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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剑奇谭》背景小说-官方转载
类型:游戏其他大小:970KB语言:中文 评分:5.9
《》是一款由上海烛龙开发的游戏。游戏采用架空的历史设定,在其中融入了众多真实的人文地理风貌,通过合适的方式,将这些带有浓郁古韵和中国味的风物呈现在玩家的眼前。游戏选用了淡柔的色彩风格,匹配较为写实的贴图材质,和真实比例的场景建模,佐以雾效、景深等程序支持,描绘出了一个风格。  《古剑奇谭》是一个关于剑的游戏,其中有爱有恨,有喜悦也有悲伤,有如诗如画、清丽婉约的儿女情长,也有如山如海、气势磅礴的苍生大义;她代表了中国人关于剑的美丽梦想、代表了一场中国古代仙侠文化的盛宴、更代表了一个关于剑的东方传奇。   古人说,剑是&百兵之君&。在中国人的心里,剑是武侠和仙侠的代表,一把吴钩剑、一把七星剑,都是无数少年心中永远的梦想,仿佛一剑在手,就能阐扬出御剑一般千古长新的遐思。   和&剑&相对,游戏副标题中的&琴心&则代表着另一种远古的意象,从三皇五帝时期流传至今的琴音,淌过历史的长河,他绵长细密不绝于耳,是所有天涯浪子心底最柔软的温情。   &一剑霜寒十四州&是剑的豪情;&幽兴惜瑶草,素怀寄鸣琴&则是琴的温柔。剑,是中国的侠义,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而琴则是中国的柔情,是明月清风下一片梦中的流光飞舞。《古剑奇谭》,诉说的是中国五千年的仙侠文化、是所有中国人永恒不变的浪漫梦想,是只属于中国的侠骨柔情。 【楔子&鸿蒙(上)】那时没有巍峨群山,湍急冲突的水浪,星象和地理还都渺无踪迹,也没有永不相交的天海,我们如今享用着的世界起初被扭曲,裹成椭圆的球体,各种元素毫无生机地悬停在稀薄的水气间,互相间还未开始日后激烈的冲撞。  没有耀眼的光,轻微的呼吸,极目之处只是无垠的黑暗,万物尚未出生,也不会死去。这片混沌是平衡的,却又绝对沉寂,只有时光的奔流不停地冲刷它,似乎想令它摇动,使它倾斜。  如此地千年万载,也许在谁也说不准的某一天里,光阴的力量终于在无形中推动了一粒火花,它的热度本来被环绕四周冰凉的水完美地抵消,然而在这一触下,牵引的力量微微发生了偏移,再也不能将它留在纵横复杂的平衡之网中,它疾速地坠落,穿过茫茫数万里,烧灼阻碍自己的水雾和土屑,铿锵地击响一簇又一簇的火花,带动着五行之力展开彼此间的碰击。  混沌瞬间不再是混沌,轻清的火竭力挣扎,要摆脱沉滞的土的束缚向上飞腾;而向上仰望,却看得见水和尘沙含混着缓缓下降,像要压灭四散迸射的火线;火在熄灭,同时又有新的火粒在撞击间旋转飞跃;物质循环着变幻属性,摸索着自己的规则,世界的边缘在沸腾中时而鼓胀,时而收缩,激变中仿佛分崩离析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宇宙间的第一次争战,持续的时间并不比酝酿的时间短多少,甚至要更长远,因为这场巨大的纷扰,被后人分为阴、阳、木、火、土、金、水的七种相互生克的灵力始能形成,纯净单一、顺应循环流动的被称作&清气&,复杂易变,逆循环而动的被称作&浊气&,那正是生命的本源。  当宏大的声音平息,变动被纳入秩序,险些将要碎裂的世界复归沉默的时候,我们称之为第二次混沌的形成,依然没有光,而如果侧耳倾听的话,却仿佛传来细微的声响,那是风正掠过水面,将五行的种子捏合在一处,塑造着生命。  盘古,就出生在这时。  没有人不知道盘古,他为我们开辟混沌,支撑天地,临死身躯化入大地,仍不忘施惠于万物,称得上是神中的至尊。相比较面对着其他神兴起的崇敬和畏惧,人们对他更多地怀有感激之情。  据说他初次睁开眼睛,伸展蜷曲的手足时,交杂的清浊二气便不得不开始分离,安静已久的世界重又感到了从内部传来的、不逊于上回争战中萌动的巨大力量,然而这一次,力量不再反复无序,而是带有意志,执着地指向同一个方向,缥缈轻灵的清气被他托起,渐渐上升,弥漫的云霞不再下坠,沉重滞厚的浊气被他压低,越没越深,凝成地土。清浊之中出现了朦胧的空间,所展现的景象新奇绝伦,天空第一次滴落雨水,大地第一次孕育草木,水在凹陷的地表处积聚,形成了海,海中迟缓地游动着食土为生的虫虺。  盘古喜欢新生的世界远胜初见的混沌,可是刚诞生的世界还很脆弱,只要稍稍放低手腕,天穹就像要垮塌似地往地面坠,两者的边界在远方分分合合。他担忧已截然分开的清浊二气某天将复归一体,从此便保持着双手托天,双脚踏地的姿势整整一万八千年,不能坐卧,也不能松懈。  随着他身躯的不断成长,天地间原本狭窄的距离,渐渐扩展成几丈、几十丈、百里千里,直到最后不复重合。  岁月推移,经盘古之手创造的世界在他的保护下生机勃发,然而盘古却不能像受他庇护的生物一样四处奔驰,怀着好奇探索四方。他的双脚深深陷入地土,脚踝上爬着泥泞,微风偶尔拂过不能跨动的双膝。他想要触摸世界的话,只能张口去接磅礴的雨水,尝它的苦涩或甘甜;他会侧转耳朵,捕捉身边穿梭的风;也会任由幼小的虺湿淋淋地从水底钻出,盘绕在他腿上。  他曾看不懂一口小小的泥潭何以能隆起成庞然的山岭,不明白激越的河流何以很快变为冻土。还年轻的时候,他对自己的造物几乎一无所知,就像我们年少的时候一样懵懂。所以,日后的巫者和祭司所描绘传颂的&&一个强健的中年男子,胸前泼洒着浓密的虬髯和长发,肌肉坚硬如石,与生俱来地拥有无可匹敌的智慧&&那些话,那真是深重的误解。  盘古并非生来就了解生死这根本的难题,他是以孤独的长生为代价,换得了对生死奥妙的洞彻。长年累月望着世界成长的盘古,即是目睹自然的规则在他面前一圈圈毫无偏差地轮转重复。活得越久,他才明白的越多,才能平和地关怀着世上所有生命的历程,引导清浊之气在他的躯体内稳定地融合,生生流转。  在他死后,无论是神、人,还是妖、魔,或许有一天,他们能和盘古一样强大,一样长寿,却不会再有谁能比得上盘古拥有的智慧,或者是大爱。他们不是过于执着,就是失之冷漠。他们的力量仅仅来自清浊两者间强大的一方,而这力量越是高涨,就越易接近毁灭。无论生命长短,他们心中都有解不开的激烈爱憎的迷惘。  当然,此时他们都未能存在,世界不过仅具雏形:西北多山,东南多海,盘古在天地的正中,不懈地托举苍穹。但即使在他的庇佑下,大部分的山和海仍深深地埋藏于晦暗的阴影中,初生的生物们行动迟缓,双眼蒙着灰白的翳。  很显然,这不是我们熟悉的世界,它还缺少极其重要的东西,是如今的我们,时时歌颂的,重要性几乎可以等同生命的东西&&光明。  如果没有光,也许所有生物至今还双眼浑浊,思维蒙昧,并时时受着持续的黑暗的威胁。  但在当时,似乎自然并不愿给新生的世界这一恩赐,在盘古开辟天地之后足足一万年,最初的一道光,才劈空而来。  当时西北大荒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大山,终年暴风雷霆不断,山峰被一道深幽的峡谷分为两翼,那便是日后极具盛名的不周山,将有多少劫难自它兴起,但于此之前,它也先诞育了无法描摹的奇迹&&赋予世界光明的衔烛之龙。  和盘古一样,衔烛之龙也有着极其富丽的传说,传奇中说它青鳞金鬣,身周护有九重祥云。天涯海角、宇宙洪荒,只在它睁开眼时才能笼罩在光明下,当它闭上眼,万物也就黯淡无光。它是掌控光阴的尊神。因它能以一己之力光照四野,消弭黑暗,后世人们便称它为&衔烛之龙&。  当这条青鳞的巨龙第一次睁开双眼,向着黑暗咆哮后,世界突兀地绽露了光彩,连盘古也惊奇地抬头凝望镀在不周山棱线上的金光,高峰在群山阴影中凸现;峥嵘如岳的云块在抵撞中,边缘摩擦出强烈电光,所有生物眼前的阴翳顿时脱落,大地开始生长花与树木,花有深浅不一的红色,树木包着深青的表皮,水波折射出千万粼粼的光点。  若说盘古将物质的混沌分离,则衔烛之龙将时间的混沌分离,岩石有了层纹,树木有了年轮,万物生灭在它双眼的开阖间留下刻度,它宣告了生与死的度量衡。  似乎绝对的生与死唯一做不到的,就是主宰衔烛之龙的生命,飞驰的时光在苍茫的不周山上耸起山峰,堆垒巨石,使得水脉在石中穿行,却不能在龙的鳞甲上留下划痕。  衔烛之龙年复一年看着山颠的烈焰飞雪,万物的生死兴灭。它和盘古一样,无尽头地孤独,却不能和盘古一样,安于长生带来的、难以磨灭的寂寞。最终它选择了水边的一条弱小的水虺,赐它名叫&&钟鼓,将自己的神力和它分享,并用了二千年助它修成应龙。  它就是日后众所周知的烛龙之子,而盘古和衔烛之龙费尽精神造就的世界,正是险些崩溃在它手中。  这条鳞密如排星的应龙最后占据了灵地不周山,往往忿怒那些冀望借助山中充沛灵力脱胎换骨的生物闯进自己的领地,它或是强行兴云,将山顶的大雪吹落在山脚,或是直接抡起利爪,凌空抓着它们的背脊扔进深渊中,杀得性起时,山涧都被尸体阻断,冰雪被鲜血暖化,重新凝成滴露状的红色晶体,据说云霄诸神都对这个名字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这些是未来的故事罢了,现在说它还太早。  到此时为止,远古的世界中同时有两位宽和的神守护着天地间得之不易的盎然生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一切正趋于美好,然而那里没有灼烈的呐喊、立决的生死、甜蜜的低语,依旧不是我们手中的这个世界。  属于我们的、充满纷争的纪年,却是以盘古的死亡和烛龙的沉眠开始的。 【楔子&鸿蒙(下)】  经过无数以万年为单位的计量,盘古的双肩渐渐垂了下来,他的头发变得和不周山上的积雪一般苍白,双膝被风吹地簌簌颤抖,仿佛他的身体不再强健如岩石,而是松软如泥土。他平静地环顾四周,毫不畏惧,他想,是带走了他身边无数生灵的死亡终于要降临到自己身上。  死亡一天天迫近,催促着他,但他仍高举双手,勉强地呼吸着,不敢放心离去。因为他看见每当风暴狂烈时,悬绝的大地与天空仍会微微地漂动,他担心没有自己,七种灵力失去制约,又将混杂起来,将安宁的世界拖回混沌中去,世界历尽艰辛诞育的生命会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毕生的努力也会化为乌有。怀着这样的忧虑,盘古又勉力支撑了三百六十年,每一天中,他都感到寒冷在体内盘踞的时间比前一刻更长,他几乎熟悉了死亡的气息。  那天深夜,饱含水气的云块郁积在天边,空中飘拂着雨丝,没有半点劫难的征兆。而当盘古如往常一样眺望四方的时候,突然感到一线前所未有的冷意流遍四肢,迅速地穿过心脏,顿时强烈的睡意攫住了他,数万年来他都未有如此困倦,使他不由自主地阖起双眼,高昂的头颅垂落下来。他虽仍想着现在还不是该休息的时候,天地的平衡还有被击破的可能,仍然尝试着握紧双拳,提起全身的力量来延缓死亡的步伐,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指缝间的云被挤碎,雨水沿着手臂冲到地面。  这场大雨终结的时候,盘古仰起头,向天吐出最后一口包含生命的热气,倒了下去。  立刻,所有的山峰、所有的云层,一齐发出悲伤的轰鸣,剧烈地摇动着,就如同死了主干的枝叶,纷纷要飘零和枯萎,世界失去了支柱,五行的元素疯狂骚动,啸叫着要回到最初的混沌中去。海面顷刻间退缩千里,缠结的彤云烧红天际,庞大的火球夹杂着雪片在其中翻滚,天幕的四角被地力吸引着下垂,苍穹越收越狭窄;地极同时震动,地缘翻卷着向中央聚拢。  盘古才刚死去,他忧虑的事就发生了。  不周山的剧烈摇撼惊醒了安睡中的衔烛之龙,它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可怖的景象,山峰倾侧掀起的烟尘,甚至遮蔽了他眼中的光芒,一瞬间的白昼淹没在昏黄的灰沙中,兽群和飞鸟难辨方向,已不再四处奔逃飞翔,而是匍匐着哀鸣,尽力把头藏在腹下。恐惧像席卷的洪水,扑灭了它们心中微弱的火焰,挣扎着的希望。  火球开始互相冲撞着坠落,千百道浓烟冲天而起,崩裂的山石如密雨般飞散,沟壑丘陵一刹那间全被扫平,塘中的鱼、树间的鸟顿时被抹消了痕迹,连钟鼓一半的身躯也已埋在碎石下,它刚想飞动时,沉重的石块滚落,压住了尾部,土壤在上面堆成一座新的高峰。  迫在眉睫的危险不容衔烛之龙再思考,它尽力舒展身体,盘住几乎被拔起的山根,拖动整座不周山缓缓回归原位,以一己之力与狂乱的五行元素相峙,对抗意欲并合的清浊二气。护身的祥云在它灵力的控制下层层堆垒,形成一根没入天际的云柱,云本来是流动的气体,此时却变得坚硬如石,抵住倾覆的天空。  清气又开始上升,与沉浊的地土越离越远。片刻之间,不周山间矗立起的这根洁白石柱,就像活着时的盘古一样,重新支撑天地。  而盘绕在柱底的衔烛之龙用尽力量,周身碧青的鳞甲光芒黯淡,呈现出死寂般的深黑色,它虽焦急,却再无力睁开双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世界,却即将要失去光明,被吞入黑夜的腹中。  然而黑暗被天际闪现的一道光痕撕裂,一个硕大的金色球体从裂痕处跃出,它看起来是完美无瑕的圆形,正中燃烧着纯金色的火焰,边缘晕着柔和的光潮,曳出长长霞光。它自东方出发,延着天穹向上运行直到天顶,绵密洒下剔透的光,完全覆盖了整片大地。说不尽的光丝雨线中,枯木抽出柔韧的枝条,新叶晕润,嫩芽蛰伏在枝头。河中复有潺潺水声流动,源头上几片树叶悠悠漂下。浅碧草色没入岸下,其中绽放开细巧的花蕾,花意浓淡,犹如凌空抛出一匹锦绣。  衔烛之龙微微一瞥后,安然地陷入了未知的沉眠。  人们传说,盘古死去的瞬间,体内灵力奔涌而出,泽及四方。  他金红的左眼化为光明的太阳,人们将之奉为力量和正义的象征,银色的右眼化为月亮,时而表征着智慧和温柔,时而又在其他星群的影响下,转化为冷漠和多疑。两者代替衔烛之龙,按时序掌控昼夜。  他隐藏在云中的长发散作星辰,分成二十八星域,依序照耀着四季十二月和一天中的十二时辰,人类将它们运行的轨迹刻在石上,以求占卜胜败祸福。  他的精髓齿骨,凝结成珠玉金石,有一些极为特殊的,更是埋藏在无限黝黑的神秘山腹中,敛收着光芒,它们的贵重,如同天上的明星一样。  血液流成波光浩瀚的江河,经脉化作纵横地势,盘结的肌肉堆成丰饶的田土,滋养万物。大地中央的神州沃土草木葱茏,人兽繁衍,共有百余族,各有所长,有的善于耕作,有的善于织造,还有聪明大胆的人敢于驯养野兽作为劳力,各处都是欣欣向荣的光景。  但盘古神力覆盖不及的地方,土地就不够肥沃,多穷山怪水,极其险峻,种种奇特的恶兽最喜欢藏身其中,它们都有人想像不及的奇特能力,比如虽然是鱼,鳍下竟会长出一对翅膀;还有的身体是只猛虎,却长着与常人无异的人面,背上有千只不停眨动的眼睛,以此视物。它们没有人的创造力,上天却赐给它们许多灵力,能够呼风唤雨、播云飞沙。  普通人遇见它们,往往又惊奇又恐惧,觉得与自己驯养的野兽全然不同,久而久之,就特别给了他们一个称呼,称作&妖&。  虽然人力不足以与妖相抗衡,幸而人、妖、兽三种族之上,还有孕出自盘古所遗灵力清气极盛之处的众神,智力与寿命均远远超过凡人。他们之中,伏羲、女娲和神农被众生尊为天皇、地皇、人皇,统称&三皇&,其中伏羲创历法、造书契,概括天地万物万事,被礼为至尊。  人们又尊蓐收为金神、句芒为木神、共工为水神、祝融为火神、后土为土神、飞廉为风神、商羊为雨神、羲和为日神、望舒为月神。  诸神居于洪涯境内,以不同的方式关注天下生灵,统御五行四极,使得各族守着自己的地界,不互相侵吞,保住天地不至于陷入混乱。  不周山中,烛龙之子钟鼓遵衔烛之龙所托,守护撑天之柱,此地乃上古神龙居停之所,不在管辖之列。  此外,世上更别有盘古遗留浊气的盘踞之地,却非世人所知。  一片锦绣河山,正是等候着人类以铁枪蘸足血泪于上撰写历史的长卷。  这,才真正是我们的世界了。& 【断章&琳琅抄&梦醒心愿】  一般说来,太初鸿蒙的漫长在大部分史书里三言两语便可带过,甚至全无一席之地,人类以爱恨交缠泼绘的长卷才可称作&历史&,远古奇幻在众人眼中,不过配作琐屑清谈。  然而历朝历代总有数人汲汲于考求语焉不详的情节,如地理志上全无记载的西北不周山、撑天之柱旁灵力喷涌的龙穴等等,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成书于汉代的《琳琅抄》。  据说这本书&杜撰极多&,全三十卷,以无凭无据著名,书中不仅有疯话,还有据之画出的图,譬如一目生于侧的畸视人、阶梯不通复道斜行的宫阙。对太初鸿蒙,并非如他人一般以寥寥数语倏忽了结,在种种记述之间,甚至还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钟鼓&。  &&&烛龙有子名钟鼓,凶龙嗜杀,据不周灵地,恣行屠戮,群峰腥染,众水红飘&&&  于是,人人视为乏味的上古时代,倒透出几许刚烈的血色来。除去盘古和衔烛之龙这样恢宏的传奇,那个时代,还有一条小小的水虺。   按《琳琅抄》所载,是时盘古的双手还高举天穹,在西方,刚刚定形两千年的不周山顶,还喷涌着赤红的灰烬,衔烛之龙尽责地为世界带来光与暗的交替。  有一只虺懵懂地诞生在山脚的一条浅浅溪流边。  这道水流微弱得像紧贴在石上的洇痕,四周苇草稀薄,收入虺眼中的,除了木然的山石,别无它物。由于食物不足,艰难活下来的它孱弱得很,长不过一二尺,同样,毒牙似乎也不尖锐,不足以保全自己,遇上利爪的飞禽,就得慌不择路往草根中钻。曾有一只褐羽的鸟险些抓破细鳞剥开它的身躯。  山中终年挟雪的阴云常把它冻得蜷成一团。它和其他生物一样,并不知道盘古和衔烛之龙,也不对什么感激和抱怨&&已运行起来的世界不着痕迹地推动着它们。  这只虺唯一的心思是很羡慕飞鸟爪和喙的力量,还有高飞的能力。雪细的时候,它不懈地在半湿泥地上磨擦腹部,希望那里以后能拥有坚硬的鳞片,并揣摩该怎么做才能不费力地飞到空中。它努力了很久很久,尽管心里藏着这样了不起的志向,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把头昂得再高些。  它把身体缩起来,又一场风雪咆哮着冲下。每天入夜时分,不周山顶堆不住的积雪总会借着风势倾下,提醒虺又一日过去了,而它仍未能成功,长不出翅膀飞离严酷的环境。  虺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怀着期待忍耐着风雪,尚不知离自己的梦想仅有几步之遥。  初次看见钟鼓时,它正在磨砺着鳞片。衔烛之龙有些吃惊地看着虺古怪的模样。它想起自己之前看到想飞渡峰顶的鸟群,中途被滔滔风雪吹得羽毛摧颓,力竭落入翻滚着粘稠浆液的熔岩池中。似乎除去它与盘古,所有生命都那么脆弱,即便前一刻它们还鲜活耀眼,却会在瞬间化为腐朽。久而久之,衔烛之龙感到身周越来越寂静,风雪的声音仿佛也消失了。无限智慧不能告诉它已活了多久,也不知道将会有谁看着它死亡,惟有它的命数不得衡量。  或许,时间才是最利的锋刃,孤独的痛楚和强大与否毫无关联,以至于刹那之间,衔烛之龙做了一个决定,它决定下次醒来,如果这条虺没有离开,就要留下它。  这个决定使钟鼓得以诞生,它心里从未消减对那一刻的感激之情。但对当时的虺而言,那天又有些不堪回首,面对四合苍山间飞出的青色云光,它被里面传出的殷殷雷声震得有些发抖,一边依然虚张声势地昂起头,一边想着怎样逃走。  那时祥旋着,从中卷起温暖的微风拂过它的额头,虺在柔和的热度中低下头,舒展开身体,渐渐它发现自己的身躯越来越长,头抵河的源头,尾部拍击着吞没水流的碎石滩,它惊奇地来回翻滚,对凭空而来的力量感到不可思议,直到将水道压成一片石砾地。  除去力量之外,虺拥有了另外一样对以前的它来说太过奢侈之物&&它的名字。衔烛之龙为它赐名&钟鼓&。  在遥远的未来,众神都将知道,这是仅次于衔烛之龙的、天地间最强大的&龙&。  后世传说龙能够喷云吐雾、播沙扬石,如此种种,对钟鼓来说只是不足道的小伎俩。甚至三界分立之后,钟鼓以一己之身依然能威慑云顶天宫,金神蓐收等性情肃杀之神,也不得不带三分忌惮地尊称它为&烛龙之子&。  他们知道钟鼓从不直呼烛龙的名字,而以&父亲&相称,便简单认为两者即是父子,由这称谓误解了烛龙与钟鼓间的传承,实际上除了被赐予的强大能力,钟鼓简直没有继承来任何东西,好的坏的,都是秉性生就。它没有学到洞彻幽微的智慧,只凭本性横冲直撞;它没有学到宽柔慈悲的心怀,只凭力量肆意滥杀;它对衔烛之龙有着深重的敬爱之情,但那并不是靠学来的。  长年累月中钟鼓也无法说清为何会愿意在烛龙面前多收敛本性,不滥杀生灵,不随意开辟山川,然而又憋得难受,偷偷在不被看见的地方大肆妄为。钟鼓太年幼,对看不见的不着形的一切无从措手,它不知道再怎么颠倒的行为都源于心的深处。谁让它对思考的事毫无兴趣呢,不学无术真是要不得的。  衔烛之龙却可以通透地看见真实的那个钟鼓,在虺与龙间变化不已,钟鼓始终记得往日经历的恐惧与抱持的渴望,连灵魂深处都不安地终日咆哮。当它自觉曾是虺时,便行杀戮,来证明龙的血统;想到已是龙后,还是行杀戮,以不停歇的胜利确保不可能再变回虺,并对败者轻蔑不已。  烛龙曾告诫说:&徒恃一时之勇,不足以长久,终将为天道循环所转,输得无声无息。&  而钟鼓沉思半晌的反应是:&父亲,您是说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和盘古相比如何?我会输吗?&  显而易见,若为人入世,它一定是倚仗武力鞭挞众生的蛮夫,在史册留下暴戾恶名。  衔烛之龙只得叹气回答:&钟鼓,等你年岁再长些,当能明白我今日之言,也能明白盘古可敬之处。&  也许这斥责过于婉转,不仅压不倒钟鼓的气焰,反而助长了它的莽撞,它干脆将其理解为,成为应龙后,至少能有和盘古一样的力量。  这个念头促使它做了危险的事&&它决意立刻变成应龙。  此时距离当初钟鼓脱胎换骨,刚好过去了两千年。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龙,再五百年为角龙,还要修炼千年之久方可成为应龙,不过,这对于分享了烛龙神力、寿命恒久的它来说,应该也只是弹指一挥间吧?  钟鼓却连这样的时间都不愿再等待了。  它忘记了衔烛之龙曾经告诫,成为角龙之后须修炼将近千年,方可前往不周山的龙穴深处试炼,这是成为应龙的必经之途。而在此之前冒险进入龙穴,其中强大的灵力会使钟鼓灰飞烟灭,永远消失。  龙焰扑灭了黑暗,钟鼓穿过幽深的石窟,投身山腹,浩瀚灵力顿时摩擦着它灼热的甲片与龙角,甲片变得更加坚硬,绮丽的暗纹隐隐生成,两只角则十分明显地抽长,现出美丽威严的样子,还有其他许多变化让钟鼓来不及一一体会,在龙穴不时喷涌的赤红电光中,它知道自己已经向&应龙&急剧蜕变着。山体撼动,巨响不绝,仿佛钟鼓的莽撞行为是它一爪按住了山岳的心脏。  可是,它没有再出来。 【第一卷 乱云生】  自深秋入冬,整季吹起了干燥的西风,一片雪花也没有,往年积雪过膝的田地失去保护,在疾烈的风势下,地表的泥土碎成细微的尘沙。  紧接着次年开春,迎面便是一场大旱。  自从伏羲创建上元太初历,并将之镌在白玉版上,授予人类太初元年起,经历七百四十六年,各族的历书上从未记载过这样的大灾。这次灾难所播下的种籽,在人们目光所不及处生长萌芽,其结果是席卷天地的剧烈激变,凡人神,概莫能外。   第一章 凶年       河水平缓有力地流淌,即使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水面上依然结着盈尺高的朦胧水雾,挡住岸边人的视线,偶尔云气裂开,隐隐透出远方的一抹青色,微微摇曳。  这条河俗名&长流水&,水量四季不减,是阻隔西地和中原&神州沃土&的天生屏障,使西方蛮荒部族的人世世代代难以踏足中原,只得苦守一隅。   在岸边远眺的蚩尤不快地皱了皱眉,他猜想河的对面也许就是一片茂密的桑树林,听说中原人擅长利用蚕织造名叫&丝&的布匹,和安邑人穿着的粗硬的麻布截然不同,以丝织就的衣物轻软柔滑,披在身上如同一层薄云,据说这技艺并非人力所得,而是神传授的精工。  蚩尤的部族指地为名,称作&安邑&,处于地势陡峭的西方与风雪交加的北地毗邻之处,缺粮少水,天赋的产物只是几眼不能入口的盐泽,但山中多藏金铁之精,铸冶之术可算各部落中首屈一指,然而今春大旱,靠着刀虽然还能猎到野兽,但锻造再好的农具也犁不出地里一滴水。    &&所以我们才到这里来。  水雾再度拢合得密无间隙,那点柔和的苍青像滴入水中的染料般消融无形。  蚩尤纹丝不动地伫立在河边,但他的胸膛,却为这个再跨前一步就能攫取的目标灼热起来。  他转身下令:&渡河!&  与他同来的部族中百余人在他身后松散地围成个半圆,他们都是安邑身经百战的勇士,杀敌之多,以致披甲的缝隙中都似填着血腥。这些足以令普通的妖兽畏惧而逃的人,此刻却像被封了口,保持着古怪的寂静。  他们也眺望远方看不清的水与天相接之处,然而不一会儿又收回目光,犹豫地相互间打量,听了蚩尤的命令,谁也没有动静。     蚩尤不耐烦地跨前一步,压低声音再喝一声:&渡河!&  毫无生气的人群起了阵波动,像水鸟的翅尖点过水面般地细微,但蚩尤的目光从右至左扫过他们时,却又停了声音。  蚩尤似乎此时才感觉到这阵沉默异乎寻常,他向人群又逼近一步,笔直射下的阳光像是忽然飘离了轨道,给他的侧脸打上一片阴影,使他的语声听上去分外沉闷。  &怎么了?不愿渡河?&     &&&&回答他的只是一片静默。  &你们还记不记得?刚离开安邑才十多天,带的食水就全用完了,后来就靠吃些地洞里藏的蛇鼠,早上舔些石上结的露水走一整天!有人晚上睡下去,早上不见得能再醒过来&&说好要一起过长流水去找活路的,可我带他们走的只是一条死路&&我们能走到这里,也是他们用命来换的。现在中原就在眼前,难道你们反而不愿渡河?&  蚩尤的目光移到右首最前方的人身上,问:&辛商,你是我兄弟,有话就直来直去地,有什么不能说!&  名叫辛商的年轻武士披着简便的皮甲,原本朱红的花纹已被尘土擦暗了,嘴角挂着水迹。  他们忍耐了许多天的干渴,今天才第一次看见一条没有被干旱殃及的水流,长流水像传说中那样浩浩流动,水波中跃动着微光,使他们一看见就忍不住冲上去跪在岸边,掬水喝了个够。这水迹便是刚才渴极了狂饮所致。  辛商低下头,不敢直视蚩尤的眼睛,喉头滚动着,好像有一句话哽在喉间吐不出来。  蚩尤只觉得所有人变得牵缠不休,他想他们都是用刀用箭的好手,没一人不曾杀死过一两头凶猛的野兽,为何此时软弱到连个不字也不会说,活像被鸟叼走了舌头。  怒气在他心中郁积起来,他觉得按着刀柄的右手手心开始发热。  他悄悄伸出左手,按住了自己的右手腕。  &辛商!&他尽力抑制声音的起伏,&你怕什么?前年出猎遇见一头比翼,我们两人合力还不是把它杀了,长流水只是条大了些的河,既没爪子也没牙齿。&  凤喙、虎尾、豹身的比翼是北方一种罕见的怪鸟,它们身有四翼,翎羽如铁,寒如冰雪,逐人类的血腥而动,高飞时便如掠空的阴云,所过之地顿时凝结霜花。每到严冬,北地滴水成冰,再热的鲜血一喷出伤口就会冻成冰渣,那时它们闻不到任何猎物的气味,便要乘风飞往温热的南方觅食。  能杀死这样一头妖兽,是猎手最大的荣耀。族人将比翼的獠牙磨成两枚珠状的坠子,镶了红铜,分赠给蚩尤和辛商。  辛商抬起头,他比蚩尤稍矮一些,目光正落在蚩尤挂着铁黑色珠串的脖间,珠串中央就是那枚兽牙,红铜被仔细地擦得很干净,泛着朴拙的光。辛商觉得自己脖子上紧贴着比翼牙的那块皮肤一热,同时一股傲气冲上心头,紧绷的喉咙被猛地冲开:  &好,渡河!&     好字才刚脱口,边上忽然有一人跨出行列,截道:&慢着。&  &蚩尤,辛商现在就算答应,说的也不过是意气话,只怕转头就要后悔。不能渡河是我的主意,只管问我吧。&  &临猗。&蚩尤紧盯的目光从辛商转到这个中年人脸上。  这个叫临猗的人虽然也披着带血味的甲衣、束铜片缀成的腰带,头发辫成几股发辫,除了胸前不挂炫耀武功的兽牙珠外,和其他安邑人的打扮一模一样,眉宇间却隐隐有一丝安宁的气息,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原来是你,临猗,&蚩尤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嗓音里像滚动着刀锋,&你只是一个祭司,有什么话说?&&& &【断章&光阴(上)】(一)  火堆燃起来了,六名祭司环在周围舞蹈高歌,白色长衣被火光耀得赤红。他们唱着几百年前流传至今的祭歌,歌声随着火焰越烧越烈而越抛越高,直如遏云的一箭。   站在火堆旁须发皆白的老者,峨冠广袖,青筋虬结的左手中紧握一柄缠绕着珠玉缨络的神杖,杖头雕着獠牙毕露的兽头,那是族中主祭的象征。他右手洒下最后一把祭香,舔着乌金色粉末的火舌猛地窜高,飘散飞扬,像是一只巨鹰伸开双翼,要腾空而起。  &是时候了。&   &  他低语着,俯头看向跪在他脚前的人。  这个人在恢宏的火光下,淡薄得只如一丝阴影,长长的灰发在背后结成一束,垂在腰际,看上去宛然是个将入暮年的老人,但他抬起头看向主祭时,却可发现他眼角没有皱纹,双颊的肌肤毫不松弛,只是个刚度过少年时代的青年。他所在的地方,离火堆最近,热气几乎能烤焦发尾,但他的脸色是一片透着惧意的微青,生铁铸成般的毫无表情。   老者犹豫了一下,像要叹口气,又屏住了。他把手按在年轻人的头顶上,眼中掠过怜悯之色。  &师旷,神龙若真有灵助雨,回到族中,我定然让我浮水族族人代代祭奉你的灵魂,决不食言,你不要怕。&  师旷撑在地上的双手悄悄收拢,握紧一把积雪,借助着寒意来压抑心中翻滚的情绪,抵御般地挺直肩背。  &过了轮回井,便是陌路人,&他瑟缩一下,&求纯泽大人能代我照顾父亲,我享不到的寿,让他代我过了。&  纯泽微微一愣,师旷的语调中没有他所担忧的怨恨,也无执著不舍,纯然只是哀恳。  &好,&他将神杖重重一顿,&我代一族应了你,决不食言。&   师旷的眼中掠过光采,眉头舒展,白描的画突然添了颜色似的,缓声道:  &我再无留恋之事了,纯泽大人,请您召唤神龙吧。&   纯泽袍袖一抖,一卷卷轴落在手中,跑上来两个祭司,各持一端,迅速地在纯泽面前展开,一幅尺宽丈长的生绢上,批满难于释义的文字,纵横勾连,赤红的竟都是血。   又有一人捧来注满清水的青铜盆,水是特意带来的浮水地的山间清泉,传说能涤垢除秽,使人清心,纯泽将手洗净,重新握起神杖,最后望了一眼师旷。   &纯泽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纯泽收回眼神,背对着他说:&可以。&  &请赐我一条布带,&他深深吸气,听见心底自己的声音悲切急促,和遭逢大难的所有人一样恐惧,断断续续似是拼命喘息,但他努力使说出来的话显得镇静,&好让我蒙上眼睛&&神龙来到的时候,不至于吓得乱了心神。&  六个祭司互相对望一眼,按浮水的习俗说,轮回有如紧扣的链环,此生死时怎样,来世就会转生成同样的模样,所以每户人家都会在家人死前给他妆点一番,缺了肢体,还要用松木削成的假肢拼在身上,以求新生的康健。以师旷的要求,无疑是甘愿转世后做一瞽目之人。   纯泽沉吟一刻,还是使个眼色,便有人捧来一条红色的指宽布带,那原是用来扎焚木的。  那人在师旷面前蹲下,拢着红布遮去他的视线。 师旷只觉眼前一暗,狂乱的祭火,雷云封岭的不周山,密密飘飞,将要溅上自己鲜血的雪片,心底害怕的一切都被黑暗抹掉了,他松了口气。   那只手在他后脑系结时,突然轻轻说:   &遮了也好,师旷,下辈子宁可看不见,也不要再生成这样的眼睛了。& (三)  师旷屈身在窄小的石洞中,洞外时时传来长啸,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吼叫。   他也许该生一个火堆来抵御可能出没的野兽,舒缓一下冻僵的身体,或是就着雪水,吃两口好不容易剩下的干硬碎裂的麦饼来振作精神。但他只是低垂着头,注视着收拢来的一堆器物,有烧得焦黑的芬芳木料、青铜的酒爵、三股绞紧的麻绳、还有那卷脏污了的祭文,红色的文字依旧鲜艳夺目,在微弱的月光中跳掷。   这珍贵无匹的东西,此时对师旷而言毫无用处。  他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七根弦。   白色柘丝绞成的琴弦,素洁如霜,鸣动之时,如振玉落珠,最善传音达情。   他手中所有的残余的木块虽可用作琴身,但麻质粗松、绢丝柔脆,都不堪移作弦用,那约定的七天中,如何才能造就一具三尺六寸六分的七弦琴?   要用琴声去打动那强大而暴戾的龙,这是个疯狂、一往无回的决定,说不清是怎样的情感促使师旷如此蛮勇,但他明白自己已毫无退路,或者说,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师旷叹着气,扭头向藏身的岩洞外望去,这荒凉的、从未为音韵熏染的群山,贫乏得惟有山石冰雪,粗暴而蛮狠,没有人的心会被它们打动,也许不周山中,根本容不下任何美好而脆弱的东西,比如琴音,比如怜悯。他的思绪渐渐紊乱,他的眼前闪过故乡零乱的景色,他一会儿看见村口木楼上插的火把,一会儿井边的柳树纷垂的枝条,柔柔地拂过他的脸颊,暖风中流莺啼啭。   他又听见绽着春花的篱墙边,一个老迈的嗓子正含混地叫着:&渴&&我渴啊&&&   阳光下暖融融的景色倏忽消散殆尽,四周变得冰冷而黑暗,混着干咳的痛苦喊声不停地幽幽扎进耳里,铁线般勒住他的心。  &父亲&&&他向着黑暗的深处轻声呼唤。   &渴&&我渴啊&&&  &父亲&&&   &渴&&师旷,救救我,我渴得受不住啦&&&  最后一句,不再是呻吟,而是尖厉的喊叫,师旷一惊,猛地睁开眼,忽然有个可怖的念头钻进心间。  &不,我还有一个办法&&用人的筋络作弦。&   他心底有个阴冷的声音提醒他自己。  坚韧有力,足以承负音调的万种变化,淡红色的弦。   这个念头一生,他似乎已嗅到了并不存在的血腥气,胸间泛起呕吐的冲动。  洞内并排放着六具尸体,那是在太阳未下山前,他收敛的纯泽等人的尸骨,为的是让他们有栖身之所,不至于永世飘荡在不周山。   他的眼神呆滞地转动,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失去生命光泽的脸庞僵硬干枯,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几步,又恐惧地退回来。  苦痛的喊声还在脑海中回响,逼迫他,催促他。   他抓起青铜的酒爵,一下一下,用尽全力朝山壁砸去,精美的方纹磕坏了,大小不一的碎铜片迸散,在他额角擦出一道血痕,裂口异常锋利,足以撕开已死的惨白肉体。   师旷咬紧牙,将碎片抵在腿上,尖端陷入肌肉的地方,立刻涌出一股鲜红的血液。  他想要割取的是自己右腿上的筋络。   哀号声戛然而止,师旷的眼前,突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一只微凉的手正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发心,他把眼睛张开条缝隙,看见一截朱红的袍袖。   &师旷,为何不起来送我一程?&  &纯泽大人&&&   他眨几下眼睛,眼前站的人高冠长衣,神采照人,手中神杖缨络灿然,宛然是记忆里的样子。  &你没有死?&  &不,我将往归途去了。&   师旷想站起来,忽然右腿剧烈地疼痛,他挣扎一下,又颓然倒在地上。  他仰头愣了一会,才像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苦笑道:&纯泽大人,不妨多留一步,也许我也可同行。&   纯泽淡淡一笑:&你只是焦躁恐惧之下心绪动摇,被自身的迷惘所趁,才会乱梦颠倒,真幻失察。我来也是为告诉你,不周山中,传说有种黑色的冰蚕,有鳞有角,将它埋在雪中一个时辰便能结茧,其丝光莹如珠,比柘丝更胜十倍。&  师旷跳起来,满脸惊喜:&在哪里有?&   纯泽指指地上:&就在你脚边。& 【第二章 劫动】  朝阳初露,月相的力量已渐消退,长流水的波涛再度充盈,天边的霞光将整条河染成绯红,像是一条横绝大地的血道。  安邑的人们用刀撑着酸软的身体,喘着气,从东岸回头望去,仍惊愕地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脚,真能跨过这不可逾越的天堑,置身于传说中的沃土,而仅在一天前,他们还只能隔着水雾远远观望。  但踩着的泥土传来与沙石有别的沉厚触感、簇拥在浅滩上的皱缩的草木散发着清香,一头地鼠悉悉索索地钻进草根,这里还未为苦旱而完全贫瘠,好像席卷西地的灾难,也被长流水挡住了肆虐的步伐,不得不逡巡前行。  每个安邑人都意识到,这是得天独厚的土地,与自己的故乡截然不同。这里的水还在流、地还丰腴,死亡来临得会慢一些,也许还有生存的希望。  他们先是沉默,而后不知道是谁,突然发出长泣般的吼声。  随着吼声,他们不约而同,挺直了身体,一齐拔出腰间的刀,瞬间刀光亮起,一片耀目的星辰于白昼和太阳争辉。他们的脸上,露出扑向猎物前志在必得的神情,从肩甲上流下的水珠,映染成万千血点。  此后,安邑部傍长流水而下,长锋南指,将踏破面前的一派锦绣河山。     木屋建在祭坛之后,是整个部落最中心的所在,门上悬着一道朱红扣索,两扇门在风的振动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缝隙中飘出丝丝薰香。  屋前围了一群紧束皮甲的人,提着被血污得看不清锋刃的刀,目光毫不退避,带着渴欲,落在了门上。  为首的一人将刀反手插在地上,上前掂了掂绳结,一瞬惊讶地瞪大眼睛。  &只是条草绳。&他转头说。  身后的人露出失望的神情,这是搜寻到的最后一间库房,他们期望里面有成堆的米粮和布匹,然而一根草绳,只不过说明房里的东西无关要紧。  为首的人本来已收回按在木门上的手,他略略犹豫,还是一掌拍下。不管有些什么,一战之后空手而回,都不合安邑人的脾性。  绳扣立时崩断,连带着木门也塌了一边,刚才还是若有若无的香气猛地浓郁起来,阳光越过他们的肩头射下,照亮了半个屋子,靠墙立着黑压压的一排木架,盛设着软滑的纨纱,飘洒开来薄雾般的丝绸,还有镌文凝重的青铜鼎,和细腻如脂的纯白陶罐,无一不是华贵精致,如同铺陈开的一把金沙,眩目地令所有人一时屏住了呼吸。      片刻过后,他们才移动脚步,一个接一个走进去,脸上都带着迷惑的神色,好像被那一片宝光蒙住心智。  几个人轻轻触摸着冰凉的丝衣,不得要领地想将它展开披在身上,挥动的手臂却撞下了边上的一卷轻纱,素白的纱像初雪飞落一般,瞬间堆了一地,沾着血的脚步踏在上面,踩出无数黑褐脚印。架上分列整齐的珍宝被扫在地上,四处响起陶罐碎裂时迸出的脆响,半透明的玉器滚落时沉闷喑哑的低声。  人们握刀翻寻着,先前的小心翼翼荡然无存,他们似乎意识到,面前的一切全在自己的掌握中,黑眼睛里窜上征战时才有的残暴和倨傲,胸前的兽牙珠不断晃动着。屋子没有窗,太阳照出的一小块光亮凸现了屋里阴影的深郁,他们看起来就像在黑夜中撕食猎物的野兽。屋内这样喧闹,屋外却听不到什么声响,没有虫鸣,也没有树叶拂动的沙沙声,只偶尔有热风从远处吹起隐约的哭号,阳光寂静,令人胆寒。  最先推开门的那个人反而没有进去,他只在最初凝视了一瞬,便无趣似的转开头。  他靠在门外,竖起刀,将刀刃迎向太阳,他端详了许久,捡起一块被抛掷出来的未染色的生绢,擦拭锋面上干涸的血迹。  &首领率领的这批人许久没有回来,我过来想看一看,&一个冷淡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看起来,是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了?&  蚩尤停下手,还刀入鞘,微侧过身,便看见站在身后的玄夷脸上露出讥讽般的表情,薄削的嘴唇尖刻地抿成一线,他向屋里扫了一眼:&辛商也在?这些微薄的东西,就能让他放不开手?&  &他们很累,需要热闹热闹。&      &我也知道,往日在安邑,你们出猎过后,总会有庆典,这次过了长流水,我们都没歇过一歇,颇有几个人忍耐不住,&玄夷弯下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两截草绳,细细地看着。      &刚过长流水时,以为中原的部落有天神庇护,所失一定较小,现在看来旱情日深,连他们的粮食也所剩无几,一连过了三个部落,凑到的粮草只够我们自己勉强度日,没有余裕分回安邑。这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情专来劫掠祭器?&  &祭器?&蚩尤反问。      &朱红是祭司才可用的正色,就是说,这绳扣下锁的,是整个部落精挑细选,将要奉献给诸神的祭品,就算是条破旧的草绳,也无人能犯。&  &这是中原的习俗?安邑没有这般花样,&蚩尤虽未叹气,眉间却掠过阴云,&原以为这最后一间里,该有我们要的东西,不想还是扑空。&  &首领心有不安?&      &不安得很,&蚩尤不知不觉间,又将手扶上了刀鞘,每次他心中疑惑,迷茫不知所措时,他总是近乎依赖地这样做,他自己都未意识到这点。  玄夷低头看着他青筋凸起的手背,想道:&蚩尤,你竟然还不知道,这场绝境,单靠握着刀,是无法逃离的。&  他没有出声,蚩尤却像听见了似的,问道:&什么?&  &首领心中的不安,不知是为何而发?&      &是我劝服众人渡长流水,若再一无所获,我无颜面对临猗他们。&  &我还以为首领会为亵渎了奉神的祭器而不安,&玄夷一笑,&只要不是,也许还有挽救的余地。&  蚩尤一喜,转念眼中又浮上一层忧虑,摇头说:&不会,我们把合水的每个角落都翻遍了,除了先前找到的一点口粮,再也没有别的,而且我看他们村后的田地也干得不见水,我们还是尽早收拾,到下一处去。&  &与所经的前三个部落相比,首领以为合水部怎样?&    &&& &当然是个大部落,&蚩尤指向屋内,话音里却带着好奇和不易觉察的向往,&我从未见过&&&  他忽地停住,自嘲般地一笑:&有些&&我连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玄夷走过去,脚尖碾着蚩尤用来拭刀的那块生绢,本来精细地看不出丝缕的脉络、洁净如晨光的绝品,染透了斑驳的血迹,和蚩尤皮甲的接缝处一样,散发出腥味,凌乱凄惨地落在地上。  &首领为何却不爱惜这些罕见的珍品?&      蚩尤一愣,似是想不出玄夷问题的中心所在,踌躇一下,直说道:&虽是好东西,但不知做什么用,既不好吃,穿起来也&&&  &不错,&玄夷截断他的话,&风调雨顺的时候,这些东西当然贵重,可现在大灾席卷天地,青苗不长,新穗无收,人人自危,各族看重的,就不会再是这些。合水在中原虽处西方,但地土肥沃,人丁兴盛,是个大族,往年想必大有余蓄,绝不至于只存三日的口粮,恐怕早已将余粮藏在了别处,这些祭器,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人抢夺,而口粮&&安邑既然想的到入中原寻粮,其余蛮荒之地的部落未必想不到,而时间再久,中原腹地富饶的大部族也入不敷出时,只怕八方都是战场,合水此举,也算是未雨绸缪。&      &那合水会将余粮藏在何处?&蚩尤的眉心虬结起来,咬着牙道,&冲锋太急,合水部的族长怕早被杀死了。&  &首领,余粮所在,是我说的第一件事,还有第二件,虽不急在一时,&玄夷压着声音,缓缓道,&大旱持久不止,日后我们所面对的,还有和我们怀着同样心思的部落。我曾说过,要托庇于安邑,看首领征伐天下,这一天来到,或许比我想得更早。&  蚩尤目光霍然闪动:&那岂不更好?&      &怕是太早了一些。&     蚩尤知道玄夷的担忧绝不会是空穴来风,即使在渡长流水前,他也不曾见过玄夷有这般慎重的表情,他似乎隐隐也觉得背后有绝大的危机迫来,但他没有细究,手反射似的握紧了刀,刹那间,直冲胸臆的勇气击散了浮起的不安。  他昂着头,像与尚未现身的敌手对峙。      &我从拿刀之日起,未曾一败。&      玄夷看着他火红的衣甲,未作回答。安邑的锋锐、蚩尤的勇武,确如满弦的强弓上射出的破风一箭,若以之射日,只怕阳光也会为之晦暗,但纵使它能洞石穿岩、摧枯拉朽,劲力衰竭时,也不能穿透一片枯叶。中原部族不下百数,安邑始终也只是极西地蛮荒的小部落,如果敌手层出不穷,真不知会覆灭在哪一战中。随即他暗中摇一摇头,这些事担忧得过早,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只会让人看不清当务之急,眼下最致命的,仍是找不到余粮。倘若再下一城,景况仍无改变&&他不禁瞥一眼仍在屋中喧闹的人,恍然觉得,这一屋的珍宝来得恰是时候。安邑,有安邑的习惯,若不用什么喂饱这群常年饥饿的野兽,它们就不会乖乖低下头,按自己画定的路前进。      蚩尤看他望着辛商等人沉吟不语,淡淡道:  &安邑难得看见这样的东西,等大家都看够了,一把火烧了就是,绝不会碍事的。&  刚说完,却听玄夷说:&难得有这样贵重的好东西,能带上的,不妨就拿一些,再把其余人也喊来,你说的对,一战过后,大家都得热闹一番。&  他转身要走:&我再去看看抓到的合水部人中,有没有谁知道粮仓的下落。&  &慢着,&蚩尤喊住他。      &怎么?&      &这屋里都是祭器,你去看看,或许有什么龟甲兽骨,刻了卜辞要事,能找到藏粮的地方。&  玄夷一点头,便转回身,向屋中走去,辛商正拿着一只三足的玉爵翻来覆去,爵身刻着断续的花纹。  他像是喝了酒后,有点醺然的样子,看玄夷过来,甩甩头,凑过去问:&玄夷,你看这件东西,能拿来做什么用。&  玄夷扫了一眼,见那花纹实际是八个字&&受命于天,我土茫茫。  &这是祭神时用来沥酒的器具,玉质这样通透,一定是祭伏羲用的。&  辛商想了一下,便将它抛在地上,爵下的一足立刻碰断。      &做得再好,不如我拿勺灌起来痛快,&他抓着玄夷的手臂,正要将他拉到另一边去。突然,玄夷扯开他的手,快步走到一座半空的木架。  架上原本放满了青铜器,安邑众人一番折腾后,倒有一半倒落下来,只剩下几件稀稀疏疏地摆着,一尊燃香的小鼎边,放着把一肘长带鞘的刀。它不如祭祀中用的祭刀那般华丽,刀柄上没有金丝盘刻的祭文,也没有一把祭刀漫延着如此沉肃的杀气。刀虽不长,却异常沉重,玄夷将它握在手中,就觉得有股寒气渗入肌骨。他想起早晨冲入合水部后,前来迎战的人们持的都是略作磨砺的铜刀和镶嵌石块的木棒,合水部的人,据说善歌、善纺织、善雕琢,却从未听说他们能铸造出这样锋芒毕露的武器。      一边辛商见他想得出神,抢过去将刀拔出一半举在眼前,细看锷口处突出的一段光滑如镜的刀身,看了一会儿,失望地说:&合水也有好刀啊,可以和蚩尤的长刀比一比,不过在安邑,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来,你来看这个&&&  玄夷摇摇头,推刀回鞘:&我要这个就够了。&      他看起来笑得难得温和,眼神却如冰刺一样锐利。 蚩尤仍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他仰首看着天空,像在看着太阳行空留下的云迹,其实却在心中努力揣摩着玄夷。对他而言,玄夷不是同伴,也难以全心喜爱,但的的确确是不可缺少的助力,他想自己不败的骄傲是有瑕疵的,正在不久前,面对神迹般的长流水,如果没有玄夷,刀和生命也许会同时在那里折断。现在,如果说他右手有刀,左手就有玄夷的智谋,但他依然觉得,忠顺的玄夷如同冬眠里的蛇,一旦被春雷惊动,它会翻转身体,在自己的手上咬一口。他心中隐隐有这样的警觉。      &首领!&边上的一声唤醒沉思的他。  蚩尤定一定神,看见玄夷匆匆地走到身边,手中握着黑鞘的刀。      身形所限,玄夷常常只在腰间挂一柄短小的匕首,难得带刀,此时因为不惯,姿势显得怪异,幸好刀身不长,正合他矮小的身材,看起来倒像是为他特意打造的。      玄夷将刀送到蚩尤眼下:&这刀,是我刚才从合水部所藏祭器中找到的,要请首领品鉴品鉴,是不是比得上安邑的军器?&   &祭器?&从玄夷手里接过刀,蚩尤手一振,脱开刀鞘,清冽的寒光泼洒开来。正有枯叶坠落,被飒然划成两片。  他顿时赞了一声:&中原竟也有这样好的利器?比得上襄垣为我造的长刀。&  &襄垣?&       &他是我同胞兄弟,&蚩尤将刀合入鞘中,手细微地一抖,&他长得好看,身体弱,不能出猎,大家都瞧他不起。但安邑虽然人人都擅铸冶,只有他有谁也学不来的天赋之才。&      蚩尤交刀左手,拔出自己的长刀,刀脊上有一方虬曲的金纹,细而乱的反光晃着玄夷的眼睛。&这把长刀,是他为我所铸,自信可胜过族中所有人的武器,可惜&&襄垣他应该早就死了。&  蚩尤舒一口气:&想不到合水部竟也有人能与他媲美!&  &这声赞叹,可说错了。&      蚩尤吃惊地将目光移到玄夷脸上,他未曾听过如此阴沉可怖的语气,而玄夷的表情更是难看,脸色僵冷得像是块生铁,双眼好像泛着深灰,灰烬里头又似闷着怒火。      &首领还记得对战的合水人用了什么武器?&  蚩尤微微思索,他最不擅长记诵,可每场对战的过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他边想边说:  &刚过村口的哨楼时冲过来的一人用的是青铜刀,一照面就被我劈断,&他舔舔嘴唇,眼底掠过冷酷的光,好像又感到对手胸膛中鲜血的灼热,&还有用青铜斧的人。&      &不错,合水要真能打造出这样的好刀,为什么会用粗劣的武器相抗。这刀怎么会在这里,现在已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这刀并非出自安邑,威力却能媲美,刚才首领赞它一声,我却觉得,这是我部入中原来最大的危险。&  他越说越急促:&安邑虽勇,人却不足,对着数倍于我的四个部落,屡战屡胜,一半也是仗了利刃的威力,中原部落既有地利,又占人和,若也有同样的军器,成败定然易位。&      蚩尤盯着这把短刀,忽然觉得它会凭空弹起,给自己迎面一斩。心中却又不解,自突入中原以来,纵横数地,从未见哪一部的铸冶技艺能和安邑并论。  &况且,&他说了这疑惑后,见玄夷低下目光,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继续道,&我看中原山水地势,种稻捕鱼是好的,可山中藏的金铁,远不如西极的丰富,更别说那口盐池。&  他脸上不由得露出说不出的苦涩表情,安邑的贫瘠和安邑的强盛,可说都拜盐池所赐。  &首领说的也有道理,&玄夷微叹,&但中原之大,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所在,所幸合水的俘虏,都已拘在一处,想必有人知道一二,我一定要想法子,把这个人找出来。&      &不错,看看除了我安邑外,还有什么铸匠技巧如此高明。&  &藏粮一事已在其次,&玄夷紧蹙眉头,咬牙道:&若找不到此人,我寝食难安。&  数十人被拘囚在一间破败的大木屋中,他们都是残留的合水部人,男人的身上带着伤痕,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血的苦味,女人们将孩子的脸捂在胸前,怕他们哭泣,自己大睁着惊惶的眼睛,从散乱的发间注视守卫在门口两个安邑人的一举一动,但凡他们移动脚步,或是刀鞘一响,就有人抑制不住地啜泣。整间屋子只有高处的一扇偏窗采光,光线斜投进来,正落在屋中央。     光圈照着一个负伤的男子,被长刀穿透胸膛钉在地下。一个女人吞声哽咽,伏在他身边,她不敢将刀拔出,双手勉力为他掩着伤口,然而随着呼吸,一股股血沫还是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溢出来。刀身的阴影落在女人的背上,好像正拟斩落。  刀的主人俯视着这一幕,缓缓提起右手,虚拢在刀柄上,他抬起眼睛,冷淡的目光在屋中扫过一周。  &还没有人愿意说出藏粮的地方?&      他是奉了玄夷的命令,要从这些俘虏口中问出合水的粮库。他也是把希望寄于中原富饶的一人,期望着过了长流水后,能找到吃不尽的粮食,然而三次袭掠,所得的堪堪只供自己裹腹。他每夜想起留在安邑的妻儿,有时觉得儿子的手正攀在他颈上,将脸埋进他胸前,他伸手去抱,却往往惊醒。  烦恶的焦躁堵在他心中,他收紧手指,狠狠地又问:&没有人知道藏粮的地方吗?&  仍然是静默。      他不再问第三句,拔出长刀,地上的女人哀号一声扑向瞬间断气的男人,被他一脚踩在背上。  他也不低头去看脚下是什么样的人,举高了刀,聚在刀尖的鲜血粘稠地滴落,濡湿了女人的衣服。  &说不出藏粮的地方,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他毫不动容地说,&我可以放过说出来的第一个人,你们要是说得比别人晚了&&&  他发出一声冷笑。        蚩尤和玄夷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噩梦般的场景。  玄夷断喝一声:&陵梓,住手。&      他并不是怀有不忍,只怕少一个探听消息的活口。  名叫陵梓的战士松开脚,女人的呜咽声顿时流出来,他转头冷冷地说:&不杀掉几个,怎么问得出事。&  玄夷走近去,皱眉打量已断气的男人,看见他脸上刺着朱红的图腾,显然是合水部的祭司。  他来晚了,祭司已被陵梓杀死,也许再也没人知道刀的来历。   他心中懊悔,面上却不露声色,举高手中握得发热的刀,&谁若说得出此物的来历,就可以饶他一命。&  彼时陵梓已退在一边,看见这刀时,微惊道:&蚩尤,这难道不是安邑的铸技?&  蚩尤抱臂在胸前:&像得很&&但必定不是,我们的刀日夜不离手,这刀却是在合水的祭器中找出来的。&  &合水?&陵梓一声嗤笑,&他们有什么人&&整个天下有什么人能在铸刀上比得过我们?&  &我也觉得不可相信,又不得不信。我的长刀,是襄垣所铸,但铸这刀的人,绝不在襄垣之下,所以我想看看,玄夷最后找出什么样的人来。&  &要说铸冶,真有人能和襄垣比肩?玄夷怎么找,恐怕最后出来的还是襄垣。&  &这事太不可信,长流水横亘在前,什么样的人能独自渡过?&&况且,当年他离开安邑,立誓绝不回来,以他的体力,只怕已经死在西地的哪个角落里了。&      &我倒盼望这刀真是襄垣所铸。&  蚩尤的目光,定定落在玄夷手中的刀上,想着他说过的话&&若中原也有同样的利器,成败定然易位。        当蚩尤和陵梓两人还在烦恼时。玄夷说的话,就好像在湖心投下一块石子,激起人群中的一圈波纹,被俘虏的许多合水部人虽还僵硬着不肯说话,心中也在掂量,然而他们既不曾进入封禁的库房,也没有久历沙场磨练出来的敏锐直觉,更因为形制的不同寻常,他们甚至没有认出黑色铁套中封的是一把刀,只当是一件看不出异处的死物。各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绪。  只有一个小女孩,好像刚从母亲的怀中睡醒,还以为是平常午睡的时候,睡醒了就可以到处去玩,一使劲,挣开母亲的手,跌跌冲冲地跑开,撞在玄夷的腿上。      母亲的脸色变得煞白,喉咙中发出一声哀求般的泣音。  玄夷温和地微笑着,蹲下来和那孩子平视,将刀平托在掌中,好声好气地问:&你可曾看过这件东西?&  女孩子还没有成长到能感知危险的年龄,并不害怕,小手摸了摸刀鞘,细声回答:&看到过。&  玄夷摸了摸她的发辫:&记得是什么时候?&  她扳着手指算来算去,最后把两只手都摊在玄夷眼下:&好多个月,比这个还要多。&  &那是谁拿给你看的?&      她摇一摇头:&我不认识。&      &那么,&玄夷捧着她白皙的脸蛋,&你往边上看看,他现在在不在这里呢?&  女孩子点点头,往左边看去,突然跃入眼帘的却是祭司死白的脸,闭不上的眼中充斥着怨恨。她吓地大声哭起来。  &真是无用啊。&玄夷站起身,将她推回母亲身边。  女人慌忙伸手去接,然而落在怀里的身躯绵软而沉重,玄夷折断了她的颈骨。  玄夷再微笑着转头对蚩尤说:&无计可施。&  笑容下藏着的极深的不耐和杀机就像一声命令,陵梓应声缓缓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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