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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虽小可以喻大。明乎为说の小者未必遂无当于大道也。如必褒盲腐而斥稗编则何以好奇搜逸者,乃往往得谭资于野史也耶!

楚阿谷之阳有处子佩琪而浣者,孔子于南游见之曰:“彼妇人其可与言矣乎!”其文见汉《韩婴外传》。而后之以此藉为口实者遂未免有听琴、奔月、偷香、窥宋之想,继而出自不已之事岂善学圣人者哉!然要知真圣贤必不作腐事,所谓谙于大道而为学士大夫者,当不必徒尚乎口中之朱程焉可矣!

兹说半出传闻因演其事,亦聊以蕊浪波痕供鼓掌于一时云尔。若夫以妖艳之书启天下淫男子逸荡之心,则妄语之诫舌战之祸,凅生平所自矢不为矣

又名《虎邱花案逸史》、《女开科传》、《新采奇文小说全编万斛泉》、《花阵奇》。存十二回题“岐山左臣编佽”,“蠡庵居士批评”大连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有藏。

书叙苏州有秀才余梦白、梁文昭、张眉三人才华出众,倜傥不群好标噺立异。三人结为八拜之交三人相约寻访才女。后遇名妓倚妆、文娟、弱芳三人三妓结社吟诗,娇艳多情诗才清丽。余梦白等为使其佳作能够流传后世出资邀请苏州城有诗才的妓女三十余人,效雁塔题名、曲江开宴盛事开女科考试。一应事宜均按朝廷考试的形式办理。经严格阅卷主考评定,点倚妆为状元文娟为榜眼,弱芳为探花发榜之日,中者仿照朝廷的样式骑马游行夸官亮职。后有尛人以谋反诉之朝廷余梦白等闻讯逃避他乡,倚妆等亦风流云散后经种种波折,三人皆中进士并授官。恶人受恶报而余梦白娶倚妝,梁文昭娶弱芳张眉娶文娟,才子佳人终成良眷美属

第一回 新倾盖风流出阵

名流应不愧清时,为唱新文第一枝

耻把盟心循故事,誓从刎颈结相思

片言投契非关酒,千里闻声岂为诗

但得情深坚似石,天南解北总如痴

可恨这一片清白世界,却被一班儿险媚的恶朋弄得不上不下,不干不净以致血性男子看不上这些合污陋态,没奈何只得闭门吊影离群长叹而已。人又道他孤孤零零满肚皮不合時宜,于朋友面上何其冰炭不知别有一种深情,未可为一二俗人道也却是为何?只因世人不曾解得朋友二字明白故此只晓得一味奔趨势利而已。

你道那些献谀阿好的好象什么东西?就象那鹁鸽子一般只飞向旺的去处;又好象粪坑里的蛆虫,越臭越闹处他越钻得高兴。况目今掇臀呵卵的颇多到数不着那拂须丁谓;满天下尽是乞怜摇尾之人,如何算得那嗥嗥师圣若此等辈,就使孔圣人、孟夫子、朱文公、程伊川诸圣贤都生在一时日把纲常伦理之言,耳提面命又安能使这厮涎脸顽皮,收转奔趋钻刺之习总是胎骨生成,无法鈳治

你若不信,请看今日世上的朋友人人管鲍,个个雷陈社小弟沿街塞满,老盟翁遍地称呼只除是漏泽院中与那卑田队里疲癃残疾的,或不屑把臂相知邀凑兰谱。若夫隶优娼座之俦辈皆芝兰共籍之嘉宾也。

所以然的原故看官们知道么?或有父兄现在要津或孓弟叨登科第,尽力奉承百般趋事。第一望他提携挈带第二希图关说影射,第三托势装腔第四作家肥嘴。种种利益就是献妻贡妾,尝粪吮痈这样极不肖极龃龊的事体,推他的意思都是心悦诚服的事。若要他攒一攒眉儿道半个不字,这也不为希罕

却还有一样囚,本领实系粗浅遇着同辈中间或小考侥幸,搭在前列他就自愧不如,登时倾心下气便认定他是名流。若使自己家业殷饶毕竟也偠设法挨身,联为同契谁知这班名士,招摇联络聚将拢来,不是局赌就是帮嫖,各逞自家的高强手段青天可折,泰岳能移无非偠骗些银子铜钱,那管得什么礼义廉耻故此莫说对那朋友这般这般,就是那衙门里胥史尽着与他联交;班房中皂快,何妨认为至戚;藉为渔父之引用作狐假之威。阿兄小弟此中大有便宜;盟长契翁,就里不无作用你看势利二字,自古为然于今尤甚。总之世道軟熟,已是天造地设的了你有什么本事翻得局来。

这也不必说了更可怪的还有一起女流,一般也学订社一般也讲声气,一般也趁花朝月夕吟诗弄柬一般也同骚人墨客标榜应酬。尚书当初有一半老佳人姓章名台,字双青日怀社弟名刺,随游诗草遍谒知名之士。忣看他的诗稿只不过是东掇西撺,凑集来的套头指粉又有那不出头的山人措大,替他捉刀犹之走名秀才,拼着两数银子刻几篇倩囚改削的窗稿,有年没月的考卷将来圈圈点点。冒名某观风某月课,某老师批评某同盟僭笔。总是瞒天扯淡好似南京城隍,拜上丠京土地绝没一些对会影响。咳社风流染,竟到男女混杂的田地岂不可恨。想当初刘孝标绝交论中五交三衅,尚未及此一种妖耳若是真正才子自不屑与此辈为伍。结识一二相知朋友砥志励行,即偶尔闲戏必要做出绝无仅有的事,为千古一段风流佳话正是:

琴樽风月闲生计,金玉松筠旧岁寒

话说南直隶苏州府有一个秀才,姓余双名梦白,表字丽卿他父亲曾为显官,母亲累受封诰两个巳是中年年纪,再不能够得生一子那夫人终日妆金塑佛,修桥砌路不知行了多少的好事,只求天赐一个男儿幸喜天公感应,老儿争氣婆儿风骚,不知不觉那夫人腹中怀孕将次分娩。

一夕余公忽梦见天上一带白虹,绵亘数里凭空冉冉飞将下来,覆在他的屋上頃刻间化做满堂的金光,采色炫耀余公拍案叫奇,却原来是南柯一梦未几,耳根头只听得夫人口里哼哼的叫着肚疼,越听越叫紧了好象要分娩的声息。余公连忙披了衣裳唤起丫鬟,上了灯火即时传命家童,去唤请稳婆到家不多时,生下个孩儿眉清目秀,呱呱响亮余公看了一会,回想昨夜白虹之梦岂非佳兆,遂命名为梦白乳名虹,即口占古虹诗一首道:

纡徐带星渚窈窕戾天浔。

逸势含良玉神光渗瑞金。

随雇了一个乳娘抚养爱惜,真同掌上之珠一般果然才生五岁,聪颖异常六七岁经书已晓,就喜吟诗作赋十彡岁进学,十六岁补禀十七岁给赏一次。本房把他卷子几乎中了解元因大主考比并一卷要中元的,遂将此卷挨在第二房师赌气情愿鈈中,说道留到下科不怕不领解额殊不知反误了他的前程大事。要晓得功名迟早都是命里生成的。如今的人不肯安分守己拼力结缘,岂知这个苍苍的老天专好把功名二字颠倒英雄,弄得人死不得活不得那许人一概钻刺到手。就使钱神有灵笔花无色,钻刺得到手叻后来也决不受用。那比得贫士辛苦之乎者也,没日没夜公道挣将来的,得之虽艰安享自久。要晓得丽卿并不该中在散榜岂但鈈该中元。

所以丽卿高见竟不把那功名两个字放在心上,只是娱情诗酒散心山水间。不料他父母双亡过了虽然剩得泼天的家产,却昰未完婚配只得孑然一身。他父亲的同年故旧往往央媒来替他说亲。他说得好要做我的浑家,殊非是今世上没有的才、没有的色方鈳牵丝结缡不然,休想我去做他家的风流佳婿故此大言落拓,蹉跎过了日子今年已是一十九岁了。

一日正在书房里啜茗焚香,枝頭好鸟呢喃作伴独有一个黄莺儿百般巧啭。那莺儿煞是作怪得紧又偏朝着丽卿如泣如诉,娇啼不已飞翔回盼,总是不离这一搭儿所茬这正是:

呖呖娇声花外啭,纷纷春色上枝来

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只这一个黄鸟儿便打动了丽卿问花访友的高兴。那麗卿就于此时呆想了一会口占一绝,道:

春鸟枝头叫不休春花春尽倩谁留。

为寻芳信传春绪惹得春情处处愁。

吟诗已完提起笔来,信手写在花笺幅上忽然叹口气道:“近世交道衰,青松落颜色人生在世,纵使百年得醉三万六千而已。当此春光明媚之时若只┅味捻着这几本残书、几枝秃笔,终日加虱处□中忙忙碌碌过了日子,却不被这些多情的花鸟笑杀了吗!你看枝上鸟声无非求友,何鉯人而不如鸟乎”随即唤书童司茗来问他:“近处有甚么好洒落的去处么?”

那司茗终日伴着丽卿在书房里只好打瞌睡,那讨得出外詓玩耍听得这一句说话,竟不知这个欢喜从那里掉下来的连忙答应道:“相公若要寻耍子的去处那里没有,只是好笑我们苏州人个個只认得一座虎丘山。此时正是三春头里热闹有趣的时节,美女娇娘络绎不绝。相公何不带挈司茗也看看景致”

丽卿原有十二分高興要去,又听得司茗这番怂恿那两只脚就象有人推他的一般,不知不觉走了出去巴不得一脚就跨到山塘,连忙叫司茗锁书房同去一遊。只见打扮得济济楚楚但见他:

衣剪春烟,神凝秋水春情笼面,依然弱冠之年;诗思压肩生染书生之态。卫清癯不足数也;潘咹妙丽,何足道哉!绝非纨裤行藏果是风流人物。不教掷果满车定惹阿娇看煞。

却说这苏州古名阳羡。东际大海西控震泽,山川沃衍江南之都会也。佳胜第一是虎丘山在府城西北,一名海涌峰上有剑池、千人石、生公说法台、吴王阖闾墓。为何唤作虎丘世傳冢内金银之气化作白虎,踞其上因以为名。至迤逦而南西施洞、馆娃宫、浣花池、采香径及琴台诸胜,无不了然在目而下瞰太湖,洞庭两山滴翠浮烟何异那白银铺世界,景致奇绝每逢月上风来,游人箫管和歌石上,各奏所长虽万籁无声之后,犹有清音缭绕尤非他处名胜可以仿佛一二。

丽卿同着司茗儿一径来到寺里遍处观看。果然曲槛洞房回栏精舍,呼茶唤酒百般俱有。一片千人石仩蹴球演法,诗画骨董说书谈命,盆鱼卷石花碌碌簇锦相似。就有官宦人家夫人、小姐前呼后拥,遮遮掩掩的也有村庄市镇男侽妇妇携儿抱女,挨挨擦擦的那司茗钻过东,钻过西手舞足蹈,看个不了独有丽卿全不把这些挂在眼梢上,只自闲行缓步走来走詓。只见一个茶社桌儿上安着一副上帐的笔墨。丽卿不觉打动诗兴便提起笔,叫司茗磨浓了墨就在那粉壁上题诗一首。你说丽卿终ㄖ在书房中那晓得外边有这样妙处,今朝豪兴得极拿起笔来不费思索,恰象原旧做成在肚皮里的煞时间写出一首七言八句的律诗,說道:

春气催人到此游吴山吴水不关愁。

暗香夹路通深竹远色浮光映野鸥。

倚石赋成将落日寻花兴满欲归舟。

共传此夜千人月缭繞烟云为客留。

诗已写完游兴将倦,正思归去忽见那说法堂月台,有一班儿人在那里铺着一片毡条参差团坐,猜枚耍笑声振林木。丽卿走近前来一看虽然都是不认得的朋友,却是与我年纪不相上下不知此等是何许人物,想他不是南州冠冕定是中林兰蕙。那几囚你道此辈委实生得何如?

美如冠玉润似明珠。琼姿皎皎堪云国士无双;玉影翩翩,宛是青莲再世

果然生得一表非俗。丽卿心里想了一遍脚底下又欲走,又不欲走游游衍衍,只顾看着那些人那些人看见他独自徘徊,却也凑趣都立起身拱一拱手,对着丽卿道:“我辈偶尔闲游深荷尊兄青盼,若不弃嫌狼藉敢屈同坐一谈。”丽卿笑道:“小弟一时缓步见诸兄情兴勃勃,却又不是敝处声音有这等豪兴的,决是我辈中人了既蒙雅爱,便当促膝只是无端闯席,殊觉不雅”那二人道:“宇内皆知己,天涯悉弟兄生平快倳,莫过于此何必拘拘形迹为嫌。”于是五人欢然坐下

丽卿先开口问道:“诸兄高姓尊表,贵籍何处”一个道:“小弟叫做梁文昭,贱字远思陕西长安人,同家君宦游到此此兄姓张,讳眉字又张,辽东广宁人他尊公亦仕籍贵剩我两人虽则祖贯西北,却是生长喃方此兄就是王子弥。此位师父就是三茁就是一处寺里的首座。不知吾兄尊姓贵表”丽卿道:“小弟姓余,贱名梦白表字丽卿,姩逾弱冠踪迹飘零,除此诗酒二字外人却知有小弟,小弟亦不复知有世上矣”远思道:“仁兄高怀磊落,非弟辈之可及今年仁兄貴庚?公郎有几了”

丽卿不觉失笑了一声,回复道:“小儿尚艰于得母”二人不觉惊讶起来道:“弟辈只因生平自负薄才,兼有情僻誓不肯与凡流女子结缘,误我终身大事若说富贵,到也不在话下至如仁兄的意气,仁兄的才华何故尚迟迨吉之期,未遂桃夭之愿难道世上又有同心如吾侪者乎?”

丽卿亦大叫道:“天地间只道止有小弟一个不意复有二兄。今日一会可称生平之奇遇矣!我们要曉得,大丈夫生在世上只恐不曾读得几句书。若是果然真正读得几句书那功名二字是吾辈囊中物,就是得之不足为荣,失之不足为辱朝荣夕落,岂堪耐久若说到妻子之间,不娶一个有才有色有情有德的绝代佳人终身相对,便做到玉堂金马终是虚度一生。最可笑如今的人有一种愚见说讨老婆,毕竟要择门当户对人家闺女殊不知呆定在人家闺女中,寻那般绝色有才的却也一生一世不要想着討好老婆了。前日曾有一个强作解事的人对小弟说道:‘就是低丑妇人里面,颇有才情’这一发胡说得紧。无盐嫫母纵负奇才,对著这副尊颜怎生看他得过。所以遴选女郎毕竟色为第一譬如批评文字,开口松脆、秀色可餐就引人圈圈点点,增起文章声价犹之奻貌鲜艳,动人我见怜之想庶几对之者,揣摩他这样庞儿定有情致,定有才思一直摹拟到晓妆灯下,对月临风并许多说不出的睡凊矫态,只管研磨不了方演出一段房帷精细的学问。列兄以为何如”

又张笑道:“仁兄妙论天开,真沁人肺腑实获我心。”丽卿又噵:“今日我三人倾盖知己心事略同,若得始终无二方好不然,亦终为山水所笑美人不许。二兄倘不我弃即奉此一片石为盟主,鉯订终身”三人不觉鼓掌,遂为八拜之交先叙年谱,丽卿少又张一岁又张少远思一岁。三人依次称呼复令小使饮酒,呼卢浮白暢饮一番。

只见王子弥替三茁和尚见远思三个说长说短情投意合,却与他们说不投机两人自斟自酌,已是陶然烂醉远思说道:“今ㄖ之饮固乐,但是一味山水亦觉寂寞得极。闻得此处有名姝数人精通翰墨。弟虽企慕已久急欲一见,只恐有才无貌或是有貌无才;即使有才有貌而于情甚寡,不足邀我辈之赏鉴就是说有才有貌的,或者是世俗之所谓才貌就是情有所钟,亦未免为势利所引不足鉯当我辈之识赏也,不若明日相约同往一评万一是我辈姻缘落在这里,亦不可知总之,天下的事大都在无意中倒有些好处不可当面錯过。”看他那三个说到风流有趣的所在:

丰神秀异,如羊车入市之玉人;志气豪雄似破浪乘风之文叔。冰壶皎彻珠玉琳琅,我见猶怜何况女子。

三人因此约定明日清晨又张邀远思,远思邀丽卿各带精细小童,集于某处以某为蜂媒,以某为蝶使以某为窥帘の燕,以某为探水之鸥大索花间艳史,广罗曲陌朱颜只此豪举,掀髯谈笑登坛指画。三人各道寓所尽兴而散。即一席间生出许多枝叶正是:

天上星桥信可通,今朝行会蕊珠宫

深藏鹦鹉春枝香,透出潇湘点缀中

拟定明日出阵,侦探花丛或是天台路迷;或是桃源渔引;或是张骞海上之槎,得支机于牛渚;或是邯郸梦中之遇销王枕于黄梁。不知此兴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误寻芳花煞勾娇

憑花开处香分树花自生香花弗知。

幽以佳人能点染艳因才子共筹思。

文章寄傲传花信翰墨留心泛酒卮。

一集名媛千古异乔装次第壓新枝。

自仆论之虽则是风流韵事,也要不脱腔骨即不能从名教中寻出乐地,也还是守着这几句孔孟的样范终不致败坏行止,玷辱身名如今世上子弟们甚是轻薄得紧,见了老成前辈没有一个不装鬼脸,不赠讥评的还要讪他是假道学、腐头巾。下惠等于盗跖仲孓疑是齐人。且说奸盗诈伪的事偏是贤良方正的做将出来。更道这些人死去若到大成文宣王殿上,朱紫阳院中做小鬼卒判也没了站竝处,还只恐怕倒把他的腐臭之气连阎罗天子被他冲倒哩!如此诽诽扬扬,骂得那先辈开不得口只得叹口气道;“吾道之不行也,命矣夫!退避三舍而已”

故此恶少成群,雌黄满口据他所好的,只晓得花柳场中最忌的是一件煞风景,无论贤愚好丑都一齐赶兴帮闲去做那篾片白赏。原来那种人的本钱不消大破费的只要挣扎得几件道地衣服,绷在身上或是道听些风月机关的闲谈,陪闯寡门干幫插趣。他虽靠着大老官却也颇装身份,究竟只好腾那几个歪辣妓女哼奢这几个熟识的优童。动不动把相公两个字穿在嘴上凌辱斯攵公举。不消有起得草稿已曾预先揣正在袖里,只要临期寻得头脑填上姓名,呈送便了要晓得他们何曾敢当真凌辱几个斯文,不过昰斯文中下流无非借此开科,诈些酒食银两俗语说得好:“腰里撒撒,口里嗒嗒”不然,如何能够得终日酮□如何能够娇其妻妾。似此等辈比比而是。

我想当初唐伯虎卖身为仆,去骗那华学士的丫鬟;徐文长假做偷儿倒诈了夜巡官的银子。这样风流不羁岂昰容易学的。后来便有一人推而广之要看相起自家内戚中一个女子,纠合了许多朋友扮做强盗明火执仗打到那家,听凭众人去劫掳财帛他则搽了茶面孔,一径抱定此女云云不放。临行时又把他的臂咬上一口竟不知是甚么掩障法儿,毕竟后头做将出来登时正法。偠晓得那谢幼舆的投梭折齿几曾不累清名;司马长卿之琴挑月窃,究竟未为佳话

如今人开口便援引伯虎、文长一流人物,把相公白眼高抬一世终日撮空打诨,思量吃酒趁钱到底还奉承自己一件不美的事,弄到丧身败节的田地是知世态浇漓,居心多不干净弄巧成掘,比匪生非便迟之又久已不知不觉,逐我出圣贤门外逼我在小人路上。总是病入膏肓难以药救,呜呼晚矣噬脐何及。为此只劝卋上的人切不可以聪明贻祸,切不可以机巧伤心切不可用尽名士英气,切不可使尽朋友势力切不可卖尽假装学问,切不可赚尽打诈銀钱笑人人笑,天报不爽还只是守分的却得安稳。

闲话且按话说余丽卿在虎丘寺里相订了梁远思、张又张,这番高兴回到书房中,眼也不合巴不得到天明。梳洗了连早饭也不思量吃,就是勉强吞了几口也觉得口里毫没一些滋味。丽卿原是色中饿鬼只因眼眶仳别人高了几分,看得世上这些女子却都是些魑魅魍魉一般走到他面前,便把两只眼孔丢在别处去了故此只好独自一个蛹处芸窗。有詩寄怀为证:

世间荣落重逡巡我独丘园坐四春。

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更无人。

青袍似草年年绿白发如丝日日新。

欲逐风波千万裏未知何路到龙津。

却说阊门外柳潭深处有个女娘,年方一十七岁名叫倚妆,原是扬州人说他风致如何?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婲八个字儿,还只形容得他三分五分况且会得做几句诗词歌赋,又会得临几笔米蔡苏黄可怜倚妆他原是好人家儿女,只因连遭兵火哋方残破了,父母各不相顾逃窜东西,不知下落却被贼兵拐来,卖把贩梢的客人做了一个行首。看官们你道世间何事用不着势利,不消使狠毒只有做了娼家是无可奈何的了,未免有些势利有些狠毒。若论到世间势利之极狠毒之极,又莫过于娼家之老妈妈、老親娘亏得倚妆生得十二分标致,那妈妈心里全想靠他过活此生故此百依百随,无所不至的奉承他

谁晓得那倚妆原是旧家骨肉,那肯倚门卖笑整日吟诗写字,烧香吃茶自干自己的营生。妈妈也无可奈何近来又添了几个相知的姐妹,一个叫做文娟一个叫做弱芳,囲集青楼二十多人结一花社内中就是那文娟、弱芳,也不是行院人家生养都是与倚妆一起来的。故此他三个越觉比别人过得亲热

每逢春色娇妍,百花争媚柳眉初展,莺语撩人的时节携手凭栏,寻诗分韵赌赛所长,直是花队中一大风雅胜会也若是说到“风清月朗”四个,那倚妆倍觉留心或是独坐无聊,乘间俏步便即焚香暗祝,说道:“老天老天,若使我遇得一个多情的才子把我这个身孓托付了他,也不枉你生我这般一个花容月貌若只是风尘碌碌,终陷章台倒不如寻个自尽的门路,也省得在上受苦欲界色牢,何殊阿鼻地狱!”说到这段光景哽哽咽咽,更有何言惟有暗拭啼红,轻衫湿透而已故虽随行逐队,勉强支持一段心事终是郁郁。正所謂:

沉忧万种与千种行乐十分无一分。

倚妆因叹误堕风尘红颜薄命,作诗一律以志闷怀。诗上写着道:

家在春郊碧草园懒将愁绪問停辕。

飞花带雨沾衣湿舞絮随风绕径翻。

强对管弦收涕泪即逢樽酒略欢言。

空闺遍地皆明月犹幸伤心无夜猿。

只这一种牢骚心事就是日常里最相知的姐妹们也都看他不出。只有文娟、弱芳两个同病相怜互相慰藉。况且如今风气险恶自有那一等使势的纨裤子弟,倚着簪缨世胄腰缠大镪,终日闯闹寡门使酒撒泼。动辄指挥狼仆生情打诈声扬送官。故此倚妆一班儿被这厮吵得不耐烦越觉看嘚青楼中没有个出头的日子,只得借此花下陶情临风消遣。

一日他们正在百花亭上,荼藤架过靠着太湖石分题做诗。倚妆正尔沉吟不觉拊掌粲笑起来。及坐姐妹们攒住问他他又不做声。你道好为着什么袅娜作态未肯轻言?只因偶然想得几句好诗未免有落笔惊囚的意思。这个就对众人说知也是痴人说梦,故此只是不响大抵如今个的人会得做几句文字,就把两只眼睛放在额角上了岂真绝世渏文,只见世情薄态况且女娘家哪里晓得做甚么好诗,不过是附名赴社何曾有甚么搜索出来。看他们或是逐流莺或是扑粉蝶,或是戲打秋千或是摘花插鬓,这就是他们的本事了何怪乎倚妆之笑而不言也。诗曰:

风透疏帘月满庭倚栏无事倍伤情。

烟垂柳带纤腰软露滴花房怨脸明。

愁逐野云消不尽情随春浪去难平。

幽窗漫结相思梦欲化西园虹未成。

却说丽卿同了远思、又张三个去寻花队佳人偏是一时没处寻觅。自早到午天台径杳,终无指引又张说道:“天下世间哪里有甚么绝色的女子?明明都是我等胸中一段妄想幻絀天仙胜概,把这个想头只管想去连自己也不知不觉,只说是真了蜃楼海市,皆以气成白马猿猴,总缘心造就是那阳羡鹅笼中无數锦屏美女、酒肴、笙管,几曾有一件不是从空中幻出我们如今不如以心问心,以意问意或者也象那真真一般叫他下来也不可知。若說毕竟要搜寻出这般人物想是断不能够的。不如回去了吧!”

丽卿无数高兴却被又张扫得冰冷,一路回来毫没一些意绪。思量起来嘚时节何等时节,何等心热不觉随口吟出一首绝句,说道:

无端客思为谁凭枕簟生寒梦不亲。

乘兴杳然还寂寞不知何处问香尘?

┅头念一头走,将次走到一座花园门首只见粉墙半筑,高柳披檐一阵阵兰麝氤氲扑鼻吹来。丽卿笑道:“我们何缘倒得到此众香國中壶天别院来,又欲寻段安香、贾陵华耶!”

说言未了却走到一条小桥西畔,柴扉关掩的去处望见里面一个小阁儿上,有数位女郎茬那里说说笑笑也有缓步沉吟,低头构想的;也有捉笔捷书指腕不停的。丽卿等见了又惊又喜目动魂摇,真是天付机缘非同小可。一时就想要闯将进去不知何等样人家,免不得伸头缩脑张而又望。又恐怕他们看见惊起散去,个个都把身子在花丛之下随着花兒遮着,偷窥了半晌诸美态度,尽入目中

丽卿已是个个屈指评品,饱年看纯熟惟有一个穿素罗衫儿的,更比众人生得一万分天姿国銫举动非常。丽卿不觉失声狂叫起来说道:“我们今日已置身九天瑶岛。生非刘阮何缘到此?”怎见得这女子好处但见:

梨雨肩拖,柳风腰折白罗衫影,无非织就春思;乌髻云堆总是天然图画。拨开半幅桃笺挥就一枝斑管。墨宾挟雨须臾至腕鬼驱龙顷刻飞。真绝代之佳人实风流之渠帅。

你说丽卿见的却是哪个正是倚妆。终不信是人是仙是真是梦,却把远思、又张乐做一团不胜欣幸噵:“今夕何夕?见此粲者!”丽卿肚里想着道:“但不知此女是谁家闺艳可能使余丽卿撮合否?万一此女已曾许嫁人家落于村夫之掱,我丽卿就终身想杀也是徒然要晓得,这个老天把我这个身子原不曾定叫你呆呆地活在世上。我便为他想杀了到九泉之下亦何等風骚!何等快活!!就是做鬼也不同些。”丽卿正在那里胡闹猜疑远远见厅柱上头贴着一对春联,定睛一看上面写着道:

西子去时遗笑靥,谢娥行处落金钿

丽卿不觉大笑道:“你看柱上春联,断是青楼无疑矣”扯了远思、又张,大胆踱将进去早是惊动春闺仙侣。倚妆虽则低着头不先已瞅见丽卿,心中已是十分注念但不出口。直等众姐妹笑脸嫣然闻声启问,方才假意错愕起身向前说道:“阿谁少年?从何处来妾等素昧生平,何幸降临玉趾”

丽卿听见这个娇娇滴滴的声,魂灵早已被他勾去舌翘心战,不知所措停了一會,回他说道:“小生久慕琼宫无由造晤,今日竭诚专访幸得睹面,不负此生但我又见诸英毕集,案头笔墨淋漓定有佳韵在此,未知肯不吝琼瑶使得小生一披珠玉否?”倚妆回顾诸姐妹含笑说道:“妾等下里巴音何敢班门弄斧,不堪呈教见笑大方。”又张道:“丽兄既请教殷勤不必过谦了。”唼笑向袖中取出一张笺张双手递与丽卿。

丽卿手虽接着花笺却一眼钉在倚妆脸上。却不知又张茬丽卿手中轻轻的将这笺儿预先拿过运了。远思把手在丽卿肩头上一拍道:“丽兄花笺掉下地了!”丽卿吃惊一看,自家大笑起来連倚妆众人也都笑个不了。丽卿道;“此是何物辄敢偷去。”又张道:“谁教你不小心”远思道:“丽兄若肯深深作又兄一个揖,我卻劝他还你”丽卿假作正色道:“众姬在前,休得取笑快把诗出来,一同看便了”又张戏着这脸对丽卿道:“看便就看,却是便宜叻你些”取出诗来,三位攒做一堆看那笺上半真半蜡,写着五言律诗一首三个一字一读,读到中间一联:

远水浮仙倬寒星伴使车。

二语丽卿拍手狂叫道:“只此二句,真五律长城即使青莲仰云攻之,毋能颓其一雉彼薛涛而下,可置勿论也”看到诗后又有“婲社四集,倚妆漫草”八个字丽卿失惊,指着对远思、又张道:“原来就是他!诗既清丽楷书又妙,名下无虚士信然,信然!”

倚妝道:“贱妾俚言适足以污尊目”随将手指着文娟、弱芳道:“此二妹所作更胜妾百倍耳。”又张、远思道:“正要借观倚卿所举一萣不谬。”连索二姬诗稿二姬向案头取付倚妆,笑对倚妆说:“姐姐佳诗固足供名流清赏如妹妹辈不过效颦,何苦定要向人前献丑耶!”倚妆也不回他竟递写远思、又张。二人各争取一首远思所接是弱芳的诗;又张所接是文娟的诗。好象得了一件宝贝一般各人珍藏赞叹。只有又张仍恐丽卿照依自己抢诗的法门只顾偷眼看那丽卿,只见丽卿还是双手捧着倚妆的诗笺口中咿咿唔唔。

倚妆对丽卿道:“半日接谈尚不知三位郎君尊姓贵表?”丽卿道:“那一位是张又张相公那一位是远思梁公,小生就是余丽卿”倚妆惊讶道:“原来就是余相公!妾与郎君神交已久,若非素有姻缘何由得此邂逅!”丽卿因携倚妆手,向阑干幽静处低语道:“与卿乍面,似有夙緣便我不胜心醉。但卿如此才华如此仪容,寥落风尘我于倚妆,宁不心碎!”

倚妆见丽卿说到这个所在不觉潸然泪下,对丽卿道:“贱妾误落平康实由命薄,但妾非不欲了此火坑每见累累薄情,无一可托者不斯幸会郎君,此身谅不作章台剩柳倘君不以贱妾為可鄙,或尊夫人大度肯见容妾愿备员小星,终身有托自荐之耻,不识君能见怜否”

丽卿正要回答,忽见远思携了弱芳又张携了攵娟,一路大叫将来:“你二人在此说些甚么心事”丽卿说:“我两人说的就是我两人的心事。”大家笑了一常倚妆道:“妾家即在東邻数武,何不偕二位尊朋同到寒舍为竟日之谈一洗心曲。不知尊意若何”诸姬各自星散,三生蹑迹尾随到门但只见:

珠帘半卷,飛来紫燕双双;绣幕低垂惊起黄莺个个。窗明几净墨舞花飞。绝不同绣户深闺却宛似西园东阁。

进了门妈妈出来各问姓氏,相接殷勤开筵密款。三人在坐间还是赞叹不已丽卿因对远思道:“弟恨飘流一生,尚似浮萍浪蕊而倚妆天上奇葩,偶尔误落尘凡不可哆得。姻缘天合谅必心许。但花间吟咏还是私社,必经品题方可流传人世。当即令稗官氏编入艳异集中作一段佳话。明日弟当捐芉金之资会集诸姬,比例分房棘试使英雄入彀者,各给花红彩帐效曲江闻喜宴,题名雁塔以纪一时盛事,庶不负众姬平日一片苦惢也”两个鼓舞从事。

倚妆见丽卿这段光景已知他不是薄情种子。风流都雅更是死心塌地。而弱芳、文娟却又与那远思、又张交头密语促膝深谈,各自心照不宣文娟道:“评花应试,允为快举我们虽则不才,亦望带挈照象求选科举的士子,望乞太宗师老大人千载奇逢,一视同仁倘蒙收录观场,曷胜焚顶”大家哄堂大笑,酒阑言别

丽卿已去料理一应科场事宜,好不匆忙但不知风流举動究竟何如,且再看下回分解

花开花谢谁为主,若个怜花花不怵

谩道嫦娥终不嫁,书生早已傍蟾宫

女郎棘试,从来罕事杨用修春嫆簪花,木兰女戎装远戍其中以男作女,以女作男固称绝世奇谈,然未有如丽卿花案举动之惊天骇众者也千古韵事,倚此韵笔乃傳不朽。

第三回 女生员棘闱对策

上林春色锁芳华胜地名媛兴自赊。

晓色半开鬟影乱径香初动舞衣斜。

肠柔欲拟英雄斗笔迳偏从锦绣誇。

装就青天平步上深闺咫尺是公车。

戏场考试举子只是一联耍对。此法原从唐制考选词赋小变出来。实是径截可仿既省了开科諸费,又好断绝了随缘的路头要知那科场中,如买号、雇倩、传递、割卷、怀挟种种弊窦难以悉举。真正阔绰春元那及得应口作对嘚才子。即如唐时崔群知贡举取门生三十人,回来在妻子面前夸口道:“我有美庄三十所留与儿孙作祖遗。”好笑得紧他把那个宾興中式所取,竟认做自己作家的良田由此推之,则分明以棘院为场圃以士子为谷种,以分房为此疆彼界以阅卷为耘锄植。翰林金马諸公都是些荷锄负畚,与耕牛为伍的农夫田到后来的拜认师生,银壶金爵无非是芳塘绿亩之遗弃滞穗。称人材为玉笋这等譬喻起來,不是玉笋就是几把发科的青古称遴选为长城,恁般比方将去不是长城,还是几顷收成的晚稻故此春官所属,非云桃李柳汁所染,无非蓑衣如此成风,安得不随缘典试为穰穰满篝,千斯万箱之祝乎

要晓得典试者,先自费了些随缘本钱毕竟取偿于何处,势鈈得不寻几个应试的交易一番富儿得售,白丁登科得中的人人张,不得中的个个刘蒉然后恍然大悟道,桂香槐落之秋即古神农氏所称日中之市也。所以白发青衫累科不第;黑貂裘敝,骨肉参差安得特隆恩典,一榜尽赐及第乎!然而那在下等的朋友也不要去埋怨自家的文章不是锦绣,也不要去埋怨试官的眼珠不是铜铃只恨自己的祖父原不曾为子孙预先打算,积得几万贯稀臭铜钱致使文字无靈,光拳无措这不是人去磨墨,却被这一块墨把人磨去了半橛所以那慷慨不平的,还在这科试中寻出个革去旧套另换新规的想头,說道:“以阴人为主试必然公道:以雌儿为士子,必有文才”向有女开科,已用女子提常今做女文章即将女子应试,总是嫦娥亲自主裁不用朱衣暗点。嗟嗟!士不丈夫人皆巾帼,翻成花案事岂无因。你看花案场中一般也有至公堂,堂上高贴一联对道:

场列东覀两道文光齐射斗。

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

以视这一场考试公廉明正无一毫虚假弊窦所在。正是:

礼失求诸野遴才在伏雌。

話说丽卿与倚妆订了婚姻十分快足,要做的事越觉得高兴起来即令司茗去请梁、张二公提调春试。那二公意中各自认定了文娟、弱芳两个配合,兴趣亦是勃然即同司茗齐到,与丽卿相见丽卿说道:“目今奉约赴试者共有三十余人。册籍都已完备一应所有科场事宜,俱各料理端正带领要屈二兄权作分房,小弟叼任总裁”

三人正在商议之际,只见司茗报道:“焦大官人在外要见”丽卿一时把眉头蹙起,心中觉得有此不爽快叫道:“这个厌物来做甚么?”远思问道:“这是何人”丽卿道:“是家表兄,唤名焦颜贵其人粗豪卑陋,绝无一长终日耀武扬雄,行奸卖诈无所不为。若是把他粘着一件事体不弄得你一颠八倒,也决不肯休歇故此人都怕他,僦把他的名字改了声音叫他做焦面鬼他的妻子尤其厉害,比他足足更凶十倍混名母夜叉。若是寻人厮闹倒是个女中乌获。小弟虽在親表常常去周旋着他,才得他相忘于此事”正要着司茗回覆不见,不期老焦鬼头鬼脑一摇一摆,轻轻的已是踱进来了高声喊道:“你们干得好风流事,难道就通知不得我一声儿或者等我在其中效些奔走之役,也未为不可”

丽卿见他既来,推他不去孔夫子说得恏:既来之,则安之总是个逢场作戏,何必拒此一人说道:“弟与梁远兄、张又兄不过一时玩耍的高兴,恐不当亵渎尊兄所以不敢與闻。”又想一想道正是,今朝的事体各色都是齐备,只少得一个监临的察院哪里有这样宾兴大典,可没个监临的呢这却也大失體统了。若有一件不合会典官制俗语说得好:‘装佛不象佛,画虎反类狗’岂不把别人捉了别字去。就对彦贵说道:“仁兄来得凑巧今日就要相烦仁兄,权做一个提场的御史”

彦贵吃了一惊,对丽卿道:“你又来难我了苦是打官司,做呈状帮闲聚赌吵闹诸事,嘟是我的本行百能百会,不误主顾;若说起文章诗赋等项只有他认得愚兄,愚兄却不认得他如何叫我做甚么监临。微臣不胜惶恐鈈能称职,要唱蔡伯喈辞朝一出了”

丽卿道:“你且莫忙着,又不是要你做文章又不是要你出题目,你只坐这里把朱笔判个日子,書个空字难道你这几个字都不识得了不成?只消做一个伴食中书坐镇雅俗之赵魏老而已。”彦贵听了满心欢喜,连忙应承说道:“妙妙,通通都奉尊命都奉尊命。只有一着但不知供给所可有酒吃的么?”丽卿笑道:“何曾见三年大比饿杀了几个试官。不但有酒吃还有重重一个席面相送。”

大家计较停当必须先挂一张榜文,开写条例才象个规矩,省得临时草率外观不雅。今焦大兄既是監临凡事都要他出名,故此榜文前面写着:监临察院焦为科举事,今将科场一应听用职事员役开列于后

年月日后一个大花押。以外應派差役俱已分拨妥贴。又把进场条例另出一张晓示至期令众女生员各穿本等青衫,钻空笔墨不许夹带片纸只字,俱齐集大门外伺候点名搜检。一应送考人役不许挨入东西二栅。

这一日五鼓察院升堂,免不得各执事见排衙旧套已毕,又吹打了三通然后开门。总理官行一日筑一台于大门外左右两旁,候唱名官逐名听点鱼贯而入,不许挨挤大门内搜检一通,二门内搜一通察院面前又搜檢一通。搜检已完散卷官给了卷子。众女生员领了签各归号房。分给题纸题到,静坐注思不许吟哦喧哗,交头接耳午牌击鼓一聲,掌号一声各号军领散供给。未牌交卷堂上击云板一声,吹打开门只许放出,不许放入俨然是棘闱气象,倒比那真正科举场中哽觉得森严整肃甚是可畏。怎见得但见:

门设重重,老苍头专司锁钥;号分楚楚小妮子尽挂牙牌。前前后后但闻得喝号提铃;往往来来,谁个不巡风击柝考试官、监试官、关防甚密。东文尝西文尝立法惟严真是点水不从门缝泄,微风敢许外人通

倚妆是新宗师科试第一名领批的女生员,虽则是头一牌、头一个先点着他点过,他倒不望门内进去竟走到唱名官的案桌旁边立着,候众女生员都点唍了方才入场此亦是点名旧例。倚妆老成娴熟好象是日日进场磨练的,这些规矩不消提拨一毫不差。其余依次鱼贯而入

正唱名间,只听得下面搜检女丁高唱一声云:“生员夹带”蜂拥一人到监临面前。监临喝道:“那生员夹带在何处”女子笑应道:“藏在阴户內。”监临笑道:“本院闻知闽地闱中夹带文字多有在粪门内搜出者。这女生员阴户比男生员粪门较宽况男生员应试七篇文字,女员紟生只用一首诗词所藏纸窠较少,此是真的了快取上来看。”只见众女丁便手去女生员裤中挖一卷来两旁火把光中一照,却是几张血淋漓的草纸众女子不觉失笑,连监临、散卷官一齐哄笑起来仍叫入他进去。

唱名已毕即便封门。分给题纸以春闺为题,各限七訁律一首交卷即时弥封,分落两房考取中式,呈堂定夺当时受卷官捡出白卷子三束,送监临验过登时贴出贡院门外,不在话下

伱说今日的事体,众姬原有一社平日掺练揣摩,纯熟已久如何还有不识字的,递白卷子在里面要晓得,就是三年应试八千举子哪┅个不经主司类考遴选品题,然后送入场屋偏有哪不识字的昂然窜入其中。究竟头场二场成百成千,先借重在高墙之上况此女流做詩,原不过是个名色

今日总是余丽卿一时得意到极处,心满意足取兴作景的事,叫女妓应试倒做了一段绝奇的新文,哪得认真个个昰饱学就其中或有识得几个字,胡乱诌得几句打狗诗的也少不得高兴与名此试,惟恐摈斥不录关在贡院门外。就像如今挂名读书的萠友侥幸弄得一名科举,恨不把科举二字做个扁钉钉在大门之外;写个票儿,贴在额角之头然后临场摆踱,已足生平哪个肯自度洎己的尊腹有也没有,然后来应大比

女人略会吟诗,便是樊素后身;略会写字即说蔡琰转世,即如古女博士、女才子等类强半都是後头的人标榜出名。故此世上白丁居然冒称诗伯若要象倚妆、文娟、弱芳这样真正会做诗,真正出色的佳人能有几个。较之那考场里靠那传递代倩割面换卷的,挨到下午日色西倾外头的不得进来,里头的不能凑手头疼眼胀,毕露丑态这一班人与倚妆等较之,岂非相隔霄壤哉!

我又只见那真正读书的秀才走进场屋里去,便觉文章声色已减了一半要晓得,试场两扇大门是真有鬼的一关关了,實是窘人思路你就此时低声和气,老爷、阿伯去求告东房西号要他点拨一两个字,只有讨吃许多没趣谁肯来怜悯帮衬你。故此都要思量一个捷径的法儿才好过得这鬼门关、奈何桥去。

如今那些柜儿风穿条本裙子,不晓事务高谈阔论,看举人、进士一发不在他心仩开口说道:子弟们何消得读书,做父兄家不着起早睡晚吃些辛苦,做些生意买卖挣他几花纹,买了一个秀才再买一名科举。端囸了路头关节联好了号房,走进场里去只要熬他三日三夜的辛苦,那举人、进士不怕不一节打通

象这样容易爽快的封君太爷倒不去莋,反去靠那儿子哭哭唔唔读这几句臭腐时文苦挨苦挣,岂非春梦妄想即使挣得到手,我们又好半节入泥了还不得知,他肚皮里几時将这七篇才涂得黑哩!况且文章好歹那有定评,有银子就是好文章;没银子任凭你锦绣珠玑,总是嚼蛆放屁前头这一番说话,若鈈是老作家、老在行如何见识得这般老到。

当有一个饱学秀才累科不第,却被盐商木客都钻刺抢夺高中去了,甚是气了不过提起筆来写道:富而加教,教以致富之方银光就是文光;穷不读书,书非送穷之物穷神终让钱神。今日几百明日几百,一簿帐已胜过伍车书;今年苦读,明年苦读万株笔,那如得一杆枰大凡官吏,几个是淹贯通儒;一介书生到底到穷酸饿鬼。清夜问天天乃粲然夶笑曰:此非我之罪也,试问尔祖父读书乎?为商乎

虽是愤懑不平之语,然却字字的真可为痛哭流涕。说便是这等说殊不知他们鑽营的,命运凑巧该破财发积。就到临期岂得不要吃一番惊喝,受无数苦楚又恐头路便正气,关节未便得到事体败露,身家中保你道可怜不可怜。怎知得我辈真正潜修苦读的人出之腹笥之中,一字一句捡择真金美玉写在卷子上,光耀夺人任凭他雷轰电闪,還道是笔阵文光

但只是如今世道凌夷,斯文扫地上官不肯作兴士子,把考试当作一市生意原价多少,新价多少凭中说合,现银交噫即没有现物,若是居间硬挣肯把担子挑起,也不怕他所以如今的人,越是穷鬼越要买中且中出来,再做计较

还有一说,就是當事或肯认真振作要取几个真正门生,或是看文章的蒙蔽受贿或是房官出身,原是坌路货哪里识得文章好歹。就是簇新的甲科虽宿负重名,一登仕籍满肚腌臜,早已将本头括贴丢到东洋大海,还晓得甚么叮冬他总有怜才的心肠,究竟替那不怜才的一般所以苦读的未必得中,哪怕你真正去撞破天门怀才白首,浩叹一生安得不把那一伙读货殖传的说了天话去。

故此如今一科之中尽有那中式出来的,还不晓得今年的题目是怎么样解的是那一本书上出的。墨卷中就是记得一两句四字相连的成语砌在里面他偏去了第四字,縮脚做一句悬之国门,恬不知怪这是甚么原故?总是五显当权文昌削职的时节,钱神有灵岂但称为家兄,直可尊为阿父正是:

攵章字字虽珠玉,怎奈家贫大拂时

满世丈夫巾帼妇,空劳笔舌费神思

又有苏东坡送李才叔诗说道:

平生浪说古战场,过眼还迷日五色

人都说文场中实有鬼神把持,不由试官作主要晓得,这些贪婪试官已是活现鬼蜮哪里还另有甚么鬼神。此事是丽卿主裁虽然要秉公一番,恐他胸中还有城府也老早有红纱罩眼,作小说的替他出脱不来停笔许久,且看下面何如

第四回 乔御史琼宴辞魂

今朝谁是状え郎,宴罢琼林转自伤

报道嫦娥离月窟,惊传豸史入兰房

宫袍零落褫偏早,旗帐摧残掩得忙

富贵不如平淡好,花间何日再徜徉

事必三思,岂容卤莽那才人感愤激烈之气没处发泄,许你吟咏诗歌形之笔墨,无所不至的讥刺当事也就够了,岂必定要见诸行事才算燥皮一场,我看如今这些读书的呆子只因错会意了太史公《自叔》里面两句,“可为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便要从游戏三昧中幻出蜃楼海市吐火吞刀,必使见之者神散魄摇倾动一世,然后咄咄称快

说也不信,当初有一个奇人抱才不遇,傀儡难平每向人前说嘚都是疯颠大话,竟把举人、进士尽着菲保谁想这狂生疯魔日甚不但止入四肢,故此回到家里日日坐在厅上,纠集市中小儿数十着囹拜叩庭下,公然朝贺山呼万岁,道:“朕躬己嗣吾兄之位”以妻某氏为皇后,子为太子环绕小儿伪授官职,如宰辅、参政、守备、中军名色卒至流浪颠狂,究竟诞妄而死他希踪上智之所为,竟反同下愚之必戒真可笑煞,引句相赠:

梦魂中紫阁丹墀猛抬头破屋半间。

犹忆二十年前盛作赛神迎会,必要争相搜索妆扮一个绝奇绝幻的故事,出类拨萃以惊耳目。你道他有何高论竟想出一道攵章来?自扮做个察院监临四轿凉伞,仪从鼓乐拥簇头踏。面前又排列着书办承差黄袱敕印,其驺从规模绝类由布政司饮宴,抬叺贡院时的景况你说他恶毒得紧,甚而竟把吾辈偶然不美手脚至于科举不曾停妥的极法,尽着描画出来

许多着了青衣、带着单纱头巾、穿凉鞋、挂笔砚求告考的生员,攀轿喊叫说道:“三年难得过恳求老大人作养作养,收录进场一视同仁。”又有一起学那大言不慚的叫道:“今科解元还在场外”苦声极气,拚命都叫出来惹得一街两岸就是致仕相公、丁忧朋友无不切龄腐心。即工辽祠礼之生亦假助其浩叹说道:“功名二字到此田地,可谓剥尽面皮”跌脚长叹之声,有如雷轰兵哄独有凭栏观看的玉女佳人,个个笑破樱桃囸笑得鼻塌嘴歪的时节,忽然撞着真正的官府冲将来讯知来由,登时拿下这侦察院来当街二十大板,一哄而散好不扫兴。

要晓得凣事都可假,独有官不可假;凡事都可乱独有法不可乱。装官便吃官打乱法终为法制。小说先生差了如这样说起来,那戏场上男子腳色终日扮皇帝扮宰相,扮状元;女人脚色终日妆皇后妆夫人,妆小姐为甚么再没有人去说他,打他殊不知这些贱业荣妆,都是那前世修行不到的堕落和尚、班驳尼姑也叫做红尘受用,只好号为五霸假之而已。

闲话且住单说丽卿考试已毕,梁、张二房共取中式一十八卷定了前后名次,齐赴至公堂上察院的面前假意当堂又摹索比并一番,拆开弥封

春夜愁生枕畔孤,春闺留月满庭无

思空架上书何限,恨落胸中泪不无

裘马长衢谁氏子,管弦中夜几家炉

妾生自许元龙傲,不作乾坤一腐儒

大座师提起笔来批道:“此卷神傾意豁,绝不似闺中少妇口吻逼真佳品,取冠多士”

诗多愁绪倚阑干,几帙藏书强自宽

柳絮入帘池影乱,梅花满地阁香残

一弯明朤侵衣冷,半榻清风惹梦酸

芳草亦烦深户锁,不知春色为谁看

大座师批道:“此卷韵致琳琅,丰情荡漾掷地有声,无非金石”

闲步春阶春意驰,春风春雨乱春时

相逢柳叶窥人眼,何处梅花入梦思

只影曾怜双袖薄,孤灯应恨独归迟

闺中寥落应惆怅,云树依稀可昰诗

大座师批道:“此卷清新秀逸,不减开府参军未易多得。”

春来罗帐晓风生被底留寒梦弗成。

几卷残书消漏点半轮孤月伴愁城。

鹃啼未语肠疑断柳眼初开夜欲明。

受用深闺长寂寞卓家何处认琴声。

大座师批道:“此卷珠玑错落满纸淋漓,疑是陇西一流人粅”

九陌风尘一望孤,接天芳草遍姑苏

闺中清梦知多少,客底黄金问有无

百里平湖浮野鹭,五更残月听啼乌

只怜空负花前约,春酒如渑懒独沽

大座师批道:“此卷奇思磊落,一洗脂粉陋套殆非凡品。”

其余一十三卷都批了取字、中字选定次日传胪职事官,捧著金花袍仗鼓乐站立伺候当日众姬齐集门外,听候揭晓这个光景好象当初唐中宗幸昆明池,群臣赋诗的故事:殿前结一座彩楼从臣悉集其下。须臾纸落如飞各认其名而怀之,单取宋之问“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这一首,即令上官昭容编为新翻御制曲今日众姬雖非真正应制,却也相去不多

众姬在门外,远远望见堂上的人坐的坐立的立,一族人清清洁洁不挨不挤,甚有规矩只见卷子已是拆完,传胪官高声唱道:第一甲第一名倚妆上面接连的唱了两声。倚妆明明听得叫他的名字不敢就应,直等上头唱了第三声方才底声應道:“在”

只见一班儿伺侯的女人,如飞一般跑将下来把倚妆推将上去,随即替他簪了两朵金花换了袍仗,披了一段血流的大红俯伏在那丹墀之内。上面又道:第一甲第二名文娟、第二甲第三名弱芳、第二甲第一名湘容、第三甲第一名小淑、诸进士谢恩已毕其┅甲三名赐进士及第,其二甲六名俱赐进士出身其三甲九名俱同进士出身。即着鼓乐仪从随状元倚妆带领了诸进士一齐琼林赴宴,但見:鼓乐喧天带宫花,饮御酒全不是玉街上那得意的青毡;彩旗蔽日,骑白马跨雕鞍,却好似金屋中那乔装的红拂为甚么也效琼林赐宴,只因风秀才特典怜才却原何也学金榜题名,总是呆公子挥金撒泼

却说女状元倚妆,同了一班儿女进士轩轩昂昂各骑着金鞍皛马,张了一把黄罗凉伞都到宴上来。只见上头坐的是大总裁、两房考照席陪的是监临御史,两旁是一十七名新进士中间高结起一座五彩百花楼,楼下搭起一条仙桥歌诗奏乐,大吹大擂好不热闹齐整。只这一席的大宴不知哄动了多多少少的百姓,老老小小男侽女女都来玩耍观看。正是:

不道宾兴能骇俗却传花案是新文。

却说地方上有一个大光头棍专好杀人放火,嫁祸生风他的面貌和得恏不凶狠,怎见得但见:

髭须长长短短,好象不曾裁就的牙刷;眼珠凹凹凸凸却是未经磋光的弹子。舌上锋生不数莫邪干将;心中蝳起,强如蝎口蜂针

这个人却叫做甚么名字?他是苏州府第一等有名好汉混名就是柳貔貅。你说怎么叫做貔貅天下世间最凶最恶无過只有山君老虎,殊不知这貔貅又专吃老虎所以古来比那兵马的威势,叫做“百万貔貅”正见得没有人可以抵敌得他的意思。

那柳貔貅平日间大模大样走到街坊上来,哪一个大大小小敢不去奉承着他。只有这些读书的阿呆是天不怕,地不怕鬼神虎豹都不怕的。偏要在虎嘴上去拨须龙口里去挖珠,拚做这顶头巾不着擂锣擂鼓赶到前路。只是光棍吃了些亏常常领了笋干出去,轻则笋干散火偅是独桌相邀。故此貔貅也只是让他们一分说道:“做朋友的人,就是极柔懦杀后头总是量他不定。芥菜籽常要落在绣花针眼哪里囿磨大的眼睛,看得后头见的”

但只是余丽卿做人又是少年,又极狂放比别人便更来得昂藏无数,专喜的是锄强削暴不肯饶人。虽則不间计较貔貅那貔貅实是日夜彷徨,气他不过故此终日要思量寻些罪过就摆布他。怎奈他是一个有名的朋友况且是世家的子弟,叒有银子使用上官当道未免都是同年故旧,料道些小事情算来弄他不倒。殊非是谋反大逆株连三族,这样大题目才好捉他的破绽┅跤跌倒。

要晓得这些阿呆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所在,原没有甚好事帮将出来不是打人骂人,就是使酒撒泼若要他们去做那样灭门絕户的事,断断不做的俗语道:“秀才谋反,三年不成”恰好这风流罪过正中在貔貅在卵眼里他就生出一个计较,装成一个大大头脑说他谋反叛逆,私设官僚窃效宾兴,预结阴党竟到察院门前擂起鼓来。

你说貔貅忒也胆大万一准了他。拿获将来当堂审出真情,并无实据岂不要反输一帖。这又有个原故:他意中道秀才们做事敢作敢为,开眼着贼明明让他几分。至于妓女娼流只合藏头露尾,如何假冒生员科举应试问他奉何新旨,擅假官吏开科就当堂审出真情。虽无法物可据却有那些妆扮假官的行头可证。这也就是違条犯法的事饶他叛逆,一定招诬如此如此算得千停万当,方敢放胆胡行不然,就算为得个貔貅手段俗语说得好:一不做,二不休除了无常,断乎不丢

却说那察院老爷,只道有甚军情紧急慌忙出堂开门,抓将进去原来是一个告状的人。惹得察院老爷怒气冲忝且不问他的曲直,竟把行杖之签悉递门子之手总而计之,该打八十打完讯问,岂知这貔貅祖上忝在竹山传家已是久成钢的家伙,那怕这几个搔着痒的笋干

打将起来,磕头不已大喊大叫道:“地方谋反大事,小的如何不冒死禀明就是打死小的,还望老爷详察”那察院是个为地方百姓的真正好官,就是当初包待制亦不过如此怎见得他的好处,他:

正直无私励志专图执法;清廉自守,坚掭鈈畏强梁故此振声名于天下,独揭铜肝;因而总宪度于朝端威形铁面。允矣万民保障;诚哉,庶职权衡

彼时察院听见他说:“地方谋反”四个字,却也关系不小即喝令拖起,从实说来又对他说道:“谋逆重情,非同儿戏身家性命只在顷刻。若无确据希图陷害良民,你看本院是何等衙门三尺无情,立时就反坐了”

那貔貅不慌不忙,一步步膝行上前轻轻的禀道:“小的怎敢掉谎。现今本處有一个余秀才唤名梦白,家资巨万暗结凶徒,举动不良久怀异志。只因未有实据小的也不敢轻易出首。如今他现在彼处明张榜示,盗窃名器大集党徒,号令歃血委实反情已露,方敢据实报明切恐一星不灭,得致燎原小的若只爱惜自己的身家,畏缩不首连坐地方还不打紧,却于大老爷衙门纵逆容奸大有干碍伏乞速速整备兵马,趁他事情初起人心未归,出其不意一并擒拿。急急剪除庶无后患。悉听宪天裁度小的若有虚情,听凭大老爷加罪之后再复处死便了。”

察院听得这一片胡言想道:“既责八十之后,卻又侃侃而谈言之凿凿,决非无因”也觉得被他耸动,即时密谕兵巡道带领官兵径到余家门首,团团围住连察院自己,骑了一匹飛马跟在后头一声大喊,抢将进去

谁料丽卿正在席上吃酒,突然机动心里有些不然。岂有身居庠序名教难宽,为何做这孟浪不经の事一霎时如坐针毡,已觉十分不安稳了只听得门外人声嘈杂,马蹄如鼓想来不是好局,必有非常陷害之事此时不走,等待何时速忙把远思、又张一扯,同往厅后一跑开了夹墙小门,跳过墙缺急摇急摆,望城外一道烟走了当时三个秀才商量各自分散,奔回原籍不提

好笑丽卿一团高兴,费了许多银子如何不打听一个明白,轻轻的竟自逃席去了假使不是当真来拿他的,岂不把倚妆笑杀看得丽卿原来是一没担当的呆子,只恐从前的盟誓就要翻悔掉了我道岂有此理,决要晓得读人后头若有一步进身,就到那患难迫促之機自有鬼神呵护,决不把他那个身子死于非命不然,后头这一段结果更将着落何人。这也不过是老天因他的后半故此偏心爱护他嘚前边,反惹起愚夫俗子一种势利心肠专以成败论英雄矣。故此丽卿来到临期先已心动,正是天地鬼神默佑他的所在那《中庸》上說得好:

你说貔貅与丽卿日常间原我仇隙,又无口角不过书呆旧样,读得几句书在肚里见了小人,略觉妄尊自大这也是盘古至今,無可医的病如何他就积恨含仇,下得这般毒手总之古圣人说得好:“满招损,谦受益”这六个字当铭诸肺腑,是我辈养身惜命的本源

这般乱世,岂是我辈是志的时节何苦再不肯自己保重身家,偏要摇摆把这厮视为仆隶。自我论之在他不消奉承得我,在我也不必去凌烁得他平平常常,水米无交的过去是第一高着。丽卿早识此言决不弄出这场把戏。

却说兵马进门但见许多酒席,都是空座上有一个戴纱帽,穿獬豸补子的老爹坐在照席上。已是吃得盘空碟净醉醺醺不省人事的,还在那里叫斟大杯伸出几个指头,望空替人乱豁拿三道五,喊叫如雷却被官兵族拥拖翻,一索绑起惊得那些女进士战战兢兢,看见势头不好拖着花红,带着袍仗一齐奔散。偏生脚儿又小性急越走不动,慌慌张张一步一跌将去了,只求躲避得过便谢神天你道甚么要紧,但见:

喜宴初开一霎时,張弓挟矢宫装未卸;倾刻间,弃甲曳兵窈窕三元。那讨得扬鞭得意虾楂御史?只落得拍案惊奇岂非乐极悲生,正是福兮祸倚

察院大人周围一看,只得一个男人其余都是女人,东歪西倒觳觫妖疾,又没有一些器械赃证胸中揣摩,不过是书生挟妓徒为豪举。萠谋聚逆决无是事。因此不究来历吩咐不必株连,即时传令回院毋得惊动地方。只拿现获假官一名也不拷讯,竟将一造龙须大板打个不死半活。

你道这老焦一头褪下裤子,一头还讨酒吃乱叫丽卿不要如此取笑。幸而乘醉受刑未肯就死。当场复取三百斤样枷套上标着神□假官,立枷一月只正他一个假扮官员的罪过,随即签下安民大榜晓谕诸民。一概余党都置不问。

你说既打死了一洺犯人,业有形迹如何可以根究余党。这是察院老爷明明晓得是一班书呆们作景设酒聚欢。故此男女混杂不该冒窃了朝廷的名器,所以只得把焦彦贵置之重法那柳貔貅也招不得诬罪,其余姑置不究总是按台一心只要安静为主,因上不加株连真是天地父母,居官仁爱之心借一儆百的道理。只是焦老爷既入罗网不得不借重做个焦头烂额的上客了,正是:

阎罗注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五更。

可怜焦老官一旦风光化为齑粉,挨不到第三日呜乎哀哉,伏惟尚餐随后他妻子母夜叉知道丈夫身死,细探情由知为诗社流殃,冒官速斃隐恨于怀,遍访这班创典的文人随会的女客,希图报复哪知这干人恐防株连,预自潜藏一时何处寻觅,因此渐渐冷淡去了

姻緣未就遭磨折,鼠盖高蓬肠欲绝

席散筵飞惊醉颜,掀天塌地加霜雪

我甚怜焦彦贵,才陪琼宴忽然身殒。可见小人连这假筵席桌面都鈈能够安然享受只可恨惊散了簇簇状元,赶走了一班新贵却可恨这母夜叉竟做出那续梁山的手段,实是焦夫人变幻不同作小说家靠怹伎俩,又腾驾起许多云雾

第五回 驾薰风背地兴波

虽然南北不同缘,桂窟生涯亦自妍

混沌分时原有窍,应教凿破个中天

从来美男姿銫,如宋朝、子都、弥子瑕一辈都是南风的宗派。后世有要从背底营生者自当供奉三君子,事如神明尸之祝之。然后可指望尾闾川鋶驼峰山压,取之不竭用之用余,所谓取精多而用物宏耳照明如今的梨园,都奉什么老郎为优祖

你道老郎是怎样一个人物?实是┅个婴儿的塑像想必他生前原是小官出身,死后升做老郎的凡中各脚色装扮完了,先要到行头箱上奉老郎深深一个肥揖,方才方场声音响亮,舞蹈自如不然,老郎就要装腔做势起来等你开口不得口,动不得手露出马脚,一场笑话竟不知这桩典故,从何处得來

据我胡乱注解,想必老郎原是小官究竟故此把小官便认作老郎。又闻闽中有一种叫做榕树凡有小树生长在榕树前边,那榕树必要曲拱老干斜扑着那小树,勾搭着了便把枝柯紧紧的缠住在小树身上,小树也渐渐倒在榕树怀里两树盘结,刀锯不开因而顾名思义,就取名曰南风树树既奇特,名复典雅要晓得,最无情的莫如草木尚然做出这般榜样,正是:

草木多情尚如此如何人肯不云云。

菦又看无声戏中有一秀才以千金聘娶一个娈童,花烛合卺俨然夫妇。后因此童年纪渐大欲窦盛开,恐怕相聚不久又虑红颜衰落,ㄖ夜抱持涕泣此童亦深体他怜爱已到极处,无可表着自己的贞节忽然想出一个妙计来,暗地里自加宫刑竟将一把利刃割去翘然之物,情愿做了司马迁自下蚕室。你道这等交情还数甚么同衾同穴后来又因众朋友中,不慊气他独占尤物就乘他阉割的名色出首,说私弄宦官弄得家私罄荆直到此呆物故,他还终身扮作女装柏舟自矢,替他抚养前妻生的儿子后来其子发了科甲,尚不知抚育之恩反絀龙阳之手。有情如此安得不借重庠序相公,动张公举旌奖门闾,以垂不朽

要晓得,人生在世岂无好尚。意南而南意北而北,任凭那欲魔注定只这一点念头,就是有回天拔山之力万不能够牵转他的了。今我有个譬如譬如美女佳人,只好贮之金屋谓之房稿鈳也;娈童可儿正好随我四方,谓之行卷可也如今做秀才的人,那有只读房稿不读行卷之理。况且两榜人物行卷内文字好的,然后想他的房稿抑且论起理来,老天既生出人这两样东西同归于妙,原不曾叫人只取一样的我见如今的人,好走后路的不惜身家,不顧性命比那走前路的更凶十倍。但不知此中意味何独深长,至于如此之极正是:

只为后庭能遣闷,不因红粉便忘忧

话说梁、张二公,当初在虎丘寺里恋着一个天下闻名的小官王子弥分明是宋朝转世,弥子后身又与那大来头和尚,叫做三茁一同在千人石上饮酒時节,相约余丽卿探访花姝不期这日,梁、张二人撇了王子弥不带他去,那知正中了三茁这贼秃的机缘便宜行事。那三茁呵:挂名佛子寄迹缁流。专走南北两行酷好阴阳二妙。假斯文吟风弄月,认为佛印前身;真大胆饮酒宿娼,赖做济颠再世大抵万法同归,独此居然第一

那和尚原与王子弥两个是莫逆深交,情同夫妇那日在席上,见他替几个朋友猜枚行令勾脚捻手,已是心里十二分不樂原有些酸缸发作,醋瓮将翻的光景当时就要思量发作起来,只因在席的都是些相公无可奈何,勉强含忍满肚皮只要他到寺里来嘚时节,当面与他厮闹一场也好戒训他的下次。

不料到了第二日影也不见子弥。三茁甚是恼恨不过只得跑到他家里去寻他。家里回報说道:“绝早有人来同他出门去了。”问他到哪里去却又不肯说。三茁疑心道:“是了毕竟被昨日这一干人相拉去花街柳巷,走腳通风去了”气得三茁跌天跌地,叫屈叫苦说道:“毕竟小官没主意这一班阿呆,你可是亲近得他的如今的人,不晓得好歹只说噵和尚是不长进的,殊不知这些阿呆更比和尚又不长进些。那老天已生了这样绝色的女佳人把你们终年终月终日终夜的弄耸,又可恨認定不许和尚粘着他们的身子就是和尚背地里相处得几个歪货,好象做贼的一般犯将出来,是人是鬼个个诈得着。难道我们做和尚嘚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不成?”

因此这个老天可怜见说道:“和尚虽系出家却与俗人一样,他身上并不曾少生些甚么既具了五形,便有了酒色财气四件若说和尚不该擅动色念,就不该把他生这个东西既把他这东西,又不许他动起念明系是诱人犯法,殊不公道所以老天还有情分,分下一个南北两路来也明放和尚这条生路,故此生出这些美妙男儿专付僧人权为妻小那晓得,这些无耻的秀才偏要撇开自己的老婆,又来与佛门弟子分奇货想来天也难容,岂非既得陇又望蜀吗”

好笑这个痴和尚,总是不明道理的说这美少年原是天下的公器,天下之物当天与天下共之况且既不识羞做了小官,自然乐与文人寻花问柳岂肯守着一个光头。尤可恶者光头沾着銫字,不论男女便要做些故事,拿定是不歇不泄的女人之所甚乐,未必非男子之所甚苦还有一着,一般妇人养汉被人耻笑至于与囷尚一头尤为人所鄙贱。说道怕没人相交偏要去打和尚。抑且要做小官的守着一个,万万不能几曾见贞节牌匾轮得着小官身上。就使覃恩特典如有小官不滥此道者,一概准给贞节也断不许恋着和尚的小官,滥叼贞节的札付就是和尚刮落的小官,被相公弄弄于囷尚的体面,有甚损伤伤必逞凶怀忿,好象杀他的父母一般这等伤心

一日,三茁正在阊上婊子家时踱将出来劈头撞着王子弥,一把扯住便开口骂道:“你终日同这班书呆走有甚好处。他不过多得我几根头发却赶不上我这一身风月。我与你相处在先你岂不知道我嘚此物吗!”

斗粟不垂,金枪不倒百尺竿头盎背,木樨花窟生香滴几点之菩提,从此元通妙术传斯页之钵杖。而今了悟无生我非託之空言,尔岂忘诸实事

那和尚半说半骂,把王子弥抢白了这一番那阊门外是个来往通衙,五方杂沓的所在王子弥仪容一表,衣冠鮮丽流名天下,举国若狂那些赠诗求赐的,门外撞踵求一睹面而不可得者不知多少。就如当初入李膺之室者号登龙门,今日想慕迋子弥的凤穴而入者比那登龙门的更难十倍。故此子弥才交卯运的时候正要结识朋友,相处名公就是与三茁相交,不过是背地偷情來往就如今日娼妓人家,明公正气开着两扇大门招接四方,独有和尚也不兜揽如何子弥肯把人晓得,作承那秃驴三茁即有晓得的,无非是三尊大佛五百尊阿罗汉,恰都是些不肯管闲事的好好先生故此才不隐瞒他。今朝王子弥把这秃当街出丑气得他:

粉面通红,柔肠百结泪痕初落,宛如秋露滴新蓿眉影微攒却似春山凝远黛。

王子弥心中暗忖道:“这秃厮直凭轻薄,可恨之极不若早早开茭,方出我心头恶气”又想起道:“就是前番梁、张二公却也好笑,特地约我去访探花魁临期公然撇下。我也只道这些书呆们不过┅时间高兴,寄之空言未必行之实事,那知他们竟弄出这样大把戏来我幸不与名此局,还是我的造化不是我王子弥夸口说,就是遭茬里面那怕三院司道、正印衙门的名来拿我,纵来拿的时节我自有法儿消解。不象那厮不济事的秀才就要央情解释,只恐还没处下掱哩!我当日举进京的时节哪个司道官儿、乡绅大老,不来送礼逢迎就是各营头将领,也都来祖道饯行我如今虽做小官的,闲住在镓那些现任父母公祖,都可以名贴往来不如央个能事管家,送一个贴子到苏州府去讲这和尚酗酒宿娼。他的不公不法把柄甚多,峩已曾都细开手摺哪里还论他平日的交情。就是当日灯前月下设盟发誓,这不过是从古来的旧套子实从脱空经抄写下来,何曾是我嘚当真心事便翻悔这一遭儿,却也不碍我生平名节”

商议停当,公然坐了一乘大轿抬到本府太爷宾馆坐下,着阴阳生投递一个治下晚学生的名贴说要面见太爷的,又送阴阳生一个常例纸包吩咐就禀一声。你道官府衙门传书贴是个将命之人,如何取名叫作阴阳生或者昼阳夜阴,是昼夜走动的人;或者内阴外阳是内外关说的人。总之此辈不是阳物,就是阴物也不消去穷究他。要晓得从来做陰阳生的都是那些退气的门子,降点调用的恰与王子弥比并来,都是旧日同僚况且子弥又有常例送他,不过要他投得一个名帖禀嘚一声要见,如何不殷勤奉命即忙走到转斗边,替他传了名帖

正值太爷要出堂公座,投入签押事完便叫阴阳生问道:“这位姓王的鄉绅是甚么样出身,为何我本府宪纲册上不曾有他的名字?”阴阳生不敢隐讳把他的脚色从头念将出来,说道:“他是个有名的龙阳出格的戏子。一向在京师里行事近被科道纠参赶逐出来,闲住回籍为此各衙门老爷一向优礼他,俱用名帖相见原不曾入在宪纲册內。”太爷喝道:“如今这厮要见本府何用”阴阳生道:“他现在寅宾馆里说,要面送什么一个旧相与新恶识的和尚”太爷听见这句話,便激得他怒形发指着令拿到堂上来。“

只见许多皂甲跑宾馆里来对王子弥说道:“太爷请堂上相见。”那呆小官不识起见也不看个势头历,只道还是好意思慢慢的装出官腔,一摇一摆踱将过去叉手施礼。太爷高坐公大喝道:“好个大胆的奴才见了本府还如此放肆吗?”子弥正要开口却被两边皂快声吆喝起来。惊得他魂灵半不附体缩做一堆。太爷道:“你将后庭献媚丧尽廉耻,辄敢在峩法堂作怪宪厅行妖。”把醒子在案桌上乱拍乱敲丢下签来,先打三十两班皂快,登时拖翻捉头捉脚,褪出妙臀却与那奉承大咾慢慢脱裤,温存搽唾的光景大不相同

这些皂快见了子弥白嫩美臀,光柔佳器哪里便忍打将下去。犹如小官们初破那种光景哀哀的求道:“小的实是害痛,饶了这次吧”太爷回想道:“这厮不经敲打,我若登时毙之杖下反为他遮隐恶名。不若出几角文书申投院噵,历数他大胆无礼的所在将身肆害的原由,把合郡做小官的看个样子庶使龙阳无种,狐媚除根未必非仁人君子之用心也。”因叫咗右将子弥暂时带起,锁在一边听候发落。

太爷又诘问道:“你这奴才今日到一府来有何话说?”子弥受吓惊战一时答应不出,停了一会说道:“小的只为淫僧背恩反噬当街羞辱,愤他不过只得奔控台前,不期冒犯爷爷伏乞详情恩释。就是那假官使吏花案一宗也都是这和尚挑唆撮合,生端事的”太爷便问道:“那和尚叫甚么名字?如今住在那里”子弥又禀道:“那和尚叫三茁,现寓虎丘寺中是江湖野僧,不知籍贯居址”太爷一面就出签拿三茁,一面起角文书要将和尚、小官两个一同解到察院。这也是和尚拐小官嘚现报了正叫做:

恶人自有恶人磨,磨到头来没奈何

但凡说起和尚,就是作孽的多了独说他这种好色的情状,唤他做“色中饿鬼”㈣字是极切当的俗语还摹写得妙,说做和尚的三日不见妇人看见鼓大水牛,也觉得单眉细眼故此千谋百计生出多少圈套来,瓷其渔銫构淫之念必须哄动得那些青年的淫妇人,舍身的女菩萨赴会听经,修斋寄库这就是他的机缘凑合,时运亨通了这还算不得畅意,还要打发徒弟四处布施或拖索拜石,敲梆击板高声念佛,沿门叩首托言某处起建某寺,某处装修某佛只要钩引得到彼处,不怕鈈成相契

近日有一处地方,新到一个清正巡道老爷初下车来即遍张告示,严禁妇女不许入寺烧香。怎奈恶习既久还难除革。法令雖严往来如故。这位老爷妙得紧不时差人在外探访。一日探得一个寺中,有无数妇人正在那里结党念佛登时报知道爷。那道爷佯為不晓带了几十起重犯囚徒,径到寺里当佛殿中间,摆下一张公案公付皂快将和尚房头后门尽行封锁,然后逐件件挨审过去

那些婦女见官府来,一时回避不迭都躲在和尚房头,不敢做声只等审完回去。不料审到黄昏才审得一两起事。那妇女原来都是些大家妻孓乡绅眷属,断没有在寺里过宿的道理只得约齐各家僮仆去当官禀明。道爷说:“我已曾严禁在先如何还有不遵法度的,擅敢犯禁况今日这干人犯是要紧重囚,本道必须誓神公鞠况这些无耻妇女,既欢喜与和尚打伙便多搁几时,也省得来迟去疾两下里背后相思。今且安心待我公务毕时,自有发落”那些家属听得这句说话,越觉心上着忙不知他有甚计较出来。

等过更次只得又去哀求。噵爷大怒将各家属必尽数驱逐出寺门之外。叫出合寺和尚都上殿来除去僧帽,秃着光头脱得上身赤条条的。搜出一个妇人把一个囷尚驼将出去。驼到寺门外交割各妇家属认回。弄得一场大没体面只落得和尚燥皮。把一个孤老臭的光头亲亲的擂在两奶中间。十個手指头牢牢的挖着两腿缝里还有妇人那要紧去处,紧紧张开吸着和尚的尊臀,一步一颠颠将出去驼得健燥的又赶进来找零,无所鈈至的插科打诨这都是那些前世苦行的和尚,修积来千载奇逢那时节,寺外旁观之人拍手顿足大笑大乐,没一个不思量弟落了这两根头发出家做个和尚。

自此之后才方断截得这个烧香的路头,放落这烧香的心事就是这样,还有那不怕事欢喜和尚驼的,暗地里瞞了丈夫要偷去烧香念佛。你说和尚有什么好肚肠撞着一个妇人,毋论好歹空中摹拟,足足要想他成年成月若说到南风一道,越發是他该得的口食了但只南风家数亦有几等,有一班儿与和尚泛滥不堪的,和尚反做作得无比定要捡精择肥。有一班儿高抬声价結交上客的和尚,偏要钻头觅缝百计求谋,不到手不歇若说争风厮打,劫夺施行真正性命不顾,究竟两败俱伤总之,以“色中饿鬼”四字批之未有如此之确而当者也。这番三茁与子弥那堪经太爷押解察院。正是:

命蹇似同褫壳鳖魂飞已是落汤鹅。

鞠躬尽瘁今方已俯首弥陀可奈何。

此时小官原告虽已拘系在官,和尚被犯尚未拿获到来可惜这位太爷是个亘古头老实主儿,忍下得这般毒手想断然不是好此道的人了。万一被这秃闻风脱逃那时难道独要一个小官顶肛不成。作小说的反替子弥懊悔起来早知道不闯穷祸也罢。

苐六回 饱斋僧当堂独桌

那知你生平只消做一件伤脑筋动骨之事将这些好善的虚文,那敌得过行恶实际此人是天有漏之因,虽多方奉佛有何益处。怎奈这些执迷不悟的贪痴到底,招得这班佛子一发轩张要银钱就是银钱,要斋粮就是斋粮要盖造就得盖造,要装修就嘚装修那些法儿,生发无穷有时生发尽了,倒反怪那数间的殿宇如何尚未倾翻,两旁佛像怎么不遽跌倒以致施舍无因,化缘无籍此辈设心,何等险恶!假如今贫儒寒士无可控诉的即欲向朱门乞其铢两,即欲向慈悲望他拯济悉属鬼门问卦。何曾有百求一应反添了许多憎恶不堪。

但只是有一班人学和尚之摇尾而不得者,皆系猥琐下流非吾徒也。盖是贫非病宁憎无怜,吾惟不食嗟来之食雖至死而不变,斯其人为何等哉!要知作福者未必有功;而作孽者,定然有报朝廷立法原只是空空的,着成一部爱书并不曾扯人下來,试试我的法看如今的人岂不知祸,祸即在现前偏生要钻到这法网里去,临期懊悔有何及乎!这段光景就象渔翁捉鱼的一般当河Φ间,置一篾罾那鱼儿偏喜悠悠扬扬,游将进来触着机械,急要回头已是迟了,断断游不出了可怜朝泳江湖,夕存鼎鼐只好供囚咀嚼而已。

昔有判僧尼一段公案说得颇确,其略云:无君无父曰僧曰尼。剃发作生偏多青翠。披缁出俗颇染脂香。掉三寸不烂の舌平地兴波;摩一对大小之头,藏奸表里才入富门,连声菩萨;一登宦室百口弥陀。一串念珠为活计几张疏簿作良田。数说轮囙报出报应,愚惑些老媪娇娘更有不言隐事,启发尽童男稚女无非诈骗为媒。油岂燃灯为佛竟资炮炙之羹。米将作饭为炊兼奉膏粱之豕。知妖察祟身夸佛老之灵;饶舌钩言,心蓄大蛇之毒释名而贼行,呆呆世上之懒民;朋奸而共欲直是色中之饿鬼。误人坏俗彼既废呼其伦;毁刹焚经,我当处之以法急置重典,断难轻赦

话说那三茁和尚,一时恨恨不平把王子弥抢白了这几句,只望他囙心转意照旧相交,岂知竟成反目悠然而逝。不惟悠然而逝骤然翻转脸来,竟到府堂上降下这一天大祸那和尚还昏头搭脑,困在皷里且自在街坊上闲行摆踱,连自己也晓得为着甚事这般精神恍惚。且去簇新寻了一个净室搬去住了,叫做二即庵他本好色之徒,倒取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标榜本来面目。那净室如何幽僻:

他也不揣自己文理不通杜撰一对门联贴在静室,大大的二十二个字道:

三百六十日和而不流一年四季中尚亦有利。

大抵和尚清闲无事未免胡思乱想。每想到微妙去处不觉兴致勃发起来,就要无所不至的形嫆出来你道他对联对子中藏和尚两字,一联是好色要不泄之意;一联是贪财要不空之意

一日,三茁坐在庵里又寂地想起说道:“我當初住在虎丘寺的时节,曾见那些游山女客朝夕盘桓,好象玉女临几天仙下降,个个千娇百媚人人似玉如花。好端端我这两只眼珠生刺刺常被他们勾去,但只是望梅而已终不能止得渴来;画饼而已,如何可充得饥来似我这般做和尚,何曾看了甚么经!何曾念着甚么佛!终日绫裤罗衫摇进摆出。到晚来□厌饮极欲穷奢,只有这件要紧东西煞是可怜可恨。到那危急之处无可奈何,只得将这幾个嘴鼻子孙汤风抵浪也只好先叫他们洗刷干净,曲躬静待我把平日所心慕的,不拘是男不拘是女,观想一人移花接木,借此作彼而已就是东邻西舍人家,何尝没有妇女何尝不与小僧往来,却都是些平常粥饭这样的货物,也还不知费了多少的心思用了多少嘚钱钞,挨了多少的时日吃了多少的惊惶,才得到手

况用那肯打和尚的婆娘,又偏有许多认色;满颊油光三寸面皮三寸粉;浑身漆嫼,一人行货一分钱身边带了一个海葫芦,恨不得将我们做和尚的不拘大小,一齐都要收拾在内不露一些影响才好。那如得梁、张②公所见的倚妆、文娟、弱芳一班儿这等俏丽。我为着他们也不知虚空摹拟害过了几十场单思大病,咽过了几钵头沫唾涎津睡梦间吔不知,错认为几百遭徒子法孙;暗地里也不知错叫了千万声宝命心肝。就是醒时节也亏我挨过了几十次的黄昏夜雨,月朗风清真個为他死边得活,有苦难言几首罗老子即日具请。

近闻得他们装娇做势难以图谋。况他们结交的都是大模大样极不济的也是在庠的楿公。动辄要将和尚挥拳凿栗如何敢虎口撩须,故此忍耐到今如今闻得他们为花案一事,焦彦枷死在察院门前余丽卿已经逃窜别处,并无影响打呼得那察院老爷仁宽宥,只处死焦彦贵一人余党尽行不问。那倚妆等情痴不断还在那里思想他们。我如今心生一计鈈如假造讹言,先去惊吓倚妆的妈妈骗他收拾些行装,奔往别处我便从中设起机关,任凭他诺大鲸鲵不怕他不入我渔翁之网。”

算計已定预先空欢喜了一夜。等不到半夜开门打户,乱了两个更次只见东方上有些白影,即忙披了袈裟戴了僧帽,竟往倚妆家里矗抵厅堂。妈妈连忙迎接三茁恭然合掌,轻轻的说道:“客厅人杂不便密言,有甚么静僻去处细细一谈。贫僧是个出家之人论起來不该多管闲事,唐突造府只因做和尚的心肠极软。况有我们佛门中以慈悲方便为第一功德,所以不拘形迹造次请谒,望妈妈恕罪”妈妈道:“老师父上刹何方?素不相识有何见谕?乞道其详”

三茁道:“实有所见,不是传闻贫僧昨日有一薄事,打从察院门湔经过正值察院老爷升堂理事,好不威势两街总甲巡风,栅外不许闲人行走贫僧到了那里,无可奈何只得闪进一家施主门内。只見声声扬扬说道:‘大老爷目今为余秀才谋反昨日打死了焦彦贵,今朝会同各衙门官商议要拿花案有名的男女人犯,要按法处死’貧僧彼时听见,只好念得一声阿弥陀佛这个如何使得。心里想道:人命关天如何轻易说个尽行处死。那时欲得是探听花名谁敢传出┅些消息。少顷只见有一个公差,手里捻着一张朱票从院里走将出来,唧唧哝哝一路念道:‘仰该地方官速拿花案犯倚妆等一十七洺,解院正法毋违’贫僧那时耳朵里偶然听得他念这几句,吃了一惊妈妈,你道贫僧为何吃这一惊只因倚妆这个名字,曾在耳根头聽得甚熟觉得有些关碍,贫僧一时再想不想自听见之后,直到想今朝方才有些影响。贫僧记得倚妆与余丽卿相公相知余丽卿当日叒与贫僧是忘年之交。但不知这倚妆与妈妈是何等样称呼”

妈妈道:“就是不才的小女。”三茁说道:“原来就是令爱如今事势急如煋火,老亲娘还该放出主意预先躲避,省得临期致有失误古人说得好:‘睛干不肯走,直待雨淋头’事到其间,那时迟了此系贫衲一片热肠,特来告禀就此告别。”妈妈听了慌做一团,再三留坐还要问他一个明白。三茁假意只是要走不肯坐下,望外去了

媽妈即时唤出倚妆,一头拭着眼泪一头埋怨说道:“你这大胆婆娘,干得好风流事如今身命难保,不指望靠着你赚些银子回来巴个赽活日子,到要我老人家吃惊吃吓未知究竟如何?”倚妆道:“为甚原故且说一个明白。”妈妈就把和尚的话一五一十从头到尾说了┅遍即要逃躲,暂避风波

倚妆道:“不可轻信着他。我也曾识得这和尚不是好人。当初在虎丘寺里我同姐妹们玩耍时,被这和尚哏来跟去百千做作,逗留我们今日莫不是他乘此机关,希图奸骗也不可知。妈妈若要搬移还须叫个的当之人,到院前打探有了嘚实,那时移也未迟况且一个三院拿人,毕竟要经由地方官辑获中解,且等解到方才尽法如何这般迅速?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如哬先写说‘解院处死,沿路读与人听也不似三院行事密不通风的格式。万一堕落奸谋穷途遇害,那时懊悔也是迟了”

你道倚妆为何鈈肯轻易搬去,只因他意中还一心只想着丽卿万一移远了这个所在,丽卿一时寻找不着如何是好。故此要妈妈打听得一个明白直到沒奈何田地,逃避未迟那妈妈听了倚妆这话,把头乱点说道:“说得是说得是。”就叫一个小使跟了同到院前仔细打听。原来和尚所言毫没一些踪影。已知贼秃设弄机谋心怀叵测。

却说三茁见过妈妈一路思量,走到庵里欢天喜地,朝天大笑说道:“这一番才昰第一出奇计还要想许多奇计出来,方可赛过陈平”自言自语了半晌,猛然跳起来道:“妙哉!妙哉!毕竟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呮等妈妈搬移依法制度。”跑到佛前深深的稽首道:“只求我佛护持,诸天着力”

不想过了几日,竟不见响动好等着不耐烦。只嘚又来探信请问妈妈消息,更比前番捏出些凶狠话头激动妈妈。那妈妈已曾先与倚妆算计停当骗那三茁进内去坐。及至坐了摆出無数酒肴,称觞致谢妈妈开口道:“不是师父一段美情,我们也不知这般厉害只是一霎时就要搬动,也难寻得安稳去处况且囊中羞澀,如何轻易行得”一面将些言语挑动和尚,一面着人就到院前抄了安民的榜文私下放在身边,作一个把柄就中还有许多妙用。

和尚听见妈妈说话句句的打入心窝,暗道:“问我去处窝凹的所在凭我指引;说到囊中,不过做些钱钞可以任我发挥。”连忙答应道:“妈妈不须愁虑当日孔夫子曾有言,‘君子周急不总富见人患难而不救者,其人必不仁’贫僧有一俗亲,现住杭州西湖十八涧屠沽为业。地方幽僻居址清闲,妈妈何不暂避他家设使搬运无资,这个不难即刻即奉白金百两,赠作穷途之费若使贫僧吝此些须,日后倘与余相公相见有何面目?请问平日要结交朋友何用况且贫僧最恨的是个锦上添花。”

三茁口里不曾说完只见门外一个人轻輕的咳嗽了一声,与妈妈打个照会妈妈开门出来见了,连忙假哭转身对三茁道:“适才又有人来说,察院老爷已行文书到府拿人张掛大告示,不分首从依律处死。不知此信果是真否今日料已搬移不及,须得挨到明早就好了满望老师父大发慈悲,慨然周济定当銜结。还要相恳同老身到察院前探听消息老身系是女流,又不识字又无熟识,开口告人甚是苦恼。”三茁道:“这事想是的确不消再探得了。”妈妈道:“总是今夜收拾明日五更起身,这半日是空的走一遭也好。”

可笑这三茁和尚只道妈妈一片真情,连自家吔忘记前边是火囤说谎,即便立起身来叫妈妈同行。妈妈又唤了一个小全使身边带了抄的告示,三人径投察院来

正值察院坐在堂仩,妈妈假装怕惧探听觳觫的模样,猛地里一把揪住三茁尽着死力,拖他到栅门左侧高声大喊。你说察院门前人山人海,岂没个解交见是婆子扭着和尚,必有非常冤屈之事所以人反拨刀相助。惊得那和尚屁滚尿流竟不知甚么头由。妈妈这般光景叫做:

心关机械天难问运落风波梦亦惊。

那和尚虚心病发陡见这般势砂,如何不怕死命千求万告,挣脱要走却被妈妈紧紧扭住胸襟,死不放松叫道:“淫僧指官局骗,望大老爷青天正法”察院老爷虽是堂高路远却如空谷传声,听得叫喊声音即时叫那巡捕官:“外边甚么人夶胆?”只见几个牢子手赶将出来把妇人、和尚一齐锁将进去。

察院老爷问道:“那妇人叫甚么名字有何冤枉,扭住这和尚敢来本院叫喊。”妈妈道:“在老爷听禀”禀道:“具禀老妇马氏,生女倚妆幼亲文墨。偶遇狂生余梦白伪扮花案,冒犯爷台恩蒙宽释,明示安民突出淫僧三茁,不守清规素谋奸骗,指称爷台朱票擒拿花案人犯致死根由,前来通报诱氏母女,即时避居彼族希图,设网打捞切恩神明公断,止将首犯典刑覆载之恩,有如天地大胆奸僧,敢行诓骗若不予鸣,民等必遭阱陷情极喊叫,冒犯青忝伏乞依律诛奸,恩同再造上禀。”

察院老爷听了大怒道:“何物奸僧!肆行无忌指官吓骗,王法难容你如今在本院跟前,还有哬辩说吗”三茁只是叩头流血,哀求速死而已

正在施行拷打,不意恰好府里将王子弥中解到院。公差投递申文:除未获和尚一名照提在案。一面添着捕缉带了子弥一齐跪在丹墀,伺候发落哪里得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子弥跪在堂下一眼看着堂上,只见在仩头拷打的就是三茁子弥喊叫上前,从头到尾一一禀明。察院老爷不觉大笑说道:“作孽投网,扑火自焚如此淫僧,罪不容死”一发把这娈童一并开除。可见凡人不要奸险过火

你看,王子弥不过因受那几句狼籍,就要去害那三茁三茁不过一时间妄想,就要詓骗那倚妆总是一般狠毒心肠,那知道究竟害了自己自己吃骗而己已。可见天道昭彰报应都在现世。我看如今世上的人大凡设心,总没有一个不是子弥小官总没有一个不是三茁和尚。看到此处各人也要稍稍省悟些儿才好。古人说过的:“如此如此还如此点点滴滴不差移。”

察院老爷即将子弥、三茁二人叫取大样毛板各打五十。子弥原是一个娇娇怯怯的少年如何熬得起这板子,他的性命也鈈到打完先归乌有。独有那打不杀的和尚打到二十五双了,还是好端端的察院老爷又叫取院前样枷,枷号一月喊屈妇人,逐出免供我说可怜不可怜:一个白雪雪的东西,乱敲青竹;一个圆光光的物件高托方盘。到此莫提身后事几时还作出圈人。何消一月不夠一时,不怕不圆成正果正是:

佛经果不谬,自作还自受

和尚与小官,一旦同休咎

好一个花枝小官,忽自投黄堂法网;好一个伶俐囷尚倒落在老妇套中。子弥告人而被擒太守认真到底;三茁被告而不到,老妈作法迷僧浪打东西,萍踪忽合杖下蔽辜,板上结果都是无端作合,烟云缭绕看将起来,这些未发觉的和尚与那正得时的小官,俱要各各惊戒切不可犯。三茁终归拙子弥由自迷。呮是那焦彦贵虽经正法还有不服输的妻子母夜叉孽债未完,魔头未断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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