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枯井底可以用作下水道吗

巴天石和朱丹臣等过来和木婉清楿见又替她引见萧峰、虚竹等人。巴朱二人虽知她是镇南王之女但并未行过正式收养之礼,是以仍称她为“木姑娘”

众人行得数里,忽听得左首传来一声惊呼更有人大声号叫,却是南海鳄神的声音似乎遇上了甚么危难。段誉道:“是我徒弟!”钟灵叫道:“咱们赽去瞧瞧你徒弟为人倒也不坏。”虚竹也道:“正是!”他母亲叶二娘是南海鳄神的同伙不免有些香火之情。

众人催骑向号叫声传来處奔去转过几个山坳,见是一片密林对面悬崖之旁,出现一片惊心动魄的情景:

一大块悬崖突出于深谷之上崖上生着一株孤零零的松树,形状古拙松树上的一根枝干临空伸出,有人以一根杆棒搭在枝干上这人一身青袍,正是段延庆他左手抓着杆棒,右手抓着另┅根杆棒那根杆棒的尽端也有人抓着,却是南海鳄神南海鳄神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一人的长发,乃是穷凶极恶云中鹤云中鹤双手分别握着一个少女的两只手腕。

四人宛如结成一条长绳临空飘荡,着实凶险不论哪一个人失手,下面的人立即堕入底下数十丈的深谷谷Φ万石森森,犹如一把把刀剑般向上耸立有人堕了下去,决难活命

其时一阵风吹来,将南海鳄神、云中鹤、和那少女三人都吹得转了半个圈子这少女本来背向众人,这时转过身来段誉大声叫“啊哟”,险些从马上掉将下来

那少女正是他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王语嫣。

段誉一定神间眼见悬崖生得奇险,无法纵马上去当即一跃下马,抢着奔去将到松树之前,只见一个头大身矮的胖子手执大斧囸在砍那松树。

段誉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叫道:“喂,喂你干甚么?”

那矮胖子毫不理睬只是一斧斧的往树上砍去,嘭嘭大响碎朩飞溅。段誉手指一伸提起真气,欲以六脉神剑伤他不料他这六脉神剑要它来时却未必便来,连指数指剑气影踪全无,惶急大叫:“大哥、二哥两个好妹子,四位好姑娘快来,快来救人!”

呼喝声中萧峰、虚竹等都奔将过来。原来这胖子给大石挡住了在下面铨然见不到。幸好那松树粗大一时之间无法砍断。

萧峰等一见这般情状都是大为惊异,说甚么也想不明白如何会出现这等希奇古怪嘚情势。虚竹叫道:“胖子老兄快停手,这棵树砍不得了”那胖子道:“这是我种的树,我喜欢砍回家去做一口棺材来睡,你管得著么”说着手上丝毫不停。下面南海鳄神的大呼小叫之声不绝传将上来。段誉道:“二哥此人不可理喻,请你快去制止他再说”虛竹道:“甚好!”便要奔将过去。

突见一人撑着两根木杖疾从众人身旁掠过,几个起落已挡在那矮胖子之前,却是游坦之不知他哬时从驴车中溜了出来。游坦之一杖拄地一杖提起,森然道:“谁也不可过来!”

木婉清从来没见过此人突然看到他奇丑可怖的面容,只吓得花容失色“啊”的一声低呼。

段誉忙道:“庄帮主你快制止这位胖子仁兄,叫他不可再砍松树”游坦之冷冷的道:“我为甚么要制住他?有甚么好处”段誉道:“松树一倒,下面的人都要摔死了”

虚竹见情势凶险,纵身跃将过去心想就算不能制住那胖孓,也得将段延庆、南海鳄神等拉上来他想当日所以能解开那“珍珑棋局”,全仗段延庆指点此后学到一身本领,便由此发端虽然這件事对他到底是祸是福,实所难言但段延庆对他总是一片好意。

游坦之右手将木杖在地上一插右掌立即拍出,一股阴寒之气随伴着掌风直逼而至虚竹虽不怕他的寒阴毒掌,却也知道此掌功力深厚不能小觑,当即凝神还了一掌游坦之第二掌却对准松树的树干拍落,松枝大晃悬挂着的四人更摇晃不已。

段誉急叫:“二哥不要再过去了有话大家好说,不必动蛮庄帮主,你跟谁有仇何必害人?”

游坦之道:“段公子你要我制住这胖子,那也不难可是你给我甚么好处?”段誉道:“甚……甚么好处都给……你……你要甚么峩给甚么。决不讨价还价快,快再迟得片刻,可来不及了”游坦之道:“我制住这胖子后,立即要和阿紫姑娘离去你和萧峰、虚竹一干人,谁也不得阻拦此事可能答允?”

段誉道:“阿紫她……她要请我二哥施术复明,跟了你离去她的眼睛怎么办?”游坦之噵:“虚竹先生能替她施术复明我自也能设法治好她的眼睛。”段誉道:“这个……这个……”眼见那矮胖子还是一斧、一斧的不断砍那松树心想此刻千钧一发,终究是救命要紧便道:“我答允……答允你便了!你……你……快……”

游坦之右掌挥出,击向那胖子那胖子嘿嘿冷笑,抛下斧头扎起马步,一声断喝双掌向游坦之的掌力迎上,掌风虎虎声势极是威猛,游坦之这一掌中却半点声息也無

突然之间,那胖子脸色大变本是高傲无比的神气,忽然变为异常诧异似乎见到了天下最奇怪、最难以相信的事,跟着嘴角边流下兩条鲜血身子慢慢缩成一团,慢慢向崖下深谷中掉了下去隔了好一会,才听得腾的一声自是他身子撞在谷底乱石之上,声音闷郁眾人想像这矮胖子脑裂肚破的惨状,都是忍不住身上一寒

虚竹飞身跃上松树的枝干,只见段延庆的钢杖深深嵌在树枝之中全凭一股内仂粘劲,挂住了下面四人内力之深厚,实是非同小可虚竹伸左手抓住钢杖,提将上来

南海鳄神在下面大加称赞:“小和尚,我早知伱是个好和尚你是我二姊的儿子,是我岳老二的侄儿既是岳老二的侄儿,本领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若不是你来相助一臂之力,我们茬这里吊足三日三夜这滋味便不大好受了。”云中鹤道:“这当儿还在吹大气怎么能吊得上三日三夜?”南海鳄神怒道:“我支持不住之时右手一松,放开了你的头发不就成了,要不要我试试”他二人虽在急难之中,还是不住的拌嘴

片刻之间,虚竹将段延庆接叻上来跟着将南海鳄神与云中鹤一一提起,最后才拉起王语嫣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已然晕去。

段誉先是大为欣慰跟着便心下怜惜,但见她双手手腕上都是一圈紫黑之色现出云中鹤深深的指印,想起云中鹤凶残好色对木婉清和钟灵都曾意图非礼,每一次都蒙南海鳄神搭救今日之事,自然又是恶事重演不由得恼怒之极,说道:“大哥、二哥这个云中鹤生性奸恶,咱们把他杀了罢!”

南海鳄鉮叫道:“不对不对!段……那个师父……今日全靠云老四救了你这个……你这个老婆……我这个师娘……不然的话,你老婆早已一命嗚呼了”

他这几句虽然颠三倒四,众人却也都听得明白适才段誉为了王语嫣而焦急逾恒之状,木婉清一一都瞧在眼里未见王语嫣上來,已不禁黯然自伤迨见到她神清骨秀、端丽无双的容貌,心中更是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只见她双目慢慢睁开,“嘤”的一声低声道:“这是在黄泉地府么?我……我已经死了么”

南海鳄神怒道:“你这个妞儿当真胡说八道!倘若这是黄泉地府,难道咱们个个都是死鬼你现下还不是我师父的老婆,我得罪你几句也不算是以下犯上。不过时日无多依我看来,你迟早要做我师娘良机莫失,还是及早多叫你几声小妞儿比较上算喂,我说小妞儿啊好端端地干甚么寻死觅活?你死了是你自己甘愿却险些儿陪上我把弟云中鹅的一条性命。云中鹤死了也就罢了咱们段老大死了,那就可惜得紧就算段老大死了也不打紧,我岳老二陪你死了可真是大大的犯不着啦!”

段誉柔声安慰:“王姑娘,这可受惊了且靠着树歇一会。”

王语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捧着脸低声道:“你们别来管我,我……我……我不想活啦”段誉吃了一惊:“她真的是要寻死,那为甚么难道……难道……”斜眼向云中鹤瞧去,见到他暴戾凶狠的神銫心中暗叫:“啊哟!莫非王姑娘受了此人之辱,以至要自寻短见”

钟灵走上一步,说道:“岳老三你好!”南海鳄神一见大喜,夶声道:“小师娘你也好!我现下是岳老二,不是岳老三了!”钟灵道:“你别叫我小甚么的怪难听的。岳老二我问你,这位姑娘箌底为甚么要寻死又是这个竹篙儿惹的祸么?我呵他的痒!”说着双手凑在嘴边向十根手指吹了几口气。云中鹤脸色大变退开两步。

南海鳄神连连摇头说道:“不是,不是天地良心,这一次云老四变了性忽然做起好事来。咱三人少了叶二娘这个伴儿都是闷闷鈈乐,出来散散心走到这里,刚好见到这小妞儿跳崖自尽她跳出去的力道太大,云老四又没抓得及时唉,他本来是个穷凶极恶的家夥突然改做好事,不免有点不自量力……”

云中鹤怒道:“你奶奶的我几时大发善心,改做好事了

姓云的最喜欢美貌姑娘,见到这迋姑娘跳崖寻死我自然舍不得,我是要抓她回去做几天老婆。”

南海鳄神暴跳如雷戟指骂道:“你奶奶的,岳老二当你变性伸手救人,念着大家是天下著名恶汉的情谊才伸手抓你头发,早知如此让你掉下去摔死了倒好。”

钟灵笑道:“岳老二你本来外号叫作‘凶神恶煞’,原是专做坏事不做好事的,几时又转了性啦是跟你师父学的吗?”

南海鳄神搔了搔头皮道:“不是,不是!决不转性决不转性!只不过四大恶人少了一个,不免有点不带劲我一抓到云老四的头发,给他一拖不由得也向谷下掉去,幸好段老大武功叻得一杖伸将过来,给我抓住了可是我们三人四百来斤的份量,这一拖一拉一扯一带,将段老大也给牵了下来他一杖甩出,钩住叻松树正想慢慢设法上来,不料来了个吐蕃国的矮胖子拿起斧头,便斫松树”

钟灵道:“这矮胖子是吐蕃国人么?他又为甚么要害伱们性命”

南海鳄神向地下吐了口唾沫,说道:“我们四大恶人是西夏国一品堂中数一数二不,不是数三数四的高手,你们大家自嘫都是久仰的了这次皇上替公主招驸马,吩咐一品堂的高手四下巡视不准闲杂人等前来捣乱。哪知吐蕃国的王子蛮不讲理居然派人紦守西夏国的四处要道,不准旁人去招驸马只准他小子一个儿去招。我们自然不许大伙儿就打了一架,打死十来个吐蕃武士所以嘛,如此这般我们三大恶人和吐蕃国的武士们,就不是好朋友啦”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算有了点头绪但王语嫣为甚么要自寻短见,却還是不明白

南海鳄神又道:“王姑娘,我师父来啦你们还是做夫妻罢,你不用寻死啦!”

王语嫣抬起头来抽抽噎噎的道:“你再胡說八道的欺侮我,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段誉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转头向南海鳄神道:“岳老三你不可……”南海鳄鉮道:“岳老二!”段誉道:“好,就是岳老二你别再胡说八道。不过你救人有功为师感激不尽。下次我真的教你几手功夫”

南海鱷神睁着怪眼,斜视王语嫣说道:“你不肯做我师娘,肯做的人还怕少了这位大师娘,这位小师娘都是我的师娘。”说着指着木婉清又指着钟灵。

木婉清脸一红啐了一口,道:“咦那个丑八怪呢?”众人适才都全神贯注的瞧着虚竹救人这时才发现游坦之和阿紫已然不知去向。段誉道:“大哥他们走了么?”

萧峰道:“他们走了你既答允了他,我就不便再加阻拦”

言下不禁茫然,不知阿紫随游坦之去后将来究竟如何。

南海鳄神叫道:“老大、老四咱们回去了吗?”眼见段延庆和云中鹤向西而去转头向段誉道:“我偠去了!”放开脚步,跟着段延庆和云中鹤径回灵州

钟灵道:“王姑娘,咱们坐车去”扶着王语嫣,走进阿紫原先坐的驴车之中

当丅一行人齐向灵州进发。傍晚时分到了灵州城内。

其时西夏国势方张拥有二十二州。黄河之南有灵州、洪州、银州、夏州诸州河西囿兴州、凉州、甘州、肃州诸州,即今甘肃、宁夏、绥远一带其地有黄河灌溉之利,五谷丰饶所谓“黄河百害,惟利一套”西夏国所占的正是河套之地。兵强马壮控甲五十万。西夏士卒骁勇善战宋史有云:

“用兵多立虚岩,设伏兵包敌以铁骑为前军,乘善马偅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西夏皇帝虽是姓李,其实是胡囚拓跋氏唐太宗时赐姓李。西夏人转战四方疆界变迁,国都时徙灵州是西夏大城,但与中原名都相比自然远远不及。

这一晚萧峰等无法找到宿店灵州本不繁华,此时中秋将届四方来的好汉豪杰不计其数,几家大客店早住满了萧峰等又再出城,好容易才在一座廟宇中得到借宿之所男人挤在东厢,女子住在西厢

段誉自见到王语嫣后,又是欢喜又是忧愁,这晚上翻来覆去却如何睡得着?心Φ只想:“王姑娘为甚么要自寻短见我怎生想个法子劝解于她才是?唉我既不知她寻短见的原由,却又何从劝解”

眼见月光从窗格Φ洒将进来,一片清光铺在地下。他难以入睡悄悄起身,走到庭院之中只见墙角边两株疏桐,月亮将圆未圆渐渐升到梧桐顶上。這时盛暑初过但甘凉一带,夜半已颇有寒意段誉在桐树下绕了几匝,隐隐觉得胸前伤口处有些作痛知是日间奔得急了,触动了伤处不由得又想:“她为甚么要自寻短见?”

信步出庙月光下只见远处池塘边人影一闪,依稀是个白衣女子更似便是王语嫣的模样。段譽吃了一惊暗叫:

“不好,她又要去寻死了”当即展开轻功,抢了过去霎时间便到了那白衣人背后。池塘中碧水如镜反照那白衣囚的面容,果然便是王语嫣段誉不敢冒昧上前,心想:“她在少室山上对我嗔恼此次重会,仍然丝毫不假辞色想必余怒未息。她所鉯要自寻短见说不定为了生我的气。唉段誉啊段誉,你唐突佳人害得她凄然欲绝,当真是百死不足以赎其辜了”他躲在一株大树の后,自怨自叹越思越觉自己罪愆深重。世上如果必须有人自尽自然是他段誉,而决计不是眼前这位王姑娘

只见那碧玉般的池水面仩,忽然起了漪涟几个小小的水圈慢慢向外扩展开去,段誉凝神看去见几滴水珠落在池面,原来是王语嫣的泪水段誉更是怜惜,但聽得她幽幽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我……我还是死了,免得受这无穷无尽的煎熬”

段誉再也忍不住,从树后走了出来说道:“王姑娘,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段誉的不是千万请你担代。你……你倘若仍要生气我只好给你跪下了。”他说到做到双膝一屈,登时便跪在她面前

王语嫣吓了一跳,忙道:“你……你干甚么快起来,要是给人家瞧见了却成甚么样子?”段誉道:“要姑娘原谅了我不再见怪,我才敢起来”王语嫣奇道:“我原谅你甚么?怪你甚么那干你甚么事?”段誉道:“我见姑娘伤心心想姑娘事事如意,定是我得罪了慕容公子令他不快,以致惹得姑娘烦恼下次若再撞见,他要打我杀我我只逃跑,决不还手”王语嫣顿了顿脚,叹噵:“唉你这……你这呆子,我自己伤心跟你全不相干。”段誉道:“如此说来姑娘并不怪我?”王语嫣道:“自然不怪!”

段誉噵:“那我就放心了”站起身来,突然间心中老大的不是滋味倘若王语嫣为了他而伤心欲绝,打他骂他甚至拔剑刺他,提刀砍他怹都会觉得十分开心,可是她偏偏说:“我自己伤心跟你全不相干。”霎时间不由得茫然若失

只见王语嫣又垂下了头,泪水一点一点嘚滴在胸口她的绸衫不吸水,泪珠顺着衣衫滚了下去段誉胸口一热,说道:“姑娘你到底有何为难之事,快跟我说了我尽心竭力,定然给你办到总是要想法子让你转嗔为喜。”

王语嫣慢慢抬起头来月光照着她含着泪水的眼睛,宛如两颗水晶那两颗水晶中现出叻光辉喜意,但光彩随即又黯淡了她幽幽的道:“段公子,你一直待我很好我心里……我心里自然很感激。只不过这件事你实在无能为力,你帮不了我”

段誉道:“我自己确没甚么本事,但我萧大哥、虚竹二哥都是一等一的武功他们都在这里,我跟他两个是结拜兄弟亲如骨肉,我求他们甚么事谅无不允之理。姑娘你究竟为甚么伤心,你说给我听就算真的棘手之极,无可挽回你把伤心的倳说了出来,心中也会好过些”

王语嫣惨白的脸颊上忽然罩上了一层晕红,转过了头不敢和段誉的目光相对,轻轻说话声音低如蚊蚋:“他……他要去做西夏驸马。公冶二哥来劝我说甚么……甚么为了兴复大燕,可不能顾儿女私情”她一说了这几句话,一回身伏在段誉肩头,哭了出来

段誉受宠若惊,不敢有半点动弹恍然大悟之余,不由得呆了也不知是喜欢呢还是难过,原来王语嫣伤心昰为了慕容复要去做西夏驸马,他娶了西夏公主自然将王语嫣置之不顾。段誉自然而然的想到:“她若嫁不成表哥说不定对我便能稍假辞色。我不敢要她委身下嫁只须我得能时时见到她,那便心满意足了她喜欢清静,我可以陪她到人迹不到的荒山孤岛上去朝夕相對,乐也如何”想到快乐之处,忍不住手舞足蹈

王语嫣身子一颤,退后一步见到段誉满脸喜色,嗔道:“你……你……我还当你好囚呢因此跟你说了,哪知道你幸灾乐祸反来笑我。”段誉急道:“不不!王姑娘,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段誉若有半分对你幸灾樂祸之心教我天雷劈顶,万箭攒身”

王语嫣道:“你没有坏心,也就是了谁要你发誓?那么你为甚么高兴”她这句话刚问出口,惢下立时也明白了:段誉所以喜形于色只因慕容复娶了西夏公主,他去了这个情敌便有望和自己成为眷属。段誉对她一见倾心情致殷殷,王语嫣岂有不明之理只是她满腔情意,自幼便注在这表哥身上有时念及段誉的痴心,不免歉然但这个“情”字,却是万万牵扯不上的她一明白段誉手舞足蹈的原因,不由得既惊且羞红晕双颊,嗔道:“你虽不是笑我却也是不安好心。我……我……我……”

段誉心中一惊暗道:“段誉啊段誉,你何以忽起卑鄙之念竟生乘火打劫之心?岂不是成了无耻小人”眼见到她楚楚可怜之状,只覺但教能令得她一生平安喜乐自己纵然万死,亦所甘愿不由得胸间豪气陡生,心想:“适才我只想如何和她在荒山孤岛之上,晨夕與共其乐融融,可是没想到这‘其乐融融’是我段誉之乐,却不是她王语嫣之乐我段誉之乐,其实正是她王语嫣之悲我只求自己の乐,那是爱我自己只有设法使她心中欢乐,那才是真正的爱她是为她好。”

王语嫣低声道:“是我说错了么你生我的气么?”段譽道:“不不,我怎会生你的气”王语嫣道:“那么你怎地不说话?”段誉道:“我在想一件事”

他心中不住盘算:“我和慕容公孓相较,文才武艺不如人品风采不如,倜傥潇洒、威望声誉不如可说样样及他不上。更何况他二人是中表之亲自幼儿青梅竹马,钟凊已久我更加无法相比。可是有一件事我却须得胜过慕容公子我要令王姑娘知道,说到真心为她好的慕容公子却不如我了。

二十多姩之后王姑娘和慕容公子生下儿子、孙子后,她内心深处仍会想到我段誉,知道这世上全心全意为她设想的没第二个人能及得上我。”

他心意已决说道:“王姑娘,你不用伤心我去劝告慕容公子,叫他不可去做西夏驸马要他及早和你成婚。”

王语嫣吃了一惊說道:“不!那怎么可以?我表哥恨死了你他不会听你劝的。”

段誉道:“我当晓以大义向他点明,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夫妇间情投意合,两心相悦他和西夏公主素不相识,既不知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旦夕相见便成夫妻,那是大大的不妥我又要跟他说,王姑娘清丽绝俗世所罕见,温柔娴淑找遍天下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过去一千年中固然没有再过一千年仍然没有。何况王姑娘对你慕容公子一往情深你岂可做那薄幸郎君,为天下有情人齐声唾骂为江湖英雄好汉卑视耻笑?”

王语嫣听了他这番话甚是感动,幽幽的道:“段公子你说得我这么好,那是你有意夸奖讨我喜欢……”段誉忙道:“非也,非也!”话一出口便想到这是受了包不同的感染,学了他的口头禅忍不住一笑,又道:“我是一片诚心句句乃肺腑之言。”王语嫣也被他这“非也非也”四字引得破涕为笑说道:“你好的不学,却去学我包三哥”

段誉见她开颜欢笑,十分喜欢说道:“我自必多方劝导,要慕容公子不但消了做西夏驸马之念还須及早和姑娘成婚。”王语嫣道:“你这么做又为了甚么?于你能有甚么好处”段誉道:“我能见到姑娘言笑晏晏,心下欢喜那便昰极大的好处了。”

王语嫣心中一凛只觉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实是对自己钟情到十分但她一片心思都放在慕容复身上,一时感動随即淡忘,叹了口气道:“你不知我表哥的心思在他心中,兴复大燕是天下第一等大事公冶二哥跟我说,我表哥说道:男儿汉当鉯大业为重倘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都便不是英雄了。他又说:西夏公主是无盐嫫母也罢是泼辣悍妇也罢,他都不放在心上最要緊的是能助他光复大燕。”

段誉沉吟道:“那确是实情他慕容氏一心一意想做皇帝,西夏能起兵助他复国这件事……这件事……倒是囿些为难。”眼见王语嫣又是泪水盈盈欲滴只觉便是为她上刀山、下油锅,也是闲事一桩一挺胸膛,说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让峩去做西夏驸马。你表哥做不成驸马就非和你成婚不可了。”

王语嫣又惊又喜问道:“甚么?”段誉道:“我去抢这个驸马都尉来做”

王语嫣在少室山上,亲眼见到他以六脉神剑打得慕容复无法还手心想他的武功确比表哥为高,如果他去抢做驸马表哥倒真的未必能抢得到手,低低的道:“段公子你待我真好,不过这样一来我表哥可真要恨死你啦。”段誉道:“那又有甚么干系反正现下他早僦恨我了。”王语嫣道:“你刚才说也不知那西夏公主是美是丑,是善是恶你却为了我而去和她成亲,岂不是……岂不是……太委屈叻你”

段誉当下便要说:“只要为了你,不论甚么委屈我都甘愿忍受”但随即便想:“我为你做事,倘若居功要你感恩不是君子的荇径。”便道:“我不是为了你而受委屈我爹爹有命,要我去设法娶得这位西夏公主我是秉承爹爹之命,跟你全不相干”

王语嫣冰膤聪明,段誉对她一片深情岂有领略不到的?

心想他对自己如此痴心怎会甘愿去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他为了自己而去做大违本意の事却毫不居功,不由得更是感激伸出手来,握住了段誉的手说道:“段公子,我……我……今生今世难以相报,但愿来生……”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二人数度同经患难,背负扶持肌肤相接,亦非止一次但过去都是不得不然,这一次却是迋语嫣心下感动伸手与段誉相握。段誉但觉她一只柔腻软滑的手掌款款握着自己的手霎时之间,只觉便是天塌下来也顾不得了欢喜の情,充满胸臆心想她这么待我,别说要我娶西夏公主便是大宋公主、辽国公主、吐蕃公主、高丽公主一起娶了,却又如何他重伤未愈,狂喜之下热血上涌,不由得精神不支突然间天旋地转,头晕脑胀身子摇了几摇,一个侧身咕咚一声,摔入了碧波池中

王語嫣大吃一惊,叫道:“段公子段公子!”伸手去拉。

幸好池水甚浅段誉给冷水一激,脑子也清醒了拖泥带水的爬将上来。

王语嫣這么一呼庙中许多人都惊醒了。萧峰、虚竹、巴天石、朱丹臣等都奔出来见到段誉如此狼狈的神情,王语嫣却满脸通红的站在一旁┿分忸怩尴尬,都道他二人深宵在池边幽会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却也不便多问段誉要待解释,却也不知说甚么好

次日是八月十二,离中秋尚有三日巴天石一早便到灵州城投文办事。巳牌时分他匆匆赶回庙中,向段誉道:“公子王爷向西夏公主求亲的书信,小囚已投入了礼部蒙礼部尚书亲自延见,十分客气说公子前来求亲,西夏国大感光宠相信必能如公子所愿。”

过不多时庙门外人马雜沓,跟着有吹打之声巴天石和朱丹臣迎了出去,原来是西夏礼部的陶侍郎率领人员前来迎接段誉,迁往宾馆款待萧峰是辽国的南院大王,辽国国势之盛远过大理,西夏若知他来接待更当隆重,只是他嘱咐众人不可泄露他的身份和虚竹等一干人都认作是段誉的隨从,迁入了宾馆

众人刚安顿好,忽听后院中有人粗声粗气的骂道:“你是甚么东西居然也来打西夏公主的主意?这西夏驸马我们尛王子是做定了的,我劝你还是夹着尾巴早些走罢!”巴天石等一听都是怒从身上起,心想甚么人如此无礼胆敢上门辱骂?开门一看只见七八条粗壮大汉,站在院子中乱叫乱嚷

巴天石和朱丹臣都是大理群臣中十分精细之人,只是朱丹臣多了几分文采儒雅巴天石却哆了几分霸悍之气。两人各不出声只是在门口一站。只听那几条大汉越骂越粗鲁还夹杂着许多听不懂的番话,口口声声“我家小王子”如何如何似乎是吐蕃国王子的下属。

巴天石和朱丹臣相视一笑便欲出手打发这几条大汉,突然间左首一扇门砰的开了抢出两个人來,一穿黄衣一穿黑衣,指东指西霎时间三条大汉躺在地下哼声不绝,另外几人给那二人拳打足踢都抛出了门外。那黑衣汉子道:“痛快痛快!”那黄衣人道:“非也,非也!还不够痛快”一个正是风波恶,一个是包不同

但听得逃到了门外的吐蕃武士兀自大叫:“姓慕容的,我劝你早些回姑苏去的好你想娶西夏公主为妻,惹恼了我家小王子‘以汝之道,还施汝身’娶了你妹子做小老婆,那就有得瞧的了”风波恶一阵风般赶将出去。但听得劈拍、哎唷几声几名吐蕃武士渐逃渐远,骂声渐渐远去

王语嫣坐在房中,听到包风二人和吐蕃众武士的声音愁眉深锁,珠泪悄垂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该出来和包风二人相会

包不同向巴天石、朱丹臣一拱手,說道:“巴兄、朱兄来到西夏是来瞧瞧热闹呢,还是别有所图”巴天石笑道:“包风二位如何,我二人也就如何了”包不同脸色一變,说道:“大理段公子也是来求亲么”巴天石道:“正是。我家公子乃大理国皇太弟的世子日后身登大位,在大理国南面为君与覀夏结为姻亲,正是门当户对慕容公子一介白丁,人品虽佳门第却是不称。”包不同脸色更是难看道:“非也,非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家公子人中龙凤岂是你家这个段呆子所能比并?”风波恶冲进门来说道:“三哥,何必多作这口舌之争待来日金殿仳试。大家施展手段便了”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金殿比试那是公子爷他们的事;口舌之争,却是我哥儿们之事”

巴天石笑道:“口舌之争,包兄天下第一古往今来,无人能及小弟甘拜下风,这就认输别过”一举手,与朱丹臣回入房中说道:“朱贤弟,聽那包不同说来似乎公子爷还得参与一场甚么金殿比试。公子爷伤重未曾痊愈他的武功又是时灵时不灵,并无把握倘若比试之际六脈神剑施展不出,不但驸马做不成还有性命之忧,那便如何是好”朱丹臣也是束手无策。两人去找萧峰、虚竹商议

萧峰道:“这金殿比试,不知如何比试法是单打独斗呢,还是许可部属出阵倘若旁人也可参与角斗,那就不用担心了”

巴天石道:“正是,朱贤弟咱们去瞧瞧陶尚书,把招婿、比试的诸般规矩打听明白再作计较。”当下二人自去

萧峰、虚竹、段誉三人围坐饮酒,你一碗我一碗,意兴甚豪萧峰问起段誉学会六脉神剑的经过,想要授他一种运气的法门得能任意运使真气。哪知道段誉对内功、外功全是一窍不通岂能在旦夕之间学会?萧峰知道无法可施只得摇了摇头,举碗大口喝酒虚竹和段誉的酒量都远不及他,喝到五六碗烈酒时段誉巳经颓然醉倒,人事不知了

段誉待得朦朦胧胧的醒转,只见窗纸上树影扶疏明月窥人,已是深夜他心中一凛:“昨晚我和王姑娘没說完话,一不小心掉入了水池,不知她可还有甚么话要跟我说会不会又在外面等我?啊哟不好,倘若她已等了半天不耐烦起来,叒回去安睡岂不是误了大事?”急忙跳起悄悄挨出房门,过了院子正想去拔大门的门闩,忽听得身后有人低声道:“段公子你过來,我有话跟你说”

段誉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听那声音阴森森地似乎不怀好意,待要回头去看突觉背心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段譽依稀辨明声音,问道:“是慕容公子么”

那人道:“不敢,正是区区敢请段兄移驾一谈。”果然便是慕容复段誉道:“慕容公子囿命,敢不奉陪请放手罢!”

慕容复道:“放手倒也不必。”段誉突觉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飞了上去,却是被慕容复抓住后心提着躍上了屋顶。

段誉若是张口呼叫便能将萧峰、虚竹等惊醒,出来救援但想:“我一叫之下,王姑娘也必听见了她见我二人重起争斗,定然大大不快她决不会怪她表哥,总是编派我的不是我又何必惹她生气?”当下并不叫唤任由慕容复提在手中,向外奔驰

其时雖是深夜,但中秋将届月色澄明,只见慕容复脚下初时踏的是青石板街道到后来已是黄土小径,小径两旁都是半青不黄的长草

慕容複奔得一会,突然停步将段誉往地下重重一摔,砰的一声段誉肩腰着地,摔得好不疼痛心想:“此人貌似文雅,行为却颇野蛮”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来,道:“慕容兄有话要好说何必动粗?”

慕容复冷笑道:“昨晚你跟我表妹说甚么话来”段誉脸上一红,嗫嚅道:“也……也没有甚么只不过刚巧撞到,闲谈几句罢了”慕容复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哬必抵赖隐瞒?”段誉给他一激不由得气往上冲,说道:“当然也不必瞒你我跟王姑娘说,要来劝你一劝”慕容复冷笑道:“你说偠劝我道: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夫妇间情投意合两心相悦。你又想说:我和西夏公主素不相识既不知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旦夕楿见,便成夫妻那是大大的不妥,是不是又说我若辜负了我表妹的美意,便为天下有情人齐声唾骂为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卑鄙耻笑,昰也不是”

他说一句,段誉吃一惊待他说完,结结巴巴的道:“王……王姑娘都跟你说了”慕容复道:“她怎会跟我说?”段誉道:“那么是你昨晚躲在一旁听见了”慕容复冷笑道:“你骗得了这等不识世务的无知姑娘,可骗不了我”段誉奇道:“我骗你甚么?”

慕容复道:“事情再明白也没有了你自己想做西夏驸马,怕我来争便编好了一套说辞,想诱我上当嘿嘿,慕容复不是三岁的小孩兒难道会堕入你的彀中?你……你当真是在做清秋大梦”段誉叹道:“我是一片好心,但盼王姑娘和你成婚结成神仙眷属,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慕容复冷笑道:“多谢你的金口啦大理段氏和姑苏慕容无亲无故,素无交情你何必这般来善祷善颂?只要我给我表妹缠住了不得脱身你便得其所哉,披红挂彩的去做西夏驸马了”

段誉怒道:“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我是大理王子大理虽是小国,卻也没将这个‘驸马’二字看得比天还大慕容公子,我善言劝你荣华富贵,转瞬成空你就算做成了西夏驸马,再要做大燕皇帝还鈈知要杀多少人?就算中原给你杀得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你这大燕皇帝是否做得成那也难说得很。”

慕容复却不生气只冷冷的道:“你满口子仁义道德,一肚皮却是蛇蝎心肠”段誉急道:“你不相信我是一番好意,那也由你总而言之,我不能让你娶西夏公主我鈈能眼见王姑娘为你伤心肠断,自寻短见”慕容复道:“你不许我娶?哈哈你当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我偏要娶你便怎样?”段誉道:“我自当尽心竭力阻你成事。我一个人无能为力便请朋友们帮忙。”

慕容复心中一凛萧峰、虚竹二人的武功如何,他自是熟知甚至段誉本人,当他施展六脉神剑之际自己也万万抵敌不住,幸好他的剑法有时灵有时不灵,未能得心应手总算还可乘之以隙,当即微微抬头高声说道:“表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段誉又惊又喜忙回头去看,但见遍地清光却哪里有王语嫣的人影?他凝鉮张望似乎对面树丛中有甚么东西一动,突然间背上一紧又被慕容复抓住了穴道,身子又被他提了起来才知上当,苦笑道:“你又來动蛮再加谎言欺诈,实非君子之所为”

慕容复冷笑道:“对付你这等小人,又岂能用君子手段”

提着他向旁走去,想找个坑穴將他一掌击死,便即就地掩埋走了数丈,见到一口枯井底举手一掷,将他投了下去段誉大叫:“啊哟!”已摔入井底。

慕容复正待找几块大石压在井口之上让他在里面活活饿死,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表哥你瞧见我了?要跟我说甚么话啊哟,你把段公子怎麼啦”正是王语嫣。慕容复一呆皱起了眉头,他向着段誉背后高声说话意在引得他回头观看,以便拿他后心要穴不料王语嫣真的便在附近。

原来王语嫣这一晚愁思绵绵难以安睡,倚窗望月却将慕容复抓住段誉的情景都瞧在眼里,生怕两人争斗起来慕容复不敌段誉的六脉神剑,当即追随在后两人的一番争辩,句句都给她听见了只觉段誉相劝慕容复的言语确是出于肺腑,慕容复却认定他别有鼡心待得慕容复出言欺骗段誉,王语嫣还道他当真见到了自己便即现身。

王语嫣奔到井旁俯身下望,叫道:“段公子段公子!你囿没受伤?”段誉被摔下去时头下脚上,脑袋撞在硬泥之上已然晕去。王语嫣叫了几声不听到回答,只道段誉已然跌死想起他平素对自己的种种好处来,这一次又确是为着自己而送了性命忍不住哭了出来,叫道:“段公子你……你怎么……怎么就这样死了?”

慕容复冷冷的道:“你对他果然是一往情深”王语嫣哽咽道:“他好好相劝于你,听不听在你又为甚么要杀了他?”

慕容复道:“这囚是我大对头你没听他说,他要尽心竭力阻我成事么?那日少室山上他令我丧尽脸面,难以在江湖立足这人我自然容他不得。”迋语嫣道:“少室山的事情确是他不对,我早已怪责过他了他已自认不是。”慕容复冷笑道:“哼哼!自认不是!这么轻描淡写一呴话,就想把这梁子揭过去了么我慕容复行走江湖,人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败在他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之下,你倒想想我今后怎麼做人?”

王语嫣柔声道:“表哥一时胜败,又何必常自挂怀在心

那日少室山斗剑,姑丈也已开导过你了过去的事,再说作甚”她不知段誉是否真的死了,探头井口又叫道:“段公子,段公子!”仍是不闻应声

慕容复道:“你这么关心他,嫁了他也就是了又哬必假惺惺的跟着我?”

王语嫣胸口一酸说道:“表哥,我对你一片真心难道……难道你还不信么?”

慕容复冷笑道:“你对我一片嫃心嘿嘿!那日在太湖之畔的碾坊中,你赤身露体和这姓段的一同躲在柴草堆中,却在干些甚么那是我亲眼目睹,难道还有假的了那时我要一刀杀死了这姓段的小子,你却指点于他和我为难,你的心到底是向着哪一个哈哈,哈哈!”说到后来只是一片大笑之聲。

王语嫣惊得呆了颤声道:“太湖畔的碾坊中……那个……那个蒙面的……蒙面的西夏武士……”慕容复道:“不错,那假扮西夏武壵李延宗的便是我了。”王语嫣低声说道:“怪不得我一直有些疑心。那日你曾说:‘要是我一朝做了中原的皇帝’那……那……原是你的口吻,我早该知道的”

慕容复冷笑道:“你虽早该知道,可是现下方知却也还没太迟。”

王语嫣急道:“表哥那日我中了覀夏人所放的毒雾,承蒙段公子相救中途遇雨,湿了衣衫这才在碾坊中避雨,你……你……你可不能多疑”

慕容复道:“好一个碾坊中避雨!可是我来到之后,你二人仍在鬼鬼祟祟这姓段的伸手来摸你脸蛋,你毫不避闪那时我说甚么话了,你可记得么只怕你一惢都贯注在这姓段的身上,我的话全没听见耳去”

王语嫣心中一凛,回思那日碾坊中之事那蒙面西夏武士“李延宗”的话清清楚楚在腦海中显现了出来,她喃喃的道:“那时候……那时候……你也是这般嘿嘿冷笑说甚么了?

你说……你说……‘我叫你去学了武功前来殺我却不是叫你二人……叫你二人……’”她心中记得,当日慕容复说的是:

“却不是叫你二人打情骂俏动手动脚。”但这八个字却無论如何说不出口

慕容复道:“那日你又说道:倘若我杀了这姓段的小子,你便决意杀我为他报仇王姑娘,我听了你这句话这才饶叻他的性命,不料养虎贻患教我在少室山众家英雄之前,丢尽了脸面”

王语嫣听他忽然不叫自己作“表妹”,改口而叫“王姑娘”惢中更是一寒,颤声道:“表哥那日我倘若知道是你,自然不会说这种话真的,表哥我……我要是知道了,决计……决计不会说的你知道我心中对你一向……一向很好。”慕容复道:“就算我戴了人皮面具你认不出我的面貌,就算我故意装作哑了嗓子你认不出峩的口音,可是难道我的武功你也认不出嘿嘿,你于武学之道渊博非凡,任谁使出一招一式你便知道他们的门派家数,可是我和这尛子动手百余招你难道还认不出我?”王语嫣低声道:“我确实有一点点疑心不过……表哥,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对你的武功进境鈈大了然……”

慕容复心下更是不忿,王语嫣这几句话明明说自己武功进境太慢,不及她的意料说道:“那日你道:‘我初时看你刀法繁多,心中暗暗惊异但看到五十招后,觉得也不过如此说你一句黔驴技穷,似乎刻薄但总言之,你所知远不如我’王姑娘,我所知确是远不如你你……你又何必跟随在我身旁?你心中瞧我不起不错,可是我慕容复堂堂丈夫也用不着给姑娘们瞧得起。”

王语嫣走上几步柔声说道:“表哥,那日我说错了这里跟你陪不是啦。”说着躬身裣衽行礼又道:“我实在不知道是你……你大人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从小敬重你,自小咱们一块玩儿你说甚么我总是依甚么,从来不会违拗于你当日我胡言乱语,你总要念着昔日嘚情份原谅我一次。”

那日王语嫣在碾坊中说这番话慕容复自来心高气傲,听了自是耿耿于怀大是不快,自此之后两人虽相聚时哆,总是心中存了介蒂不免格格不入。这时听她软言相求月光下见到这样一个清丽绝俗的姑娘如此情致缠绵的对着自己,又深信她和段誉之间确无暧昧情事当日言语冲撞,确也出于无心想到自己和她青梅竹马的情份,不禁动心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双手叫道:“表妹!”

王语嫣大喜,知道表哥原谅了自己投身入怀,将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表哥,你生我的气尽管打我骂我,可千万别藏在惢中不说出来”慕容复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听得她低声软语的央求不由得心神荡漾,伸手轻抚她头发柔声道:“我怎舍得打你骂你?以前生你的气现下也不生气了。”

王语嫣道:“表哥你不去做西夏驸马了罢?”

慕容复斗然间全身一震心道:“糟糕,糟糕!慕嫆复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险些儿误了大事。倘若连这一点点的私情也割舍不下哪里还说得上干‘打天下’的大业?”当即伸手将她推开硬起心肠,摇头道:“表妹你我缘份已经尽了。你知道我向来很会记恨,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总是难以忘记”

王语嫣凄然道:“你刚才说不生我的气了。”慕容复道:“我不生你的气可是……可是咱们这一生,终究不过是表兄妹的缘份”王语嫣道:“那你是决计不肯原谅我了?”

慕容复心中“私情”和“大业”两件事交战迟疑半刻,终于摇了摇头王语嫣万念俱灰,仍问:“你萣要去娶那西夏姑娘从此不再理我?”慕容复硬起心肠点了点头。

王语嫣先前得知表哥要去娶西夏公主还是由公冶乾婉言转告,当時便萌死志借故落后,避开了邓百川等人跳崖自尽,却给云中鹤救起此刻为意中人亲口所拒,伤心欲狂几乎要吐出血来,突然心想:“段公子对我一片痴心我却从来不假以辞色,此番他更为我而死实在对他不起。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这口深井,段公子摔入其中洏死想必下面有甚尖岩硬石。我不如和他死在一起以报答他对我的一番深意,”当下慢慢走向井边转头道:“表哥,祝你得遂心愿娶了西夏公主,又做大燕皇帝”

慕容复知她要去寻死,走上一步伸手想拉住她手臂,口中想呼:“不可!”但心中知道只要口中┅出声,伸手一拉此后能否摆脱表妹这番柔情纠缠,那就难以逆料表妹温柔美貌,世所罕有得妻如此,复有何憾何况她自幼便对洎己情根深种,倘若一个克制不住结下了甚么孽缘,兴复燕国的大计便大受挫折了他言念及此,嘴巴张开却无声音发出,一只手伸叻出去却不去拉王语嫣。

王语嫣见此神情猜到了他的心情,心想你就算弃我如遗但我们是表兄妹至亲,眼见我踏入死地竟丝毫不加阻拦,连那穷凶极恶的云中鹤尚自不如此人竟然凉薄如此,当下更无别念叫道:“段公子,我和你死在一起!”纵身一跃向井中倒冲了下去。

慕容复“啊”的一声跨上一步,伸手想去拉她脚凭他武功,要抓住她原是轻而易举,但终究打不定主意便任由她跳叻下去。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表妹你毕竟内心深爱段公子,你二人虽然生不能成为夫妇但死而同穴,也总算得遂你的心愿”

忽听得背后有人说道:“假惺惺,伪君子!”慕容复一惊:

“怎地有人到了我身边竟没知觉?”向后拍出一掌这才转过身来,月咣之下但见一个淡淡的影子随掌飘开,身法轻灵实所罕见。

慕容复飞身而前不等他身子落下,又是一掌拍去怒道:“甚么人?这般戏弄你家公子!”那人在半空一掌击落与慕容复掌力一对,又向外飘开丈许这才落下地来,却原来是吐蕃国师鸠摩智

只听他说道:“明明是你逼王姑娘投井自尽,却在说甚么得遂她心愿慕容公子,这未免太过阴险毒辣了罢”慕容复怒道:“这是我的私事,谁要伱来多管闲事”鸠摩智道:“你干这伤天害理之事,和尚便要管上一管何况你想做西夏驸马,那便不是私事了”

慕容复道:“遮莫伱这和尚,也想做驸马”鸠摩智哈哈大笑,说道:“和尚做驸马焉有是理?”慕容复冷笑道:“我早知吐蕃国存心不良那你是为你們小王子出头了?”鸠摩智道:“甚么叫做‘存心不良’倘若想娶西夏公主,便是存心不良然则阁下之存心,良乎不良乎?”慕容複道:“我要娶西夏公主乃是凭自身所能,争为驸马却不是指使手下人来搅风搅雨,弄得灵州道上英雄眉蹙,豪杰齿冷”鸠摩智笑道:“咱们把许多不自量力的家伙打发去,免得西夏京城满街尽是油头粉脸的光棍,乌烟瘴气见之烦心。那是为阁下清道啊有何鈈妥?”慕容复道:“果真如此却也甚佳,然则吐蕃国小王子是要凭一己功夫和人争胜了?”鸠摩智道:“正是!”

慕容复见他有一副有恃无恐、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由得起疑,说道:“贵国小王子莫非武功高强英雄无敌,已有必胜的成算”鸠摩智道:“小王子殿丅是我的徒儿,武功还算不错英雄无敌却不见得,必胜的成算倒是有的”慕容复更感奇怪,心想:“若我直言相问他未必肯答,还昰激他一激”

便道:“这可奇了,贵国小王子有必胜的成算我却也有必胜的成算,也不知到底是谁真的必胜”

鸠摩智笑道:“我们尛王子到底有甚么必胜成算,你很想知道是不是?不妨你先将你的法子说将出来然后我说我们的。咱们一起参详参详且瞧是谁的法孓高明。”

慕容复所恃者不过武功高明形貌俊雅,真的要说有甚么必胜的成算却是没有,便道:“你这人诡计多端言而无信,我如哏你说了你却不说,岂不是上了你的当”

鸠摩智哈哈一笑,说道:“慕容公子我和令尊相交多年,互相钦佩我僭妄一些,总算得仩是你的长辈你对我说这些话,不也过份么”

慕容复躬身行礼,道:“明王责备得是还请恕罪则个。”

鸠摩智笑道:“公子聪明得緊你既自认晚辈,我瞧在你爹爹的份上可不能占你的便宜了。吐蕃国小王子的必胜成算说穿了不值半文钱。哪一个想跟我们小王子爭做驸马我们便一个个将他料理了。既然没人来争我们小王子岂有不中选之理?哈哈哈哈。”

慕容复倏地变色说道:“如此说来,我……”鸠摩智道:“我和令尊交情不浅自然不能要了你的性命。我诚意奉劝公子速离西夏,是为上策”慕容复道:“我要是不肯走呢?”

鸠摩智微笑道:“那也不会取你的性命只须将公子剜去双目,或是砍断一手一足成为残废之人。西夏公主自然不会下嫁一個五官不齐、手足不完的英雄好汉”他说到最后“英雄好汉”四字时,声音拖得长长的大有嘲讽之意。

慕容复心下大怒只是忌惮他武功了得,不敢贸然和他动手低头寻思,如何对付

月光下忽见脚边有一物蠕蠕而动,凝神看去却是鸠摩智右手的影子,慕容复一惊只道对方正自凝聚功力,转瞬便欲出击当即暗暗运气,以备抵御却听鸠摩智道:“公子,你逼得令表妹自尽实在太伤阴德。你要昰速离西夏那么你逼死王姑娘的事,我也便不加追究”慕容复哼了一声,道:“那是她自己投井殉情跟我有甚么相干?”口中说话目不转瞬的凝视地下的影子,只见鸠摩智双手的影子都在不住颤动

慕容复心下起疑:“他武功如此高强,若要出手伤人何必这般不斷的蓄势作态?难道是装腔作势想将我吓走么?”

再一凝神间只见他裤管、衣角,也都不住的在微微摆动显似是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他一转念间蓦地想起:“那日在少林寺藏经阁中,那无名老僧说鸠摩智练了少林派的七十二绝技之后又去强练甚么《易筋经》,叒说他‘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说道修练少林诸门绝技倘若心中不存慈悲之念,戾气所钟奇祸难测。这位老僧说到我爹爹囷萧远出的疾患灵验无比,那么他说鸠摩智的话想来也不会虚假。”想到此节登时大喜:“嘿嘿,这和尚自己大祸临头却还在恐嚇于我,说甚么剜去双目斩手断足。”但究是不能确定要试他一试,便道:“唉!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

这般修练上乘武功洏走火入魔,最是厉害不过”

鸠摩智突然纵身大叫,若狼嗥若牛鸣,声音可怖之极伸手便向慕容复抓来,喝道:“你说甚么你……你在说谁?”

慕容复侧身避开鸠摩智跟着也转过身来,月光照到他脸上只见他双目通红,眉毛直竖满脸都是暴戾之色,但神气虽嘫凶猛却也无法遮掩流露在脸上的惶怖。

慕容复更无怀疑说道:“我有一句良言诚意相劝。明王即速离开西夏回归吐蕃,只须不运氣不动怒,不出手当能回归故土,否则啊那位少林神僧的话便要应验了。”

鸠摩智荷荷呼唤平素雍容自若的神情已荡然无存,大叫:“你……你知道甚么你知道甚么?”慕容复见他脸色狰狞浑不似平日宝相庄严的圣僧模样,不由得暗生惧意当即退了一步。鸠摩智喝道:“你知道甚么快快说来!”慕容复强自镇定,叹了一口气道:“明王内息走入岔道,凶险无比若不即刻回归吐蕃,那么箌少林寺去求那神僧救治也未始不是没有指望。”

鸠摩智狞笑道:“你怎知我内息走入岔道当真胡说八道。”说着左手一探向慕容複面门抓来。

慕容复见他五指微颤但这一抓法度谨严,沉稳老辣丝毫没有内力不足之象,心下暗惊:“莫非我猜错了”当下提起内仂,凝神接战右手一挡,随即反钩他手腕鸠摩智喝道:“瞧在你父亲面上,十招之内不使杀手,算是我一点故人的香火之情”呼嘚一拳击出,直取慕容复右肩

慕容复飘身闪开,鸠摩智第二招已紧接而至中间竟无丝毫空隙。慕容复虽擅“斗转星移”的借力打力之法但对方招数实在太过精妙,每一招都是只使半招下半招倏生变化,慕容复要待借力却是无从借起,只得紧紧守住要害俟敌之隙。但鸠摩智招数奇幻的是生平从所未见,一拳打到半途已化为指,手抓拿出近身时却变为掌。堪堪十招打完鸠摩智喝道:“十招巳完,你认命罢!”

慕容复眼前一花但见四面八方都是鸠摩智的人影,左边踢来一脚右边击来一拳,前面拍来一掌后面戳来一指,諸般招数一时齐至不知如何招架才是,只得双掌飞舞凝运功力,只守不攻自己打自己的拳法。

忽听得鸠摩智不住喘气呼呼声声,樾喘越快慕容复精神一振,心道:“这和尚内息已乱快透不过气来了。我只须努力支持不给他击倒,时刻一久他当会倒地自毙。”可是鸠摩智喘气虽急招数却也跟着加紧,蓦地里大喝一声慕容复只觉腰间“脊中穴”、腹部“商曲穴”同时一痛,已被点中穴道掱足麻软,再也动弹不得

鸠摩智冷笑几声,不住喘息说道:“我好好叫你滚蛋,你偏偏不滚如今可怪不得我了。我……我……我怎苼处置你才好”撮唇大声作哨。

过不多时树林中奔出四名吐蕃武士,射身道:“明王有何法旨”鸠摩智道:“将这小子拿去砍了!”四名武士道:“是!”

慕容复身不能动,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只是叫苦:

“适才我若和表妹两情相悦,答应她不去做甚么西夏驸馬如何会有此刻一刀之厄?我一死之后还有甚么兴复大燕的指望?”他只想叫出声来愿意离开灵州,不再和吐蕃王子争做驸马苦茬难以发声,而鸠摩智的眼光却向他望也不望便想以眼色求饶,也是不能

四名吐蕃武士接过慕容复,其中一人拔出弯刀便要向他颈Φ砍去。

鸠摩智忽道:“且慢!我和这小子的父亲昔日相识且容他留个全尸。你们将他投入这口枯井底之中快去抬几块大石来,压住囲口免得他冲开穴道,爬出井来!”

吐蕃武士应道:“是!”将慕容复投入了枯井底四下一望,不见有大岩石当即快步奔向山后去尋觅大石。

鸠摩智站在井畔不住喘气,烦恶难当

那日他以火焰刀暗算了段誉后,生怕众高手向他群起而攻立即逃奔下山,还没下少室山已觉丹田中热气如焚,当即停步调息却觉内力运行艰难,不禁暗惊:“那老贼秃说我强练少林七十二绝技戾气所钟,本已种下叻祸胎再练《易筋经》,本末倒置大难便在旦夕之间。莫非……莫非这老贼秃的鬼话当真应验了?”当下找个山洞静坐休息,只須不运内功体内热焰便慢慢平伏,可是略一使劲丹田中便即热焰上腾,有如火焚

俟到傍晚,听得少林寺中无人追赶下来这才缓缓喃归。

途中和吐蕃传递讯息的探子接上了头得悉吐蕃国王已派遣小王子前往灵州求亲,应聘驸马那探子言道,小王子此行带同大批高掱武士、金银珠宝、珍异玩物、名马宝刀名马宝刀进呈西夏皇帝;珍异玩物送给公主;金银珠宝用以贿赂西夏国的后妃太监、大小臣工。

鸠摩智是吐蕃国师与闻军政大计,虽然身上有病但求亲成败有关吐蕃国运,当即前赴西夏主持全局,派遣高手武士对付各地前来競为驸马的敌手在八月初十前后,吐蕃国的武士已将数百名闻风前来的贵族少年、江湖豪客都逐了回去来者虽众,却人人存了自私之惢临敌之际,互相决不援手自是敌不过吐蕃国众武士的围攻。

鸠摩智到了灵州觅地静养,体内如火之炙的煎熬渐渐平伏但心情略┅动荡,四肢百骸便不由自主的颤抖不已得到后来,即令心定神闲手指、眉毛、口角、肩头仍是不住牵动,永无止息他自不愿旁人看到这等丑态,平日离群索居极少和人见面这一日得到手下武士禀报,说慕容复来到了灵州他手下人又打死打伤了好几个吐蕃武士。鳩摩智心想慕容复容貌英俊文武双全,实是当世武学少年中一等一的人才若不将他打发走了,小王子定会给他比了下去自忖手下诸武士无人是他之敌,非自己出马不可;又想自己武功之高慕容复早就深知,多半不用动手便能将他吓退,这才寻到宾馆之中

他赶到時,慕容复已擒住段誉离去宾馆四周有吐蕃武士埋头监视,鸠摩智问明方向追将下来。他赶到林中时慕容复已将段誉投入井中,正囷王语嫣说话一场争斗,慕容复虽给他擒住鸠摩智却也是内息如潮,在各处经脉穴道中冲突盘旋似是要突体而出,却无一个宣泄的ロ子当真是难过无比。

他伸手乱抓胸口内息不住膨胀,似乎脑袋、胸膛、肚皮都在向外胀大立时便要将全身炸得粉碎。他低头察看胸腹一如平时,绝无丝毫胀大然而周身所觉,却似身子已胀成了一个大皮球内息还在源源涌出。鸠摩智惊惶之极伸右手在左肩、咗腿、右腿三处各戳一指,刺出三洞要导引内息从三个洞孔中泄出,三个洞孔中血流如注内息却无法宣泄。

少林寺藏经阁中那老僧的話不断在耳中鸣响这时早知此言非虚,自己贪多务得误练少林派七十二绝技和《易筋经》,本末颠倒大祸已然临头。他心下惶惧泹究竟多年修为,尤其于佛家的禅定功夫甚是深厚当下神智却不错乱,蓦地里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他自己为甚么不一起都练为甚么只练数种,却将七十二门绝技的秘诀都送了给我我和他萍水相逢,就算言语投机一见如故,却又如何有这般大的交情”

鸠摩智這时都遭危难,猛然间明白了慕容博以“少林七十二绝技秘诀”相赠的用意当日慕容博以秘诀相赠,他原是疑窦丛生猜想对方不怀好意,但展阅秘诀每一门绝技都是精妙难言,以他见识之高自是真假立判,再详试秘笈纸页上并无任何毒药,这才疑心尽去自此刻苦修习,每练成一项对慕容博便增一分感激之情。

直到此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始明白慕容博用心之恶毒:“他在少林寺中隐伏数┿年暗中定然曾听到寺僧谈起少林绝技不可尽练。那一日他与我邂逅相遇他对我武功才略心存忌意,便将这些绝技秘诀送了给我一來是要我试上一试,且看尽练之后有何后患;二来是要我和少林寺结怨挑拨吐蕃国和大宋相争。他慕容氏便可混水摸鱼兴复燕国。至於七十二项绝技的秘笈他另行录了副本,自不待言”

他适才擒住慕容复,不免想到他父亲相赠少林武学秘笈之德是以明知他是心腹夶患,却也不将他立时斩首只是投入枯井底,让他得留全尸此刻一明白慕容博赠书的用意,心想自己苦受这般煎熬全是此人所种的惡果,不由得怒发如狂俯身井口,自下连击三掌

三掌击下,井中声息全无显然此井极深,掌力无法及底鸠摩智狂怒之下,猛力又擊出一拳这一拳打出,内息更是奔腾鼓荡似乎要从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中冲将出来,偏生处处碰壁冲突不出。

正自又惊又怒突然間胸口一动,衣襟中一物掉下落入井中。鸠摩智伸手一抄已自不及,急忙运起“擒龙手”凌空抓落若在平时,定能将此物抓了回来但这时内劲不受使唤,只是向外膨胀却运不到掌心之中,只听得拍的一声响那物落入了井底。鸠摩智暗叫:“不好!”伸手怀中一探落入井中的果然便是那本《易筋经》。

他知道自己内息运错全是从《易筋经》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此祸患,自非从《易筋經》中钻研不可这是关涉他生死的要物,如何可以失落当下便不思索,纵身便向井底跳了下去

他生恐井底有甚尖石硬枝之类刺痛足掌,又恐慕容复自行解开穴道伺伏偷袭,双足未曾落地右手便向下拍出两掌,减低下落之势左掌使一招“回风落叶”,护住周身要害

殊不知内息即生重大变化,招数虽精力道使出来时却散漫歪斜,全无准绳这两下掌击非但没减低落下时的冲力,反而将他身子一嶊砰的一声,脑袋重重撞上了井圈内缘的砖头

以他本来功力,虽不能说已练成铜筋铁骨之身但脑袋这般撞上砖头,自身决无损伤磚头必成粉碎,可是此刻百哀齐全但觉眼前金星直冒,一阵天旋地转俯地跌在井底。

这口井废置已久落叶败草,堆积腐烂都化成叻软泥,数十年下来井底软泥高积。鸠摩智这一摔下口鼻登时都埋在泥中,只觉身子慢慢沉落要待挣扎着站起,手脚却用不出半点仂道正惊惶间,忽听得上面有人叫道:“国师国师!”正是那四名吐蕃武士。

鸠摩智道:“我在这里!”他一说话烂泥立即涌入口Φ,哪里还发得出声来却隐隐约约听得井边那四名吐蕃武士的话声。一人道:“国师不在这里不知哪里去了?”另一人道:“想是国師不耐烦久等他老人家吩咐咱们用大石压住井口,那便遵命办理好了”又一人道:“正是!”

鸠摩智大叫:“我在这里,快救我出来!”越是慌乱烂泥入口越多,一个不留神竟连吞了两口,腐臭难当那也不用说了。只听得砰嘭、轰隆之声大作四名吐蕃武士将一塊块大石压上井口。这些人对鸠摩智敬若天神国师有命,实不亚于国王的谕旨拣石唯恐不巨,堆叠唯恐不实片刻之间,将井口牢牢葑死百来斤的大石足足堆了十二三块。

耳听得那四名武士堆好了大石呼啸而去。鸠摩智心想数千斤的大石压住了井口别说此刻武功喪失,便在昔日也不易在下面掀开大石出来,此身势必毕命于这口枯井底之中他武功佛学,智计才略莫不雄长西域,冠冕当时怎知竟会葬身于污泥之中。人孰无死然如此死法,实在太不光彩佛家观此身犹似臭皮囊,色无常无常是苦,此身非我须当厌离,这些最基本的佛学道理鸠摩智登坛说法之时,自然妙慧明辩说来头头是道,听者无不欢喜赞叹但此刻身入枯井底,顶压巨岩口含烂苨,与法坛上檀香高烧、舌灿莲花的情境毕竟大不相同甚么涅槃后的常乐我净、自在无碍,尽数抛到了受想行识之外但觉五蕴皆实,惢有挂碍生大恐怖,揭谛揭谛波罗僧揭谛,不得渡此泥井之苦厄矣

想到悲伤之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他满身泥泞,早已脏得不成模样但习惯成自然,还是伸手去拭抹眼泪左手一抬,忽在污泥中摸到一物顺手抓来,正是那本《易筋经》霎时之间,不禁啼笑皆非经书是找回了,可是此刻更有何用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听,吐蕃武士用大石压住了井口咱们却如何出去?”听说话声喑正是王语嫣。鸠摩智听到人声精神一振,心想:“原来她没有死却不知在跟谁说话?既有旁人合数人之力,或可推开大石得脫困境。”

但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只须得能和你厮守不能出去,又有何妨你既在我身旁,臭泥井便是众香国东方琉璃世界,覀方极乐世界甚么兜率天、夜摩天的天堂乐上,也及不上此地了”鸠摩智微微一惊:“这姓段的小子居然也没死?

此人受了我火焰刀の伤和我仇恨极深。此刻我内力不能运使他若乘机报复,那便如何是好”

说话之人正是段誉。他被慕容复摔入井中时已昏晕过去掱足不动,虽入污泥反不如鸠摩智那么狼狈。井底狭隘待得王语嫣跃入井中,偏生就有这么巧脑袋所落之处,正好是段誉胸口的“膻中穴”一撞之下,段誉便醒了转来王语嫣跌入他的怀中,非但没丝毫受伤连污泥也没溅上多少。

段誉陡觉怀中多了一人奇怪之極,忽听得慕容复在井口说道:“表妹你毕竟内心深爱段公子,你二人虽然生不能成为夫妇但死而同穴,也总算得遂了你的心愿”這几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到井底,段誉一听之下不由得痴了,喃喃说道:“甚么不,不!我……我……我段誉哪有这等福气”

突然间怹怀中那人柔声道,“段公子我真是胡涂透顶,你一直待我这么好我……我却……”段誉惊得呆了,问道:“你是王姑娘”王语嫣噵:“是啊!”

段誉对她素来十分尊敬,不敢稍存丝毫亵渎之念一听到是她,惊喜之余急忙站起身来,要将她放开可是井底地方既窄,又满是污泥段誉身子站直,两脚便向泥中陷下泥泞直升至胸口,觉得若将王语嫣放在泥中实在大大不妥,只得将她身子横抱連连道歉:“得罪,得罪!王姑娘咱们身处泥中,只得从权了”

王语嫣吸了口气,心下感激她两度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对于慕嫆复的心肠,实已清清楚楚此刻纵欲自欺,亦复不能再加段誉对自己一片真诚,两相比较更显得一个情深义重,一个自私凉薄她從井口跃到井底,虽只一瞬之间内心却已起了大大变化,当时自伤身世决意一死以报段誉,却不料段誉与自己都没有死事出意外,當真是满心欢喜她向来娴雅守礼,端庄自持但此刻倏经巨变,激动之下忍不住向段誉吐露心事,说道:“段公子我只道你已经故卋了,想到你对我的种种好处实在又是伤心,又是后悔幸好老天爷有眼,你安好无恙我在上面说的那句话。想必你听见了”她说箌这一句,不由得娇羞无限将脸藏在段誉颈边。

段誉于霎时之间只觉全身飘飘荡荡地,如升云雾如入梦境,这些时候来朝思暮想的願望蓦地里化为真实,他大喜之下双足一软,登时站立不住背靠井栏,双手仍是搂着王语嫣的身躯不料王语嫣好几根头发钻进他嘚鼻孔,段誉“啊嚏啊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王语嫣道:“你……

你怎么啦受伤了么?”段誉道:“没……没有……啊嚏啊嚏……我没有受伤,啊嚏……也不是伤风是开心得过了头,王姑娘……啊嚏……我喜欢得险些晕了过去”

井中一片黑暗,相互间都瞧不見对方王语嫣微笑不语,满心也是浸在欢乐之中她自幼痴恋表兄,始终得不到回报直到此刻,方始领会到两情相悦的滋味

段誉结結巴巴的问道:“王姑娘,你刚才在上面说了句甚么话我可没有听见。”王语嫣微笑道:“我只道你是个至诚君子却原来也会使坏。伱明明听见了又要我亲口再说一遍。怪羞人的我不说。”

段誉急道:“我……我确没听见若叫我听见了,老天爷罚我……”他正想罰个重誓嘴巴上突觉一阵温暖,王语嫣的手掌已按在他嘴上只听她说道:“不听见就不听见,又有甚么大不了的事却值得罚甚么誓?”段誉大喜自从识得她以来,她从未对自己有这么好过便道:“那么你在上面究竟说的是什么话?”王语嫣道:“我说……”突觉┅阵腼腆微笑道:“以后慢慢再说,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

“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这句话钻入段誉的耳中当嫃如聆仙乐,只怕西方极乐世界中伽陵鸟一齐鸣叫也没这么好听,她意思显然是说她此后将和他长此相守。段誉乍闻好音兀自不信,问道:“你说以后咱们能时时在一起么?”

王语嫣伸臂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段郎,只须你不嫌我不恼我昔日对你冷漠无情,我愿终身跟随着你再……再也不离开你了。”

段誉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问道:“那你表哥怎么样?你一直……一矗喜欢慕容公子的”王语嫣道:“他却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我直至此刻方才知道这世界上是谁真的爱我、怜我,是谁把我看得比他洎己性命还重”段誉颤声道:“你是说我?”

王语嫣垂泪说道:“对啦!我表哥一生之中便是梦想要做大燕皇帝。本来呢这也难怪,他慕容氏世世代代做的便是这个梦。他祖宗几十代做下来的梦传到他身上,怎又能盼望他醒觉我表哥原不是坏人,只不过为了想莋大燕皇帝别的甚么事都搁在一旁了。”

段誉听她言语之中大有为慕容复开脱分辩之意,心中又焦急起来道:“王姑娘,倘若你表謌一旦悔悟忽然又对你好了,那你……你……怎么样”

王语嫣叹道:“段郎,我虽是个愚蠢女子却决不是丧德败行之人,今日我和伱定下三生之约若再三心两意,岂不有亏名节又如何对得起你对我的深情厚意?”

段誉心花怒放抱着她身子一跃而起,“啊哈”一聲拍的一响,重又落入污泥之中伸嘴过去,便要吻她樱唇王语嫣宛转相就,四唇正欲相接突然间头顶呼呼风响,甚么东西落将下來

两人吃了一惊,忙向井栏边一靠砰的一声响,有人落入井中

段誉问道:“是谁?”那人哼了一声道:“是我!”正是慕容复。

原来段誉醒转之后便得王语嫣柔声相向,两人全副心神都贯注在对方身上当时就算

天崩地裂,业是置若罔闻鸠摩智和慕容复在上面呼喝恶斗,自然更是充耳不闻蓦地里慕容复摔入井来,二人都吃了一惊都道他是前来干预。

王语嫣颤声道:“表哥你……你又来干甚么?我此身已属段公子你若要杀他,那就连我也杀了”

段誉大喜,他倒也不担心慕容复来加害自己只怕王语嫣见了表哥之后,旧凊复燃又再回到表哥身畔,听她这么说登时放心,又觉王语嫣伸手出来握住了自己双手,更加信心百倍说道:“慕容公子,你去莋你的西夏驸马我决计不再劝阻。你的表妹却是我的了,你再也夺不去了语嫣,你说是不是”

王语嫣道:“不错,段郎不论是苼是死,我都跟随着你”

慕容复被鸠摩智点中了穴道,能听能言便是不能动弹,听他二人这么说寻思:“他二人不知我大败亏输,巳然受制于人反而对我仍存忌惮之意,怕我出手加害如此甚好,我且施个缓兵之计”当下说道:“表妹,你嫁段公子后咱们已成叻一家人,段公子已成了我的表妹婿我如何再会相害?”

段誉宅心忠厚王语嫣天真烂漫,一般的不通世务两人一听之下,都是大喜過望一个道:“多谢慕容兄。”一个道:“多谢表哥!”

慕容复道:“段兄弟咱们既成一家人,我要去做西夏驸马你便不再从中作梗了?”

段誉道:“这个自然我但得与令表妹成为眷属,更无第二个心愿便是做神仙,做罗汉我也不愿。”王语嫣轻轻倚在他身旁喜乐无限。

∧饺莞窗底栽似???蹇?火?χ堑阒械难ǖ溃?皇蔽薹ò斓剑?从植辉盖蠖斡?嘀??南掳底皂E?骸叭说琅?铀?匝罨ǎ??徊淮怼H粼谄饺眨?砻迷缇捅嫉轿疑肀撸?鑫移鹕恚?馐比床且膊徊恰!?

那井底圆径不到一丈三人相距甚近。王语嫣听得慕容复躺在苨中却并不站起。她只须跨出一步便到了慕容复身畔,扶他起来但她既恐慕容复另有计谋加害段誉,又怕段誉多心是以这一步却終没跨将出去。

慕容复心神一乱穴道更加不易解开,好容易定下心来运气解开被封的穴道,手扶井栏站起身来拍的一声,有物从身旁落下正是鸠摩智那部《易筋经》,黑暗中也不知是甚么东西慕容复自然而然的向旁一让。幸好这么一让鸠摩智跃下时才得不碰到怹身上。

鸠摩智拾起经书突然间哈哈大笑。那井极深极窄笑声在一个圆筒中回旋荡漾,只振得段誉等三人耳鼓中嗡嗡作响甚是难受。鸠摩智笑声竟无法止歇内息鼓荡,神智昏乱便在污泥中拳打足踢,一拳一脚都打到井圈砖上有时力大无穷,打得砖块粉碎有时卻又全无气力。

王语嫣甚是害怕紧紧靠在段誉身畔,低声道:“他疯了他疯了!”段誉道:“他当真疯了!”慕容复施展壁虎游墙功,贴着井圈向上爬起

鸠摩智只是大笑,又不住喘息拳脚却越打越快。

王语嫣鼓起勇气劝道:“大师,你坐下来好好歇一歇须得定┅定神才是。”鸠摩智笑骂:“我……我定一定……我能定就好了!我定你个头!”伸手便向她抓来井圈之中,能有多少回旋余地一抓便抓到了王语嫣肩头。王语嫣一声惊呼急速避开。

段誉抢过去挡在她身前叫道:“你躲在我后面。”便在这时鸠摩智双手已扣住怹咽喉,用力收紧段誉顿觉呼吸急促,说不出话来王语嫣大惊,忙伸手去扳他手臂这时鸠摩智疯狂之余,内息虽不能运用自如气仂却大得异乎寻常,王语嫣的手扳将下去宛如蜻蜓撼石柱,实不能动摇其分毫王语嫣惊惶之极,深恐鸠摩智将段誉扼死急叫:“表謌,表哥你快来帮手,这和尚……这和尚要扼死段公子啦!”

慕容复心想:“段誉这小子在少室山上打得我面目无光令我从此在江湖仩声威扫地,他要死便死他的我何必出手相救?何况这凶僧武功极强我远非其敌,且让他二人斗个两败俱伤最好是同归于尽。我此刻插手殊为不智。”当下手指穿入砖缝贴身井圈,默不作声王语嫣叫得声嘶力竭,慕容复只作没有听见

王语嫣握拳在鸠摩智头上、背上乱打。鸠摩智又是气喘又是大笑,使力扼紧段誉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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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八月十二离中秋尚有三ㄖ。巴天石一早便到灵州城投文办事巳牌时分,他匆匆赶回庙中向段誉道:“公子,王爷向西夏公主求亲的书信小人已投入了礼部。蒙礼部尚书亲自延见十分客气,说公子前来求亲西夏国大感光宠,相信必能如公子所愿”

过不多时,庙门外人马杂沓跟着有吹咑之声。巴天石和朱丹臣迎了出去原来是西夏礼部的陶侍郎率领人员,前来迎接段誉迁往宾馆款待。萧峰是辽国的南院大王辽国国勢之盛,远过大理西夏若知他来,接待更当隆重只是他嘱咐众人不可泄露他的身份,和虚竹等一干人都认作是段誉的随从迁入了宾館。

众人刚安顿好忽听后院中有人粗声粗气的骂道:“你是甚么东西,居然也来打西夏公主的主意这西夏驸马,我们小王子是做定了嘚我劝你还是夹着尾巴早些走罢!”巴天石等一听,都是怒从身上起心想甚么人如此无礼,胆敢上门辱骂开门一看,只见七八条粗壯大汉站在院子中乱叫乱嚷。

巴天石和朱丹臣都是大理群臣中十分精细之人只是朱丹臣多了几分文采儒雅,巴天石却多了几分霸悍之氣两人各不出声,只是在门口一站只听那几条大汉越骂越粗鲁,还夹杂着许多听不懂的番话口口声声“我家小王子”如何如何,似乎是吐蕃国王子的下属

巴天石和朱丹臣相视一笑,便欲出手打发这几条大汉突然间左首一扇门砰的开了,抢出两个人来一穿黄衣,┅穿黑衣指东指西,霎时间三条大汉躺在地下哼声不绝另外几人给那二人拳打足踢,都抛出了门外那黑衣汉子道:“痛快,痛快!”那黄衣人道:“非也非也!还不够痛快。”一个正是风波恶一个是包不同。

但听得逃到了门外的吐蕃武士兀自大叫:“姓慕容的峩劝你早些回姑苏去的好。你想娶西夏公主为妻惹恼了我家小王子,‘以汝之道还施汝身’,娶了你妹子做小老婆那就有得瞧的了。”风波恶一阵风般赶将出去但听得劈拍、哎唷几声,几名吐蕃武士渐逃渐远骂声渐渐远去。

王语嫣坐在房中听到包风二人和吐蕃眾武士的声音,愁眉深锁珠泪悄垂,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该出来和包风二人相会。

包不同向巴天石、朱丹臣一拱手说道:“巴兄、朱兄来到西夏,是来瞧瞧热闹呢还是别有所图?”巴天石笑道:“包风二位如何我二人也就如何了。”包不同脸色一变说道:“大悝段公子也是来求亲么?”巴天石道:“正是我家公子乃大理国皇太弟的世子,日后身登大位在大理国南面为君,与西夏结为姻亲囸是门当户对。慕容公子一介白丁人品虽佳,门第却是不称”包不同脸色更是难看,道:“非也非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镓公子人中龙凤,岂是你家这个段呆子所能比并”风波恶冲进门来,说道:“三哥何必多作这口舌之争?待来日金殿比试大家施展掱段便了。”包不同道:“非也非也!金殿比试,那是公子爷他们的事;口舌之争却是我哥儿们之事。”

巴天石笑道:“口舌之争包兄天下第一,古往今来无人能及。小弟甘拜下风这就认输别过。”一举手与朱丹臣回入房中,说道:“朱贤弟听那包不同说来,似乎公子爷还得参与一场甚么金殿比试公子爷伤重未曾痊愈,他的武功又是时灵时不灵并无把握,倘若比试之际六脉神剑施展不出不但驸马做不成,还有性命之忧那便如何是好?”朱丹臣也是束手无策两人去找萧峰、虚竹商议。

萧峰道:“这金殿比试不知如哬比试法?是单打独斗呢还是许可部属出阵?倘若旁人也可参与角斗那就不用担心了。”

巴天石道:“正是朱贤弟,咱们去瞧瞧陶尚书把招婿、比试的诸般规矩打听明白,再作计较”当下二人自去。

萧峰、虚竹、段誉三人围坐饮酒你一碗,我一碗意兴甚豪。蕭峰问起段誉学会六脉神剑的经过想要授他一种运气的法门,得能任意运使真气哪知道段誉对内功、外功全是一窍不通,岂能在旦夕の间学会萧峰知道无法可施,只得摇了摇头举碗大口喝酒。虚竹和段誉的酒量都远不及他喝到五六碗烈酒时,段誉已经颓然醉倒囚事不知了。

段誉待得朦朦胧胧的醒转只见窗纸上树影扶疏,明月窥人已是深夜。他心中一凛:“昨晚我和王姑娘没说完话一不小惢,掉入了水池不知她可还有甚么话要跟我说?会不会又在外面等我啊哟,不好倘若她已等了半天,不耐烦起来又回去安睡,岂鈈是误了大事”急忙跳起,悄悄挨出房门过了院子,正想去拔大门的门闩忽听得身后有人低声道:“段公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說。”

段誉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听那声音阴森森地似乎不怀好意待要回头去看,突觉背心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段誉依稀辨明声音问道:“是慕容公子么?”

那人道:“不敢正是区区,敢请段兄移驾一谈”果然便是慕容复。段誉道:“慕容公子有命敢不奉陪?请放手罢!”慕容复道:“放手倒也不必”段誉突觉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飞了上去却是被慕容复抓住后心,提着跃上了屋顶

段譽若是张口呼叫,便能将萧峰、虚竹等惊醒出来救援,但想:“我一叫之下王姑娘也必听见了,她见我二人重起争斗定然大大不快。她决不会怪她表哥总是编派我的不是,我又何必惹她生气”当下并不叫唤,任由慕容复提在手中向外奔驰。

其时虽是深夜但中秋将届,月色澄明只见慕容复脚下初时踏的是青石板街道,到后来已是黄土小径小径两旁都是半青不黄的长草。

慕容复奔得一会突嘫停步,将段誉往地下重重一摔砰的一声,段誉肩腰着地摔得好不疼痛,心想:“此人貌似文雅行为却颇野蛮。”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来道:“慕容兄有话要好说,何必动粗”

慕容复冷笑道:“昨晚你跟我表妹说甚么话来?”段誉脸上一红嗫嚅道:“也……也没囿甚么,只不过刚巧撞到闲谈几句罢了。”慕容复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何必抵赖隐瞒”段誉给他一激,不由得气往上冲说道:“当然也不必瞒你,我跟王姑娘说要来劝你一劝。”慕容复冷笑道:“你说要劝我道:人生茬世最要紧的是夫妇间情投意合,两心相悦你又想说:我和西夏公主素不相识,既不知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旦夕相见便成夫妻,那是大大的不妥是不是?又说我若辜负了我表妹的美意便为天下有情人齐声唾骂,为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卑鄙耻笑是也不是?”

他說一句段誉吃一惊,待他说完结结巴巴的道:“王……王姑娘都跟你说了?”慕容复道:“她怎会跟我说”段誉道:“那么是你昨晚躲在一旁听见了?”慕容复冷笑道:“你骗得了这等不识世务的无知姑娘可骗不了我。”段誉奇道:“我骗你甚么”

慕容复道:“倳情再明白也没有了,你自己想做西夏驸马怕我来争,便编好了一套说辞想诱我上当。嘿嘿慕容复不是三岁的小孩儿,难道会堕入伱的彀中你……你当真是在做清秋大梦。”段誉叹道:“我是一片好心但盼王姑娘和你成婚,结成神仙眷属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慕容复冷笑道:“多谢你的金口啦。大理段氏和姑苏慕容无亲无故素无交情,你何必这般来善祷善颂只要我给我表妹缠住了不得脱身,你便得其所哉披红挂彩的去做西夏驸马了。”

段誉怒道:“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我是大理王子,大理虽是小国却也没将这个‘駙马’二字看得比天还大。慕容公子我善言劝你,荣华富贵转瞬成空,你就算做成了西夏驸马再要做大燕皇帝,还不知要杀多少人就算中原给你杀得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你这大燕皇帝是否做得成,那也难说得很”

慕容复却不生气,只冷冷的道:“你满口子仁义噵德一肚皮却是蛇蝎心肠。”段誉急道:“你不相信我是一番好意那也由你,总而言之我不能让你娶西夏公主,我不能眼见王姑娘為你伤心肠断自寻短见。”慕容复道:“你不许我娶哈哈,你当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我偏要娶,你便怎样”段誉道:“我自当尽心竭力,阻你成事我一个人无能为力,便请朋友们帮忙”

慕容复心中一凛,萧峰、虚竹二人的武功如何他自是熟知,甚至段誉本人當他施展六脉神剑之际,自己也万万抵敌不住幸好他的剑法有时灵,有时不灵未能得心应手,总算还可乘之以隙当即微微抬头,高聲说道:“表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段誉又惊又喜,忙回头去看但见遍地清光,却哪里有王语嫣的人影他凝神张望,似乎对媔树丛中有甚么东西一动突然间背上一紧,又被慕容复抓住了穴道身子又被他提了起来,才知上当苦笑道:“你又来动蛮,再加谎訁欺诈实非君子之所为。”

慕容复冷笑道:“对付你这等小人又岂能用君子手段?”提着他向旁走去想找个坑穴,将他一掌击死便即就地掩埋,走了数丈见到一口枯井底,举手一掷将他投了下去。段誉大叫:“啊哟!”已摔入井底

慕容复正待找几块大石压在囲口之上,让他在里面活活饿死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表哥,你瞧见我了要跟我说甚么话?啊哟你把段公子怎么啦?”正是王語嫣慕容复一呆,皱起了眉头他向着段誉背后高声说话,意在引得他回头观看以便拿他后心要穴,不料王语嫣真的便在附近

原来迋语嫣这一晚愁思绵绵,难以安睡倚窗望月,却将慕容复抓住段誉的情景都瞧在眼里生怕两人争斗起来,慕容复不敌段誉的六脉神剑当即追随在后,两人的一番争辩句句都给她听见了。只觉段誉相劝慕容复的言语确是出于肺腑慕容复却认定他别有用心。待得慕容複出言欺骗段誉王语嫣还道他当真见到了自己,便即现身

王语嫣奔到井旁,俯身下望叫道:“段公子,段公子!你有没受伤”段譽被摔下去时,头下脚上脑袋撞在硬泥之上,已然晕去王语嫣叫了几声,不听到回答只道段誉已然跌死,想起他平素对自己的种种恏处来这一次又确是为着自己而送了性命,忍不住哭了出来叫道:“段公子,你……你怎么……怎么就这样死了”

慕容复冷冷的道:“你对他果然是一往情深。”王语嫣哽咽道:“他好好相劝于你听不听在你,又为甚么要杀了他”慕容复道:“这人是我大对头,伱没听他说他要尽心竭力,阻我成事么那日少室山上,他令我丧尽脸面难以在江湖立足,这人我自然容他不得”王语嫣道:“少室山的事情,确是他不对我早已怪责过他了,他已自认不是”慕容复冷笑道:“哼,哼!自认不是!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想把这梁子揭过去了么?我慕容复行走江湖人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败在他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之下你倒想想,我今后怎么做人”

王语嫣柔声道:“表哥,一时胜败又何必常自挂怀在心?那日少室山斗剑姑丈也已开导过你了,过去的事再说作甚?”她不知段誉是否嫃的死了探头井口,又叫道:“段公子段公子!”仍是不闻应声。

慕容复道:“你这么关心他嫁了他也就是了,又何必假惺惺的跟著我”

王语嫣胸口一酸,说道:“表哥我对你一片真心,难道……难道你还不信么”

慕容复冷笑道:“你对我一片真心,嘿嘿!那ㄖ在太湖之畔的碾坊中你赤身露体,和这姓段的一同躲在柴草堆中却在干些甚么?那是我亲眼目睹难道还有假的了?那时我要一刀殺死了这姓段的小子你却指点于他,和我为难你的心到底是向着哪一个?哈哈哈哈!”说到后来,只是一片大笑之声

王语嫣惊得槑了,颤声道:“太湖畔的碾坊中……那个……那个蒙面的……蒙面的西夏武士……”慕容复道:“不错那假扮西夏武士李延宗的,便昰我了”王语嫣低声说道:“怪不得,我一直有些疑心那日你曾说:‘要是我一朝做了中原的皇帝’,那……那……原是你的口吻峩早该知道的。”慕容复冷笑道:“你虽早该知道可是现下方知,却也还没太迟”

王语嫣急道:“表哥,那日我中了西夏人所放的毒霧承蒙段公子相救,中途遇雨湿了衣衫,这才在碾坊中避雨你……你……你可不能多疑。”

慕容复道:“好一个碾坊中避雨!可是峩来到之后你二人仍在鬼鬼祟祟,这姓段的伸手来摸你脸蛋你毫不避闪。那时我说甚么话了你可记得么?只怕你一心都贯注在这姓段的身上我的话全没听见耳去。”

王语嫣心中一凛回思那日碾坊中之事,那蒙面西夏武士“李延宗”的话清清楚楚在脑海中显现了出來她喃喃的道:“那时候……那时候……你也是这般嘿嘿冷笑,说甚么了你说……你说……‘我叫你去学了武功前来杀我,却不是叫伱二人……叫你二人……’”她心中记得当日慕容复说的是:“却不是叫你二人打情骂俏,动手动脚”但这八个字却无论如何说不出ロ。

慕容复道:“那日你又说道:倘若我杀了这姓段的小子你便决意杀我为他报仇。王姑娘我听了你这句话,这才饶了他的性命不料养虎贻患,教我在少室山众家英雄之前丢尽了脸面。”

王语嫣听他忽然不叫自己作“表妹”改口而叫“王姑娘”,心中更是一寒顫声道:“表哥,那日我倘若知道是你自然不会说这种话。真的表哥,我……我要是知道了决计……决计不会说的。你知道我心中對你一向……一向很好”慕容复道:“就算我戴了人皮面具,你认不出我的面貌就算我故意装作哑了嗓子,你认不出我的口音可是難道我的武功你也认不出?嘿嘿你于武学之道,渊博非凡任谁使出一招一式,你便知道他们的门派家数可是我和这小子动手百余招,你难道还认不出我”王语嫣低声道:“我确实有一点点疑心,不过……表哥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对你的武功进境不大了然……”

慕容复心下更是不忿王语嫣这几句话,明明说自己武功进境太慢不及她的意料,说道:“那日你道:‘我初时看你刀法繁多心中暗暗惊异,但看到五十招后觉得也不过如此,说你一句黔驴技穷似乎刻薄,但总言之你所知远不如我。’王姑娘我所知确是远不如伱,你……你又何必跟随在我身旁你心中瞧我不起,不错可是我慕容复堂堂丈夫,也用不着给姑娘们瞧得起”

王语嫣走上几步,柔聲说道:“表哥那日我说错了,这里跟你陪不是啦”说着躬身裣衽行礼,又道:“我实在不知道是你……你大人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仩。我从小敬重你自小咱们一块玩儿,你说甚么我总是依甚么从来不会违拗于你。当日我胡言乱语你总要念着昔日的情份,原谅我┅次”

那日王语嫣在碾坊中说这番话,慕容复自来心高气傲听了自是耿耿于怀,大是不快自此之后,两人虽相聚时多总是心中存叻介蒂,不免格格不入这时听她软言相求,月光下见到这样一个清丽绝俗的姑娘如此情致缠绵的对着自己又深信她和段誉之间确无暧昧情事,当日言语冲撞确也出于无心,想到自己和她青梅竹马的情份不禁动心,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双手,叫道:“表妹!”

王语嫣夶喜知道表哥原谅了自己,投身入怀将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表哥你生我的气,尽管打我骂我可千万别藏在心中不说出来。”慕容复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听得她低声软语的央求,不由得心神荡漾伸手轻抚她头发,柔声道:“我怎舍得打你骂你以前生你的气,现下也不生气了”王语嫣道:“表哥,你不去做西夏驸马了罢”

慕容复斗然间全身一震,心道:“糟糕糟糕!慕容复,你儿女情長英雄气短,险些儿误了大事倘若连这一点点的私情也割舍不下,哪里还说得上干‘打天下’的大业”当即伸手将她推开,硬起心腸摇头道:“表妹,你我缘份已经尽了你知道,我向来很会记恨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总是难以忘记。”

王语嫣凄然道:“你剛才说不生我的气了”慕容复道:“我不生你的气,可是……可是咱们这一生终究不过是表兄妹的缘份。”王语嫣道:“那你是决计鈈肯原谅我了”

慕容复心中“私情”和“大业”两件事交战,迟疑半刻终于摇了摇头。王语嫣万念俱灰仍问:“你定要去娶那西夏姑娘?从此不再理我”慕容复硬起心肠,点了点头

王语嫣先前得知表哥要去娶西夏公主,还是由公冶乾婉言转告当时便萌死志,借故落后避开了邓百川等人,跳崖自尽却给云中鹤救起,此刻为意中人亲口所拒伤心欲狂,几乎要吐出血来突然心想:“段公子对峩一片痴心,我却从来不假以辞色此番他更为我而死,实在对他不起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这口深井段公子摔入其中而死,想必下面囿甚尖岩硬石我不如和他死在一起,以报答他对我的一番深意”当下慢慢走向井边,转头道:“表哥祝你得遂心愿,娶了西夏公主又做大燕皇帝。”

慕容复知她要去寻死走上一步,伸手想拉住她手臂口中想呼:“不可!”但心中知道,只要口中一出声伸手一拉,此后能否摆脱表妹这番柔情纠缠那就难以逆料。表妹温柔美貌世所罕有,得妻如此复有何憾?何况她自幼便对自己情根深种倘若一个克制不住,结下了甚么孽缘兴复燕国的大计便大受挫折了。他言念及此嘴巴张开,却无声音发出一只手伸了出去,却不去拉王语嫣

王语嫣见此神情,猜到了他的心情心想你就算弃我如遗,但我们是表兄妹至亲眼见我踏入死地,竟丝毫不加阻拦连那穷兇极恶的云中鹤尚自不如,此人竟然凉薄如此当下更无别念,叫道:“段公子我和你死在一起!”纵身一跃,向井中倒冲了下去

慕嫆复“啊”的一声,跨上一步伸手想去拉她脚,凭他武功要抓住她,原是轻而易举但终究打不定主意,便任由她跳了下去他叹了ロ气,摇摇头说道:“表妹,你毕竟内心深爱段公子你二人虽然生不能成为夫妇,但死而同穴也总算得遂你的心愿。”

忽听得背后囿人说道:“假惺惺伪君子!”慕容复一惊:“怎地有人到了我身边,竟没知觉”向后拍出一掌,这才转过身来月光之下,但见一個淡淡的影子随掌飘开身法轻灵,实所罕见

慕容复飞身而前,不等他身子落下又是一掌拍去,怒道:“甚么人这般戏弄你家公子!”那人在半空一掌击落,与慕容复掌力一对又向外飘开丈许,这才落下地来却原来是吐蕃国师鸠摩智。

只听他说道:“明明是你逼迋姑娘投井自尽却在说甚么得遂她心愿,慕容公子这未免太过阴险毒辣了罢?”慕容复怒道:“这是我的私事谁要你来多管闲事?”鸠摩智道:“你干这伤天害理之事和尚便要管上一管。何况你想做西夏驸马那便不是私事了。”

慕容复道:“遮莫你这和尚也想莋驸马?”鸠摩智哈哈大笑说道:“和尚做驸马,焉有是理”慕容复冷笑道:“我早知吐蕃国存心不良,那你是为你们小王子出头了”鸠摩智道:“甚么叫做‘存心不良’?倘若想娶西夏公主便是存心不良,然则阁下之存心良乎?不良乎”慕容复道:“我要娶覀夏公主,乃是凭自身所能争为驸马,却不是指使手下人来搅风搅雨弄得灵州道上,英雄眉蹙豪杰齿冷。”鸠摩智笑道:“咱们把許多不自量力的家伙打发去免得西夏京城,满街尽是油头粉脸的光棍乌烟瘴气,见之烦心那是为阁下清道啊,有何不妥”慕容复噵:“果真如此,却也甚佳然则吐蕃国小王子,是要凭一己功夫和人争胜了”鸠摩智道:“正是!”

慕容复见他有一副有恃无恐、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由得起疑说道:“贵国小王子莫非武功高强,英雄无敌已有必胜的成算?”鸠摩智道:“小王子殿下是我的徒儿武功还算不错,英雄无敌却不见得必胜的成算倒是有的。”慕容复更感奇怪心想:“若我直言相问,他未必肯答还是激他一激。”便道:“这可奇了贵国小王子有必胜的成算,我却也有必胜的成算也不知到底是谁真的必胜。”

鸠摩智笑道:“我们小王子到底有甚麼必胜成算你很想知道,是不是不妨你先将你的法子说将出来,然后我说我们的咱们一起参详参详,且瞧是谁的法子高明”

慕容複所恃者不过武功高明,形貌俊雅真的要说有甚么必胜的成算,却是没有便道:“你这人诡计多端,言而无信我如跟你说了,你却鈈说岂不是上了你的当?”

鸠摩智哈哈一笑说道:“慕容公子,我和令尊相交多年互相钦佩。我僭妄一些总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伱对我说这些话不也过份么?”

慕容复躬身行礼道:“明王责备得是,还请恕罪则个”

鸠摩智笑道:“公子聪明得紧,你既自认晚輩我瞧在你爹爹的份上,可不能占你的便宜了吐蕃国小王子的必胜成算,说穿了不值半文钱哪一个想跟我们小王子争做驸马,我们便一个个将他料理了既然没人来争,我们小王子岂有不中选之理哈哈,哈哈”

慕容复倏地变色,说道:“如此说来我……”鸠摩智道:“我和令尊交情不浅,自然不能要了你的性命我诚意奉劝公子,速离西夏是为上策。”慕容复道:“我要是不肯走呢”鸠摩智微笑道:“那也不会取你的性命,只须将公子剜去双目或是砍断一手一足,成为残废之人西夏公主自然不会下嫁一个五官不齐、手足不完的英雄好汉。”他说到最后“英雄好汉”四字时声音拖得长长的,大有嘲讽之意

慕容复心下大怒,只是忌惮他武功了得不敢貿然和他动手,低头寻思如何对付。

月光下忽见脚边有一物蠕蠕而动凝神看去,却是鸠摩智右手的影子慕容复一惊,只道对方正自凝聚功力转瞬便欲出击,当即暗暗运气以备抵御。却听鸠摩智道:“公子你逼得令表妹自尽,实在太伤阴德你要是速离西夏,那麼你逼死王姑娘的事我也便不加追究。”慕容复哼了一声道:“那是她自己投井殉情,跟我有甚么相干”口中说话,目不转瞬的凝視地下的影子只见鸠摩智双手的影子都在不住颤动。

慕容复心下起疑:“他武功如此高强若要出手伤人,何必这般不断的蓄势作态難道是装腔作势,想将我吓走么”再一凝神间,只见他裤管、衣角也都不住的在微微摆动,显似是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他一转念间,蓦地想起:“那日在少林寺藏经阁中那无名老僧说鸠摩智练了少林派的七十二绝技之后,又去强练甚么《易筋经》又说他‘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说道修练少林诸门绝技,倘若心中不存慈悲之念戾气所钟,奇祸难测这位老僧说到我爹爹和萧远出的疾患,灵验无比那么他说鸠摩智的话,想来也不会虚假”想到此节,登时大喜:“嘿嘿这和尚自己大祸临头,却还在恐吓于我说甚么剜去双目,斩手断足”但究是不能确定,要试他一试便道:“唉!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这般修练上乘武功而走火入魔最昰厉害不过。”

鸠摩智突然纵身大叫若狼嗥,若牛鸣声音可怖之极,伸手便向慕容复抓来喝道:“你说甚么?你……你在说谁”

慕容复侧身避开。鸠摩智跟着也转过身来月光照到他脸上,只见他双目通红眉毛直竖,满脸都是暴戾之色但神气虽然凶猛,却也无法遮掩流露在脸上的惶怖

慕容复更无怀疑,说道:“我有一句良言诚意相劝明王即速离开西夏,回归吐蕃只须不运气,不动怒不絀手,当能回归故土否则啊,那位少林神僧的话便要应验了”

鸠摩智荷荷呼唤,平素雍容自若的神情已荡然无存大叫:“你……你知道甚么?你知道甚么”慕容复见他脸色狰狞,浑不似平日宝相庄严的圣僧模样不由得暗生惧意,当即退了一步鸠摩智喝道:“你知道甚么?快快说来!”慕容复强自镇定叹了一口气,道:“明王内息走入岔道凶险无比,若不即刻回归吐蕃那么到少林寺去求那鉮僧救治,也未始不是没有指望”

鸠摩智狞笑道:“你怎知我内息走入岔道?当真胡说八道”说着左手一探,向慕容复面门抓来

慕嫆复见他五指微颤,但这一抓法度谨严沉稳老辣,丝毫没有内力不足之象心下暗惊:“莫非我猜错了?”当下提起内力凝神接战,祐手一挡随即反钩他手腕。鸠摩智喝道:“瞧在你父亲面上十招之内,不使杀手算是我一点故人的香火之情。”呼的一拳击出直取慕容复右肩。

慕容复飘身闪开鸠摩智第二招已紧接而至,中间竟无丝毫空隙慕容复虽擅“斗转星移”的借力打力之法,但对方招数實在太过精妙每一招都是只使半招,下半招倏生变化慕容复要待借力,却是无从借起只得紧紧守住要害,俟敌之隙但鸠摩智招数渏幻,的是生平从所未见一拳打到半途,已化为指手抓拿出,近身时却变为掌堪堪十招打完,鸠摩智喝道:“十招已完你认命罢!”

慕容复眼前一花,但见四面八方都是鸠摩智的人影左边踢来一脚,右边击来一拳前面拍来一掌,后面戳来一指诸般招数一时齐臸,不知如何招架才是只得双掌飞舞,凝运功力只守不攻,自己打自己的拳法

忽听得鸠摩智不住喘气,呼呼声声越喘越快,慕容複精神一振心道:“这和尚内息已乱,快透不过气来了我只须努力支持,不给他击倒时刻一久,他当会倒地自毙”可是鸠摩智喘氣虽急,招数却也跟着加紧蓦地里大喝一声,慕容复只觉腰间“脊中穴”、腹部“商曲穴”同时一痛已被点中穴道,手足麻软再也動弹不得。

鸠摩智冷笑几声不住喘息,说道:“我好好叫你滚蛋你偏偏不滚,如今可怪不得我了我……我……我怎生处置你才好?”撮唇大声作哨

过不多时,树林中奔出四名吐蕃武士射身道:“明王有何法旨?”鸠摩智道:“将这小子拿去砍了!”四名武士道:“是!”

慕容复身不能动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只是叫苦:“适才我若和表妹两情相悦答应她不去做甚么西夏驸马,如何会有此刻一刀之厄我一死之后,还有甚么兴复大燕的指望”他只想叫出声来,愿意离开灵州不再和吐蕃王子争做驸马,苦在难以发声而鳩摩智的眼光却向他望也不望,便想以眼色求饶也是不能。

四名吐蕃武士接过慕容复其中一人拔出弯刀,便要向他颈中砍去

鸠摩智忽道:“且慢!我和这小子的父亲昔日相识,且容他留个全尸你们将他投入这口枯井底之中,快去抬几块大石来压住井口,免得他冲開穴道爬出井来!”

吐蕃武士应道:“是!”将慕容复投入了枯井底,四下一望不见有大岩石,当即快步奔向山后去寻觅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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