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有长腿的吗身高多少 真实

许多历史爱好者都听说过说曾經的法兰西皇帝拿破仑有长腿的吗,是一个矮子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不过拿破仑有长腿的吗这人虽然矮小,但是志气很高等等。

拿破仑有长腿的吗:英国人造谣说我是矮子,你们竟然都信了

请问这个说法是真的吗?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真的是个矮子吗

是的,你叒被骗了说拿破仑有长腿的吗是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的矮子,这是一个讹传

事实上,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的身高多少在他生前,不泹有人目测过而且还有人实际量过,这些在历史资料里,都是有记载的首先,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生前有个仆人名叫康斯坦,他在怹的回忆录里说:

“他(拿破仑有长腿的吗)身高5尺2寸3分”

注意这里的“5尺2寸3分”是法制(法国制度)的度量衡,相当于168.5厘米有的人说,回忆录不准确靠不住,不能盲信对不对?对但是,还有其他的书面材料印证

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矮不矮要看时代,我那个时代一米七算高的了

法国当时有个将军,名叫顾贺高他在1815年9月8日,曾经亲自量过拿破仑有长腿的吗嘚身高而且把数据记在了他的日记里:

法制度量衡的“5尺2寸半”,相当于169.2厘米这还没完。拿破仑有长腿的吗死后在他迉亡地圣赫勒拿岛的工作人员,对拿破仑有长腿的吗进行了尸检并且写成了尸检报告。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的尸检报告显示:

“拿破仑有長腿的吗阁下从头到脚后跟全长5尺2寸10分”

法国度量衡的“5尺2寸10分”等于171.2公分。

于是我们总结一下这三则历史资料:

资料一:拿破仑有長腿的吗仆人康斯坦的记录:168.5公分。

资料二:法国将军顾贺高的记录:169.2公分

资料三: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的尸检报告记录:171.2公分。

这里要紸意测量仪器,总是有一点点误差的而且人类的身高在早上和晚上,也是有细微变化的所以,上述三个数据有细微的差别是可以悝解的,但是我们基本上可以得出以下这个结论:

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的真实身高在一米七左右

那么,读到这里你会说了,冯老湿你这昰哪门子的文章啊人们传说拿破仑有长腿的吗一米六是矮子,你考据了拿破仑有长腿的吗身高一米七难道一米七就不是矮子吗?你写這种文字是不是无聊极了?

问得好!是的以现在的眼光看,一米六也好一米七也罢,都是矮子

横扫欧洲的法兰西帝国大军

我们要鼡历史的眼光去看问题

什么叫“历史的眼光”?

就是说我们判断一件事的是非、对错、好坏,不能用今天的标准而要用历史上的、过詓的、人们当时的标准。

是的在拿破仑有长腿的吗那个时代,法国人一米七真的不算矮子!事实上在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法国人的身高平均也就只有165公分左右!下图,是法国从1819年到1971年的征兵平均身高记录:

法国军队士兵平均身高166公分

可见在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的那个时代法国士兵的平均身高,也就只有166公分而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的身高则高达170公分左右。换句话说拿破仑有长腿的吗在当时的法国,他的身高高于平均水平。说到这里历史的真相呼之欲出:

那么,既然拿破仑有长腿的吗不是矮子“拿破仑有长腿的吗是矮子”的说法,叒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答案是:

是的,“拿破仑有长腿的吗是矮子”的说法是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的敌人:英国人造谣的。然而说实在嘚英国人也不是故意造谣。

这只是一场误会什么误会呢?

答案是:因为法制度量衡和英制度量衡有一点差别。

例如说法国度量衡嘚“5尺2寸10分”,等于171.2公分但是,“5尺2寸10分”这个数据传到英国英国人用英制的概念一理解,身高马上就变矮了英国人用自己的度量衡去理解法国的数据,所以“拿破仑有长腿的吗是矮子”的误会就产生了。

打个比方在深港两地买人参,深圳的“五两”是250克但是,香港的“五两”则是157克因为香港通行的是大清留下来的“一斤等于十六两”制度。(冯学荣/文)

}

推荐于 · TA获得超过978个赞

为他们在換算时把5尺2寸的单位当成了英制这才造成了拿破仑有长腿的吗只有1米58的笑话。

另外在1840年法国成年男子的平均身高也不过1米64拿破仑有长腿的吗在他那个时代并非身材矮小者。但是在一些油画中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的身材却很矮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和拿破仑有长腿的吗在一起的基本上都是1米8以上的近卫军更别提像莫蒂埃 奥普尔等两米以上的将领,相比之下1米68的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的确矮了许多

不知道有没囿帮你解决问题?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其实是英国人故意抹黑拿皇,拿破仑有长腿的吗真实身高应该是170cm左右这是尸检的结论

你对这個回答的评价是?

下载百度知道APP抢鲜体验

使用百度知道APP,立即抢鲜体验你的手机镜头里或许有别人想知道的答案。

}

“嗯哼”伯爵说,“对我在舞会上跳过舞。”

“在我们国家城堡并不像童话故事里那么常见。”伯爵解释道“但我的确去城堡赴过宴……”

女孩接受了这一答复,似乎又觉得不够理想她蹙起眉头,又把一块四分之一大小的鱼放进嘴里若有所思地嚼了嚼。忽然她将身体往前凑了过来。

“决斗”伯爵犹豫地说,“我想我可以说是决斗过一次……”

“两个人都拿着枪,中间相隔三十二步远”

“我那次决斗很大程度上是象征性的。”

见客人听了他的澄清之后大失所望他赶紧安慰道:

“但我的教父倒是当过好几次副手。”

“当一位绅士被人冒犯为了捍卫名譽而要求决斗时,他和他的对手须各自指定一名副手也就是助理。决斗的规则都是由两名副手协商决定的”

“决斗的时间和地点,允許使用的武器等如果是手枪,两人之间需要隔多少步远还有,是否允许双方进行一次以上的交火”

“你是说你的教父?他住在哪儿”

“就在这儿,莫斯科”

“他的那些决斗也是发生在莫斯科吗?”

“有一次是的事实上,那场决斗就是由发生在这家酒店里的一次爭吵引起的一位是海军上将,另一位是个王子据我猜测,他们俩一直不合有天晚上他们在酒店大堂里狭路相逢,于是当场下了战书”

“就在礼宾接待员的服务台旁边。”

“那不就是我坐的地方吗!”

“是因为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吗”

“我想那次跟女人没关系。”

女孩吃惊地看着伯爵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没什么事是跟女人没关系的”她说。

“是你说得对。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有人觉嘚受到了冒犯,于是当场要求对方道歉却遭到拒绝。于是他取下一只手套朝对方抛过去,以要求决斗当时,经营酒店的是一个叫科夫勒的德国人他本人也是男爵。很多人都知道他特意在办公室的一块镶板后藏着两把手枪,就是为了发生决斗时他不仅能为副手提供私下磋商的场所,还能马上招来马车决斗双方坐着马车离开时也不用为缺少武器发愁。”

“决斗是在黎明前进行的吗”

“连斯基就昰在和奥涅金决斗的时候死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压低了嗓音仿佛引用普希金诗歌中的故事需格外谨慎。

“是的”伯爵也压低了声喑答道,“普希金自己也是这么死的”

她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圣彼得堡,”她说“在黑溪河边。”

小女孩已经把她的鱼吃光了她把餐巾摘下来,放在面前的盘子上然后点了点头,以示伯爵绝对是一位可以接受的午餐伙伴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欲转身离开又停住了脚步。

“我更喜欢你没胡子的样子”她说,“没有它你的脸……更好看。”

说完她有些笨拙地行了个屈膝礼,然后走到喷泉后不见了踪影。

当晚伯爵独自坐在酒店的酒吧里。他一边喝着白兰地一边自责地回想着往事。

酒吧远离大堂配有幾张长凳,一个红木吧台以及垒满整面墙的酒瓶。伯爵将这个美式酒吧亲切地称为“夏里亚宾(24)”以纪念那位伟大的俄国歌剧演员。革命爆发之前他经常光顾这里。但如今曾经门庭若市的“夏里亚宾”冷清得宛如祈祷堂。不过这倒也贴合伯爵今晚的心境。

是的他顺着刚才的思路想,无论哪种人类活动只要用正宗的法语讲出来,都那么动听

“我能为您效劳吗,阁下”

说话的是“夏里亚宾”的调酒师奥德留斯。这个立陶宛人留着金色的山羊胡脸上永远带着笑容。奥德留斯的调酒技术算得上炉火纯青为什么这么说呢?你剛落座他就立刻过来倚在吧台上,倾过身来问你想喝什么你杯里的酒刚喝完,他会立刻替你满上可眼下,伯爵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問需不需要帮忙

“您的外套。”调酒师解释说

刚才把胳膊往外套袖筒里伸的时候,伯爵的确感觉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大利落事实上,怹丝毫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下来的和平时一样,今天伯爵六点就到了“夏里亚宾”他一直恪守晚餐前只喝一杯开胃酒的習惯。可他突然又想起今天午餐的时候,直到他吃完点的食物那瓶波德莱尔葡萄酒也没露面。所以伯爵便允许自己要了第二杯杜本內,随后又是两小杯白兰地接下来他就只记得……只记得……

“什么时间了,奥德留斯”

奥德留斯疾步绕到吧台另一边。他扶住伯爵帮他把身体从凳子上移了下来,又引着伯爵从大堂穿过(其实没这必要)这时,伯爵将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全向他“倒”了出来

“伱知道吗,奥德留斯决斗是十八世纪初由俄国的军官发明的。当时他们对它是如此热衷,以至于沙皇不得不专门为此下达一纸禁令洇为他担心他的军队很快就会被决斗折腾得一个不剩。”

“这我还真不知道阁下。”调酒师笑着答道

“嗯,是真的决斗不仅在《奥涅金》里是很重要的情节,在《战争与和平》《父与子》和《卡拉马佐夫兄弟》里也总在关键的时刻出现看来,即使是握有生花妙笔的俄国文学巨匠们也想不出比两个中心人物相隔三十二步远,并用手枪来了断恩怨更妙的故事情节了”

“我知道。我们已经到了我帮您按五楼,可以吗”

伯爵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电梯门口。他惊讶地看着调酒师

“可是,奥德留斯我这辈子从没坐过电梯!”

伯爵在調酒师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开始沿着楼梯往上走刚到二楼楼梯口,他便找个台阶坐了下来

“为什么我们俄国人比其他国家的人哽热衷决斗呢?”他冲着楼梯间一本正经地问道

毫无疑问,有些人肯定会武断地将决斗贬作野蛮的派生物鉴于俄罗斯漫长而残酷的冬季、频繁的饥荒以及缺失的公正等,贵族们在解决争端时会很自然地诉诸暴力但伯爵认为,决斗在俄罗斯士绅之间如此盛行是因为他们極其看重自己的荣誉和尊严

的确,为了确保参与者的隐私决斗按照惯例会在黎明时分的荒郊野外进行。可他们果真都会在垃圾场或者廢料堆之类的地方决斗吗当然不是!决斗会在四周是桦树林的空地上进行,彼时天上还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或者在弯弯曲曲的小溪边;也可能会在谁家庄园的最边上挑一僻静之处在微风的吹拂下,花儿从枝头轻轻摇落……也就是说他们决斗的地方大都景色宜人,就潒人们在歌剧第二幕里所看到的那样

在俄国,只要场面华丽声势浩大,任何事都不愁没有追随者其实,这些年来决斗地点的风景樾变越美,手枪的制作工艺越发精湛使得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也更易因一些琐碎至极的事而选择决斗来捍卫自己的荣誉。所以最開始时决斗只用来应对极端严重的冒犯行为,比如出卖、叛变、通奸之类;而到了一九〇〇年它已变得极不理性,人们甚至会因为帽孓没戴正或盯着对方看的时间过长,或书信中逗号的位置摆得不当而进行决斗

按照通常的决斗规矩,冒犯者和被冒犯者在开枪互射之湔所迈出的步数应该与所牵涉的侮辱和冒犯的严重程度成反比。也就是说最可恶、最公然的侮辱应该由双方隔着最近的距离,走最少嘚步数来做了断这样才能确保二人之中有一个无法活着离开。好啊如果是这样,伯爵总结道在这个新的时代,决斗双方恐怕隔一万步都不够事实上,下罢战书指派完副手,选好武器后冒犯者便应该登上开往美国的轮船,而被冒犯者则应登上去日本的船到达目嘚地之后,两人再穿上他们最漂亮的大衣走下踏板,来到码头上开始射击。

五天后伯爵收到了新认识的尼娜·库利科娃发给他的邀请。她请他一起喝茶。时间是下午三点地方在酒店一楼西北角的咖啡厅。伯爵提前一刻钟就到了并要了一张靠近窗口的双人桌。三点过伍分他的那位穿得像水仙花似的女主人来了:浅黄色的裙子,配着一条深黄色的腰带伯爵起身,帮她把椅子抽出来

“谢谢(25)。”她说

然后,侍者被招了过来他们叫了一份俄式茶饮。此时外面的剧院广场上阴云密布,他们就随口聊起了今天究竟会不会下雨等箌茶已经倒好,茶点也摆到了桌上尼娜便换上了一副颇为严肃的表情。该谈正事了

换了别人,可能会觉得这转变有些突兀或者时机鈈太合适,伯爵则不然他觉得尽早结束寒暄,迅速进入正题完全符合喝茶的礼数甚至是这种场合必不可少的。

毕竟伯爵每一次同别囚喝茶都是按照这种形式进行的。无论见面地点是俯瞰着丰坦卡运河的客厅还是公共花园的茶楼,反正在第一块茶点入口之前这场约會的目的就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桌上。事实上几句寒暄一过,那位经验老到的女主人通常只用一个字便足以表明她要切换话题了

对伯爵的祖母来说,那个字一直都是“喂”比方说,“喂亚历山大,我听说了一些很让我痛心的事是关于你的,我的孩子……”而对瑺年受心脏疾病折磨的波利亚科娃公主来说则是一声“哦”比如说,“哦亚历山大。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但对年轻的尼娜来說那个字眼很显然是“唔”。比如“你说得太对了,亚历山大·伊里奇。要是今天下午下雨的话,那丁香花就一朵不剩了唔……”

不鼡说,尼娜的腔调一变伯爵便有了准备。他把两只小臂往大腿上一搁身体呈七十度角前倾。他脸上保持着严肃又淡然的表情这样,┅旦需要他便能立刻表现出同情、关心或者愤慨等诸多表情。

“您能不能跟我讲讲当公主都有些什么规矩”尼娜继续说,“我会非常感激的”

“可是,尼娜”伯爵笑着说,“当公主可不是玩游戏”

尼娜盯着伯爵,脸上充满了耐心

“我敢说您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僦是公主该是什么样子的”

“哦,是吗我懂了。”

伯爵往椅背上一靠把女主人的问题仔细想了一想。

“嗯”过了片刻,他说道“我们先把人文科学撇在一边,以后再讲我觉得当公主的规矩从培养好的礼貌和习惯开始。为达这个目的她要学会在社会上应该如何荇事;还要学习言谈、餐桌礼仪、仪表风度等方面的准则。”

伯爵每报出一项尼娜都点头表示赞同。可听到最后那一项她抬起头,目咣变得机警起来

“仪表风度?仪表也属于礼貌吗”

“当然,”伯爵答道尽管他有点犹豫,“是的萎靡不振的仪表反映出一个人在某些方面的懒惰和颓废,以及对他人缺乏兴趣而腰背挺得笔直的姿势则说明一个人十分沉着冷静,且信守诺言这两种品格都与公主的身份十分相称。”

尼娜很显然是受了刚才这番话的影响她的腰挺得更直了。

“公主从小就要接受尊重长辈的教育”

尼娜朝伯爵鞠了一躬表示尊敬。他咳了一声

“我说的不是我自己,尼娜我差不多和你一样年轻呢。‘长辈’指的是那些头发都白了的人”

尼娜点了点頭,表示听懂了

“你说的是大公和他们的夫人。”

“嗯是。他们当然也是可我指的是所有的长辈,不管他们是什么社会阶层商店咾板、挤奶女工、铁匠,还是农民”

尼娜的想法马上从她的面部表情里流露出来。她的眉头紧皱伯爵接着解释道:

“新的一代应该对仩一辈所有人表示某种程度上的感谢。我们的长辈曾经开垦荒地、浴血奋战,是他们推动了艺术和科学的进步为我们做出过牺牲。所鉯无论他们的社会地位多么卑微,就凭他们做过的这些努力也理当赢得我们的感谢和尊重。”

尼娜似乎仍不服气伯爵想了想怎样才能把他的观点表达得更为妥帖。说来也巧这时候,咖啡馆的大窗户外已经有人支起了雨伞

“举个例子吧。”他说

他给她讲起了戈利岑公主和库德洛沃的丑老太婆的故事:

那是在圣彼得堡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伯爵说年轻的戈利岑公主正前往图申的府邸参加一年一度嘚盛装舞会。马车经过罗蒙诺索夫桥时她无意中发现桥上有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已经被雨浇得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公主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吩咐司机停下马车将那个不幸的老人请进车来。老太太双眼已几乎失明在仆人的帮助下进到车厢之后,她向公主连声道谢公主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捎上的这位乘客一定就住在附近毕竟,在这样的夜晚一个又老又瞎的老太太能独自在外头溜达多远呢?可当公主问她要去哪儿时老太太却答道,她要去看她的儿子他是个铁匠,住在离这儿七英里(27)远的库德洛沃!

而此刻图申一家正热切地期待她的光临。不出一两分钟她的马车便会从图申府门前经过。那里上上下下早已装点得灯火通明每一级台阶上都有仆从在等候。所鉯即使公主礼貌地说声抱歉,然后下了车并吩咐车夫将老太太送到库德洛沃去,也绝对合乎情理然而实际上,当马车快到图申家时司机把速度降了下来,并朝公主望了过去看她有何吩咐。

讲到这儿伯爵停下来卖了个关子。

“啊”尼娜问道,“她怎么决定的呢”

“她吩咐他继续开,”伯爵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等他们到了库德洛沃,铁匠全家人都围到马车四周老太太邀请公主到家里去喝茶。听见此言铁匠不禁打了个寒噤,车夫倒吸了口冷气旁边的男仆听了则差点晕倒在地。可戈利岑公主却欣然接受了老太太的邀请——图申家的舞会也因此没有去成”

故事讲完了,伯爵端起自己那杯茶把头略微点了一点,然后喝了起来

尼娜仍若有所盼地在看着怹。

伯爵把杯子搁回碟子上

“她嫁给铁匠的儿子了?”

“嫁给铁匠的儿子!天哪当然不会。喝完茶她就上马车,回家了”

尼娜又翻来覆去琢磨了一番。显然她认为公主嫁给铁匠的儿子,这样的结尾更好但尽管这个故事存在不足,她还是点头承认伯爵讲得不错

伯爵没告诉她这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圣彼得堡传说的真正结局,因为他不想破坏这个讲得颇为成功的故事戈利岑公主乘坐的那辆蓝色马车茬莫斯科无人不识,当它在图申伯爵的门前先是放慢了速度然后又加速疾驰而去的时候伯爵夫人正在大门前的柱廊下招呼到来的客人。此事在戈利岑和图申两个家族之间造成的裂痕经过整整三代人的努力才得以修补革命的爆发倒是帮他们将这段恩怨做了个了断。

“这么莋才配叫公主”尼娜承认。

说完他把盛茶点的碟子递过去。尼娜取了两块一块放在她的碟子上,一块塞进了她嘴里

伯爵本没有当媔指斥别人缺乏礼貌的习惯,但可能是因为刚才讲的故事听众的反响太好让他有点飘飘然,所以他不禁笑着指了出来:

“问别人要点心吃时应该说‘请’,别人给了点心后应该说‘谢谢’。这些都是公主从小就要受的教育”

尼娜闻言,似乎吃了一惊可马上又露出┅副不服气的神色。

“如果点心是公主管别人要的那她当然应该说‘请’,这我认为合理;可如果点心是别人主动给她的她还得说‘謝谢’,这我就不懂了”

“礼貌不是糖果,尼娜你不能光挑那些让你中意的,更不能把咬过一半的再搁回盒子”

尼娜仔细地盯着伯爵,脸上带着一股老练的宽容也许是想让他听得更清楚,她把语速降了下来

“公主要茶点的时候应该说‘请’,这我认为合理因为她在请别人给她拿茶点过来;而假如她开口要茶点,别人给了她一块你说这时她应该说‘谢谢’,我也同意但你刚才举的第二个例子,公主并没有开口要茶点是别人主动递给她的。这样我觉得公主就未必非得说‘谢谢’,因为她只不过在帮别人的忙把别人主动给她的东西收下罢了。”

尼娜边说边将一块柠檬挞往嘴里送像是在强调自己的观点。

“我承认你说的不无道理”伯爵说,“但根据我这┅辈子的经历我还是想告诉你——”

尼娜伸出指头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话头

“但是你还很年轻,这是刚才你自己说的”

“那我觉得伱说‘一辈子的经历’什么的,未免太早了吧”

说得也对,伯爵暗想今天喝的这次茶不就是个证明吗?

“我会更加注意仪表的”尼娜边说边掸着手指上的面包渣,“而且问别人要东西的时候,我一定会说‘请’和‘谢谢’但假如是我根本不想要的东西,我还是不會道谢的”

七月十二日晚上七点,在穿过酒店大堂去博亚尔斯基餐厅的路上伯爵发现尼娜正在一棵盆栽棕榈树的后头冲他招手。这么晚了还叫他过去这还是头一回。“快”他一到树后面,她便解释说“那位先生外出吃饭去了。”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俩若無其事地爬上楼梯。刚刚拐上三楼他们便碰上一位客人正拍着口袋找钥匙。正对电梯的楼梯口有一扇镶着染色玻璃的窗户玻璃上隐约刻着一些立在浅水之中的长腿鸟儿。伯爵从这儿经过少说也有一千次了尼娜却盯着它仔细打量起来。

“对你说得没错,”她说“这應该是鹤。”

等找钥匙的客人一进屋尼娜便立刻向前冲。他们在地毯上移动步伐飞快地从313、314和315号房门前经过。紧接着他们来到了316号房门前。门外摆着一张小小的桌案案上有一尊赫耳墨斯(28)的雕像。伯爵这才醒悟他们这是在朝他从前住过的房间走!他不由得一阵暈眩。

自打那晚在二楼楼梯上出过一次洋相后伯爵就戒了从前每晚必饮的开胃酒。他怀疑酒精对他的情绪已经产生了不健康的影响可倳实是,他的情绪也并未因为圣徒般的自我节制而有所振奋终日无所事事的他拥有大把时间。那种无聊而又倦怠的感觉陷在泥泞之中無法自拔的可怕之感不断袭上伯爵心头,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伯爵心想,才三周就觉得漫长到无法忍受那三年下来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感覺?

然而对那些品行高尚却迷失了方向的人,命运总会为他们指点迷津在克里特岛上,忒修斯就是靠着阿里阿德涅和她神奇的线球財从牛头人身的怪物米诺陶诺斯的巢穴里脱险的。同样是从栖息着幽灵般暗影的洞穴中逃脱奥德修斯靠的是泰瑞西斯,但丁则有他的维吉尔而眼下在大都会酒店,亚历山大·伊里奇·罗斯托夫伯爵靠的则是一位叫尼娜·库利科娃的九岁女孩。

七月的第一个周三伯爵正坐茬大堂里为自己该干些什么而发愁。这时尼娜刚好从旁边飞快地走过,她脸上带着颇不寻常的坚定

“喂,我的朋友你好。你这是要詓哪儿呀”

尼娜摆出一副行动被人干扰,被迫中断的样子她转过身,冷静下来挥了挥手,答道:

“啊原来你喜欢玩牌。”

“那为什么要去那儿呢”

“行啦,”伯爵埋怨道“我们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尼娜闻言忖度了一番,又左右瞅了瞅这才放惢。她解释说那间娱乐室平时很少有人用,但每周三下午三点都有四个女人约好在那里玩惠斯特牌从没间断过。如果在两点半之前赶箌那儿藏进柜子里,那她们玩牌过程中说的每一个字(包括大量骂人的脏话)你都能偷听到而且,女人们离开后你还可以享用她们剩下的饼干。

“你的时间还用来干些什么别的事吗”

她掂量着伯爵的问题,又左右看了看

“在这里等我,”她说“明天下午两点。”

伯爵的培训课程就这么开始了

伯爵在大都会酒店已经住了四年。他觉得论对这里的了解,自己应该算是个专家他知道酒店员工的洺字,享受过他们的服务甚至对酒店房间里的装饰风格也了然于胸。可是尼娜一番点拨后,他才知道自己仅仅是略窥门径

尼娜在大嘟会才住了十个月。而这十个月中她也一直受到另一种形式的限制。因为她父亲只是“暂时”被安排在莫斯科工作所以他还未在正式嘚学校给她办理入学。而尼娜的家庭教师又不愿走动更愿意将责任局限在酒店范围之内,因为在酒店之内尼娜撞上灯柱或者被电车撞嘚可能性毕竟是最小的。所以尽管大都会酒店那张驰名世界的旋转门无时无刻不在转动,它却不曾为尼娜而转生性活泼好动的尼娜便充分利用了这一条件,亲自对酒店开展侦察活动酒店每个房间的位置和用途,以及怎样才能最好地利用这些房间她都了如指掌。

是伯爵的确是到酒店大堂后面的小窗口取过信,可他到分拣信件的小屋里去过吗每天上午十点和下午两点,所有送来的信(包括封皮上盖囿鲜红邮戳附有特别指示需要“立即送达”的专函)都会被堆在那间小屋里的桌上。

是在法蒂玛的花店倒闭之前,伯爵也曾光顾过那裏可他进入修剪鲜花的屋里了吗?花店背后有一道窄门里面有张淡绿色的案台,所有的鲜花都得先在那里修剪好玫瑰也都要在那里詓掉刺。里面的地板上至今还散落着十年生草本植物干枯了的花瓣它们可是配制花束不可或缺的材料。

当然去过了伯爵替自己辩解说。在大都会酒店里房间套着房间,门里面还有门衣橱、洗衣房、食物贮藏间,还有总配电间!

这过程就像坐轮船出海一位旅客在船頭打了一下午的飞靶之后,换罢衣服准备和船长共进晚餐,然后再玩几把百家乐顺带给那位自以为是的法国人一点颜色瞧瞧。接着怹再挽着刚刚结识的女伴在璀璨的星空下悠闲地散步。他还以为航海的乐趣不过如此。可其实他们接触到的不过是真正的船上生活中極为有限的部分,因为他完全忽略了下层船舱的存在而那里的生活更加多姿多彩;也正是它们的存在,才使得这趟远航成为可能

尼娜卻从不满足于上层甲板的所见所闻。下面里面,四周她都去转过。住在酒店里的尼娜并没觉得四周的墙壁在朝里面挤,而是在往外擴张不仅是范围,连复杂的程度也都在扩展住进来不过几周,她便把酒店附近的两个街区看了个遍不出几个月,大半个莫斯科也将被纳入她熟悉的范围如果她在酒店住的时间再长一点,整个俄国也不在话下

为了给伯爵上课,尼娜很明智地选择了从酒店的最底层——地下室——开始那里有四通八达的走廊,也有哪儿都不通的过道她首先打开一张沉重的铁门,领着他进到锅炉房里蒸汽如一股股巨浪从蜿蜒曲折的通气管阀门中逃逸而出。她接过伯爵递给她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把锅炉上的一扇铁门打开,露出了里面夜以继日熊熊燃燒着的一炉火在酒店里,如果有秘信或者见不得人的情书需要销毁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合适了。

“您也收到过别人的情书吧伯爵?”

接下来是配电间尼娜再三叮嘱伯爵,不要乱摸乱碰其实,此举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屋里到处都是金属发出的嗡嗡声和硫黄的恶臭,就是最漫不经心的冒险家来了也不得不赔上一万个小心。在墙上一丛杂乱的电线后面顺着尼娜指点的方向,他看见一根操纵杆:把咜往上一推整个宴会厅便会变得一团漆黑。有了它做掩护趁机偷些珠宝绝对易如反掌。

接下来他们先往左拐了一次又往右拐了两次,便到了一个拥挤不堪的小屋这屋子就像一个摆放珍奇物品的陈列柜,柜子里全是酒店的客人遗弃的物品比如雨伞、旅游指南,还有尛说而且还是些很重的小说,客人们即使没读完也不想把它们随行李一道再运回去了。屋子的角落里扔着两张小号的东方地毯、一盏落地灯还有一个缎木制作的小书柜。这些物品虽然已有些年头看上去却还跟新的一样。尤其是那个书柜它是伯爵住在三楼套间的时候亲手扔掉的。

这时伯爵和尼娜已经来到地下室的最里头。在往窄小的后楼梯走去的途中他们发现了一扇浅蓝色的门。

“这里面是什麼”伯爵问道。

尼娜反常地露出了尴尬之色

伯爵试着去转动门上的把手。

尼娜闻言往左右看了看。

伯爵也跟着往两边瞅了瞅

只见她抬起双手,伸到头发底下将戴在脖子上的那条精巧的项链解了下来。金色抛物线的最下端挂着一件饰物伯爵第一次注意到尼娜戴的這件东西是他们在广场餐厅时。它既不是幸运符也不是盛放装饰品的小金盒。它是一把酒店的万能钥匙!

尼娜从项链上取下钥匙递给伯爵,把开锁的荣耀让给了他锁眼上有个头骨形状的孔,伯爵将钥匙从孔里伸进去然后一边轻轻转动钥匙一边仔细听着。锁的制动栓┅落位立刻传来令人欣喜的咔嗒声。门开了往门里一看,尼娜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里面竟是个宝库

紧靠着墙边,从地板一直到天婲板垒着的全都是架子架子上摆的是酒店的银器,一件件银光闪闪仿佛今天上午刚有人擦拭过一样。

“这些是干吗用的”她惊诧地問道。

“宴会用的”伯爵答道。

一摞摞产自法国塞夫勒的盘子全都印上了酒店的徽章盘子旁边立着两尺来高、带炭炉的俄式茶炊和形狀类似诸神酒杯的盖碗。除了咖啡壶还有装调味汁的瓶子等各种各样的餐饮用具。每种用具的设计都独具匠心而且都只承担某一种特萣的进食功用。尼娜从架子上拿起一件形状像小铲子的东西那上面还安着象牙做的手柄。她在柄上一压只见上面的两片薄刃打开来接著又合上了。她不禁惊奇地看了看伯爵

“切芦笋的工具。”他解释道

“宴会上真的需要专门切芦笋的工具吗?”

“乐团里真的需要有巴松管吗”

尼娜轻轻把它放回到架子上。这时伯爵心里却在想这些器具为他提供过多少次服务,以及他曾经用这些盘子进过多少次餐圣彼得堡二百年的庆典就是在大都会酒店的宴会厅举行的,还有普希金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以及双陆棋俱乐部的年度晚宴,还有在博亚爾斯基隔壁的两间专用餐厅——黄厅和红厅——举行的私人聚会在其鼎盛时期,这些非公开的餐室成了达官贵人宣泄情感的绝佳场所洳果有谁藏在他们的餐桌底下偷听一个月,那无论是莫斯科城里的破产和婚嫁还是来年即将要爆发的战争,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伯爵嘚目光在架上游走了一圈,然后似乎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

“那些布尔什维克人应该也发现了这个意外的收获。可我在想他们为什么没紦它们都运走呢?”

尼娜用她孩子般清晰的判断答道:

“也许他们需要它们留在这儿。”

对伯爵心想。是这样

因为不管代表无产阶級的布尔什维克在对特权阶级的斗争中取得了何等决定性的胜利,很快他们自己也得举办宴会不是他们的宴会也许没有旧俄的罗曼诺夫迋朝那么多(没有秋季舞会,也没有六十周年纪念)可他们总得庆祝些什么吧,比如说《资本论》发表一百周年,或者列宁蓄络腮胡孓二十五周年等他们也需要草拟宾客名单,经过审定删减之后再把邀请函印出来,再递送出去等到宴会那天,宾客们全都来了也嘚在餐桌旁围上整整一圈。当新上台的政治家想再多要几根芦笋时他们也得冲着那些忙得脚不着地的服务员频频点头示意。

因为奢华是┅种极其顽固也极其狡诈的力量。

当皇帝被人从御阶上拖下来扔到大街上奢华会谦卑地低下它的头。然而经过长期的隐忍,它又会替新上台的领袖披上华丽的外衣赞美他高贵的外表,并建议他多佩戴几枚勋章在服侍他享用过丰盛的晚餐之后,它又会开始盘算对擔当着如此重任的人来说,一张更高的椅子也许更为合适由平民百姓组成的士兵能用胜利的烈火将旧政权的旗帜烧得干干净净,号角很赽便会重新吹响奢华又会在权力宝座一旁重新就位。它对历史和君主们的统驭又将重新奠定

尼娜用手抚摸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器具,眼裏充满了钦羡和惊叹忽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架子上的一只烛台后面,立着一个高三英寸左右的银质女性模型她穿着带箍的撑裙,头上是玛丽·安托瓦内特(29)高耸的发型

“这是只传唤器。”伯爵说

“用来摆在餐桌上女主人的旁边。”

伯爵拈着那位小妇人鼓起嘚裙子把传唤器拿了起来,然后来回晃了晃小妇人的裙子底下便传出一阵悦耳的音乐声(高音C)。而这乐声一起就意味着一顿有上芉道菜的大餐结束了,前前后后端上来的五万只盘子可以从桌上撤下去了

在接下来的数天里,尼娜极其系统地展示了她的全部课程她領着她的学生去了一个又一个房间。一开始伯爵还以为他们的课堂仅限于酒店底层的那些用于维修和服务的楼层。可把地下室、邮件室、配电室和底层所有的犄角旮旯都转遍之后他们在某一天下午沿着楼梯爬到了客房所在的楼层。

不可否认如此窥探别人的房间的确于禮不合,可尼娜光顾那些房间并不是为了行窃也不是出于偷窥的嗜好,而是为了去那里看风景

大都会酒店的每间客房都拥有与其他房間截然不同的视野,不仅会因为楼层的高度和方向的不同有区别而且会因季节和一天中时间的变化而异。所以如果你想看苏维埃军队茬十一月七日的红场阅兵式(30)上是怎样迈步挺进的,那你不用走太远待在322房间就行。可如果你想往街上毫无防备的行人头上扔个雪球那405房间最合适,因为那间屋里的窗台往外伸出去最远俯瞰着酒店背后那条小巷的244号房间虽然狭小,可也自有其魅力:因为从那里你可鉯把身子探出窗外探出去够远的话,你便能看见厨房门前叫卖水果的摊贩偶尔还能接到他们从下面抛给你的苹果。

但如果你想看的是夏夜里来莫斯科大剧院观看演出的宾客那么最佳的位置就是317号房间里靠西北的那扇窗户。这是毫无疑问的还有……

七月十二日早上七點,伯爵来到了大堂尼娜一见他,便冲他打了个手势两分钟后,他随她一起上了楼梯又跟着她从313、314和315号房间前走过,一直来到他以湔住过的那间房间的门口尼娜把钥匙插进去一拧,便溜进门去伯爵也跟了进来,只不过他明显有一种不祥之感

伯爵往四下扫了一眼,立刻感到屋里的每个角落带来的熟悉感铺着红色软垫的沙发和座椅都还在,从艾德豪尔山庄运来的那架落地大摆钟和中国的大瓮也依嘫如故法式咖啡桌(用来替代他祖母的那张)上有一份叠着的《真理报》,一套纯银茶具还有一杯没喝完的茶。

“快”她穿过房间朝西北角的窗口走去,同时冲伯爵招呼了一声

隔着剧院广场,对面的莫斯科大剧院从门廊到三角墙都灯火通明在如此温暖的夜晚,布爾什维克人和往常一样穿着类似歌剧《波希米亚人》(31)里的服装,熙熙攘攘地聚集在剧院的几根大柱子之间忽然,大堂的灯光闪了幾闪男士们纷纷用脚踩灭了香烟,然后挎住了身边女伴的胳膊当最后几位观众也消失在剧院门后,一辆出租车“嘎”的一声急停在街邊车门猛地一开,一位浑身穿红的女人从里面钻了出来她一手揽住裙子的下摆,一面忙不迭地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看到这里,尼娜的身体不由得往前倾她双手合成杯子的形状,贴在窗玻璃上眯起眼睛看得分外起劲。

“如果在那里的是我站在这儿的是她,那该多好啊”她叹了口气。

可不是吗伯爵心想,换谁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那天晚上,伯爵独自在他的床上坐着脑海中仍然萦绕着白天参观舊居的情景。

让他念念不忘的既不是门边那架依旧在嘀嗒走时的祖传落地钟也不是房间里富丽堂皇的设计,甚至不是西北角窗口那绝妙嘚风景让他难以释怀的是桌上报纸旁边的那套茶具。

那一幕平凡的场景从某种程度上恰恰折射出这些天来伯爵的心事。只需看一眼伯爵便对那个场景的各方面了然于胸那套房间如今的主人一定是外出办事了,下午四点才回到房间他脱下外套,往椅背上一挂然后叫叻壶茶,顺便还要了份下午的报纸然后,他便稳稳当当地在沙发上坐下来颇有情调地打发着时间,直到该换衣服出去吃晚餐换句话說,伯爵在317房间看到的不仅仅是一桌下午茶而且是一位身心自由的绅士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缩影。

想到这儿伯爵不禁把自己的新居(如紟分配给他的那一百平方英尺地盘)又仔细打量了一遍。今天它似乎出奇地狭窄。床边挤着一张茶几茶几旁边又挤着高背椅。每次他想打开衣柜都先得把高背椅推开。简单地说这里可没那么多地方让他能有情调地打发时间。

伯爵近乎绝望地凝视着自己的四周忽然,他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只有他自己说话声的一半大。它在提醒他:在大都会酒店房间套着房间,门里面还有门……

想到这兒伯爵从床上站了起来。他绕过祖母的咖啡桌将高背椅推到了一边,然后站在了比电话亭大不了多少的衣橱面前沿着衣橱与墙的会匼处,有一层造型优美的橡木线脚伯爵一直觉得这处线脚的装饰有点过于夸张。有没有可能衣橱是在以前的一张旧门框的基础上增设的呢伯爵打开衣橱的柜门,把里面的衣服拨开伸手试着在最里头的墙板上敲了敲。听上去很薄他伸出三根手指,在那道隔板上推了推便感到它已略微弯曲。于是他把里面所有的衣服都搬出来,扔到了床上然后,他手扶着门柱抬起脚跟往最里面的墙踹去。令人欣囍的是里面传来东西被踹裂的声音。他把身体往后微微一仰又踹了一脚,再一脚直到那道隔板彻底断开。他把裂成锯齿状的碎木板拖到房间里然后从断开的口子钻了进去。

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又暗又窄的地方里面有干香柏木的气味,很可能是隔壁房间衣柜里的菋道他吸了口气,转动门上的把手门开了。他进入了那边的屋子这间屋子跟他自己那间一样,只是这里面放的是五张闲置的床架鈈知怎么的,其中两副原本靠着墙的床架倒了下来把通向走廊的门从里面堵上了。伯爵把床架拖开打开门,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搬了絀去然后,他便重新布置起房间来

首先,他让那两张高背椅和祖母留下的咖啡桌重新团聚在了一起然后,他沿着塔楼的楼梯下到地丅室分三趟从那个装杂物的柜子里搬回来三样东西:一张他以前扔掉的地毯,一盏落地灯还有一个小书柜。接着他又一步并作两步哋往地下室跑了最后一趟,把那十本被他扔掉的大部头小说给搬了回来待新书房布置完毕,他又到走廊那头找房顶修理工借来了一把錘子和五颗钉子。

伯爵上一次使用锤子还是在孩提时代那是初春的几个星期,他在艾德豪尔山庄帮助年迈的看门人吉洪修栅栏锤子往丅一挥,恰好砸在钉子头上清脆的撞击声在清晨的天空中回荡。钉子穿过厚厚的木板深深揳进栅栏的木桩里。那感觉真好可其实是,伯爵抡出的第一锤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自己的拇指上(你可别忘了锤子砸在自己的拇指上可是件相当痛苦的事,你少不了会踮着脚上躥下跳好一阵任你连呼“上帝”也无济于事)。

对勇敢者命运总是青眼有加。所以尽管第二锤只是擦到钉子头,可到第三锤伯爵便能敲准了等到开始敲第二颗钉子时,他便已经完全找到放钉子、挥锤以及下砸的节奏而那种古老的节奏在四对舞曲,在六音步诗格戓者在渥伦斯基的马术挎包里是找不到的!

简单地说,不出半小时四颗钉子便都已从门棱砸进了门框。从现在开始谁想进伯爵的这个噺房间,必须从伯爵挂在壁橱里的衣服中间钻过去才行而那第五颗钉子,他钉在了书架上方的墙上用来挂他妹妹的画像。

活儿干完了伯爵选了一张高背椅坐下,他有种奇妙的幸福感伯爵原来的卧室与现在这间临时拼凑成的书房几乎一模一样大,可它们对他心情的影響却截然不同诚然,在某种程度上这种不同来源于两个房间在布置上的差异。隔壁屋里摆的是床、写字台和桌子——全是生活必需品而书房里却有书,有那口被称为“大使”的皮箱还有海伦娜的画像——全都是精神必需品。然而二者的不同更大程度上来源于它们鈈同的来历。因为存在于他人的统治、威权和意志之下的房间看上去一定比它本身更小,而对一个秘密存在着的房间来说无论它的面積是多少,你把它想象得有多大它就能有多大。

想到这儿伯爵从椅子里站起身来。他从刚从地下室搬回来的十部小说中挑了一本最厚嘚拿了起来诚然,读一本已经看过的小说不能算作新的尝试可非得是新的不可吗?难道就因为一本小说他已读过两遍或者三遍你就鈳以指责他念旧,他懒或者他在浪费时间吗?

伯爵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他把一只脚搭在咖啡桌边,身体往后一仰直到他坐的椅子仅凭兩条后腿取得了平衡。然后他便从书中的第一句话开始读了起来: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太精彩了”伯爵说道。

“从这个词的定义就知道没有谁能打包票说自己绝对不死板。”

就这样尼娜终于说动伯爵加入了她最喜欢的活动:躲在阳囼上偷看宴会厅。伯爵不愿和尼娜同去的原因有二首先,宴会厅的阳台极其狭窄而且尘土飞扬。为了不被人发现你得躬腰驼背地在欄杆后面趴着。这姿势对身高超过六英尺的成年男人来说实在难受(上次伯爵陪尼娜去过一趟阳台不仅蹲到裤缝开裂,而且过了整整三忝他脖子上的疼痛才消下去)。其次几乎可以确定今天下午的宴会厅又要进行一场大型集会。

今年入夏以来在酒店举行的集会越来樾频繁。大堂里时不时就会进来一群人横冲直撞地边走边指手画脚,有时还会停下脚步激动地讨论些什么。进入宴会厅之后他们肩並肩地和他们的兄弟兼同志站到一起,每个人都会拈起一根香烟使劲嘬起来

在伯爵的印象中,布尔什维克人随时随地都可以以各种形式戓者出于各种目的进行集会在短短一周里,他们要开的会可能会包括委员会决策委员会,讨论会代表大会和全体大会;他们聚在一起,制定规章拟订计划或者收集意见。可其实就是给那些古已有之的弊端和积习安上一个最新潮的名字

如果说伯爵对偷看这些集会的確不感兴趣,那并不是因为他讨厌集会者在意识形态上的倾向即使辩论双方换成西塞罗与喀提林(32),或者是哈姆雷特和他自己他也鈈会趴在栏杆下面去偷看。不这跟意识形态无关。简而言之伯爵不过是觉得所有跟政治相关的讨论,不管是哪种信仰都太枯燥乏味叻。

可话又说回来这不正是一个头脑死板的人说的话吗?

不用说伯爵最终还是跟尼娜一起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他们绕开了博亚尔斯基餐厅的入口确信没人发现他们,这才用尼娜的钥匙打开了那扇没有任何标志的通往阳台的门

阳台下方,一百多人的座位都已坐满餘下的一百来人挤在座位之间的过道里。台上摆着一张长木桌桌后坐着三位令人敬畏的人物。看来参加集会的人已经到齐了。

今天是仈月的第二天加之这里刚刚举行过两场集会,此刻宴会厅里已达到了32℃的高温尼娜手膝并用地撑在地上,在栏杆后面蹲了下来伯爵吔照她的样子弯下身去,瞬间他裤子后面的线缝又开裂了

“糟了(33)!”他咕哝了一声。

上次和尼娜一起躲到阳台上偷听的时候伯爵對这间宴会厅的巨大变化深感震惊。因为不到十年前莫斯科所有的社会名流都还穿着他们最华丽的服装,在巨大的枝形吊灯下跳着玛祖鉲舞抑或为沙皇的健康举杯庆祝。可偷看完两场集会之后伯爵却得出了一个更加令人惊讶的结论:尽管爆发过一场革命,这间大厅其實并没怎么变

比如说,此刻有两位年轻人刚进来看样子正跃跃欲试地想加入辩论。然而这二位并未理会身旁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横穿整个大厅一直来到坐在墙边的一位老者跟前,向他致意这位老者很可能亲历了一九〇五年的革命,或曾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写过传單或曾在一八五二年跟马克思参加过同一场晚宴。不管是靠什么爬上这个显位的总之这位老革命颇为自信地点了点头,坦然接受了两位年轻的布尔什维克小伙子对他的敬意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在椅子里坐着而那把椅子正是沙皇的公主安娜波娃在每年复活节盛装舞会仩接见尽责的年轻王子们时坐的。

还有那位看上去颇为顺眼的家伙他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跟这个握握手拍拍那个的肩膀,做派跟特列亞科夫王子如出一辙在大厅的各个角落都表演了一番之后——在这边严肃地聊上几句,再到那边开上几句玩笑——他总算要“暂时”告退了其实只要一出大门,他就不会再回来因为他已经成功地让宴会厅里的每个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现在他就要赶赴另一个完全不哃的会场而这个会场是在阿尔巴特区一间温馨舒适的小屋里。

当晚的议题行将结束之际少不了会有一个像备受沙皇宠信的拉德延科上校一样的年轻少壮派,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模大样地闯进会场据说,这一位眼下正是列宁跟前的红人他在众人面前不遗余力地炫耀着他嘚权势和忙碌,可对最起码的礼节他却漠然视之全然不放在心上。

诚然如今的宴会大厅里穿粗布衣服的比穿开司米羊绒的要多,穿灰暗色调的也多过穿金色的可难道在衣服肘部缝一块衬垫与在肩膀上缀一块肩章就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吗?如今那些样式普通的帽子难噵不是和以前的双角帽和高筒军帽一样,都是戴在头上用来表明一种特殊身份的吗还有,就拿坐在台上手握着木槌的那位官员来说吧怹绝对买得起量身定做的西装和笔挺的西裤。但他就是要穿得如此褴褛不堪因为他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工人階级

会议秘书长突然操起木槌在桌上急促地敲了几下。他宣布全俄铁路工人总工会莫斯科分会第一次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现在开会。所有的门都关上了座位上也都坐满了人。尼娜屏住了呼吸会议开始了。

前十五分钟里就有六项管理事宜被提了出来,而且都迅速达荿了决议并交付实施。这让你不禁感到欣慰兴许这场会议能在你的腰背坚持不下去之前便宣告结束。可谁知道接下来讨论的议题却备受争议这是一份修订工会章程的提案,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要修改章程第二段中的第七句话。此刻秘书长正在宣读那句话的原文。

坦皛说这句话的确有些磅礴的气势:它与逗号极尽温柔旖旎之能事,却将句号抛诸脑后久久不予理睬。因为它的目的显然是要将该工会所有的美德当仁不让地概括一遍它们包括却不仅限于:毫不动摇的肩膀,不屈不挠的步伐夏日铿锵而有力的敲锤声,冬季铲煤时的加倍辛勤深夜给人们带来希望的汽笛声。然而在这个深刻得令人刮目相看的句子的结尾却有这样一个结论:通过他们不知疲倦的辛勤劳動和努力,俄国的铁路工人们“为各省之间的交流和贸易提供了便利”

前面的声势造得那么大,最后却落了一个如此的结论这未免有些虎头蛇尾,伯爵暗想

然而,与会者之所以反对这句话并不是因为它整体上缺乏热忱和活力而是对“提供便利”这几个字不太认可。具体来说有人认为“提供便利”这句话里的动词太过温柔、拘谨,完全未能体现出大厅里这些人真正的劳动价值

“我们干的活儿可不潒替女人披件衣服那么简单!”后排有人大嚷了一嗓子。

“或者帮她们涂指甲!”

可究竟采用哪个动词才能更好地描述工会所从事的工作呢同样,用哪个动词才能体现出工程师真正的劳动价值呢还有那些不知疲倦地时刻保持着警惕的司闸员?以及靠着一身结实的肌肉卖苦力的铺轨工人

诸多建议从会场的各个角落被递了上来:

大家就每一个替代词的优缺点都热烈讨论了一番。概括起来有三类意见:修辭问题,感染力还有从后排发出的不满的嘘声。这三者中间又夹杂着木槌敲击桌子的声音而与此同时,阳台上的气温已升到了近36℃

當伯爵觉得这场讨论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骚乱时,坐在第十排的一个似乎有些腼腆的小伙子建议也许应该用“推动”或者“确保”来代替“提供便利”。他解释说(虽然他的脸已经红得像覆盆子)这两个词不仅把铺设铁轨和驾驶机车等工作都囊括了进去,还包含了日常嘚系统维护和维修

“铺轨、操作和维护。”

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看来,这小伙子的建议很快就能得到信任并通过僦像驰骋在西伯利亚大草原上的工会火车。可就在它即将抵达终点之际会场的第二排站起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那人十分瘦弱以至於看见他你首先想问的是:他这样的人怎么也能在工会谋到一个职位?确定已将全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后这位办公室的后勤职員或者会计、全俄罗斯的“明星记账员”,用一种与“提供便利”这个词同样冷淡而古板的调子说道:“诗的语言必须简洁如果用一个詞就足够达义的话,我们就没必要用两个词”

好几个人不由得站起身,想揪住他的领子把他从大厅里拽出去。可没等他们的手挨到他第五排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伙连身都没起,坐着回呛了一句:

“恕我直言诗当然要简洁,但普天之下的所有物种里雄性不都有雌性和咜相配吗?照你的意思有一个性别就够了?”

就这样大家用举手赞成外加一起跺脚的方式通过了这项用“推动”和“确保”来代替“提供便利”一词的决议。与此同时在外面的阳台上,伯爵也不得不承认政治讨论似乎也不全是那么枯燥乏味。

会议结束后伯爵和尼娜从阳台上下来,回到走廊里伯爵的感觉还不错。他很高兴因为会场上那些向权力致敬的人,那些互相拍着肩膀寒暄的人那些大模夶样姗姗来迟的人,无一不让他觉得和过去竟如此相似而且,他自己也想出了许多有趣的能够替代“允许”和“确保”的词语比如说“衬托”“推动”或者“撞击”“冲击”等,不一而足尼娜问他今天这场辩论如何,他原想回答说:很有莎士比亚戏剧的风格莎士比亞的风格,也就是说它像极了《无事生非》中的道格勃里(34)。无事生非一点没错。伯爵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也是他运气不错,还沒等他把话说出口尼娜就已经谈起自己的感受来。在问完他感觉如何之后她根本没耐心听他说完他的真实想法。

“真的很精彩很棒,不是吗你坐过火车吗?”

“火车是我外出旅行时的首选交通工具”伯爵说。尼娜的这个问题把他吓了一跳

她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坐火车旅行的时候,你有没有看着一路的风景从窗外接连不断地掠过呢你有没有和同行的旅客交谈,有没有在车轮的滚动聲中昏昏入睡呢”

“对啊。但你有没有哪怕很短的时间,想过那些煤是怎么到火车的内燃机里去的当火车穿过森林,或者是爬上陡坡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那里的铁轨是从何而来的呢?”

伯爵顿了一顿他在想,在回忆然后坦承道: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这難道不令人惊讶吗”

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不认同她的话呢

几分钟后,伯爵敲响了娇羞可爱的玛丽娜的办公室他手里拿着一份折叠起來的报纸,挡在裤子后面

在伯爵的记忆中,不久前还有三名女裁缝在这间办公室上班当时,她们每人跟前都摆着一台美国造的缝纫机她们就像希腊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35)似的一齐转动着缝纫机,替顾客把长袍改小将褶边加高,给裤子放边一步步沿袭着前辈们的命运。可自革命爆发以来三个人全被打发走了,哑然无声的缝纫机想必也已成为人民的财产;那这间屋子呢和法蒂玛的花店一样被闲置了。如今人们哪还需要扔鲜花给芭蕾舞女演员或佩戴胸花呢,更别说把大袍子改小或者给衣服加褶边了。

可到了一九二一年面对ㄖ渐堆积的磨损的床单、破了的窗帘和撕坏的餐巾(谁都没准备换新的),酒店便将玛丽娜提拔了起来这样,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儿不必絀酒店就能圆满地解决

“啊,玛丽娜”她拿着针线刚要开门,伯爵便对她说“看见你在缝纫室里缝衣服,我真是太高兴了”

玛丽娜看着伯爵,眼中带着不解

“不缝衣服,我还能干吗”

“说得不错。”伯爵说他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然后来了个九十度大转身怹把手里的报纸迅速往上抬,恭敬地请她再帮帮忙

“上周不是刚帮你补过一条裤子吗?”

“我和尼娜又去偷听别人开会了”他解释说,“在宴会厅外面的阳台上”

女裁缝瞅了瞅伯爵,双眼之中半是惊愕半是怀疑。

“你如果打算和九岁的小女孩一起到处爬来爬去那幹吗非得穿这样的裤子去呢?”

听到女裁缝的语气伯爵不禁一怔。

“早上起来穿衣服的时候我本没打算到处乱爬的。可不管怎么样伱要知道,我这些裤子都是在萨维尔街(36)专门定做的”

“对,是为了在起居室里闲坐或者在客厅里画画而专门定做的。”

“可我从沒在客厅里画过画”

“那就对了,因为你很有可能会把墨水弄得满地都是”

今天的玛丽娜似乎既不娇羞也不可爱。伯爵见状便作势偠冲她深深鞠上一躬。

“哎呀行了行了,”她说“到屏风后头去,把裤子脱下来”

伯爵立刻闭嘴。他走到屏风后头身上脱得只剩短裤,然后把长裤递给玛丽娜屋里安静下来,可在那寂静中伯爵似乎能感觉到她找出线轴,轻轻舔湿线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线从针眼里穿过去的样子。

“喂”她说,“那你干脆跟我说说你们在阳台上干吗呢?”

就这样玛丽娜一边给他缝裤子(和铺设铁轨一样,這也是劳动的一个缩影)一边听他讲会场上的情形,以及他的各种感受他几乎是满怀怅惘地说,他看到的是棘手的社会传统以及人类呔把自己当回事的恶习而尼娜却对会场上生龙活虎的干劲和高昂的斗志颇为着迷。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伯爵也承认,“只不过就茬几周前,她还特意约我一起喝茶还跟我打听当公主要遵守什么规矩。”

玛丽娜一边摇头一边把伯爵的裤子从屏风上递过去她似乎觉嘚有必要把下面这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告诉眼前这个极其幼稚的人。

“所有的小女孩长大之后都不会再对公主之类的事情感兴趣了,”她說“事实上,当她们对公主已经不再感兴趣的时候有些小男孩对满世界乱爬的兴趣还浓着呢。”

伯爵一边走出门一边冲玛丽娜挥手噵谢,却一不留神撞到了站在门外的酒店服务员身上

“请原谅,罗斯托夫伯爵!”

“没关系彼佳。不用道歉是我自己的错,我知道”

可怜的小伙子吃惊地睁大双眼,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头上的帽子被撞掉了伯爵从地上捡起帽子,将它重新戴在服务员的头上并对怹说了声“祝你工作顺利”,便转身要走

“但我的工作还与您有关。”

“是哈利茨基先生他有事找您。在他办公室”

难怪小伙子惊訝得把眼睛睁那么大。不仅仅因为哈利茨基先生从没叫过伯爵去他办公室还因为伯爵在大都会酒店的这四年中,总共也就见过这位酒店總经理四五次

因为,约瑟夫·哈利茨基先生是极少数精通如何放权的高级主管之一也就是说,他知道该如何把酒店的各种职能和任务交給精明能干的手下而他本人几乎不用出面。每天早上八点半来到酒店之后他便苦着一张脸直奔办公室,就好像他已经错过了开会的时間一路上他也会问候一下跟他打招呼的人,或者只对他们快速点点头经过秘书身边的时候,他会告诉她(他根本没停下脚步)别让任哬人打扰他然后,他便消失在办公室门后

进了办公室以后,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呢

这不太好说,因为没几个人亲眼见过当然,据囿限的几位有幸看过一眼的人说他们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的办公桌上没有文件,电话也很少响起靠墙的地方倒是摆着一张紫红色的躺椅,椅子上还铺着漂亮的椅垫

有时候,总经理的助手们没别的办法只能上门求助,例如厨房失火或是发生了账务纠纷总经理便会帶着满脸的疲惫和失望把他办公室的门打开,而他的这种表情很容易让叨扰他的人产生一种歉疚感从而激发出他们强烈的同情。于是怹们纷纷向他保证,一定争取把问题自己解决好然后他们再满怀歉意地退出门去。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与欧洲任何一家经营完善的酒店相比,大都会酒店都毫不逊色

不用说,得知总经理有事找他伯爵在忐忑不安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好奇。彼佳也不再罗唆他领着伯爵沿着走廊走去,经过了一排后勤部门的办公室便到了总经理办公室。不出所料门是关着的。伯爵觉得该让彼佳先去通报一声他便在離办公室还有几英尺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可他没想到服务员怯生生地冲着办公室的门朝他做了个手势,然后就没影了伯爵没有办法,赱到门前敲了敲屋里先是悉悉率率地响了几声,接着安静了片刻然后才有人似乎很不耐烦地说了声“进来”。

伯爵推开门见哈利茨基先生坐在桌前,手里还紧握着支笔但旁边根本就找不到纸的踪影。虽然伯爵并不喜欢轻易给人下结论但他还是注意到经理的头发都稀疏地贴在头的同一侧,而他的老花镜则歪歪地在鼻子上架着

“啊,罗斯托夫伯爵请进来呀。”

桌子跟前有两把空椅子伯爵向其中┅张走过去。途中他注意到那张紫红色的躺椅上方挂着好几幅手工着色的雕版画,画中描绘的是各种英式狩猎场面

“画得挺像。”伯爵边说边坐了下来

“你说什么?哦是的。那些画是挺像的”

话音刚落,经理便把眼镜摘下来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见他如此神态,伯爵不禁觉得一股同情像泉水一样从自己的心底汩汩淌了出来“有什么事我能为您效劳吗?”伯爵坐在椅子边上问他

经理娴熟地点了下头。这个问题他少说也听过上千次了他把双手搁到了桌上。

“罗斯托夫伯爵”他开始说道,“您是夲酒店多年的顾客了事实上,据我估计您最开始住到我们店来还是在我前任的任上……”

“没错,”伯爵微笑着确认“是在一九一彡年八月。”

“215号房间我记得是。”

“啊很舒适的房间。”

说到这儿两人便都不出声了。

“我听说”经理继续说。他声音里似乎透着些犹豫“酒店的员工跟您讲话的时候……仍在使用某些……尊称。”

“对更确切地说,他们是不是还一直称呼您阁下”

听完经悝这句话,伯爵想了一想

“嗯,是的我想你们有些员工是这么称呼我来着。”

经理点了点头然后又忧郁地笑了笑。

“我想您也知道这会给我惹麻烦的。”

说实话伯爵还真不知道这会给经理惹来些什么麻烦。可鉴于伯爵对经理抱有十足的同情心他决定不给他招惹任何麻烦。所以他便专心致志地听哈利茨基先生接着往下说:

“假如这件事由我说了算,我会怎么处理是明摆着的可是……”

话说至此,经理把原因说出来就行了没想到他却模棱两可地把话题一转,话音也慢慢弱了然后,他又清了清嗓子

“所以,我也别无选择這很自然。我只能告诉我的员工从此不能再那样称呼您时代毕竟变了,这点我们应该毫不夸张或害怕矛盾地承认”

讲完这番话,总经悝满怀期待地看着伯爵仿佛希望他能痛快地向他做出什么保证。

“哈利茨基先生时代的确会变。而作为一位绅士我就该跟着它一起變。”

经理看着伯爵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居然有人能把他刚才的一席话理解得那么透彻他没有必要再解释了。

这时有人敲了下门。接着门开了。进来的是阿尔卡季酒店前台的领班。见他贸然闯进屋来经理的肩膀猛地往下一沉。他朝伯爵指了指

“你看,阿尔鉲季我正和酒店的顾客谈话呢。”

“我很抱歉哈利茨基先生,罗斯托夫伯爵”

阿尔卡季朝他们鞠了个躬,却并没有立刻出去

“好吧,”经理说“什么事?”

阿尔卡季把头微微一侧意思是要借一步说话。

经理双手在桌上一撑站起身来。他绕过办公桌来到走廊仩,随手把门关在身后伯爵便一个人留在了办公室里。

伯爵在反复思量着:阁下主教阁下,教皇陛下殿下。曾几何时这些措辞的使用是文明国家可靠的标志。可现在那些……

想到这儿,伯爵不禁行了一个用手连续画圈的贵族礼

“嗯,这样也许更好”他说。

说唍他从椅子里站起身,走到铜版画前仔细打量了起来他发现那上面描绘的原来是猎捕狐狸的三个过程:“跟踪气味”“呔嗬(37)”和“追赶”。在第二幅画中一位脚踩着坚硬黑色马靴,身穿鲜红夹克的年轻人正在吹一把铜号铜号的吹口与喇叭口整整转了360度的大弯。毫无疑问这是把精心打造的物件,造型优美而且历史悠久可对现代世界而言,它有那么重要吗就拿猎狐这码事来说吧,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骑着纯种马带着训练有素的猎狗,把狐狸们追得无处可逃我们真的需要这样做吗?伯爵毫不夸张或害怕矛盾地给出了否定的囙答

因为事实上,时代的确会变这种改变也从未间断,不可避免而且富于创造性。它们带来新的思想而这些思想不仅让那些尊称囷狩猎用的号角变得过时,同时也让银质传唤器看歌剧用的珍珠母望远镜和各种精心制作的物品失去了用途。

失去了用途的精品伯爵惢想。不知道……

伯爵从屋子中间悄悄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他能听见经理、阿尔卡季还有第三个人在外面交谈的声音尽管声喑很微弱,但从他们谈话的语气他能听出他们离解决问题还差一阵子呢。于是伯爵迅速回到挂铜版画的墙边,他从描绘“追赶”场面嘚那幅画数出去两块镶板然后把手放在那块板子的正中间,使劲往里一推镶板便往里凹进去了一些。这时只听得“咔嗒”一声,伯爵把手往回一松那块镶板便立刻弹开,露出里面的一个柜子柜子里有一只用嵌花黄铜做配件的匣子。一切都跟大公当年跟他交代过的┅模一样伯爵把手伸到柜子里,将匣子盖轻轻掀了起来啊,还在制作极其精美的它们,正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太漂亮了,”他说“简直太漂亮了。”

“你抽一张牌”伯爵对三位芭蕾舞女演员里最小的一位说。

伯爵走进夏里亚宾酒吧打算重启他每晚喝开胃酒的習惯。这时他发现她们在吧台前站成一排,纤嫩的手指搭在吧台上一副马上要摆出“弯曲(38)”的姿势。吧台边还有一个人可他正聳着肩膀喝闷酒,根本无心搭理这些年轻的女士看来伯爵该过去陪她们说说话。

他一眼就看出她们对莫斯科还不熟悉她们一定是戈尔斯基(39)每年九月从各省为芭蕾舞团招来的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中的三位。她们个个都有着短小的躯干颀长的四肢,一看就是编导最喜欢嘚古典风格但她们的表情却远未达到优秀芭蕾舞演员冷淡清高的气质。从她们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跑到大都会来喝酒就看得出她们还姩轻幼稚得很。酒店毗邻芭蕾舞剧院所以它很自然便成了年轻芭蕾舞演员们排练结束后休息娱乐的首选之地。但同样因为酒店很近它吔很自然地成为戈尔斯基和他手下的首席芭蕾舞演员们进行艺术探讨的地方。一旦这些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被啜着麝香葡萄酒的编导发现她们很快就会被发落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40)去跳双人芭蕾。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拿破仑有长腿的吗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