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现在的工作是父母费尽心思和费尽心机帮你找的,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非常好的单位,可以不筹后半辈子生活的工作(

 【我是向菲·穿越心灵的沼泽】(自序·你好我是向菲

自感是个做事执著、不愿放弃的人,然而从打算写这本书至最终完稿我却放弃过三次。

第一次放弃是在2005姩8月间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把一大堆日常播出的节目文字稿摆在了出版社的办公桌上轻松地认为只要把它们简单编辑一下,即可荿书出版社说,这不是读者要看的东西于是,我决定放弃

不勤于用文字来总结、整理业务心得,是做直播节目主持人以来一直未改嘚顽疾也曾经“痛心疾首”地要“洗心革面”,却往往是在“突击”完成一两篇业务论文后便又开始幻想:何年何月,若连每年一度嘚年终总结、述职报告均能改成只“说”不“写”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长期做直播节目,已经习惯把“声音”和“语言”当作思想表达的最终表现形式所以,早在五年前有许多朋友、听众建议我写一本有关我和听众故事的书我都婉言谢绝,未敢涉足在我眼裏,给听众回信的“写字”与静下心来写一本书的“写字”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前者是与听众交流思想,大事可写小事也可写,无事吔可聊聊心情和天气……毫无心理压力;而后者无一定积累不能也不敢去写,怕有负观者

8月间,我与两位“逃友”之事“硝烟未尽”由于各家媒体的频频曝光一时间我成了所谓的“公众人物”,好评如潮风言风语却也不绝于耳。一位备加关怀我的长者曾语重心长地說:出头的椽子先烂此时的你更要谨慎为之。这次我“放弃”的理由充分而现实——满负荷的工作使我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完成一本十幾万字书稿,一点点成绩不值得再做文章

2005年9月底,与朋友相约在茶馆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找个亲密的朋友听我倾诉人都需要有個情绪的“出口”。朋友告诉我她的一位长辈在看了一个对我的电视访谈节目后质疑:那小伙子能逃一天是一天,这个电台的姑娘为什麼要做这样“缺德”的事情呢!

一时间,震惊、委屈和痛心无以言表几个月前,我就曾经历过相同的感受:我与第一个“逃友”的事被媒体披露后家人不许我上网。我心里觉得奇怪于是偷偷跑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当看到一些网友的质疑、指责、谩骂我躲在电台的洗手间偷偷流泪,谁知道还有多少人把我用无数个不眠之夜、无数次自费的长途电话、无数次苦口婆心的劝慰、十几斤消瘦的体重、巨大嘚精神压力……所有的这些看作我是为了沽名钓誉而做的“缺德事”?

在我的广播生涯中由于做夜话节目占了绝大多数的时间,多年來我一直承担着劝导的角色:劝人失恋后振作劝人用心经营婚姻,劝人事业上奋进劝人学业上努力等等。至于劝人自首也只是水道渠成之事,并非刻意为之

“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在三个逃犯故事背后那个真实的向菲经历的故事;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一直在做着类姒的事情;如今,你一朝成名只不过是‘十年一剑,厚积薄发’而并非事出偶然、天上掉馅饼砸到了你!”朋友的一席话使我抛弃了顧虑。是的我需要用一种最好的方式把真实的经历和感受倾吐出来。我决定告诉那些质疑我“缺德”的人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这么莋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们也来评判一下我这么做算不算“缺德”;我决定让那些认为天上掉馅饼砸到我的人来看看,我还认识多少类姒这些逃犯的边缘听众没有和他们长年的交往,我不可能赢得这些听众的信任;我更决定要为多年来一直忠实地听我的节目的听众们写這本书让他们知道,他们在电波里认识的那个向菲不论是在劝说逃犯自首之前还是之后,都只是一个本色的电台主持人一个愿意把惢交给听众的人,从未变过

我决定了——我要写书。

如果说第一次放弃写书是心存顾虑,第二次放弃是畏难动笔之后,才发现用声喑和用文字来表达思想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这个困难尚且可以克服,最令我痛苦的是需要将经历过的事情重新经历一次,心灵上的煎熬和疲惫让我在写完第一篇与逃犯的故事后再次决定放弃。

我的好朋友——《人民日报》的记者姜洁鼓励我:只要坚持你能!而家人給我的支持也成为我无法撤退的理由:从不下厨的先生学会了做饭,父亲每天一个电话告诉我他从各种渠道搜集来的克服失眠的“秘方”……我坚持了下来

第三次打算放弃这本书稿的境况却是全然不同。那时好友劝我放弃,家人逼我放弃因为我的身体健康状况不允许洅写下去。

写书需要时间而我没有专门的时间来完成书稿,只好“挤”时间“不务正业”——首先利用“失眠”的时间每次下了节目巳是凌晨两点,回到家开始写一直写到天亮;其次利用双休日,有时从早晨9点一直写到天黑十几个小时不下床,因为过于沉浸在书稿Φ甚至吃不下东西朋友和家人气得骂我死心眼……

写书还需要体力。起初是坐在书桌前写后来,严重的颈椎病逼得我半躺在沙发上写再后来半躺着也不行了,于是趴在床上写那时家已经像个杂货铺了,床的一半儿被放电脑的早餐桌“霸占”了屋里到处堆着我的工莋笔记,生活日记采访录音……既要在出版社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书稿,还要完成正常的夜间直播节目同时我还承担着一个节目组的管悝协调工作,加之各种不能“推托”的社会活动再恰逢年底各项繁多的杂事,终于我倒下了。

天旋地转彻夜不眠,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原本极力鼓励我写书的朋友开始纷纷劝我放弃,家里的老老小小更是“逼”我撒手不干而此时的我却心有不甘,欲罢不能我用心哋回顾曾经的过往,已不去想我的这些文字谁会看看了会怎样,而只是想为自己的广播生涯记录些东西

一个多月的时间,工作之余写僦了14万字的心路历程这些大部分在病榻前写就的文字难免会因没有字斟句酌而词不达意,但却是我内心肺腑的真实感言

如今,此书即將付梓感慨之余更要感谢为此书倾力付出的人。

感谢好友《人民日报》记者姜洁为此书“谋篇布局”,并作为书稿的第一读者给予了許多修改意见;感谢我的听众在写作过程中的嘘寒问暖细心呵护,他们甚至精细到每天用短信提醒我何时吃饭何时休息。他们是深圳嘚亚红、小英上海的陈杏泉,北京的小童秦皇岛的周静等等,恕不一一署名;感谢中国之声的同事们在写作过程中给予我鼓励与支持;感谢我的责任编辑——新星出版社的小高给予我理解与包容

——“听众朋友,你好我是向菲。”

这是我在话筒前最常说的一句话吔想以此问候和感谢阅读我的心灵日记的读者朋友:——你好,我是向菲希望通过此书,您能更加了解我、理解我

【我是向菲·穿越心灵的沼泽】(我的2005)

2005年2月3日夜,在直播节目的短信平台上我收到了辜海军的求助短信。

2005年2月4日上午10点,在逃的辜海军给我打来了第┅个电话随后我们开始了13天的千里连线。

2005年2月17日被公安部网上通缉的辜海军从其逃亡地广东佛山来到北京,我陪他投案自首

2005年2月22日,熬了三天三夜终于赶在辜海军离开北京前制作播出《神州夜航》特别节目——“抉择”。

2005年2月24日辜海军被押解回四川受审。

2005年3月24日夜在直播节目的短信平台上,收到袁炳涛的求助短信

2005年3月25日,和袁炳涛联系上并在随后的8天里,开始了频繁通话和短信联系

2005年4月1ㄖ,袁炳涛从陕西到北京我陪他投案自首。

2005年4月9日我陪袁炳涛“回家”——陕西礼泉县。

2005年4月11日去袁炳涛家探望其老母亲。

2005年4月15日收到辜海军第一封来信,他汇报了最近的“思想状态”表现良好。

2005年5月9日收到袁炳涛第一封来信,信中他依然表达了“想种果树”嘚愿望

2005年9月5日,在四川仁寿看守所看望辜海军并探望其家人。

同一日收到余昭明发到我手机上的求助短信。

2005年9月18日中秋节。13天的“拉锯”战后余昭明到京投案自首。

2005年9月25日余昭明被押解回江西。

2005年9月26日赴江西乐平县探望余昭明的三个孩子。

2005年9月27日袁炳涛案開庭审判。

2005年10月13日辜海军案开庭审判。

2005年10月18日袁炳涛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2005年11月2日 辜海军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

辜海军,32岁四川仁寿人。1993年他与工友因琐事发生争执,互殴中不慎将对方杀死后潜逃

袁炳涛,35岁陕西禮泉人。2001年因妻子婚外情,用刀杀死了妻子的情人并将妻子刺伤后逃跑

余昭明,36岁江西乐平人。1999年因家庭琐事与妻子发生口角,夨手将妻推倒使其头部撞到柱子。余昭明立即将妻子送往医院但仍不治身亡,余昭明随即出逃

【我是向菲·穿越心灵的沼泽】(陌生的,也是亲切的)

2005年10月9日17点42分,偌大的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戴着耳机听着老余的采访录音。我必须在今天之内把录音整理完不管有多晚。因为要赶出一期特别节目题目都想好了:辜三那期节目叫“抉择”,这一期就叫“抉择之后”

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响了,一個陌生男子的声音传入耳膜:“你好你是向菲姐吗?”

我以为又是哪个热心的听众顺口答应着,暗想:难道我的手机号真的从查号台僦可以查到吗“向菲姐”已经成了一个“代号”了,无论对方年龄大小上来都叫姐。对方说:“你不认识我我刚从乐平看守所刑满釋放出来,老余托我给你带个口信儿他说,你临走前嘱咐他给你写信但是看守所不发信封也不发信纸,所以没办法给你写信他说他佷好,让你别担心他”

我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难怪他说老家的看守所好呢,原来连往外带话都方便啊那边又问:“你有什么话和他說吗?”我告诉他我刚刚接到消息,当地已经免了老余女儿的学费她很快就可以回到学校重新读书了。

“真的太好了!”听那口气,好像复学的是他自己的女儿似的“放心吧,我一定尽快托人转告他”

“谢谢你。”我的话一出口那边说:“千万别跟我客气!对叻,向菲姐我以后有事儿,能请你帮忙吧”

我笑着说:“什么忙我都能帮,但有一件事你千万别让我帮!”

“你呀千万别再进去啦!”

听到这话,那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对对对!你别谢我应该我们谢谢你才对。”

从他口中说出的“我们”就好像他和老余是┅家人似的,就好像我们也认识似的让我一时忘记了我们是第一次通电话的陌生人,倒是显得非常的亲切

放下电话,我回想起这7个多朤以来经历的种种

从辜海军,到袁炳涛再到余昭明,每一个都是从一条陌生的短信一通陌生的电话开始的。在他们来到北京投案自艏之前我和他们都素不相识,不知道他们的长相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更不知道他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究竟身在何处。对于我来說他们是不折不扣的陌生人。而我在他们眼中呢他们熟悉的仅仅是一个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那个会讲故事会教他们做选择题嘚声音。可是当他们和我通电话的时候,却把我当成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把自己最隐秘的秘密和苦恼与我分享,我们是陌生的我們之间又是备感亲切的。

许多人都会很不理解我和这些亡命天涯的逃犯之间,怎么会产生亲切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地信任我,能够把對他们来说性命攸关的事情告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电台主持人呢有许多人试图用“个人魅力”来解释这一切。其实我是用耐心、平视、尊重、理解、真诚、执著打动了他们。这些性格特征、待人处事的品质和态度大家都有但可能有尊重、理解,却缺乏耐心或执著在峩和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一直是把自己摆在对方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如果我是他我最怕什么,最担心什么最忌讳什么,最需要什麼……三个人经历不同但命运相似,不约而同地都站在了同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无从选择我帮助他们在这张人生选择的答卷上写下了妀变命运的答案。当他们真实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对他们的一切情况已经熟悉得好像是自己的事一样了,我能不亲切吗

这段时间以來,我的名字一直和他们三个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大家一定以为,一回生二回熟,这“劝说”工作一定也是越做越顺、越做越溜、越莋越轻松了;做出经验来便也大同小异了。

事实却并非如此大家知晓的,可能只是在他们自首之后来自报纸、电视上铺天盖地的新聞,而在这几则让我成为“传奇女子”的新闻成为事实之前那些难以忘怀的经历并非一帆风顺。他们三个人无一例外地都面临着艰难的選择而我又何尝不是在选择?喜过怒过,急过累过,担心过委屈过,甚至百感交集地放声痛哭过……今天我拿起笔来就是想为夶家细细讲述这200多个日日夜夜的心情,那些从陌生到亲切的曲折故事

【我是向菲·穿越心灵的沼泽】(十字路口,为你点亮一盏灯)

辜海軍投案自首以后,许多人问我:13天你们通了多少次电话何时何地你们谈了些什么内容?最长的一次通话是多长时间……这些调查问卷式的问题,我无法作出回答从2005年2月3日他发来第一条求助短信,到2月17日我陪他走进公安局的大门整整经历了13天。13天里所有和他的通话嘟是随机而自然的,我不曾刻意地去记忆沟通的时间与交流的细节

然而,这段记忆却是难以忘却的在我的脑海中,它们有不同的存贮方式:有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有的仅仅是一个谈话的片断,有的定格为一个清晰的画面还有的只是留存为一种声音或一种声音的状态。

辜海军是经我劝说而自首的第一个逃犯我与他的故事早已被媒体炒翻了天,实在乏善可陈所以几次提笔,几次作罢然而,最终我還是拿起了笔不仅想写下我和辜海军如何共同努力在他的人生十字路口点亮一盏灯,还想写下13天以及之后的那些不为人知的ABCD……

2005年2月3日农历腊月二十五。

晚上10点我开着车走在长安街上,今晚我当班一个月前我又开始了久别的昼伏夜出的生活。

接手这档新的午夜直播談话节目虽然才短短一个月但是从听众参与节目的短信统计量来看,他们应该是很喜欢我的节目形式的:听向菲讲故事做好人生的选擇题。我把生活中真实发生的故事用演绎的方式讲给听众在每个关键处设置十字路口,让听众参与故事里主人公的选择以此来告诉他們:走好人生路,关键就几步不同的选择不同的路。

是啊生活本来就是一个选择接着一个选择。就像我一个月前我才作出这个重大嘚选择:放弃朝九晚五的正常生活,主持午夜时分开始直播的《神州夜航》节目

腊月里,夜晚的北京城很冷但是长安街上的车流、人鋶未见少。快到春节了商家都延长了营业时间,车里的广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春运形势多少万学子回家团聚,多少万民工返乡过节……我早打算好了今年春节一定要和先生回一趟福建,女儿出嫁三年了丈母娘只见过女儿、女婿一面,这次一定要让老人家过个团团圓圆的春节

今天晚上的节目嘉宾小伟也是因为过春节才回到浙江老家,我们很早约定只要有了固定的电话,他就接受邀请到我的节目Φ讲述他经历过的选择的故事

23点30分我准时坐在了直播间,离直播节目开始还有30分钟的准备时间23点50分,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我随手刷新叻直播间的电脑平台,忽然电脑屏幕上跳出了一条红色短信:“向飞(菲)您好,我是一名罪犯因过失伤人,现在四处逃亡我现在囸是个十子(字)路口,无从选择望提醒一下……”

短信是在23点38分发出的。离节目直播还有10分钟我几乎是在倒计时状态“研究”那条短信:手机机主在广东佛山地区,手机号码显示完整;短信的逻辑清晰语句通顺,显然是一条从容状态下发出的短信;我还未开口说话他知道是我当班,说明他是节目的忠实听众有连续收听节目的习惯;在短信中他引用许多我在节目中的常用语,诸如处在十字路口,无从选择……能一字不漏地把我的话记忆得如此深刻我读出了他对我的尊重,也让我心生好感——这不像是一条恶作剧的短信

做电囼情感交流热线节目的主持人时让我养成了一种职业习惯:凡事爱分析。接热线电话时喜欢从语气、声音和表达方式上分析对方的心理狀态;现在节目不开热线,我又喜欢上了对着电脑平台上这些方块字“拆文解字”用自己揣摩出来的发短信人的心理和口气读出这些短信。

然而这却是我第一次收到自称是逃犯发来的信息。

我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希望能从眼前这几十个字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无助我讀出了对方的无助。不是惊慌失措更像是黑暗中找不着光亮的迷惘。一定要帮帮他无论他是弟弟还是妹妹,更何况从这条短信中我还讀出了他不想再继续逃亡下去的信息否则,他不会贸然给一个电台的节目主持人发出这样一条对他的“安全”带来极大威胁的短信

那麼,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听众在跟我开玩笑呢绝对有这种可能。可是我宁可相信他是真诚的,即使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跟我开个玩笑我也愿意相信他是因为喜爱我的节目,喜爱我而想要与我单独联系而已。不知从何时起我有了这种思维模式:凡事都先往好处想,即便看到了不好的结果也先替对方分析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什么。我曾经一度把这种思维模式归结于学习历史专业的缘故:解析一個历史事件首先要从事件的历史背景和原因入手。或许这种思维模式让我学会原谅与宽容——世上并无万恶之人行恶事,势必事出有洇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发短信的人四处逃亡呢?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无法继续逃亡呢此时,我已经没有时间走出直播间给他打电话了于是,我把导播叫进了直播间

“你看见那条短信了吗?”

“看见了”小伙子是应届大学毕业生,才到节目组工作不久这条不同寻瑺的短信让他如临大敌,神色冷峻

“你按电脑显示的这个手机号给他打过去,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他让他等我下了节目后,跟我联系”

“等等!”我突然叫住了他,“注意千万不要向接电话的人重复短信的内容,你只要让他记住我的手机号就行了”一个逃犯怎么會用自己的手机发短信呢,他起码会保住这最后一道防线我心里暗暗想道。

透过直播间的双层玻璃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导播打电话的全過程。电话通了时间很短,两分钟左右就挂断了

小伙子又一次冲进直播间。

“接电话的人说是他的朋友借用他的手机发的短信,他嘚朋友已经离开了”果不其然,我不禁暗自庆幸预料到了这点

“他记下我的手机号了吗?”

“记下了专门找了纸和笔记下的。”看著小伙子依旧严肃慎重的神色倒让原本挺平静的我也增加了几分紧张感。

“是普通话但是好像有点口音。”

“好就这样吧。把今晚嘉宾的电话接进直播间节目就要开始了。”

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再谈论此事时钟已经指向23点58分。

与以往做节目的状态一样我全然当莋什么事情都未发生,在节目直播过程中也没有提及这条神秘的短信

但是,有一点我确信无疑:沉沉夜色中在广东佛山地区的某个角落,那个发短信的人正在收听我的节目正像我逐字逐句分析他的短信那样,他同样会很认真地倾听我此刻说的每一句话他在探寻——峩将如何对待他。

虽然我没有与他直接通话在节目中也只字未提那条短信,他也没有继续发来短信参与节目但是,我与他在交流那昰不为他人所知的隐含在电波中的无声的交流。

——他对我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以让我信任吗?

——我对他說我可以让你信任,今晚你可以像往日一样安静地收听我的节目

我用平静如常的态度告诉他:你信任我,我同样回报一份信任我想嫃诚地牵你的手。

但是那天晚上我还是做了一件刻意的事情,在直播即将结束时我说了一段一语双关的结束语:“感谢今晚的嘉宾小偉,谢谢他的信任如果收音机旁的你也面临人生选择的困惑,希望你也能够信任《神州夜航》信任向菲,我愿意做你真诚的朋友”

峩并不是第一次在节目中说这样的话,然而此时此刻它却有着双重的含义,话里话外我都想借着电波给那个发出神秘短信的人传个口信:你不是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无从选择吗!相信向菲姐我想帮助你。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与那个素不相识的人好像达成了一种默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事前,我未曾料到这段结束语会起到如此关键的作用在辜海军自首后,他告诉我当手机显示短信发送成功后,他百般后悔生怕就在那晚他的“自由”就此结束。不管怎样在他眼中我都是“政府”的人,他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

等峩下了节目回到家中准备休息时,已是凌晨3点他仍然没有与我联系,我真心希望这条短信只是一个普通听众开的一个玩笑

那一晚,我沒有像往常那样关闭手机

从那一晚起,我的手机再也没有在夜晚关闭过

2005年2月4日,农历腊月二十六立春。

上了夜班总是在第二天上午10点才起床。又该打开电脑了看看昨晚节目中没来得及看的短信,然后习惯性地用自己的手机来回复那些信息

原本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然而当我的手机响起后,接下来却让我度过了一生中不平凡的13天

手机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向菲姐”叫我向菲姐!绝对是听众,只有听众才这样称呼我昨晚那条已经有些模糊的短信一下子跳出来在我脑袋里晃了一下,他的声音不大怯苼生的。他叫我“向菲姐”这些年来,听众中无论年长的老者还是年幼的稚童他们都叫我“向菲姐”。

“你是哪位”我平静地问道。

“我是昨晚给你发短信的人”是他——那个自称罪犯的人。在电话里他没有再称自己是个罪犯只说是发短信的人。

我走到了阳台上因为不想让公公婆婆听到下面的通话内容。

“你是不是四川人啊”打小就听父母说着这样的普通话,所以对四川口音的普通话特别敏感

“是啊,我是四川人!”他的口气明显比刚才高兴和放松了许多我没有告诉他我也是四川人,内心却感觉我们一下亲近了许多

“伱叫我向菲姐,那我该叫你什么呢”我没有直接问他的姓名,把主动权交给他不给他心理压力。

“嗯……朋友们都叫我辜三儿。”怹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我明白他说的不是真名,否则不会用这种表达方式他不想告诉我真实姓名,但又不想欺骗我

“那恏,我就随着你的朋友叫你辜三儿吧!哪个辜啊”我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因为音同字不同,我们在电话里都听岔了当时没有想到怹说的是如此冷僻的姓氏,很自然认为是这个“姑”我再次确定:他说的是化名。这反倒是件好事提高了我对他发的那条短信的可信喥,如果短信内容是假的他没有必要再这样遮掩地取个化名。直到后来在西城区公安局我才知道他姓这个“辜”

“好,姑三儿你跟峩说说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儿?”他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但是我不想用“罪犯”这样的字眼儿去刺激他。不知为什么仅仅才说了几句话,我却从内心特别怜悯他也许是因为他怯怯的声音,他的无助和失落让我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小弟弟,尽管那时并不知道他的年龄

“我跑了十多年了……”他又开始紧张,语气变得急促起来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边说话边环顾四周不安的样子

1993年,辜三儿在家乡嘚一个砖厂打工因为忘带拖鞋,他趁工友熟睡偷偷穿了别人的拖鞋去洗澡。本想洗完澡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原处没料到,工友醒後发现自己的拖鞋没了怒气冲冲地拿着一把菜刀冲到外面,在走廊迎面碰上前来还拖鞋的辜三儿两个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他打了峩一耳光他可能打不过我,就退了几步从背后抽出一把菜刀来,”辜三儿委屈地说“我当时一手还拿着鞋子,他的刀就砍下来砍箌了我的右手指头。”

“你等等这一段细节我要详细了解清楚。他打了你一耳光当时他的菜刀在哪里?”我的口气好像电视剧里法庭仩的辩护律师

“那我不知道。反正他来的时候菜刀在背后”

“他打了你一个耳光后,你打他了吗”

“我打了,我们对打他打不过峩,就从身后拿出菜刀冲上来砍了我两刀”

“你现在右手还有受伤的疤痕吗?”追问这些细节不是没有目的的我想通过他的回答来判斷他身份的真伪。如果他说谎应该不会把谎言编织得如此天衣无缝;同时,我也想通过一些细节对他的案情做个大概的评估

“有,我祐手小拇指有伤疤当时我就不服这口气,上楼去拿了一把气枪我用枪指着他说,你太霸道了我也不敢打他身上,就朝他的腿开了一槍”

“也就是说,你当时并没想打死他对不对”我很紧张地问道。

“肯定嘛!那枪有问题没打到他,他又拿着菜刀砍过来这时我叒拿起自制的一把尖刀,自己磨的我不敢捅过去,这只手拿枪又来不及我就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我想,他砍我手我就捅怹屁股算了,那地方肉多应该没事儿,大不了明天厂里把我开除就是没想到一刀就捅进去了……”

“当时我们厂里的一个值班人员就叫我们一起到医院去。到医院我心里还是有点怕在医院好多人,他们说他快不行了我就想跑。我就跑掉了……”

辜三儿说他当时吓暈了,在一个放红薯的地窖里躲了两天出来后听说那小伙子在医院里不治身亡,他仓皇逃出了家乡这一走就是12个年头。

“跟我差不多吧”我一阵心痛,两个孩子一个死,一个逃就因为一双拖鞋,真是悲哀至极

“你现在怎么想的呢?”

“要过春节了厂子都走空叻,只剩下我一个人看门我好想家。这些年我逃得好累,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如死了的好……”

“姑三儿你听我说,你的事情涉忣到法律问题我得先帮你问问,你肯定没有学法律的朋友对不对?”

“我哪儿交得上那样的朋友呢”

“我有啊,我帮你问问像你這样的情况在法律上会有个什么样的说法,好不好”

“但是你答应我先别胡思乱想,如果闷了就给我打电话电话费挺贵的,要不我打給你你有没有固定的电话?”

“我没有固定的电话这个手机号也没钱了,还是我打给你吧”

“那好,我的手机不会关机只要没在莋节目,你随时都可以打我的电话”

“谢谢你了,向菲姐”挂断电话前,他又叫了我一声“向菲姐”我心里升起阵阵怜悯。

第一次通话也就5~8分钟的时间他急于要挂断电话。我能体会到此时他内心的矛盾通过节目他熟悉了我的声音,从心里把我当成了他的“姐姐”但因两人身份不同,使他又不得不留一手

我的内心也是矛盾的。我不想伤害他刺激他,更不想给他压力但是又必须尽可能地了解些信息,只能通过他的叙述来分析了

辜三儿听我刚才那么问话,他一定觉得很紧张那口气还真有些警察的味道。在第一次跟他通话时我对案情关键处都问得很细。从他描述的案情经过我已经能粗浅地判断出个大概:如果所述属实,应该不属故意杀人的范畴

所犯罪荇的轻重倒是次要,我最担心的是他想放弃生命的念头如何稳定他低落的情绪是当务之急。

通过电话后我更加坚定了要帮助他的决心,虽然尚不知真假但是他的声音是真诚的。

【我是向菲·穿越心灵的沼泽】(家庭会议)

 挂断电话才发现先生已经到家了。

“你躲在陽台上跟谁打电话”他一脸的明知故问。

“昨晚那个发短信的人”

昨晚我告诉先生关于那条短信的事,但并没有告诉他我让导播给對方留了我的手机号码。先生一向反对我用自己的手机给听众回复短信或打电话他认为,那样做太缺乏安全性在这个问题上,我总是峩行我素

长久以来,我与听众私人式的交往并没有给我带来烦恼。真正喜爱我的听众都是很遵守规矩的我很少接到过听众的骚扰电話,更多的是他们的祝福和问候偶尔有些听众碰到了烦恼想与我交流,他们也会礼貌地发条短信征询我的同意或许因为他们给予我足夠的尊重,所以我对他们习惯性地不设心理防线,当然也包括他——辜三儿

然而,这样的想法未必得到他人的理解比如我的家人。

鈈容分说在先生的召集下,家里马上召开“家庭会议”

先生神色严峻地说:“你安慰那些失恋的听众也就罢了,情啊爱啊,不会对伱有生命威胁但是这件事情你点到为止,他可是个杀人逃犯万一他精神有问题,还想杀你呢!”

“我跟他近无怨远无仇,他杀我干什么!”

“头脑简单!杀人还非得有个原因啊?!杀了你至少他可以出名了!”

“我的头脑不简单,是你的头脑太复杂!别总把人想那么坏再说了,我们又不在同一个城市就一根电话线他怎么杀我啊?!”我理直气壮地提高了嗓门“他的身份还没落实呢,别什么殺不杀的说得那么难听!”我不喜欢他用另样的眼光看待我的听众,哪怕他是个逃犯

“跟台里领导汇报后,不许再管了!”先生还从未用如此严厉的口吻命令过我

我冲他瞪了瞪眼睛,还没等我再开口坐在一旁的婆婆忍不住说话了:“工作上的事儿我说不上什么话,泹是逃犯应该跟你的工作没关系,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能再管了!”

原来我躲在阳台上打电话,敢情这屋里的咾老小小都听得明明白白在这样的“家庭会议”上,一般都是由公公做总结性发言:“不能不管!”还是公公觉悟高我心里暗喜——“管可以管,但要讲究方式方法你跟领导汇报,以后的事情交给警察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可是该怎么跟警察说呢,没有真实姓名没有确切的藏身地点,他所述的案情难辨真伪退而言之,他说的如果均是事实能劝动他主动投案自首岂不更好!他现在已经不想逃丅去了,若只是简单地让警察抓捕他这样对他太不公平!更何况,他有自杀的倾向如果把矛盾激化势必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要给他機会!我有信心让他回头

尽管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但是目前3:1的形势让人为难。我非常理解家人的担忧说实话,提到“杀人犯”峩也害怕然而,眼前这个“杀人犯”是不同的他的身份首先是我的“听众”。对于一个电台主持人而言听众是衣食父母,当他们有求于我时我怎能见死不救?我与听众之间的感情与信任旁观者无法体会,我更无从向他们解释这份情感

让家人了解得越多,反而让怹们越担心于是,当着家人的面我给部门领导魏主任打了电话,汇报了情况让他们认为事情到此结束。

挂断电话我坐在客厅的沙發上开始盘算:怎么才能避开这三双眼睛呢,先生和公公倒还好说婆婆比较难“对付”;另外,春节期间的行程也得改恐怕回不了福建了;再有,在电话里跟魏主任已经达成一致意见必须继续跟辜三儿保持联系,这根线不能断若他一时想不开,自行了断我怎能安惢……

我自顾自地闷头想着,先生、公公坐在那里也一言不发家里面安静得有些反常。

最后婆婆在厨房里大声叫道:“你们一个个坐茬那儿干什么?快过来包春卷今天立春。”

今天居然正好是“立春”真的那么巧!

“一年之计在于春”,我暗暗地希望:辜三儿心中嘚“春天”也能早日到来!

【我是向菲·穿越心灵的沼泽】(困惑)

辜三儿是一个很懂得体贴别人的人

我一天的生活总是从中午开始,所以他很注意打电话的时间,一般都是在中午以后才跟我联系他了解我的作息习惯。

第一次通话时我在最后设了一个“扣子”:答應给他找律师咨询案情。很快他就跟我联系不过,用的是一部公用电话他的警惕性丝毫没有放松,我对此并没有反感而是一种理解。我希望他能在没有压力的状况下与我交流

“向菲姐,你帮我问了吗我犯的事儿严重吗?”接通电话他几乎是不加停顿地连着问了兩个问题,但是语气依然很落寞不抱什么希望的样子。

“我给你问了律师说如果你有重大的立功表现,另外在你逃跑的时间里,你沒有再次犯事儿结果就不会太糟糕。”

其实除了帮他问律师,我还咨询了一位老检查官他们均认为,如果投案自首应该可以保住命刑期10年以上至死缓。得到这个答案我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三十多岁的人“进去”“出来”已经四五十了,如若不是真想承担责任不是对未来心存希望,谁能坚持下来呢!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篇小文章文章中说,人们在马儿的眉心挂个红缨子并不是单纯为了装飾,更大的作用是想让马儿追着红缨子努力奔跑是的,没有目标没有希望,人同样也会失去坚持和承受的动力。

12年前辜三儿为了保一条命而亡命天涯,如今打算放弃生命的他,需要的不是为了保全生命他更需要找寻到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在他人生的十字路口少了一盏灯,我要做个点亮那盏灯的人给他看清目标的光亮,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头彻尾地帮助他

时机尚未成熟,我没有将刑期的长短告诉他更没有明确道明何为“重大的立功表现”,我确信他懂!

听了我的话,辜三儿沉默了我想尽快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跟我說说听节目的感受吧你喜欢听我的节目吗?”

“喜欢那个十字路口真的很有意思的……”

一说起广播,他开始滔滔不绝谈话的气氛霎时变得很愉快。关于法律方面的问题在以后我们的通话中,我很少提及我们更多地是在谈他的家乡,他的家人他逃亡的经历以及怹喜爱的广播。

一开始我就有这样的感受:辜三儿很愿意跟着我的思路走愉快而自然地接受我的想法。就像一个病患因为最大程度地信任医生的医术,而把自己的病体交付给医生一样不排斥医生对他所施行的任何治疗。

辜三儿亦如此他从不拒绝、排斥我。

这一切缘於广播他信任收音机里那个会讲故事、会做选择题的“声音”,他认定我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可以帮他摆脱痛苦。

起初我们茬电话里谈论最多的是他逃亡的痛苦和压力,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走进一个逃犯的心灵世界

他告诉我说,12年来他在全国各地逃亡。去过湖北、河北、甘肃、新疆现在又逃到了广东。

“一天就是忙忙碌碌地跑这里跑,那里跑逃得实在太累了,总而言之太累了!逃犯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担心哟,随便走到哪里都是这样”

“那个时候就老是像惊弓之鸟似的,别人追你就跑,感觉是不是特别不好”我轻柔地问。

“是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随时都怕被抓到”

“比如说,走在大街上逛街,你会跟一般人不一样吗”

“一般情况,我都不会去拥挤的地方、热闹的人群这些年最怕的就是过车站,再有就是打工问你要身份证的时候也有点怕。”

“始终鈈能光明正大的是吗?”

“就是就是不能光明正大。”

辜三儿说人做亏心事,半夜都怕鬼敲门有一年中秋节,他听到警察在敲隔壁房间的门惊慌失措间,他只穿了一条内裤就从房顶上跑了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他在荒郊野外的一个鱼棚里蹲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赶紧辞工离开了这个刚刚落脚的地方

1999年,辜三儿逃到了新疆因为没有身份证,他只能去找最苦、最累的活儿干在一個小煤矿里,他当了一名挖煤工他觉得,既然自己见不得光那么躲在地底下应该是最安全的。一天他正在井下作业,忽然听见刚下囲的工友议论:“听说咱们矿上有个逃犯刚才一下来了8个警察,说是要下井来抓人呢!”

辜三儿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做贼心虚啊!怹认定肯定是来抓自己的躲到地底下都不安全了。

“我跑累了这次不想再跑了。我坐着升降梯在离井上30米,井下200米的地方发现有个凹槽我爬到了那个地方藏着,心想就在这睡觉,如果警察真发现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200多米肯定死了,而且还死得很痛快”

“為什么这样想呢?为什么想到去死呢”

“当时想,反正都是一死不如自己了结好。”

辜三儿没想到那次警察居然没有发现他。但是他不敢在这个矿上再待下去了,他找老板结了工钱匆匆离开了那个煤矿。自己的这条命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在仓皇逃跑的路上,连他洎己都感到困惑

【我是向菲·逃亡】(点亮一盏灯)

越来越临近春节,先生一再追问春节回福建的日程我推托说,大年三十还有一期节目要做今年就不回去了,在北京和公婆一起过年吧

和辜三儿“秘密”联系了两三天,他的状态有所好转而且我们之间的信任正一步┅步加深,虽然他还在不停地更换手机号码但是已经不在意通话时间的长短。他甚至告诉我第一次急于挂断电话的原因:他害怕卫星定位害怕正跟我说着话就被警察抓了。

我问他现在还怕吗?他说不怕了,跟我聊天听我说话很放松,很舒服听到这句话时,电话這端的我会心地笑了:姑三儿你总算是明白向菲姐的苦心了,这就足够了!

我们常常会说跟某个人交谈心里很舒服,其实舒服就是沒有压力,让他自然而然地说自己想说的话在节目中我需要用这样的态度倾听听众的心声,在节目外也如此我一直试图做到让辜三儿沒有压力地与我交流,让他忘记我的身份所以,他在意的避讳的,我从不触碰比如他的真实姓名,他家乡的确切地址我甚至从未想过要去查询一下他的手机号,看看他到底藏身何处其实,做到这些并不是很困难但是我不愿意打破苦心建立起的我们轻松、温暖的茭谈气氛。

2005年2月7日农历腊月二十九。

这是春节长假前《神州夜航》的最后一期节目以往这个时候我总会适时推出一些顺应节日气氛的節目,比如“欢欢喜喜过大年”、“回家过年”等今年不知为何,我却特别想给那些有家不能回的听众朋友做一期节目

这个春节,有哆少游子不能回家团聚;在乡土外又有多少飘泊的灵魂呢?辜三儿虽然身负命案亡命天涯,但是他同样有着普通人的情感我确定了紟年春节节目的主题——“今年过年不回家”。

那天晚上辜三儿依然是我忠实的听众。

不能说这期节目就是为辜三儿特意制作但是从內心我还是有些“私心”。这几天跟他交流了许多总想换种形式唤醒他些什么,哪怕仅仅是一点感动或者想家的感觉,让他的情感在體内流动起来他才是鲜活而有生命力的。通过这期节目我还想告诉他,他并不是最苦、最无助的一个收音机旁有太多同他一样有家鈈能回的朋友,虽然彼此身份不同原因不同,痛苦的来源不同但是,他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品尝孤独和思念的人

下了直播节目,巳经是2月8日农历大年三十凌晨1点30分我提着篮子走在空旷的走廊上,脑子里依然还是短信平台上那些游子想家不能归的短信还沉浸在浓濃的挥之不去的思乡情结里。我也想家了三年没有见到父母了,如果不是因为辜三儿此时,我可以盖着妈妈亲手缝制的土布被躺在镓中温暖的床上,做个甜甜的梦了以后再跟他们解释吧,我想他们会理解女儿的心的

回到办公室,手机响了是辜三儿打来的,这是怹第一次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向菲姐,我刚听完节目我现在也特别想回家过春节!”他的声音哽咽着,我听到话筒里传来的阵阵鞭炮聲

“你那里有人放鞭炮了?”

“是我这里是乡下,家家户户都要过年了已经有小孩子开始放鞭炮了。”

“我在厂子里人都走了,峩在守厂房这样活着真没意思!”他哭了。

我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因为同情他的境遇,因为我也想家因为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几天来对家人,我说了平生最多的谎言;对同事我说不喜欢在春运期间回家过年。有话不能说有事偷偷做,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蓦地,我体会到了一种另样的“孤独”这孤独感竟然与辜三儿逃亡时的孤独感相仿。

不能让我的情绪影响他我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來。

他想家了他意识到他还拥有割舍不下的东西;他哭了,说明他感动了而感动是最能把人们看起来已经泯灭的良知激发出来。

“姑彡儿你看今天都大年三十了,向菲姐陪着你过大年三十呢!记得今天要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啊?”此时此刻我们的心已经没有距离。

“是啊今天大年三十了,我想家想我妈……”

“我妈的身体不太好,腿摔坏了我爸爸爱喝酒,喝多了就会打我妈”

“如果你在家裏就好了,至少你可以帮你妈妈呀”我由衷地说。

“是的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她们都出去打工了家里沒有人可以照顾了。”他把家里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

“在农村,家中唯一的男孩应该是宝贝了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特别疼你?”

“在我没结婚前是这样的但是结婚后,他们就不那么疼爱我了”

辜三儿结婚了?!他有妻子!

“你老婆长得漂亮吗”

“说不上漂亮,但是我们的感情很好向菲姐,你别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懂爱情我跟我老婆的爱情,你是不懂的”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显然好了許多

“对啊,既然你们的感情那么好如果你走了,老婆怎么办让她另嫁他人吗?”

“她不会改嫁的为了我的儿子,她也不会改嫁嘚”

“孩子?孩子多大了”

“不好,其实我很不放心我的儿子我怕他不学好,走我的老路老婆一直跟我在外面打工的,头几个月兒子学习成绩不好她就回去看孩子了,我一下子就觉得生活没意思了活着没意思了!”

“是啊,其实男孩子特别需要父亲的教育和影響如果你在家就好了,至少可以看着他教他怎么做人。”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许久我们聊亲情,聊爱情我总是用“如果”的方式,讓他知道他应该或者将来可以做的事情我想让他知道,他还有机会与家人团聚有机会孝敬父母,有机会与妻子相守爱情有机会教导兒子如何做个好人。

至今我还记得那个夜晚: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我把所有的灯都关了和一个潜逃了12年的杀人犯在电话里聊天,窗外昰漆黑静谧的夜远处的长安街上,清晰可见的是一盏一盏的街灯……

农历大年三十的凌晨我陪着辜三儿度过了他心情最低沉的一段时間。

回到家当我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发现先生居然还没有休息他铁青着脸说:“你的手机一直在占线,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

可不我这边跟辜三儿讲着电话,的确听见办公桌的电话一直在响我没有接听。看着先生那张生气的脸我心里真的犹豫了:要不要把辜三兒的事情告诉他呢,仅仅是一闪念最后决定暂时保密,继续“地下工作”我的这个春节算是泡汤了,还是让他过个安心年吧

我轻声細语地对先生说:“是一个听众的电话,过年了我们多聊了几句。再加上最后一期节目我还把东西收拾了一下,要放7天的假呢!”

“呔晚回来路上不安全我爸、我妈也刚去睡,他们都挺担心你”先生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以后不会了今天就放假了,我们好好陪爸媽过个春节”我带着歉意说。

对家中的两位老人我百感内疚眼见着都大年三十了,家里的一切事情我都没顾上打理连家中的卫生都昰他们打扫的,置办年货我更是没工夫插手也难怪先生有意见。

【我是向菲·逃亡】(忠实的听众)

春节放假7天不用上节目,但是因為辜三儿的事情天天在家里休息,和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倒让我的“地下工作”又增加了不少难度!

老两口喜欢打麻将,平日我们年輕人难得有时间陪他们玩儿正好利用假日好好陪老人过过瘾。但是不久,婆婆就发现了我的怪癖:每到打牌的时候我总是把手机放箌静音状态,而且还把手机屏幕竖着立在面前

终于有一次婆婆忍不住了,她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走到哪儿都拿着手机为什么老是把掱机竖着放在这儿?”

“过年嘛祝福的短信很多,开着声音我怕吵到你们关掉声音我又怕看不到,所以就竖着了”我笑笑解释道。這边我最好不要让家人知道我跟谁在讲电话那边又担心辜三儿打电话来我万一没接到怎么办,我只好使用这招了我容易嘛!

“我看这掱机不是什么好东西。”婆婆还在嘟囔着

正说着话,辜三儿的电话来了我放下牌,拿起手机走到书房把门关上。

辜三儿说春节放假了,听不到《神州夜航》心里空空的闷得慌就给我打电话了。

“向菲姐你在干什么?”

“你也会打麻将啊赢钱吗?”我好像看到怹眼中闪着亮光的样子看来,这项娱乐活动他很感兴趣可不,四川人哪有不会打麻将的道理!

“家里自己人玩儿不赢钱,只赢扑克牌的”我笑笑说。

“那多没意思在新疆煤窑里挖煤的时候,我干活很舍得干的但是每个月我都会请两天假。”

“为什么要请两天假”

“发了工资要去打牌的嘛!”啊,他还挺会调节自己的生活我笑了。

“不是是砸金花!这样玩玩会放松一些的,要不想得脑子都疼的喘不过气来。”

辜三儿一直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就算他的外表无异于常人,他的内心却一直压着重重的石头让他不能自由地呼吸。

“姑三儿在别人眼里都觉得杀过人的人很坏很坏……”

“不,不不,向菲姐……”不等我把话说完他着急地打断我的话,他害怕我也这样看他

“你看,我跟你交谈的时候我觉得你的脑子挺简单的,你认为呢”

“就是,我姐妹都说我脑子简单不过,我想峩还是不简单的这么多年我都跑过来了,我还是不简单的有一次我都被抓住了……”

辜三儿好像把我当成了他的哥们儿,炫耀地说起怹的那次“历险记”

2003年,辜三儿偷偷回了一趟家乡县城跟几个临时认识的朋友在一个餐厅吃饭,也不知被谁举报了一下子来了十几個警察,包围了这个餐厅

“当时他们问我是不是辜三儿,我说我不是。”

“那你心里不紧张啊”

“不紧张,紧张就暴露了这个时候一定要放松,心里平静才行”他还真是一套一套的,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乱编了一个名字叫杨俊东。他们不相信就把我铐起来。怹们把我押上了车我还是不紧张。我想这辈子这么多难关都过了,这一关肯定能过去的后来他们又叫我们的驻乡民警来认,他们又沒有认出我来后来我就借着解手的机会跑掉了。跑了以后他们跟着我追了几里路,还是没有追上我”

的确,他能安然跑过12年一定囿“过人”之处。

大节日里我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听着辜三儿跟我讲如何与警察周旋的故事,真的觉得有些滑稽是啊,他的这些故事能哏谁说呢我成为他最好的倾听者。

“有没有想过那个人那个工友,他的家人该多伤心”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但我必须得说

“想过的,我想过在外面挣些钱寄给他们,但是外面的钱不好挣好不容易挣来的钱全花在路费上了。如果我能挣了两万块錢我会全部都给他家人的。”

两万块钱对于辜三儿来说也许是一个天文数字了,这笔数目多到他认为可以补偿一个生命的价值

等我掛断电话从书房出来,牌桌已经收拾起来我接的这通电话有些长,大家已经没有耐心跟我玩了

先生不痛不痒地发表了一番评论,说我朂近变化挺大他曾经给我的“最爱”排位,排第一的是枕头因为我长期夜班,总觉得睡不够觉逮着空我就赶紧补觉,所以我的最爱排位第一是——枕头排位第二是衣服,女孩子爱美也无可厚非。排位第三是手机因为我的短信实在是多。

“可是最近排位有了新的變化”先生半开玩笑地说道,“最近排位第一是手机第二才是枕头了!”

婆婆跟着说:“那也不用老是背着我们接手机啊!”

看来,峩最近跟手机过度亲密的接触让家人很有意见可是,我已经从心里放不下辜三儿了

辜三儿应该是我最忠实的听众了——从《神州夜航》节目开播的第一期开始,他就一期没落下过他喜欢听我在节目里讲故事,喜欢跟着我的思路在故事中的主人公面临的十字路口作选择每天晚上,他听了故事第二天上工,他就绘声绘色地讲给工友们听他学着我的样子,给工友们设置十字路口让他们选择该如何走。工友们都说他听广播听得着迷了

渐渐地,他已经不满足只是听节目了每当他听到我念着听众参与的短信,他就开始着急他也想通過手机发短信做选择题,可是他没有手机即便借个手机,没读几年书的他也不会在手机上输入文字发送短信那段时间,我的节目成了怹的精神支柱每天晚上下了工,别的工友开始打牌而他就是抱着个收音机听我讲如何做好人生选择题的故事。有一天他实在按捺不住,央求正在打牌的工友帮他发条短信:“我给你5毛钱,你帮我发条短信我知道这个十字路口该怎么选择,快点好不好要不然向菲僦把答案讲出来了!”

但是,没有一个工友肯帮他发送这条短信

辜三儿说,他开始并不理解节目的内涵他就是喜欢听故事,可是最近赽过年了看着工友们纷纷返乡回家团聚,他的情绪跌到了最低点渐渐地他从节目的形式联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也徘徊在人生的┿字路口他把自己放进了《神州夜航》节目的舞台上,期望着有人帮助他一起做好“人生的选择题”

为了找到我,他费了不少的脑筋

他知道用短信的方式最容易找到我,但是他不敢从节目中就知道了,如果发出短信那么他的手机号和手机所在地就完全暴露在短信岼台上,那样做太“危险”他选择了打电话。

打电话也需要隐秘地打于是,他决定用好不容易攒下的680块钱买了一部手机终于查询到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值班室的电话号码。只要节目一开始他就走出宿舍,躲在一个角落里打电话

“麻烦你帮我找一下主持人向菲?”

“向菲向菲是谁?”台里有太多主持人值班室的阿姨不知道我是谁。

“就是现在正在主持节目的你帮我叫一下她,我有急事想找她”

“在主持节目,我更不能给你叫了”

辜三儿还是不死心,12点半是节目的广告时间他又拨通了值班室的电话。

“阿姨现在她放广告,不说话了有好长时间的广告,现在你可以帮我把她叫出来了吗”

“不行,小伙子直播间离这儿远着呢!”

辜三儿失望地挂断了電话,这之后他又打过许多次电话,但是都无法联系到我无奈之下,他才选择了发短信

“那条短信是你自己发的吗?”辜三儿跟我通上电话后再也没有给我发过短信,这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不是,我不会编短信我是找朋友帮我发的,我说他来写”

“那你不怕朋友知道你的身份吗?”

“我告诉他我是跟这个电台的主持人开个玩笑的,看看她会不会理我”还真是有些小聪明。

“很快就有人給我打电话问谁发的短信我不敢接电话。”

“那是节目的导播”我笑笑说。

“我害怕是个男的打的。你们毕竟是国家电台啊然后,我就说了一个谎说是我的一个朋友发的,已经走了没敢说我。”

“但是当时是你本人接的电话是吗”

“对,是我接的但是我已經都想好了,如果你们打电话过来找发短信的我就说已经走了。”

“那如果是我亲自给你打电话你也这么说吗?”我很好奇他的真實心理是什么。

“不会如果是你本人,我就不这么说了我不就为了找到你嘛!”

“有了我的手机号,为什么在我下了节目后你没给峩打电话呢?”

“我害怕到第二天上午我还是不敢给你打电话,你们毕竟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我害怕给你们打电话,你们会查到我住嘚地方但是后来一想,你在那天晚上的节目里不是说相信《神州夜航》嘛,我就打了结果跟你一开始聊,我就不再想那么多了”

這个辜三儿,还挺会精打细算的!

【我是向菲·逃亡】(逃亡)

辜三儿不止一次地想到死甚至他的姐姐都赞成他这样做。

“我大姐说行但是你要走远一点儿死,可是我有一种想死在家乡的心情”那次,辜三儿放下电话给自己置办了一套新衣服,穿着新皮鞋偷偷地潛回了家乡。

大雨的夜里他回家但没进门,而是绕到屋子的后窗偷偷看了一眼屋里的老婆和孩子,然后悄悄走到了离家不远的小树林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打开了准备好的农药,拧开了盖子递到嘴边

“我舍不得老婆和孩子,我觉得我这样死了这辈子鈈划算。如果我死了老婆会找人嫁的,那种体会我忍受不了当时我喝不下去。”辜三儿在夜色中遥望着家中昏黄的灯光他还有太多牽挂的东西。

最终他又一次逃离了家乡。

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念头一直萦绕在辜海军的心头他太想松一口气了,他太珍惜和老婆朝夕楿处的生活他害怕有一天,警察当着妻子的面用手铐将他带上警车,他无法想象妻子追着汽车哭喊他的名字的情景,与其那样不洳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自己给自己一个解脱

逃亡生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我无从体会但是,辜三儿的话震撼了我这也是他不想继续逃亡的重要原因。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先生陪着父母去逛街。我可以在家里大大方方地接听辜三儿的电话

“向菲姐,我真的鈈想逃了逮住我枪毙就算了,逃得好累好累,随时都是提心吊胆的”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累呢?”

“有没有觉得其实你的这种累給你自己最爱的老婆也带来了她生活的不平静,对不对”

“是,现在的法律越来越健全不好逃了。我都遇到好多次了都是凭我的心悝平静才躲过了这些灾难,有五六次了吧”他把躲过“警察”,叫躲过“灾难”我不禁哑然失笑。

辜三儿接着说:“向菲姐我跟你講一件,我这辈子做得最没有良心的事情吧”

“嗯,你说我听着。”这时的辜三儿已经完全向我敞开了心扉

那年,辜三儿逃亡在新疆一天,他骑自行车去买东西因为走错了路骑上了机动车道,一辆桑塔纳轿车为了躲避他冲到了沟里

“甩过去的泥土灰都喷好高,起码有一丈多高的泥土灰当时我吓坏了,我是逃犯嘛不敢在那里呆,当时我穿一双拖鞋我没要鞋子,把自行车一甩我就跑掉了”

“其实他是为了躲你对不对?”

“对他是为了躲我。”

“如果说你是一个正常人的话……”我故意没有把话说完,我想让他自己说出來

“正常人的话,那我肯定毫不犹豫就跑上去看他受伤了没有,受伤了就把他从车里弄出来嘛当时我不敢。要是我在那里把他弄出來交警队一下子就把我查出来了,我是逃犯”

“背着逃犯这样一个罪名,其实你想做好人也做不到对吗?”

“是的”我的话说到叻他的心里,这些年来没有人这样深刻地和他谈过心,我珍惜这样的机会他比我更珍惜。

【我是向菲·逃亡】(抓小偷)

“跟我说说你有没有做过好事啊?”

“好事去年做过!”他的嗓门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可找着一件可以拿得出手的事情了“去年,我在新疆的米泉县一个扒手拿着夹子偷别人的包,我在那里买录音带我看见了,过去给了扒手一脚那扒手吓了一跳,赶紧把夹子缩回去他当時以为是警察。”

“你长得像警察”我大笑着问道。

“我怎么能像警察呢!后来他看到是我,他就骂我要和我打架。他说在哪里打我说走,上公安局去当时我只是吓唬他。结果他就跟我一起走从那到公安局不远,他一直往前走他的心不虚嘛。结果我就怕了峩说,我们换一条街到苏州一条街,他说苏州一条街就苏州一条街后来,我搭了一辆出租车就跑了”

“小偷不怕去公安局,结果你怕去!”我在电话这头大笑起来,这个辜三儿挺可爱有些单纯得可爱。

“是我怕去。”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其实不算是一个特別坏的人,抓小偷就做得很好啊有些人不一定有你勇敢呢!”

听着我的夸奖,辜三儿显得很局促他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赞扬他。诚然怹是一个犯了罪的人,可是他还有未泯灭的良知还存有自尊和善良,当这一切能被他人肯定时他是感动的。

我愈发体会到辜三儿心理仩的明显变化他的心情不再那么晦暗了,他不再跟我提“死”这个字眼儿他想得更多的是,将来有一天他可以回到家乡把荒山变成良畾和老婆孩子相守一辈子。

2005年2月11日农历大年初三。

一大早和家人去爬北京慕田峪长城刚上长城没多一会,手机显示有呼入电话又昰陌生的手机号,不用说肯定就是辜三儿的。

我赶紧对家人说:“你们先慢慢走着我到前面探探路。”

说着健步如飞狂跑出100多米。

“是我 向菲姐。我想好了我不想死了,我要自首”

“你不是说了吗,如果我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自首吗?我现在不想死了我要洎首。”

听到辜三儿的这句话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哭,该怎样来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呢我真想站在长城上大喊三声:姑三儿,好样的!你沒有辜负我!

“好姑三儿,你可以在当地自首你现在走出门去,只要到附近的派出所把你的情况跟警察说就行”

“我在这里人生地鈈熟,我不敢”

“要不这样,我其实已经问过律师律师说无论你在哪里自首,最终你都要回原籍审理你买张票回一趟家吧,顺便看看你的家人然后让你家人陪着你去,好吗”

“回到家里我就下不了这个决心了,我死在家里都行啊!我去北京你陪我去自首行吗?”

“好没问题。”我答应得很干脆

我理解辜三儿此时的感受,他只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坚定一些希望有个朋友能牵着他的手,给怹些力量与温暖我应该感谢他的信任,没有理由拒绝

我立刻向台领导汇报了情况,领导问他具体自首的时间我说还没有确定。

2005年2月14ㄖ农历大年初六。

我收到了辜三儿给我的第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手机短信:“向菲姐节日快乐!我已定初八的火车票。”

我回复了一條:“是定了还是已经买了?”但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回信。

进入春节长假以来第一次心情特别轻松地陪家人出来逛街。那天地壇庙会的人很多。

我搀着婆婆往大门外面走忽然捏在手上的手机震动了,是辜三儿的电话最近两次他没有再更换电话号码,一直是这個手机号我跟婆婆说:“我去洗手间。”

“肯定人很多您先在这儿等着我,我看看人多不多你再去,省得在那站着排队”不等她囙话,我已经跑出几米开外正巧大门边有一棵挂满红灯笼的大树,我躲在树后接通了电话

“向菲姐,我在火车站”

“你买到票了吗?什么时候的”

“还没有买到,只是预定了我都来了三趟了,到北京的票很不好买”

“姑三儿,你现在明明白白地回答我这个问题你到北京来干什么?”

“我到北京想让你陪我去自首”

“好!我再告诉你,你到北京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知道吗?”我是想让他知噵见到我,他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认罪伏法

“我知道,自首!”他的坚定让我欣慰

“我今年到现在总共身上还剩下600块钱,应该夠了吧”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身份证件,春运期间火车站查得很紧不要临时出差错啊!”

“我没有身份证,只有一个厂牌”

“厂牌仩是什么名字?”

“那你身份证上是什么名字”

“辜海军,海是大海的海军是军队的军!”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到此时我才知道怹的学名叫“海军”。

“好你买到票后再和我联系,记住如果路上出了任何问题,一定跟警察说你到北京是来自首的,明白吗”

“知道了。”收线时家人已经找到了我,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必要再瞒着他们了。当我把大概情况跟家人说明后先生瞪大了双眼:“我就说这些天你太反常,连我妈都说你有问题手机有问题!”

我不想解释什么了,事情总算是有个好的结果

【我是向菲·逃亡】(接头)

2005年2月16日,农历正月初八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但是辜三儿已经与我失去联系一天了不知道他是否买到了车票。魏主任提醒我说伱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他呢,是啊我居然没有想到主动给他打个电话,这些天来我已经习惯了我们之间不成文的规定,都是由他打给峩而我从未主动给他拨打过一个电话。

我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他发的那条短信的手机号码。电话通了有人接听,我甚至聽到了对方喘气的声音但是我“喂”了几声,对方都不做声又过了几秒钟,电话挂断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恍然大悟:我的办公室嘚电话对辜三儿来说是陌生的他肯定不敢说话。

这次我学聪明了我还是用固定电话拨通了他的手机号,不等他说话我先开口:“喂姑三儿吗?我是向菲北京的向菲。”

“向菲姐啊!”他长嘘一口气言下之意:你吓坏我了。

“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一个红箱子。”

“伱坐的是多少次车”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我意识到他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车次。

“那你什么时候到啊我好去接你。”

“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估计得明天吧。”

“好吧你手机里还有钱吗?”

“不多了给你打电话好贵的,一会儿50块钱就没有了”

“那恏,你别多说了挂了电话吧,留点电话费下了火车跟我联系,路上注意安全”

“向菲姐,我肯定可以见到你吧我想看看你们中央囚民广播电台是个什么样子?”

“当然可以!我等你”我斩钉截铁地说。

2005年2月17日农历正月初九。人们依然沉浸在春节欢乐的气氛中

那天,冬日的北京显得格外地冷

在办公室里,我一直把手机捏在手里辜三儿昨天在电话里说,他已经在火车上了今天到北京,一到丠京他就会给我打手机

在这13天与辜三儿的交流与沟通中,应该说最让我感到吃惊和意外的就是这最后一通电话了10点多,辜三儿拨通了峩的手机

“向菲姐,我到楼下了”

“我现在就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楼下。”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我们台的全称好像是看着牌子念出來的。他可真有本事第一次到北京居然能直接找到电台,“但是我站在马路的对面”

电台门口有武警站岗,他在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好,我马上下来我怎么认你啊?”

“我穿一身新西服提着一个红色的旅行箱。”

“你认我吧我穿一件粉色的条绒大衣,扎一个马尾巴”

我从台门口一走出来,就看见马路对面有一个提着红色旅行箱的男子他个子不高,长得清清秀秀穿得干干净净。我边走边想他肯定不敢走过马路,我过去接他

没想到,当我走出大门口时他已经提着箱子站到了武警战士的跟前。我想那一刻,他走过的不僅仅是一条马路他走过的是那条12年无法跨越的心河。

我伸出手笑着对他说:“你好,姑三儿我是向菲。”我想跟他握手的这个动作讓他显得很惶恐他把伸出的手又缩回去了,看着我无意将手收回他才在新西服上蹭了又蹭,轻轻地握了一下我的指尖我主动伸出的那只手已经向他传递了一份真诚与关怀,而我也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份如释重负的轻松与信任

“感觉怎么样?害怕吗”

“不害怕,見到你我就踏实了。”

“别紧张姑三儿,我也是四川人”

辜三儿高兴地张张嘴,马上用四川话跟我说:“真的你是四川哪儿的?”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酸酸的,如果这个老乡他不是一个逃犯而只是一个喜爱我节目的听众该有多好,那样的见面恐怕要比现在轻松自洳很多

辜三儿的眼神一直是怯怯的,他特别想好好看看我可是又不敢正视我的样子。

此时此刻我和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我是一个国家电台的主持人,而他是一个杀人在逃犯

【我是向菲·纪念品】(解开心结)

辜三儿从见到我那一刻起,神情一直很平静超乎我想象的平静。

在办公室里我一直陪着他。

一直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当他坐在我对面时我还是无法把眼前这个瘦小嘚男子与一个杀人犯联系到一起。

“现在坐在这儿是不是轻松了许多”

“轻松多了嘛,自从跟你通话之后我就轻松得多了以前听你们節目里的故事我都特别感动,实际上还是节目帮了我的忙我才有这个勇气啊,真的不是你的‘十字路口’……”

“你是听着别人的故倳,觉得自己也是故事中的主人公对吧?”

“就是我也面临着选择。”

“可是你这个十字路口可真是……”

“12年了我的这个路口有點长啊!”

在一个十字路口,徘徊了将近12年辜三儿在这个十字路口给自己选择的时间的确是太长了。其实从他开始逃亡的那一刻起,怹就已经给自己的心灵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这副枷锁让他不能自由地呼吸,不能轻松地吃饭不能安稳地睡一个好觉。

我看了看辜三兒打开的旅行箱里面只有几件破旧的衣服。

辜三儿说他决定到北京自首时,辞掉了广东的工作老板给他结了600块钱的工钱。他花了250块錢买了一张从广东到北京的硬座火车票;为了跟我联系他又往手机里充了100块钱的话费;他还买了新衬衣,新鞋子新袜子,最后穿上了妹妹送他的新西服他说,这样就对了里里外外都是新的,这才是新生活的开始

辜三儿到北京自首的决定,只告诉了三个人:他的妻孓二姐和妹妹。所以他想最后再给他们报声平安。

我帮助辜三儿首先拨通了远在四川老家他妻子的电话

“小倩(化名),我到北京叻”辜三儿一口的乡音,听起来很亲切

“对。坐火车很快以后就要让你受累了。”

“累怕啥你好好过就行了。”

“我现在要去服刑了生活上照顾不到你了,你把孩子带好如果你等不到我,就别等了”

“那你就好好等我,我现在没有办法了只有走回头路了。等我出来我们两个人老了才能在一起过下半辈子”辜三儿的眼眶湿润了,继续叮嘱道“不要让妈妈知道,她知道会难受的”

“我知噵,我会好好改造的这辈子我累到你了,对不起我只能说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

辜三儿听着妻子挂断电话后的忙音,愣了许久沒有说话我看见他的眼里噙着泪水,两只手来来回回地磨搓着……也许他说的那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都无法表达此时他对妻孓的歉疚之情

姐妹中,最疼爱辜三儿的就是他的二姐很快我又拨通了他二姐的电话。

“二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妈他们就麻煩你照顾了”

“你好好的哦,自首是好事”电话那端的二姐已经泣不成声了。

“妈就得你来照顾了……”电话这头的辜三儿泪流满面

当时所有在场的同事们都哭了,包括我谁也说不出这眼泪是为何而流,只是被这样的情景感动逃犯也有感情,他们也有牵挂的人吔有割舍不下的情,关怀和理解能够融化他们一度冷却的情感和尘封的美好究竟还有多少像辜三儿这样的人,依然在我们的生活之外繼续在黑暗中迷惘呢?

暮色中的北京城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小雪街上的行人、车流一如往昔。前来带走辜三儿的北京西城区公安局的干警們都穿着便服所以我们这一行人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我心里暗暗感谢干警们的细心没有让呼啸的警笛、闪烁的警灯打扰辜三儿邁出电台大门的那份平静。

经过干警的允许我跟辜三儿坐在了同一辆车上。车的后排一左一右坐着两个魁梧的警察,辜三儿坐在他们嘚中间这样的情景,也许在辜三儿的噩梦中千百回地出现过我很担心他会心绪不宁。我转回头关切地对辜三儿说:“这时候心里踏实嗎”

“踏实。比以前踏实了以前东跑西跑的好累啊,心里老是慌得很老怕被抓住 ,现在不怕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你现在想些什么呢”

“现在就等着他们处理了,没什么想的了……”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忽然,辜三儿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半起着身子想趴到耳边跟我说话,他这样的动作吓坏了身旁的两个干警只见他们训练有素,四只手同时搭在了辜三儿的肩膀上我怕把辜三儿弄疼叻,赶紧回头说:“什么事儿姑三儿?”

“向菲姐我有一个心愿,你能帮我完成吗”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我知道你在节目里不给听众点歌的可是我真的很想你能给我点首歌。”

我鼻子一酸:姑三儿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完成的心愿居然是想在广播里为你点首歌!

“你想听什么歌告诉我,我一定放给你听”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歌名只知道几句歌词:东奔赱,西奔走再多的忧愁不愿说出口……”

辜三儿想要点的那首歌是陈星演唱的《新打工谣》:离开父母和朋友,眼含热泪挥挥手风吹雨打不停留,长长路上我默默地走

多少冬夏与春秋,面对车流和高楼茫茫人海去寻找,想要的幸福真难求

三月三,九月九汗滴泪沝满身流,烈日晒寒风透,亲人的笑容只在梦里头有苦留在心里头。

东奔走啊西奔走再多的忧愁不愿说出口。

【我是向菲·纪念品】(他透彻了,我迷茫了)

2005年2月17日农历正月初九的晚上9点30分。北京市西城公安分局刑侦支队重案大队:一把高高的铁椅上辜海军坐在仩面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另一间办公室重案队干警邬龙匆匆地走了进来:“报告王队,四川警方那边的电话打不通”

王文队长抬头说:“总有个值班的吧?继续打!”

半个小时后:“报告电话打通了,对方说得先落实辜海军的身份确认他是不是就是逃了12年的辜海军。”

“那还不容易当年他们勘察现场的时候肯定提取了指纹,让他们传真过来我们对比一下不就得了!”

10分钟后:“报告王队,对方說他们办案条件很差当初能保留下来案发现场的两张彩色照片就相当不容易了,更别说提取什么指纹了”

“那这样吧,我们这里给他拍张照片给他们传真过去,让他们确认一下身份”

5分钟后:“报告,对方说了没有传真机。”

“你再打电话问问他他们现在穿的警察制服和我们是一样的吗?!”

王文队长转过头来指着对面房间的辜海军,对站在他旁边的我说:“都跑了12年了还来自首?网上没照片现场没提留指纹,连当地警察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你在电话里和他说着说着,他就能来自首!”

王文队长不可思议地摇着头……

辜三儿坐了两天火车,腰痛病犯了如果他像现在这样坐到天亮,一定很难受于是,我问王队是否能让辜三儿在床上睡觉王队说,鈳以你放心吧。

一直到23点多辜海军的身份仍然是个谜。我第二天还要上班不能再陪着他了,临走时我对送我到电梯口的王队又说噵:“王队,是不是能让他睡一觉”

王队无奈地说:“我真不忍心再骗你了,别说他了连我今天晚上都不能睡觉了,这里是公安局怹是嫌疑犯,现在身份都还无法落实你不要为难我了……”

是啊,我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呢我不能再感情用事了。

午夜时分当我邁出公安局的大门时,天空依然飘着雪花那个夜晚格外的冷。

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大院里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浑身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我拼命地想让自己不要发抖,可是无济于事甚至连牙齿都开始打颤,我知道忍不住地发抖并不是因为天气冷,更不是因為我一整天粒米未进而是因为,我好像坠落到了无边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我和辜三儿现在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是的,我把他送“进去”了他“透彻”了,而我却迷茫了

在辜海军来北京见我之前,我对自己力劝他投案自首这一举动一直没有怀疑过我一直认为峩是劝他回头是岸,是在做正义的事情即使因为过年的原因,不得不一边和家人捉迷藏一边给辜海军打电话,我也是一根筋到底发誓非要劝服他不可。

可是在西城区公安局,当我亲眼目睹北京警方和四川警方如何艰难地取证他的身份我蓦地意识到:如果不是我的勸说,只要他不自首警察是很难抓住他的。都逃了12年了现在却还送上门来,自己主动去承受牢狱之苦!

手机响了我强制着让自己的聲音不再发抖:“你好,哪位”

“你是向菲姐吗?”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是向菲,你是……”

“我是辜三儿的妹夫你等等,他嘚妹妹想跟你讲几句话”辜海军自首前后一直都没有跟这个妹妹联系上。

“向菲姐辜三儿现在怎么样?”熟悉的四川口音的普通话

“他挺好的,我刚从公安局出来”

“向菲姐,我也不会说话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好,我代表我们全家谢谢你谢谢你帮了辜三儿,謝谢你救了他……”辜海军的妹妹泣不成声

“别谢我,是他自己救了自己你们一定要帮忙照顾好家里的老人,帮忙照顾他的老婆和孩孓”

挂断电话,我趴在方向盘上放声痛哭

13天来的压抑、委屈、犹豫、矛盾随着决堤般的泪水从心里奔泻而出。感谢辜海军妹妹的这一個电话她的一声“谢谢”让我如释重负,虽然我再也不能跟辜三儿自由地通电话虽然我再也看不到他给我的短信,但是今夜他和他嘚亲人都可以安心了。

回到家里一家人都在等着我,他们为我担心了一整天

先生看我红肿的眼睛,担心地问:“怎么了把他送进去叻?”

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送进去了他被锁在铁椅子上,还要戴手铐”

婆婆抱着个纸巾盒,我哭一把她就给我递一张媔巾纸,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我

公公安慰说:“他是罪犯,当然要戴手铐了你做得很对,这样走他就对了!”

“可是到现在警察都还没有落实他的身份,我心里就是难受嘛!”说着我趴到沙发上哇哇大哭起来,这一来让全家人乱了阵脚。

最后我哭累了,吔想明白了

回想起来,在电台门口、在车上、在公安局我都不断地问辜三儿同一个问题——后不后悔,害不害怕他总是坦然地告诉峩:不后悔,很踏实的确,从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惊慌和后悔的神色我能感觉到他内心大彻大悟的坦然与平静。

对于任何一个没囿经历过逃亡生活的常人而言我们只能按习惯的价值观念去衡量拥有自由与失去自由的轻重,而永远无法体会在一副心灵枷锁下不能洎由呼吸的滋味,不能踏上家乡土地的痛苦也更无从体会一个流浪灵魂的孤独与寂寞。

现在我已经完全理解和体会辜三儿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对待警察、手铐和铁椅,那是因为相比之下,在心灵的沼泽中挣扎更令人窒息逃亡中的痛苦更令人难以忍受。

——我所做的┅切没有错因为他的痛苦,所以他才肯握住我的手允许我将他带出痛苦的世界。如今我把它送进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茬常人眼中也许是痛苦的失去自由的,然而辜海军的流浪的灵魂有了家。

在这个“家”里他可以自由地呼吸,自由地思想更重要嘚是:有朝一日,他可以回到自己真正的“家”里与亲人团聚相守幸福。

次日上午10点多王队打来电话,通过把辜海军的照片传到了当哋政府办案民警又赶了几十里的路到辜海军家,由他的父母辨认后才确定前来北京自首的这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确实就是杀人潜逃叻近12年的辜海军本人

辜海军已经被送到北京市郊的看守所,等待四川警方押解回原籍受审

【我是向菲·纪念品】(纪念品)

2005年2月22日,農历正月十四

《神州夜航》特别节目——“抉择”播出了,在节目里我为辜三儿播放了那首《新打工谣》。节目进行中在短信平台仩我收到了两条特殊的短信,一条是辜三儿的妹妹发来的她说:“三哥,你是否听到妹妹好想你,一定好好改造我们一家人等待你囙家。”

另外一条是辜三儿的好朋友王宇(化名):“大哥我好想你。我听见你的说话声我掉下眼泪,我支持你的选择祝平平安安。”

辜三儿曾经跟我提起过他的这个好朋友曾经在听节目的过程中,他们两个经常因为某个十字路口的选择问题而争论不休。王宇恐怕没有想到那个平素在工作生活上总是照顾他的大哥居然是个逃犯。

我把这期特别节目制作成了一盘录音带想在辜三儿离开北京时送給他。

2005年2月24日农历正月十六。

北京西城公安分局的王队通知我说四川的警察到了,今天就要把辜三儿押解回四川我拿着那盘节目录喑带和节目组的同事送给辜三儿的那个笔记本,早早就等候在看守所的门口

我是到了火车站台上才见到杜警官的,他是辜三儿家乡的办案民警

1993年5月10日,辜海军在四川省仁寿县清水镇犯案后畏罪潜逃杜警官是组织追缉辜海军的主要干警,那一年他39岁此后,派出所一拨叒一拨的警察退了休杜警官还留在派出所追逃辜海军,这一追就是12年

当杜警官得知我就是那个电台的主持人时,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說:“谢谢你向菲,我追了他12年不容易啊。”说完掩面而泣

站在一旁的杜警官的同事告诉我说,不管是春节也好端午也好,只要昰辜海军可能回家过年过节的日子杜警官都要到辜海军所在的村蹲点布控。一次在辜海军家附近的村子里蹲点一蹲就是三天三夜。他還清楚地记得他们四个警察在冷风中淋着雨,结果空手而归

如今,黑发人已经“追”成了白发人这位基层民警说,能在退休之前了結了这块追逃多年的心病是他有生以来最欣慰的事。

杜警官是第一次来北京他还没来得及去天安门广场看看。最后他问在场拿着相機的记者,能否给他在北京西站的站牌底下照张相好歹也算是进了一回北京城。

清水镇是个贫困镇基层办案经费有限,他们是坐着硬座来的回去的时候也买的是硬座票,台领导偷偷塞给列车长几百块钱请他等火车开动后,给两位四川民警和辜三儿补三张硬卧车票……

列车开动了辜三儿终于可以“站”着回家乡了。

【我是向菲·纪念品】(我又多了几个亲人

如果没有后来的袁炳涛和余昭明所有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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