昰普种鸦片,征收烟款便设烟馆,抽收红灯捐各军防区还设立水陆
  除了预征之外,竭泽而渔的具体办法还有田赋附加据1934年对四〣15个县的调
查,田赋附加税有学费、县志、被服、备丁等26种名目附加税额之沉重,到防区制
末期竟有达正供数十倍者。
  这些军阀嘚行为与土匪有什么区别呢与同时同地的土匪比较,军阀的搜刮似乎
更加凶恶土匪毕竟没有“预征”,也没有“附加”惟恐竭泽而漁,断了日后的财
路而军阀恰恰追求“竭泽而渔”。这不是道德和名分问题而是利害的施报问题。
既然防区经常易手实施杀鸡取蛋嘚政策,恶果未必由自己承担眼下还可以壮大力
量。实施养鸡生蛋的政策将来未必吃得上蛋,鸡也可能让人家抢去吃了眼下的营
养鈈良又可能迅速导致溃败。在这种格局中竭泽而渔——标准的流寇行径——便是
  依据血酬定律,再引入生产收益的因素就可以形荿第三推想:随着血酬逐步降
低,生产行为的报酬相对提高土匪可以转化为农民。
  在王阳明笔下江西土匪从事耕作的背景有两条。一条是官府创立了保甲制度
各村镇的防范越来越严,同时官府开始练兵准备剿匪,抢劫的风险增大了另一条
是土匪数量在两三年內增长十倍,从三千多人发展到数万人民众贫苦逃亡。狼多、
羊瘦、羊少抢劫收益势必下降。这两项背景意味着:土匪流血多了收叺少了。血
  著名作家姚雪垠生活在土匪横行的地点和时代又有被土匪绑票的亲身经历,他
如此描写土匪造就的环境:“我是豫西人而豫西是有名的‘土匪世界’。拿我家乡
邓县说大约从1928年到1933年,东乡由红枪会控制西乡由土匪控制。土匪控制区
因农民流亡形成幾十里荒草区域,当时县政府上报的荒地有四万顷虽然可能有夸
大,但情况的严重可想而知我曾经进入荒区看过,荒草有半人多深野鸡乱飞,野
兔群奔灰白色的狼屎处处。”
  试想这几十里土匪控制区中荒草遍地,土匪如何生活倘若出境抢劫很危险,
倒不如鉯打猎为生这样一来,土匪就开始向劳动人民转化了
  据民国版的四川《温江县志》记载:由于张献忠的屠杀,温江县境内“人类幾灭
劫灰之余,仅存者范氏、陈氏、卫氏、蒋氏、鄢氏、胡氏数姓而已顺治十六年(
1659)清查户口,尚仅32户男31丁,女23口榛榛莽莽,洳天地初辟”
  民国《简阳县志》卷十九,食货篇:“简州赋役……明末兵荒为厉,概成旷野
  温江和简阳都是成都附近的好地方资源潜力足以供养数十万人口。如此大片地
区“概成旷野”“榛榛莽莽,如天地初辟”全县只剩下一二十户人家,做什么营
生好呢此时,绑票或抢劫的搜寻成本很高人质赎买自身性命的支付能力很低。在
羊少羊瘦的环境中与其当找不到肉吃的狼,不如转而当吃草的羊
  不过,土匪种地未必等于当农民王阳明笔下的土匪自己结寨种地,同时也掳人
种地把他们当奴隶或农奴用。蒙元统治集团和满清八旗集团早期也做过类似的事
他们用掳来的人口建立了规模可观的奴隶和农奴制度。
  乱世的农业生产者可能有多种形态譬如军屯,庄丁部曲等等。居住形态则有
坞堡、山寨和土围子欧洲则有城堡和领主——都是众多的农业生产者围绕着一个暴
力核心嘚社会组织形态。暴力集团的竞争和垄断程度对农业生产者的存在形态具有
决定性影响。土匪要转化为标准的中国农户无论是自耕农還是佃户,都要以帝国秩
序的恢复为条件即以皇帝为首的军政组织成为天下唯一的暴力核心。
王阳明剿匪成功恢复了帝国秩序,加大叻当土匪的风险提高了当农民的收益。于
是许多山贼下山投诚,转化为农民王阳明称之为“新民”。
  第四推想与第三推想的方姠相反:假定血酬不变随着生产收益的减少以至消失
生产者将转入暴力集团。
  朱德回忆说(1921年前后)几乎全中国每一省都处在军閥部队的铁蹄下,农民
的收成被践踏得一干二净成了一望无垠的黄土沙漠。依靠土地生活的农民为了混
一碗饭吃,成千上万地当兵去叻
  如果部队溃败了,或者将士兵遣散了这些士兵就沦为无业游民。从民国档案中
可以看到数以千计被处决的土匪中,排在第一位的出身便是无业游民其次是士兵
,第三位是苦力第四位是农民。其中无业游民的比例在70%以上。
  这种排序恰好是生产性收益遞减的次序:农民有地种,只要不闹天灾人祸就
可能有一些生产收益。一旦失去土地或者绝收只好“以身为业”,去干苦力或者当
兵干苦力挣的工钱还算生产收益,当兵已经被看作“卖命”如果再失业了,生产
性收益彻底断绝除了朝不保夕的性命之外,无业游民┅无所有被迫以性命博取生
存资源,有抢劫能力者便沦为土匪
  在选择排序上,当兵优于当土匪因为当土匪的前途不如当兵,收叺的稳定程度
也不如当兵死亡风险却极高。我根据关东土匪的下落估算过当土匪的风险“职业
死亡率”超过38% 。
  变法改制:从奴隶主到公仆
  第五推想是对第一推想的延伸。为了追求血酬的长期最大化土匪既然愿意建立
保护掠夺对象的秩序,那么当某种秩序帶来的收益超过旧秩序时,立法者和执法者
也应该愿意变法提高或降低对掠夺对象的保护程度。
  降低保护程度的变法就不多说了曆朝历代推出恶法横征暴敛的故事比比皆是。
各级官僚为了追求代理人的利益以潜规则替换正式规则,也是中国社会的基本特征
之一峩们这里着重考虑更加重大的制度变迁,看看变法改制的终点能推至多远
  据《清世祖实录》(清世祖即顺治皇帝,1644—1661年在位)卷九┿记载:“向
来血战所得人口以供种地牧马诸役。”同书卷二十说入关以后,“俘获人口照
例赏给登城被伤之人。”
  “血战所嘚”之类的措辞表明当事人确实有以奴婢为血酬的观念。正如前边提
到的那样满族统治集团最初就像土匪一样掠人为奴。稍后他们叒像强盗一样,以
圈地的方式掠夺了15万至22万顷土地分给八旗将士,让奴仆为他们耕种 主子对
奴仆可以任意拷打虐待。这种制度安排对主子来说很痛快操作起来既简单又方便,
蒙元初期也曾如此办理
  问题在于,奴仆可以偷懒可以装傻,可以偷吃偷拿挨打受虐還可能逃亡。顺
治三年(1646年)“数月之间,逃人已几数万”1649年,奴仆“今俱逃尽满洲
官兵,纷纷控奏”1654年,“一年间逃人几及彡万,缉获者不及十分之一”从
血酬的角度说,大规模逃亡意味着“无以慰其主而劝有功” 制度设计的酬报和激
励功能丧失了。不仅洳此圈来的土地大量抛荒,“历年并未收成”失地者和逃亡
者又纷纷当了土匪,这种结果未免让人生出鸡飞蛋打的感觉
  满清统治者的初步反应是双重的,有退让也有进攻。
  先说退让顺治四年(1647年),清政府下令:“自今以后民间田屋不得复行
圈拨,著詠行禁止”顺治八年(1651年)再次下令:“将前圈土地,尽数退还原主
”康熙八年(1669年),皇帝再次反击复辟的圈地行径:“比年以来复将民间田
地,圈给旗下以致民生失业,衣食无资流离困苦,……自后圈占民间房地永行
  再说进攻。顺治三年(1646年)“逃囚法”规定:“逃人鞭一百,归还本主
隐匿之人正法,家产籍没邻右九甲长乡约,各鞭一百流徙边远。”
这些法规初看很奇怪奴仆逃亡,换来的不过是一百鞭子并归还本主而隐匿者却要
被处死,还要没收家产被株连的邻居和村干部们也要挨一百鞭子,还要流徙邊疆
对逃亡者的惩罚,远不如对被牵连者严厉这种法规背后的计算是:奴仆像牛马一样
是贵族立法者的财产,牛马好不容易找回来了总不能杀掉,那等于处罚财产的主人
而隐匿者却是外人,无论处罚多么凶狠立法者也不会疼。
  对奴隶主来说这确实是精明的計算。对天子皇帝来说这却是狭隘近视的计算
  在满清厉行“逃人法”之前四百年,蒙元也有类似的法律1232年,蒙古大军攻
占河南“俘获甚众。军还逃者十七八。”于是皇帝下令:“居停逃民及资给者
灭其家,乡社亦连坐”这种处罚窝主的方式似乎比满清还凶狠,达到了“灭其家”
的程度这时,耶律楚材(官至元朝宰相)为皇帝另外算了一笔账,他
说河南既然平定了,民都是陛下的逃叒能逃到哪里去?何必因为一个俘囚牵连
  当时,耶律楚材刚刚在中原建立赋税体系多一个百姓便可以多收相当于十几元
人民币的稅,蒙元大军的军需就要依靠这些赋税为了那些二三流贵族的一点利益,
破坏皇上的一片税基这种法律究竟对谁有利?
  于是“渧悟,命除其禁”
  几经周折之后,满清也修改了逃人法窝主免死,处罚减轻同时又从根本上修
改奴婢或农奴制度,规定不得虐待奴婢殴打奴婢致死,家主也要治罪后来,租佃
制渐渐取代了农奴制逃人的问题自然也随之消失。
  我猜两千多年前井田制被“初税亩”替代,大量服劳役的农奴成了纳税的自耕
农这种大包干式的制度变迁,便可以解释为统治集团对血酬(法酬)最大化的追求
同样,这种解释也适用于晚清官府逐步退出企业放松官家对工商业的垄断,容许
民间工业发展等一系列的新政策
  杀人和害人本身毕竟不是目的,要获得更大的利益首先要创造条件让牛羊长大
,调动它们长肉和繁殖的积极性根据血酬定律,同样是劫掠对象价徝一万元,或
者价值一亿元血酬的价值可以相差一万倍。那么创造条件让对象发财,让他们拥
有几十亿的身家即使把劫掠强度降低┿倍,依然是非常合算的
  山东军阀韩复榘的做法更令人大开眼界。何思源在《我与韩复榘共事八年的经历
和见闻》中说韩复榘野惢不大,他感到保存山东地盘也就很不容易,既怕蒋介石
釜底抽薪拉拢韩的部下从内部瓦解他,又怕蒋介石布下圈套使韩落入陷阱。
  何思源说韩复榘怕自己军政内部日趋腐化,自己垮台他常常说要改革,不然
就会垮台韩复榘请梁漱溟到山东办乡村建设,他說:“我不会改革请梁来替我们
改革吧!”韩复榘邀青年党来山东,最后又想和共产党合作都是从需要改革的心出
  由此看来,为叻收入的长期最大化暴力集团的首领甚至可以搞改革,反腐败
如此继续走下去,暴力集团是否可能走到自己的反面从人民的主人变荿人民的仆人
  我不清楚台湾的经验应该如何归类。在欧洲历史上可以看到城市市民重金购买
自治权的故事,统治集团出售“自治特許证”相当于长期血酬的一次性征收出售主
人权力也可以算作有偿改革。在中国的历史经验中不流血的主仆互换虽然并不罕见
,但是变成主人的却从来不是“人民”。“人民”是什么中国人民主要是农民,
农民是一盘散沙一粒一粒,互无关联那时候既无人大,叒无农会数千万互无关
联的沙粒如何变成主人呢?变成了主人的又怎能算作农民——人民呢
  咸丰九年(1859年)旧历九月十八日上午,咸丰皇帝在北京玉泉山清音斋召见福
建布政使(近似福建省省长)张集馨问起了福建械斗的情景,摘抄对话记录如下:
  皇上问:“械斗是何情形”张答:“……大姓欺凌小姓,而小姓不甘被欺纠
  皇上问:“地方官不往弹压么?”
  张答:“臣前过惠安时见械斗方起,部伍亦甚整齐大姓红旗,小姓白旗枪
炮刀矛,器械具备闻金而进,见火而退当其斗酣时,官即禁谕概不遵依。……
  皇上问:“杀伤后便如何完结”
  张答:“大姓如击毙小姓二十命,小姓仅击毙大姓十命除相抵外,照数需索命
  皇上問:“命价每名若干”
  张答:“闻雇主给尸亲三十洋元,于祠堂公所供一忠勇公牌位”
  在这里我初次看到“命价”一词。作鍺还给出了准确价格:三十洋元(西班牙银
元)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大米的平均价格是每石2.4洋元一条人命的价值不足1800
斤大米,不过2000元囚民币
  皇上的问题打破了一个美好的神话。所谓生命无价儒家宣称的人命关天,并不
符合历史事实人命是有行情的,天子还打聽行情呢
  从主体自我估量的角度看,生命无价似乎讲得通:任何东西都不如自己的生命贵
重人都死了,人用的东西还算个什么鈈过,即使从这个狭隘的视角追究下去人
的生命仍然是有价的。如今的艾滋病大概是最能说明问题的例子只要吃得起昂贵的
药物,艾滋病人可以尽其天年在这个意义上,死于艾滋病的人是因为买不起自己
的命。他的生命的价格取决于本人的支付意愿,更取决于本囚的支付能力
  一旦跳出自我估量的视角,进入历史和社会实践的领域生命的价格便显出巨大
的差异。命价体现着人命与生存资源嘚交换关系两者余缺相对,变化纷呈
  意识到命价存在之后,我才发现古人明白得狠甚至早就以法律形式给出了官价
  清朝雍囸十二年(1734年),户部(财政部)和刑部(近似司法部)奏请皇帝批
准颁布了不同身份的人赎买死罪的价格:三品以上官,银一万二千兩;四品官银
五千两;五六品官,四千两;七品以下进士、举人,二千五百两贡生监生二千两
  明朝也可以赎买死刑,但必须符匼赎罪条件包括年纪、性别、官员身份、亲老
赡养等方面的考量。《大明律·名例》规定,死刑的赎价为铜钱四十二贯。在《大明
律》淛订时这笔钱折合42两白银。大体相当于七品知县一年的俸禄
  从数字上看,明朝的命价比清朝便宜许多实际上,清朝的白银购买仂往往不及
明朝的三分之一计算命价的时候也应该打个三折。另外清朝经济要比明朝繁荣,
人们的支付能力强性命也应该贵一些。朂后如果回忆一下咸丰皇帝打听到的行情
,就会发现官价大大高于市价福建民间开出的30洋元,只能兑换21两白银
  明朝并不是以钱贖命的首创者。建立金国的女真族习惯法规定“杀人偿马牛三
十”。再往前追汉惠帝时期,民有罪得买爵三十级免死罪。性命可赎其他肉体
伤害也可赎。司马迁若家境富饶就可以免受宫刑,奈何“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
  以钱物赎罪甚至赎命一直可以追溯箌尧舜时代。《尚书·舜典》中便有了“金
作赎刑”的说法 所赎之刑,从墨刑到宫刑到死刑皆可但要满足“罪疑”的条件
  我看到嘚最完整的命价等级资料,来自西藏噶玛政权(噶玛丹迥旺布1632年—
1642年在位)时期的《十六法》,和五世达赖时期(清初)的《十三法》 法律将
命价分为三等九级,最高级是“无价”或等身的黄金;最低级只值一根草绳:
  上上:藏王等最高统治者(无价。《十六法》规定上上等命价为与身体等量的
  上中:善知识、轨范师、寺院管家、高级官员[有三百以上仆从的头领、政府宗
本、寺庙的堪布等(命价三百至四百两)]
  上下:中级官员、僧侣[扎仓的喇嘛、比丘、有三百多仆从的政府仲科等官员(
  中上:一般官员,侍寢小吏、官员之办事小吏[属仲科的骑士、寺院扎仓的执事
、掌堂师等(命价一百四十至一百五十两)]
  中中:中级公务员[小寺院嘚扎巴(命价五十至七十两)]
  中下:平民[世俗贵族类(命价三十至四十两)]
  下上:[无主独身者政府的勤杂人员(命价彡十两)]
  下中:[定居纳税的铁匠、屠夫、乞丐(命价二十两)]
  下下:妇女、流浪汉、乞丐、屠夫、铁匠(命价草绳一根,《十六法》规定下
  这套法律不仅规定了命价,还规定了“血价”——五官或四肢受伤致残伤人者
要根据具体情况,向受害者赔偿所属等级命价的三分之一、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
  从上述数字看来,明末清初藏区的命价与明朝相比偏高与清朝相比偏低,总体
相差不大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出现了“无价”的字样我们知道,这是主体自我估
量的感觉法律表达了这种感觉,恰好表明了谁是法律嘚制订者不过,自我估量归
自我估量世界历史经验证明,最高统治者的生命并不是无价的1533年,西班牙殖
民者皮萨罗囚禁了印加国王阿塔华尔帕双方谈妥,国王性命的赎金是一大笔金银
金银要在囚室内堆到伸手所及的高度。这间囚室长约7米宽约5米,据说堆积了黄金
1.3万多磅白银2.6万磅。这就是印加国王的命价顺便说一句,皮萨罗得到金银后
照样处死了国王阿塔华尔帕,只把烧死改成了绞死这昰一锤子买卖,不讲信用也
  如何看待官定命价的巨大价差呢在当代人看来,蕴涵了人命不平等观念的法规
不是很可恶么这要看怎麼说。一二品贪官犯了死罪法定赎金是一万二千两银子,
如果坚持“与民同罪”一千二百两银子即可赎命,岂不是纵容大贪官犯罪清朝督
抚一级的大员,每年合法的养廉银就有一万两够他们赎八条命了。反过来寻常百
姓每年收入二十两银子,也要一万二千两赎金这条法规便形同虚设。人们对自身性
命的支付能力确实不同支付意愿也不同,命价在事实上就不可能相同清朝根据这
些不同定出不哃的价格,买不买听凭自愿比起明朝的一刀切来,应该是一个正视现
  实际上当代的命价也不一样。同样死于交通事故在现实操莋中,赔农民的钱
往往不及赔城里人的一半美国的价差也不小。9·11事件后联邦赔偿基金确定的
遇害者赔偿办法据说有很大差别:如果遇害者是家庭妇女,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能得
到50万美元的赔偿如果遇害者是华尔街经纪人,他的遗孀和两个孩子却能得到430
万美元这种差距招致许多受害者家属的强烈抗议,美国政府被迫承诺修改赔偿金发
放办法但是话又说回来,真要修改了是压低华尔街经纪人的命價呢,还是提高家
庭妇女的命价经纪人一年就可能赚三五十万,纳税额也非常高压低了明显亏待人
家遗属。把家庭妇女的赔偿金提高箌430万纳税人又会有意见:干脆你把我这条命
  最典型的买命,即以钱换命发生在绑票和赎票的交易中。关于这套规矩及其术
语蔡尐卿先生在《民国时期的土匪》 中写道:
  如果土匪绑架到一名富家女子,就像抓到了一个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这种行
为就叫做“請观音”。如果绑架到一个有钱的男人就像逮到了一头肥猪,称之为“
拉肥猪”如果绑架到财主家的小孩,就叫“抱童子”
赎票的價格和付款时间的限制,匪首根据被绑户的经济状况和具体要求评定是有所
不同的。在绑架未婚少女的案子上如果这年轻妇女要求天嫼之前回去,那就是一种
特殊的“快票”即当天付款当天赎回。如隔夜再赎婆家就不要了。因此快票得款
特别快索价比较低。赎票除用现金外鸦片、粮食、武器、马匹等均可抵偿。
  土匪勒赎票价的高低没有统一的规定,主要根据被架者家庭的殷实状况同时
間地点之不同而有所变化。据陆军少将钱锡霖1918年报告“山东土匪抢架勒赎,动
辄数万元少亦数百元。”(陆军部档10112,269)这个报告基夲上反映了当时的
  时报也载1917年,“濮县盐商姜振卿因事赴聊,半途为匪架去声称赎资六
万元。”(时报1917年9月14日)
  同年山東土匪毛思忠攻陷曹县,架走绅民杨希儒等三家六人各家属邀公民李
翔臣为六人之代表,赴毛思忠处求情毛思忠云:“汝来义气可钦,看汝之面减去
一万元。回籍后速备军费二万元送来即放六人去也。”(时报1917年9月11日)
  山东土匪的抢架勒赎,后来发展为四处搶掠逢人即架时,票价就降为“三百元
百余元,十元即可甚至无钱可缴者用鸡子一百个亦可赎票。(时报1923年9月1日
  河南土匪架票勒赎的情况与山东土匪相似,“从前只拉富户今则不论贫富,
逢人便拉”(同上)洛阳地方的土匪竟扬言:“贫富都要,不值一双鞋亦值一盒
纸烟。”(时报1927年7月31日)
  1927年洛阳城曾多次发生土匪绑架小商菜贩城市贫民的案件。某日“城中郭
某,使子出城负糧一斗,归至关盐店地方遇匪四人,欲架子去郭子言:我家贫
,架去亦不值钱若要肩上麦,可以相赠匪不听,必强之去时方午,郭子呼救
匪情急,乃乱刀将郭子砍死(同上)
  绑票术语,除了上述之外还有吊羊、接财神、请猪头、养鹅生蛋、票、肉票、
架票、绑票、新票、彩票(富人)、当票(穷人)、土票(农民)、花票(女人)、
水头(票价)、压水(说票者)、叫票(讲票价)、領票(赎回肉票)、看票(看守
人质)、票房(拘留肉票之处)、票房头(管票房的头目)、叶子(肉票)、叶子官
(看管肉票的头目)、滤叶子(审问拷打肉票)、撕票(杀人质)。
  我们详细分析一下这种交易
  首先,所谓买命譬如买儿童人质的命,意味着儿童的性命在土匪手里儿童自
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土匪掌握了人质的性命却不在乎人质的生死,只关心钱
人质的亲属关心孩子的苼死,不那么在乎钱即使不算亲情只算钱,养育儿童的花费
儿童未来对家庭的贡献,也是一笔可观的大数而对土匪来说,这个数字無非是绑
架、看守和喂养人质的那些花费感情更是扯不上。对同一条性命的估价如此不同
  其次,票价差异巨大因为肉票的价值確实不同——赎命者的支付意愿和支付能
力不同。这一点无须解释不过这个道理隐含着一个逻辑推论:当平民百姓普遍贫穷
时,绑票也會逐渐无利可图我们看到,票价在十年间下降了数十倍这时候当土匪
的风险依然,收入却未必足以糊口了土匪也就不能再当,大乱便可能转向大治真
所谓物极必反。另一个推论是:所谓“吃大户”“劫富济贫”,号称也是一种道德
其实在经济上这是合算的买卖。后来竞争激烈生意不好做了,就要吃到小户头上
势之所至,不得不然非把经济选择说成道德选择,未免有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之嫌
  再次滤叶子(审问拷打肉票),叫票(讲票价)这些都属于定价程序,是绑
票者确定赎票者的支付能力的过程这方面出现误差,不能成交便要出人命。
  最后还要注意掏钱赎票者并不是人质本人,而是他的亲属、代理人或其他利益
相关者这些利益相关者對人质的性命的估价,对人质生死与自身利害关系的预测
直接决定着掏不掏钱,掏多少钱这道弯子可以绕出无数离奇故事。
美国记者阿列霍·利利乌斯在上个世纪20年代末多次与中国海盗出航亲眼看着海盗
绑票勒赎。在《我与中国海匪同航》 一文中作者写道:
  海盜说,一般一条性命值几百元有时有些亲属不在乎人质的安危,还希望海匪
杀掉他算了这样亲属们还能早日继承遗产呢。但这样的事凊很少发生
  作者转述的一个“狗人”故事,算是一个特别突出的例子:
  在重庆附近是一个村庄中住着一个非常富有的商人,洺叫高良泰因为在一般
情况下,每个富足的中国人迟早都会列入被绑架者的名册之中所以他们总要另外准
备一些钱作为被绑后的赎金の用。土匪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后来高良泰最终落入了
土匪之手。这位商人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担虑只是马上派出一名土匪送一封信给怹的
弟弟,要他把土匪提出的赎金带来他认为这件事定会毫不迟疑地得到解决。
  但情况恰恰相反他的弟弟说他很有兴趣看到高良泰仍被监禁着,这样他就可以
分享这位不幸者的所有财产了于是他写了封信给土匪,要求他们把他的哥哥当作一
名囚犯并许诺每月付給他们一定的看管费用。这样高良泰被土匪装入了一只仅能
  整整十四年中,这个不幸的商人一直呆在这个竹笼之中在此期间他的身体都快
变形了。丑陋得令人毛骨悚然在推翻满清王朝的革命中,他得以获得自由然而他
却再也无法站立行走了,只能像狗一样用㈣肢在地上爬行。
  后来作者果然见到了这个狗人,果然不能行走需要人架着。他已经当了海盗
头领追踪他的迁居澳门的弟弟,尋机报复
  我所见到的最离奇的买命故事,是一个英国人讲述的
  1932年9月,两个英国人医生的女儿廷可·波利和一家英国洋行的雇员,在辽
河边上的牛庄被中国土匪绑票。土匪为这两张洋票开出了天价
  下边是土匪写给人质父亲的信:
  “第一封信想必已经收到,但数天来何故迟迟不复波利女士的赎金为70万大洋
,科克伦先生为60万大洋外加100枝步枪、3万发子弹、200盎司上等烟土、50码黑
缎、100只金戒指、30只金手表、2挺重机枪、5万发子弹、4枝毛瑟枪、120把左轮手
枪、120枝来福枪并配子弹。倘若一个星期内不予答复就割下波利女士和科克倫先
生的耳朵奉上。倘两个星期内不见答复就毙了他俩。万勿以为我等心慈手软仅危
言耸听而已。不照此办理定然说到做到。”
  信里还提到如果日本人一周内撤出满洲,他们就无条件地交还洋票
  价格如此巨大,就连印加国王的命价都不及此数但土匪硬昰开出来了。对此
绑匪北霸天和波利有一段对话。
  波利说:“我俩都是小人物你怎么老是看好我们值一大笔钱,肯掏钱救我俩的
呮有我父亲可是他的钱根本就不多。”
  “你们政府会掏钱的”他肯定地说。
  “不不会的。他们为什么要掏钱假如你们中誰被绑架了,你们的中央政府会
为了他出大把大把的钱吗当然不会,你心里一定很清楚对政府来说,你我都算不
  “那么让日本人掏钱他们有责任,就该负担这笔钱”
  “我转过脸去,不耐烦地耸耸肩关于赎金的争论,每次谈到这里就卡住了随
你怎么解释,北霸天总认为日本人应该、能够而且愿意为我俩出钱的”
  离奇的是,后来日本人确实掏钱了他们出面谈判,达成了协议1932年10月20
ㄖ,日本人用马车拉着两个红色的大箱子装了崭新的票子,从中国土匪手里赎回了
英国人质这就意味着,中国土匪看得比较准比英國人质更清楚地认清了形势,算
  据说由于人质危机,英国海军开进了中国内河威胁日本说,如果他们不解决
此事英国就要自己解决。这样一来英国人质的生死就成为英国介入满洲,干预日
本统治的借口日本人不能让这个借口成立,英国的介入对他们巩固自己嘚统治太不
利了于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只好向土匪付了成箱子的钱。在这里英国人质的命
价,取决于日本人肯花多少钱避免英国军隊介入所造成的麻烦
官府在赎票问题上的计算和谋略还可能更加复杂。人质亲属赎票的计算比较简单只
要考虑支付能力和自身利益就荇了。官府则不然首先,官府凭什么掏钱人质是官
员的儿子吗?其次如果面对某种压力,譬如面对国外政府的压力政府不得不赎票
,那也要考虑让土匪得逞的负作用赎票和退让可以解决眼前危机,但是由此形成的
激励却给将来造成了更大的隐患。这是眼前利益囷长远利益的换算总之,官府与
亲属一般是有矛盾的亲属赎票不必考虑外部效应,政府则不然政府是秩序第一,
  1923年10月至12月德國的助理教士F. Strauss先生在湘西的洪江一带被土匪绑
架,土匪开价12万传教士在《被湘匪绑架的80天》 中写道:
  迄今为止与土匪的所有谈判都夨败了。土匪们坚持他们的要求——钱或生命考
虑到我的生命有危险,洪江的将军们不敢对土匪采取任何军事行动但为我支付一大
笔贖金是不可能的,也是不明智的于是拖延就成了不了了之的办法。
  最后这场人质危机是拐弯解决的。当地驻军的首领张将军答应收编一股土匪
但是有一个条件:释放传教士。这股期盼招安的土匪便出面与绑架传教士的土匪谈判
用800吊铜钱从绑架者手里赎出了传教壵,然后完成招安
  这个价格似乎只比当时的土票稍高一点,不足12万开价的百分之一之所以能够
成交,是因为另有一种利害计算這股土匪不能敲诈另外一股土匪,不给面子就意
味着将来结仇,在长期关系中处于受威胁的地位使自己的生命承受更大的风险。通
过這一系列算计官府没有屈服让步便救出了人质,赎票者没花多少钱就得到了招安
绑匪没有白忙还捞了人情,大家都高兴危机就这样擺平了。
  1929年5月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张学良,颁布了《清匪奖励办法》 :凡军警搜
捕匪首一名赏现大洋3000元。搜捕匪徒一名赏现大洋1500元。因剿匪而阵亡的官
长每名发抚恤金5000元,士兵发1000元
  张学良出手阔绰,命价开得太高了1929年12月,东北各省制订出实施细则给
汢匪的命价打了三折,官兵的命价分别打了二五折和八折奉天省规定:捕获匪首一
名,赏1000元捕匪徒一名赏500元。因剿匪而阵亡的官长發抚恤金1200元,士兵
发800元这些经过修改的价格,与当时土匪绑票的要价比较接近更贴近市场行情
  这里出现了两个命价:土匪的命价囷官兵的命价。土匪的命是官兵们拼命夺来的
买土匪的命,等于买官兵去拼命为了简明,我们只讨论官兵的命
  军阀买官兵的命,不同于亲属赎买人质的命赎票买命,好比百姓买粮是为了自
己吃军阀买官兵的命,好比糕点厂的老板买粮是为了加工出售在军阀嘚计算里,
官兵的性命是一种资本品只要运用得当,就可以创造更高的价值高于命价本身的
价值。不过这种投资的风险非常大使用鈈当,很可能血本无归张家父子是打天下
的人,需要考虑的因素多账目比较复杂,不容易算清楚本文开头提到的福建械斗
  皇帝聽到的汇报说,小姓械斗是因为不堪大姓的欺凌这种欺凌,很可能体现为
某些争议田产的分配和占用历史上,福建广东一带的械斗往往为了争夺产权不明
的沙田,而田地的价值是可以算清楚的小姓为了免于欺凌而博命厮杀,意味着欺凌
所造成的损失比较大值得雇囚拼命,或者用本族的人命去换大姓也认为,为了维
护欺凌小姓的体制即使付出人命的价钱也是合算的。譬如死了二十人,支出命價
600元而夺到的田地价值很可能超过1000元——寥寥几块钱恐怕难以挑动众人集体
  买命争利是历史上的寻常事,在国际上也不新鲜光绪彡十年(1904)十月九日
,日俄战争期间日本人向关东马贼开出的命价如下:
1、凡生擒俄兵者赏银40元,抓获军官者加倍
  2、凡击毙俄兵繳获其肩章、军帽、刀剑者赏银15元,击毙军官者加倍
  3、凡缴获俄军良马者赏银30元。
  4、战斗中负伤者赏银50元战死者加倍。
  5、凡勇敢善战建功者给予破格奖赏。
  除了上述赏金之外日本还负责向关东马贼供应武器弹药,发放军饷承诺战后
安排工作。结果数以千计的关东马贼多次与俄军战斗,切断俄军的电话线充当日
军的向导和侦察员,甚至直接冲锋陷阵在日俄战争中,关东马贼為日军的胜利做出
了重大贡献日本人的这笔投资得到了丰厚回报。俄国则相反丧师失地,血本无归
  买命计算之三:重大历史事件
  我读到过的数目最大的人命计算发生在1230年。《元史》列传三十三有两处
耶律楚材劝皇帝不杀人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到当上千万岼民的性命掌握在皇帝手中
的时候,元太宗窝阔台如何决定其生死如何估量其价值。
  《元史》说太祖(成吉思汗)之世,每年都茬西域打仗无暇经营中原,中原
一带的大多数官吏私自聚敛财富资产多至巨万,而官府却没有储存因此,窝阔台
汗即位的第二年(1230姩)近臣别迭等人建议道:“汉人无补于国,可悉空其人以
  这是一个在历史上很有名的重大建议别迭等人把国库空虚归咎于农业,误以为
汉族农民对国家财政没什么帮助不如空出这块地方放牧。这种政策也确实在一些地
方实施过别迭建议的“悉空其人”,有人認为是大屠杀把中原一带的汉人杀光。
这类事情成吉思汗的骑兵很擅长,但也未必用得着一刀一箭地苦干只要空出地来
,汉人流离逃亡大规模死亡必定出现。
  耶律楚材(字晋卿1190—1244年)是高度汉化的契丹贵族,这从他名字所依据
的“楚材晋用”的典故就能看出來耶律楚材知道,农业对国家财政的贡献大于牧业
  “陛下即将讨伐南方军需从哪里出?如果均平确定中原的地税、商税征收盐
、酒、铁冶、山泽之利,每年可得五十万两白银、八万匹帛、四十余万石粟这些物
资足以供应军需了,怎么能说‘无补’呢”
  皇仩说:“你为朕试试看。”于是耶律楚材在燕京等十路建立了征税体系。1231
年秋皇帝到大同,十路的税收登记册和征收来的金帛都陈列於廷中皇帝看了,笑
问耶律楚材:“你一直在朕左右人不离开就能使国用充足,南国之臣还有如你这
么能干的吗?”当天拜耶律楚材为中书令(宰相),事无巨细都先与他商量。
  上述白银、粮食和布帛的总数根据当时的物价水平,大约可以折为70万两白银
  這笔钱救了多少中原汉人的性命呢?当时占据北方的金国人口在六千万上下 金
国设中都路(今北京一带)等十九路,扣除人口最多的南京路(开封一带)和山东东
路(今山东半岛一带)人口再折一半,比耶律楚材设置的十路少一两路仍有两千
万条性命,平均每条命每姩可以贡献三分五厘银子约等于人民币14元。皇上为什么
不降旨扫空汉人关键就在这14块钱。
  我不知道农业能比牧业多提供多少税赋但是,即使牧业对军需和国用毫无贡献
汉人性命的价格,也不过14元/年换个角度说,汉人以每人每年14元的赎金从
皇帝手里买下了自巳的性命。这个交易隐含的制度前提是:平民的性命不属于自己
生杀予夺由暴力统治集团说了算。
  两年后同样的事情又在开封重演。在攻克汴梁(今开封)的前夕蒙古大将速
不台派人向皇帝请示报告。速不台建议:“金国人抗拒持久我们的士兵多有死伤,
城下の日应该屠城。”速不台的建议是有根据的按照成吉思汗时代的规定,攻城
时敌方如果抵抗就属于拒命,城破之后必须屠城报复
耶律楚材闻讯后,“驰入奏”对皇帝说:“将士们辛辛苦苦数十年,想要的不就是
土地和人民吗得了土地,却没有人民土地又有什麼用!”这番话说得比较虚,压
不住皇上的杀心“帝犹豫未决”。于是耶律楚材很实际地说:“能工巧匠厚藏之
家,都聚集在这里了如果都杀了,以后就什么也得不到了”皇上同意了这个说法
,下诏只杀姓完颜的其余勿问。开封城内147万人因此获救
  我还见过關于这场对话的更详细的记载,但一时想不起出处我记得耶律楚材把
开封工匠每年能够生产的弓箭和盔甲的数字都报了出来,并且与蒙え每年的军需做了
对比扎扎实实地证明了他们对国家的用处。算清了用处之后皇上才同意饶人民一
  当然,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能靠神仙皇帝。人民的生存权与牛羊猪鸡
的生存权一样,说到底还是自己用肉蛋奶和皮毛换来的,具体到某个品种的生存权
和發展权则是靠比较高的生产力水平竞争来的。耶律楚材先生的作用无非是帮助
皇帝认清了汉人的真实价值,纠正了别迭的错误估计
  严景耀先生在《中国的犯罪问题与社会变迁的关系》中介绍了一个土匪的个案  
  刘某是东北的一个佃农,为了从地主那里佃租土地他与其他佃农竞争甚烈。按
照当时的规矩佃户在第一年要预付地租,第二年才能耕种1927年收获很差,刘某
交不起租他知道,如果不能当年年底或来年年初交满租银他就不能再种这地了。
但是他因歉收无力付租
  收成后,刘某离开家乡参加了土匪组织,出外抢劫到了来春,他交了全部租
金并且继续租佃他的东家对于他付租非常高兴,因为其他佃户在那年都付不起租
  第二年,年成又不恏刘某又照去年一样干了一番。其他佃户对于他的钱是从哪
里来的产生疑心最后,他们肯定他当了土匪否则,哪里来这么多钱刘某因为被
疑为匪,一不作二不休,就干脆参加土匪群了他说:“我一被拖进匪群,我就被
介绍给其他匪徒我发现我的邻村有许多人嘟和我一样被迫为匪。”
  其实这个土匪个案并不典型按出身行业计算,农民当土匪的比例排在第四位
但我们不妨先借此分析一下。
  直截了当地说刘某为什么当土匪?为了保住租佃的土地对佃户来说,土地可
不是什么等闲的产业而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命根子是“命产”。一般来说物
质资源都是“身外之物”,但是随着资源的匮乏程度逐渐逼近甚至突破维持生存的
底线,身外之物便逐渐演变为“等身之物”成为性命所系的“命资”,可以提供“
命资”的生产资料则是命产
  在资源瓜分完毕的社会格局中,维持苼存的底线是一条血线血线之下,各种物
资都获得了命资的意义一碗饭可以延续一天的性命,一杯水也可以等于一条人命
突破血线必定导致流血,要么自己失血折命要么博命威胁他人,劫夺活命之资
  简而言之,刘某当土匪是为了保住命产从而获得命资,由此保住性命
  当土匪的风险并不小。田志和、高乐才两位先生根据档案、志书、报纸等材料编
制了清末民初(1931年前)的东北匪首名录 共开列了1638个土匪的匪号或姓名,
其中给出下落的共732人,占44.6%我大概算了一下,假定那些下落不明的人(约
55%)全部逃脱了惩罚在有下落的732人中,因土匪生涯而死亡626人仍然占到总
  38.2%,这就是当土匪的死亡概率
  土匪的基本战术近似游击战,八路军是打游击的顶尖高手在抗日战争中,八路
军的死亡人数约为40万抗战结束时全军总人数为120万,生死相加共160万简单计
算的死亡率为25%。关东马贼在战术素養和群众关系方面根本无法与八路军相提并论
由此估算,38%的土匪死亡率可能与事实相差不远。
土匪的生活水平和收入状况又如何呢說来话长。与通常的印象和传闻不同除了暴
饮暴食的机会多一些外,匪众生活和收入的一般状况未必能超过普通自耕农,很少
有财富積累其风餐露宿颠沛流离又苦于自耕农。这种基本估计与大多数土匪向往
招安,愿意“吃粮当兵”的状况也是吻合的当然,匪众的收入不能代表匪首匪首
在分红中占大股。当年梁山泊好汉分红也是如此抢劫来的财富,留寨50%公用其
余50%再一分为二,十一位头领分一半七八百个喽罗分另外一半,收入差距高达六
七十倍 还不如清末民初的土匪平等。  
  以38%的死亡率换取仅够维持温饱的生存资源,這便是土匪的生意这条以性
命博取命资的活路,其实是拿未来数年间的较低死亡率替换目前旬月间的较高死亡
  什么人愿意做这种迉亡率将近40%的生意?
  据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所藏“察哈尔盗匪案件执行死刑人物一览表”1917年1
月至12月,被枪决的106个盗匪出身如下:
  1、无业游民38人2、苦力21人,3、士兵19人4、农民8人,5、小贩5人6、
匠人4人,7、佣工和商人各3人8、伙夫和工人各2人,9、医生1人
  另据陸军部档中处决的土匪出身职业统计,民国三年至民国十四年山东、安徽
、河南南阳、东北地区、贵州等地共处决土匪1105人,其中:1、游蕩无业860人2
、当兵70人,3、佣工苦力53人4、务农33人,5、其他78人(包括手工匠小贩,
拉车剃头,唱戏等等)被处决的一千多人中,没有┅个来自上层阶级
  在这两份统计中,农民都排在第四位请设想一下,假如刘某被地主夺佃了失
去了命产,而他又没有别的本事眼前还有什么出路呢?一是卖命当兵二是卖力气
当苦力。这恰好就是排在第二和第三位的土匪出身这两个行业虽然没有命产,却能
“以身为业”用血汗换取命资。
  再设想一步假如刘某被军队遣散,或者被老板解雇他却如何是好?这时候
刘某的身份就成了無业游民,即土匪的最大来源当时的无业游民,大体是挣扎于血
线之下的社会集团在较大范围的陆军档案统计中,土匪中无业游民的仳例高达78%
而且立场也最为坚定,他们是土匪团伙中的永久性骨干
  由此看来,刘某为了保住佃权而当临时土匪竟然有了避免沦为專业土匪的意义
。奈何行事不秘引起了佃权竞争者的怀疑,风险陡然增大被迫转为专业。
  卖命的计算之二:制度建设
  同样是鉯命换钱发展水平却有低级阶段与高级阶段之分。
  低水平的马贼拦路抢劫,打家劫舍收入不稳而且风险巨大,这是性命与钱物
嘚直接交换属于破坏性比较强的低级阶段。高水平的马贼发下通知(飞叶子),
立下规矩坐等人家纳贡交费,与官府收税相似此時,性命换来的乃是一种制度
这是收入稳定而且破坏性较小的高级阶段。
  《关东马贼》 介绍说专有一种“吃票”的土匪,一般不搶劫不绑票,依仗
雄厚的武力在交通要隘、商旅必经的道口、山货下山必经的山门河口等地方设立关
卡,对货主、商旅的货物提成怹们常在一个地方坐等吃票,或季节性派出崽子临时
设卡吃票反抗者、逃避者、报官者命运难卜。
  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以后东北東部、东南部开放,采参的、放山的、打猎的、
淘金的、采药的、放排的多得很。匪绺在路口、旅店、客栈、车铺、赌场、妓院、
货栈、车站、码头、江沿等要隘地方设下暗卡底线、坐线,经过者必须被吃一般
而言,吃票少则一成最高三成。
  可以想象只要能夠坐吃,土匪就不会辛辛苦苦地冒险抢劫问题在于,要有许
多人命和精神的投入多年的苦心经营,拉好保护网布下侦查网,铲平反忼者吃
票制度才能有效建立。不过一旦建立了这种制度,既得利益集团只需付出维护制度
的成本就行了不必再刀刀见血地苦干。那時有能力抢劫却不必抢劫,甚至还要禁
止抢劫而处于低级阶段的土匪,只能靠抢劫为生被迫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如此
海盗的情况吔是如此(清)乾隆嘉庆年间(1790—1810年),经过几代人的潜伏发
展华南海盗进入了鼎盛时期。穆黛安在《华南海盗(1790—1810)》 第五章中介
紹了“海盗的进账”总共开列了四条财路。抢劫和绑票属于临时性收入是海盗早
期收入的主要来源。征收税费则可以带来稳定的高收叺是海盗鼎盛时期的主要收入
方式。作者讲述了这种收费体制的创建经过:
  19世纪初广东有22个盐场,其中大多数都位处该省最南端嘚州府——高州、雷
州、琼州、廉州……大部分盐都是用帆船运往各地的。大型运盐船队每年四次集中
于电白将盐运往400英里之外的广州。
  早在1796年海盗便已开始涉足盐业。那时小股海盗每隔一定时期就袭击一二
艘盐船。后来在西山军的旗帜下,随着其组织愈趋唍善技巧也愈趋熟练。他们已
能集拢70至100艘船对整个运盐船队实施截击到1801年时,他们更以300艘帆船组成
的大型船队明目张胆地袭击尚未離开电白港口的运盐船只。……到1805年时他们
已足以控制运盐航线。因此当时广州盐价猛涨,尽管皇帝下令各盐船均要配置乡勇
护航泹收效甚微。盐商不久便发现直接与海盗进行谈判,向他们交纳大笔费用以
换取盐船的安全航行更为方便
  由于地方会党的帮助,海盗们成功地使得上述活动日趋完善以致于每一艘开往
广州的船只都发现,不购买保险费就难以成行海盗收取保险费的比率是100包盐交
納50元。有时候海盗甚至还为交纳保护费的船只护航。1805年一支运盐船队每船
向海盗交付200西班牙银圆,海盗便将其护送至广州通过收取鹽船保护费,海盗一
年四季便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
  为了使这一收入来源不至枯竭,海盗毫不客气地对那些不愿听命的船只进行打击
一旦实施这种打击,其行为是十分残忍的1805年6月28日,在大洲盐场有70艘
进行抵抗的官盐船被海盗焚毁,几天后另有110艘船又被化为灰烬。同年9月13日
120艘海盗船袭击并焚毁了停在电白港的90艘船,至该年年底不在海盗控制中的官
盐船仅有4艘。随着保护费的不断缴纳和收取海盗和盐商之间的关系也在不断加强
。最终盐商甚至开始将粮食给养和武器弹药提供给海盗。
  海盗可能也以同样的方式控制了鸦片貿易……
  海盗能够向海面上的各种船只征收保护费表明其势力达到了顶峰。无论商人、
船主、舵手和渔民要把船驶往何方都必须姠海盗购买保险。他们按规定交付钱款之
后(有“号税”、“港规”、“洋税”和“勒税”诸种名目)便得到海盗首领签字
  虽然在┅定的时期内可以购买临时的特许执照,但是一般来说这些保护费是按
年征收的。保护费很是昂贵有些地方,商船按其货物价值交纳銀钱每个航次所交
费用在50至500元洋银之间。在另一些地方一艘远洋商船离港出海时要交400西班牙
银圆,返回时要交800元家底殷实的船主单程一次便要交几千两银子的事也并非鲜
  收费保险制在广东西部发展的十分完备。到1803年时广州以西的贸易,无处不
在海盗的保护之下一年后,他们又将其势力扩张至珠江三角洲有70艘大船在澳门
附近岛屿长期驻扎,每天都有船出海拦截往东航行而未交保险费的船只箌1806年时
,这一带所有船只都难以自保很少有船胆敢未获海盗许可而自行出海。
  海盗首领对执行保护者和被保护者双方达成的协议十汾严格认真或者说,在整
个海盗联盟内都很重视这一点当海盗进行海上拦截时,被拦截者只要出示缴费证明
即可放行如果违反这一規定,海盗首领会断然下令部属对受害者进行补偿有一次
,一位海盗头目误劫了一艘受保护的渔船大盗首不禁命令他将船归还原主,還勒令
他为这一错误向船主赔偿500西班牙银圆
转述至此,我已经感到界限模糊了百姓服输认帐之后,海盗与执行高税率政策的官
府到底囿什么区别似乎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对民众来说无论向谁交纳税费
,反正都没有选择权和退出权如同对海盗制订的税率没有發言权一样,民众对官府
的政策也没有发言权明清两代,官府都实行过极其严厉的海禁政策其作用相当于
百分之百的高税率,他们并沒让老百姓投票表决这时候,到底谁比谁好呢我不知
道。在聘请护航者的时候也存在这个问题海盗的安全服务似乎比官家水师更可靠,
因此一旦有了选择空间,民间选择  
  博命集团及其制度背景
  在讨论卖命问题时我们没有提及社会环境。至少有两点环境因素不提出来便
  一是地主的租子太重,搜刮太狠假如刘某是自耕农,免了租子就不至于去当
土匪。不过要求地主不利用争夺佃權的形势取利,又有些不近情理大概土改或土
地革命的合理性就在这里。
  二是政府失职按照正式规定,遭遇灾荒农民去县衙门報告灾情,不仅可以免
税还可以获得救济。而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不作为的官府不肯或不能掏钱护住血
线,任凭匮乏突破生死边界淛造出“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庞大群体然后再
耗费大笔军费剿匪杀人,这正是我们中国人非常熟悉却又徒唤奈何的官府惯技
  血线防护的缺失,这是社会制度的重大缺陷不守血线的制度,具备了鲁迅所谓
  在血线失守的社会里官与匪的界限难以划分清楚,土匪和良民的界限也同样很
难划清民国初年,严景耀先生到河南省某县作调查县长向他诉说了这种难处。
  县长说在两年县长任内,他对于灾荒的事件穷于应付他说,别处的灾民跑来
我县抢走粮物老百姓就来告他们的状。可是我无能为力因为,首先我知道那些被
告并不是土匪而是灾民;第二我没有那么多的警察和卫兵去抓这些土匪。即使我抓
了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牢房收容他们。
  当峩说这些老百姓(这些土匪)是捉不完时他们就控告他们的亲属、叔舅、表
兄弟等,并要我去抓他们在过去株连亲属是合法的,但是現在的法律是不允许株连
亲属的于是老百姓就说我包庇匪类,或诬我贪赃纳贿
  第二年,真奇怪也是个悲剧,我们县到处灾情严偅全县老百姓都去当了土匪
。到处你都可以听到强盗、绑票和暴动的新闻我简直没有办法行使我这个县长的职
能,因为这些土匪都是鈈能抓的而且他们实际并不是匪而是灾民。
  在这个故事里县长和老百姓都遇到了命名的困难。说是土匪那些人明明是灾
民。说昰灾民他们又铤而走险,干了谋财害命的勾当为了避免道德判断,我们不
妨使用“博命集团”这个中性称呼只关注他们以命换命的特征。这个集团在暴烈程
度、专业程度、违法程度、临时或永久程度等方面有很宽的跨度
  据《东方》杂志第30卷第1号报道 ,1934年旱灾之後的江浙地区灾民无米充饥
,便纷纷涌往富户商家抢米他们所用的办法,有的是和平的“坐食”有的是暴动
。仅浙江一省发生较夶规模抢米骚动的就有嘉兴、海宁、桐乡、长兴、临安、萧山
  农民的闹荒,不但表现在抢米分粮方面而且表现为焚屋焚仓,抗租抗官待到
政府将他们视为“匪”而大肆镇压时,他们中的许多人便背井离乡甚或真的沦为匪
  ——由此可见,在临时土匪和平民之间还存在闹荒这样一种过渡状态。闹荒有
比较明显的道德合理性任何产权安排,任何权利设置任何法律规定,如果大规模
地漠视人命贬低人类之最要,恐怕都难免遭到血的报应为这种制度辩护也难以令
  最后,我们从“集团交易”的角度对上述买卖关系做一个總结。
一、皇帝、军阀或匪首之类的暴力集团首领他们是“招兵买马”的人。在性命交易
中他们是买主,士兵是卖主为了将暴力行業中的这两大集团区别开来,我们类比
资本家和工人的概念称首领们为“血本家”。血本家与士兵构成一对交易关系
  在这对关系Φ,血本家出钱越多兵马就越多,打天下的希望就越大未来的预
期收益越高,就越能吸引人才
  血本家永远是有竞争者的。即使朂高层的皇帝有时也不止一个。更何况还有中
层的大小军阀与下层的土匪海盗山大王“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血本家之间往往
掐得伱死我活。春秋战国三国两晋南北朝,五代十国直到民初的军阀混战,再加
上每个朝代的末尾和开头都是他们拼命表演的时代。
  二、血本家招兵买马之后获得了生杀予夺的暴力强权,因此掌握了平民的性命
平民百姓想活下去,就要以劳役或贡赋自赎这又是┅对交易关系。
  在这对关系中血本家凭借生杀予夺的实力,努力从百姓手里榨取更多的赎金
可又要掌握分寸,以免求益反损小鈈忍则乱大谋。倘若搜刮过分杀光抢光,破坏
了再生产能力正如耶律楚材警告的那样,“以后就什么也得不到了”不能过分的
另一個理由,即赎金开得越高不要命的人就越多。搜刮到血线之下不让百姓活命
,反正都是一死便挡不住人家拼命了。老子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说
  不同类型的血本家与民众的关系不同流寇不怕杀光抢光,专做一锤子买卖土
匪就好一些,通常不吃窝邊草军阀吃不吃,取决于驻防时间的长短有没有建立根
据地的打算。至于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逼急了饿疯了,一般不肯殺鸡取
蛋因此百姓欢迎皇帝统一天下。
  三、在上述两类交易关系中活动着三个社会集团:士兵——血本家——民众。
血本家勾挂兩边位居历史舞台的中心,血本家搜刮的财富则是关键性的重合点在
其他条件相同时,血本家搜刮的数量决定了他们招兵买马的数量和质量,因此决定
了他们的实力又决定了地盘的大小和民众的多少。而搜刮所得的具体数目偏偏又
受制于地盘的大小和民众的多少,受制于血本家与民众的关系在这些彼此矛盾的因
素之间,谁玩得高明谁善于在综合平衡中争取最大收益,谁就有希望得天下
潜规則与正式规则切换的秘密
  说官话,还是不说官话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选择问题。我看过清朝人笔下的几
个对话都出现了话语体系抉择的场面,其中还有迫使说官话者改口的场景细品当
事人的应对和选择,颇有一番能够以利害计算出来的道理
  1853年9月4日,小刀会茬上海造反擒获上海道吴健彰,与上海一湾之隔的宁波
顿时紧张起来小刀会本是洪门天地会的一支,活跃于宁波上海一带宁波人加仩海
福建帮并列为小刀会三大帮之一。如今上海的吴道台被小刀会擒了生死难测,宁波
  宁波知府段光清感觉到了治下的造反骚动怹立即组建民间联防体系,安排联防
队巡夜具体办法是:各户轮流出成年男子值班,每五天一轮巡夜也不完全白巡,
段光清劝谕商人捐献粮食给巡夜的联防队员们熬粥当夜宵。当然事出紧急,这些
措施只能算临时性的土政策合法手续多少是有一点问题的。
  在落实土政策的过程中一个地保找段光清告状,说城西有个开小铺的营兵派
不动,就是不肯去巡夜营兵是清朝正规军绿营的兵,在八旗腐烂透顶的情况下绿
营已经成为主力部队,并不归地方行政系统管辖地保派不动营兵并不足怪。不过左
邻右舍攀比起来追问这个開小铺的凭什么白白让大家保卫他,公平何在确实也够
  这时段光清出面了。他来到营兵家问他为什么不去。下边是段光清记录的②人
  营兵跪对余曰:“营兵每夜要跟本官巡夜不能再派巡丁。”
  余笑曰:“尔不必对我说官话若营中果每夜出巡,何需百姓巡夜今我劝百姓
巡夜,原欲其互相保卫耳百姓不言苦,营兵反畏劳乎
  “且尔既吃粮当兵,日中则当操练夜则缉贼,是尔营兵倳也何以来城西开店
?我带尔去见营官问尔真是营兵否?”
  营兵无语惟叩头承允出丁巡夜。
  这可真有意思一个当兵的坚歭要说官话,一个大官却威胁他不许他说官话,
这“官话”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这里,官话表述的是一套有关军队的性质任务之类嘚正统说法据说这支军队
的士兵每日白天操练,夜晚随军官巡逻辛苦得很。一旦进入这套说法就进了一套
地方官插不上手的规则体系,人家生命的每一时刻都按照规定为国为民奉献出来了
当然没时间参加民间巡夜。这套官话冠冕堂皇地保大概就是被这套话噎住了。
  段知府拒绝进入这套系统他说了另外一套话。准确点说段知府拒绝了“北京
话”,代之以“宁波话”宁波话表述了土政策,┅旦进入这套规矩营兵就不能不
参加巡夜,否则就不公道试问:平民百姓凭什么干那些本该由军人干的事?那些职
业军人每个月拿四兩银子的饷折合一天二三十斤大米,而平民熬夜巡逻才给一碗
粥喝。拿二三十斤大米的职业军人躺在家里睡觉喝一碗粥的平民倒要詓保卫他——
那套“北京话”维护的现实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总之话语之争,其实是规则体系的选择之争而规则之争,说到底又昰利益之
  我们继续拆解这个故事看看决定胜负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继续拆解之前我想先嘲笑那位营兵两句。这位老兄可真夠傻的还算职业军
人呢,难怪清朝绿营那么不中用孙子兵法云: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孙子兵法
又云:多算胜少算不胜。难道這样的仗也可以打么对那位营兵来说,输赢无非是
熬几十天夜的问题而对段知府,输赢却关系到联防体系的建立和稳定关系到维护
這种稳定所必需的权威,而这些又关系到段知府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且不说双方的
地位如何悬殊,单算战斗意志算奋战到底的决心,營兵已经算不赢了
  我猜,营兵从一开始就没有算过别看他是开小铺的,眼光只够看一步棋他以
为地保根本就请不动知府,只要紦地保噎回去就算胜利了没想到地保也是奉领导指
示行事,巴不得把困难推给领导知府也不得不出来为地保撑腰。此时骄兵恐怕就
偠阵脚大乱。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早已想过了,并且准备顽抗到底老子又不
是你的子民,你管得着么老子不巡夜犯哪家的法啦?
  不参加巡夜地方官也管不了这是营兵一步到位的如意算盘。段知府却比营兵算得
深远他一下子算出了三步棋,并且把这三步棋摆给營兵看
  段知府说,你按我的规则玩虽然难免熬夜,对你也是有利的保护大家的安全
自然要大家出力。这是第一步的利害计算
  如果你非要碍我的事,非要按你的规则玩一毛不拔,我只好陪你玩到底你以
为按你的规则玩我就赢不了你么?用不用我带你去找伱们领导去我不仅要让你的如
意算盘落空,还要让你损失惨重鸡飞蛋打,连老本都赔进去这是第二步的利害威
  如果真走出了第②步,真闹到官场上去发生条条块块之间的利益之争,知府真
能在那些骄兵悍将手中占到便宜吗万一绿营的军官害怕为小兵的过失承擔责任,要
为他做主联手抵抗知府呢?这就是知府要考虑的第三步棋段知府考虑到了,而且
  段知府说在和你们领导下棋的时候,我会问他一句你这个城西开小铺的是不
是真营兵?这是一个暗示出顺杆爬对策的提问其潜台词是:你们军队系统的领导无
须为管理鈈严承担责任,我也无意追究这种责任你可以说这营兵是冒牌的,可以把
责任完全推到这个小瘪三身上试想,军官们要害一个小兵有什么难的又不是自己
的儿子,砍下他那颗给领导惹麻烦的脑袋还可以吃空额呢每月四两银子。
  按说算到这第三步已经可以分胜負了,营兵惨败知府完胜。不过万一军队
的大老粗们在政治上不够成熟,或者万一那开小铺的就是某军官的儿子,军官们不
肯以顺杆爬的方式了断此事我们可以发现,知府的那番话里还埋伏了第四步棋假
如军官们真要与知府叫劲,那么宁波驻军就可能在整体上受到追究,因为他们没有
承担起自己的守土职责需要宁波百姓替他们巡夜。在这方面军官们必定心虚这种
心虚,也保证了不会有任何軍官与段知府叫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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