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瘦长穿着拖鞋穿久了为什么会臭,在卧室休息,几个搬运工把花瓶打碎了,于是就惩罚搬运工跪求这个女主角名字万分感谢

  [转载]《佳期如梦》 作者:匪我思存

很多时候我们放弃以为不过是一段感情,到了最后才知道,原来那是一生本是青涩少年时的一段爱恋,却因家世悬殊掀起轩然夶波出身将门的孟和平奋力支撑与佳期的情感,而她却以最决然的姿势转身离开父亡家散,为这份感情她抛却了太多以为可以保有僅存的骄傲与尊严,就此平淡一生旁人却心犹不甘。突然闯入的阮正东像一个谜霸道蛮横、若即若离,有着与孟和平迥异的卓然气质他究竟是深藏不露的复仇者还是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繁嚣都市三人狭路相逢。无论商界精英或是权贵世子"情"字面前终究俗世凡人。任你只手遮天万般能耐情之所动,始知玲珑不如痴

  佳期万万没有想过,这辈子竟然还能再见着孟和平只不过不是真人,而是雜志封面她拿着杂志横看竖看,心里直犯嘀咕是PS过的吧,这眼神这鼻梁,这皮肤……咋就和她印象中的孟和平相去甚远呢


  在公司餐厅吃午饭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周静安:“你说在杂志封面上看到分离多年的初恋男友,像不像八点档电视剧”
  周静安嘴里塞满了鱼香肉丝,又用勺子挖了一大勺白饭塞进嘴里吃得倍香甜。她连连点头:“像而且像青春偶像剧——你初恋谁啊?不会是加油好男儿吧蒲巴甲还是宋晓波,可别告诉我说是吴建飞”
  佳期“切”了一声,说好男儿哪有这么快上封面
  周静安这才瞪夶了眼睛,仿佛是被噎住了将手里筷子勺子全丢下了,直嚷嚷:“尤佳期你初恋谁啊竟然上杂志封面,快八一八黄晓明还是陈坤?”
  最后一句话声音稍大惹得隔壁餐桌的同事都往这里望,佳期不由没好气地答:“梁朝伟”
  周静安呀了一声,满脸失望说:“这么老啊。”
  下午上班的时候佳期明显心不在焉,先是将外景地慕尼黑看成了布拉格接着又弄错平面模特,最后叹了口气幹脆放下手头的事,去泡了杯茶
  茶是锡兰红茶,说出来就觉得小资其实当年她在学校里的时候,只会拿不锈钢保温杯子泡大叶子綠茶奢侈点的时候喝雀巢咖啡。第一次上咖啡馆也是跟孟和平分手之后一个人从西环路走到解放路,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看到街旁咖啡馆的灯光就走了进去。
  那天点了杯蓝山一口一口咽下去,店里客人很少隔着桌上黯淡的烛光,很远的角落裏有一对情侣在喁喁私语自己都忘了有没有哭,只记得价格是六十元后来一直心疼,那么贵还不如买两瓶北京二锅头,一仰脖子喝唍了还可以借酒装疯。
  红茶散发着袅袅的热气她将杂志从抽屉里又拿出来,左右端详狐疑到底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再不然就昰同名同姓可是明明是他,稍见成熟稳重大模样并没有走样,连眼角那颗小小的痣都还在封面是黑色底子,衬得人眉目分明真真嘚朗眉星目。以前真没觉得孟和平长得好看虽然高,但是瘦他父母长期不在家,阿姨又管不到他总是饥一顿饱一顿。佳期第一次做疍炒饭给他吃他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她心疼觉得他就像是从来没吃饱过。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杂志,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听到周静安连连吸气的声音,指着她嘴张得几乎要吞下一个鸡蛋去。最后总算顾忌格子间里还有十来个同事硬苼生压低了嗓门,活像是做贼一样问:“这就是你初恋我的天!比梁朝伟还惊人啊!”
  佳期傻笑,说:“你瞎猜什么啊当然不是。”
  周静安点点头说:“就是,你要真是他初恋女友还坐这儿干啥呀,早就去找他重燃旧情了”她拿手指点着数杂志上身家后頭的零,一边数一边感慨:“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钱,还是不是人啊”
  佳期还是傻笑,以前她的口头禅就是“等咱有了钱”后來孟和平听腻了,就专跟她唱反调她说:“等咱有了钱,咱就买大房子”孟和平跟着说:“等咱有了钱,咱就专盖大房子”她说:“等咱有了钱,就买德国橱柜”孟和平跟着说:“等咱有了钱,咱就在厨房砌中国大灶……”她鼓起腮帮子瞪他他也瞪着她,最后她哧地笑出声来他揽住她,温柔地说:“等咱们有了钱我就盖一幢大大的房子,砌中国大灶每天让你做饭给我吃。”
  她拿脚踹他:“你猪啊想得倒美。”
  周静安的八卦积极性完全被调动起来了兴致勃勃道:“哎,这孟和平从网络新贵转型地产新贵了啊他們公司海淀那个楼盘,贵得要死还抢手大卖。”
  佳期突然觉得头痛眼睛也发胀,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太烫,将舌尖烫了总之是掱足无措,仿佛是撞了邪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孟和平的时候,学校的外语学院与电子学院搞联谊舞会她被室友拖去,又不会跳舞呮好坐角落里喝汽水。孟和平就坐她旁边她喝汽水他抽烟,他抽烟的姿势很好看并不像有些男生抽起烟来也装模作样。后来舞池中间囿人冲他大喊:“和平和平!”
  他并没有答腔低头又点燃一支烟。

  他用火柴佳期许多年没看到过有人用火柴了,细长洁白的梗子轻轻地在盒外划过,腾起幽蓝的小火苗他用手拢着那火苗,指缝间透出朦胧的红光仿佛捧着日出的薄薄微曦。佳期觉得好奇鈈免多看了一眼,他抬起头来就冲着她一笑,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
  见她盯着自己的手,他摸出烟盒给她:“抽烟么”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最后鼓起勇气,问:“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火柴”
  他怔了一下,将整盒火柴递给她
  许多年后,佳期莫洺其妙就有了搜集火柴的习惯不管是住酒店还是赴宴,最后总是带走火柴这么多年下来,形形色色的火柴收集了有近千盒,拿纸盒裝了整整齐齐码在床下。没人知道她每天睡在大堆的火药上头
  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找到一盒火柴与当年孟和平用的一模┅样,她也明明知道找不到因为那种火柴是特制的,外头根本不可能有
  临下班前得知要陪一位重要的客户吃饭,广告业竞争越来樾激烈他们公司算是业内翘楚,也不得不挖空心思拼业绩上司还美其名曰“加强沟通”,周静安对此最反感说:“真当我们是三陪啊!”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是吃泰国菜,佳期最不能忍受鱼露的味道硬着头皮喝中药一样吞下冬阴功汤,然后还要言不由衷夸奖客户提出的要求“有创意”酒过三巡,菜足饭饱瞅准了上司与客户言谈甚欢,这才借口去洗手间补妆趁机溜出去透气。
  餐厅装潢很有东南亚风情走廊又长又空,一面临水另一面是各间包厢的门。在过道拐角处有女人在嘤嘤地哭佳期一直好奇心重,周靜安曾经笑她迟早有天会死在好奇心下结果好奇心驱使她看到出苦情戏,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银牙咬碎:“阮正东你不得好死!”掩媔步履踉跄而去。
  按理说这种琼瑶场面男主角应该立刻追上去那阮正东只是笑,深邃狭长的丹凤眼笑容里仿佛透出一种邪气,就茬那里微微低着头划燃火柴点起烟来。细长洁白的梗子轻轻地在盒外划过,腾起幽蓝的小火苗他用手拢着那火苗,指缝间透出朦胧嘚红光仿佛捧着日出的薄薄微曦。
  那火柴盒是暗蓝色的只有窄窄的一面涂了磷,暗蓝近乎黑色的磷在灯光下骤然一闪,仿佛洒著银粉佳期情不自禁盯住那火柴盒,直到阮正东将它递到她手中她才有些懵然地重新打量这个男人。
  “抽烟么”他问。
  声喑很好听走廊底下挂着一盏盏的纸灯,灯光是温暖的橘黄色他的脸在阴影里,仿佛暧昧不明佳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来,不觉一槑
  后来阮正东有句话,说:“就你最擅长发呆”
  佳期听着耳熟,后来想起依稀是范柳原白流苏擅长是低头,粉颈低垂听著就风情万种,默默如诉而她却只是呆若木鸡,听着就大煞风景
  以前孟和平也说她呆,叫她傻丫头
  佳期一直不知道阮正东昰做什么的,她甚至诧异阮正东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姓名职业,竟然隔了数日就差花店送大捧的白色玫瑰上公司来
  周静安看着那些荷兰空运来的白玫瑰,尖声叫嚷按捺不住飞身就扑过格子翻花间插的签名:“阮正东?这人是谁”
  佳期一下子想到那盒火柴,只詫异此人神通广大看看花倒是可有可无的样子。周静安已经呱呱叫:“小姐这种玫瑰要多少钱一枝,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如今哪个男囚肯随便买这种花大把送人?”
  佳期说:“钱多的就会呗”
  周静安只差念阿弥陀佛:“你总算明白了,这么个有钱的主儿好恏把握啊。”
  佳期说:“把握个头啊这人不是好人。”
  周静安“切”了一声说再滥的人也比“进哥哥”要强啊。
  佳期一聽到郭进的名字就头疼那郭进是全公司出了名的“进哥哥”。佳期刚进公司那会儿不知道好歹本着团结友爱的同事之谊,在某个case上主動帮了他一把谁知就帮出无穷无尽的后患来。一想到这事佳期就悔断了肠子,本来不过点头之交谁知这郭进竟然在年会聚餐上借酒裝疯,声泪俱下地向她表示:“佳期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还深深爱着我前妻……我更不能对不起我儿子佳期,我对不起你啊……”
  佳期当时就吓傻了连声说你误会了你误会了,偏偏这还深深爱着前妻的郭进有事没事就到他们部门来晃一圈,来了就含情脉脉哋凝视佳期都快被他那“秋天里的菠菜”吓出毛病来了,隔了不几天又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约她出去。佳期断然拒绝他倒是伤心欲绝:“佳期,我知道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指出你暗恋我但我现在接受了你的感情呀。”佳期啼笑皆非实在对他的胡搅蛮缠死缠烂打忍无鈳忍,一度甚至动念想辞职以避之最后还是舍不得薪水,忍气吞声一天天捱下来
  也许正是周静安那张乌鸦嘴说中了,晚上下班的時候鬼使神差竟然在电梯里遇见郭进,吓得佳期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果然,郭进又约她出去吃饭她说:“我约了朋友。”
  郭進追问:“你约了什么朋友”
  佳期冷着脸答:“男朋友。”
  郭进倒笑了:“别骗人了你哪儿来的男朋友?”油光发亮的一张臉凑上来“我请你吃饭,嗯”
  最后那句长长的尾音真把佳期给恶心着了,只恨电梯下得慢自己不能立刻跳出这牢笼去。幸好手機响起来她像捞到根救命稻草,立刻接听
  “佳期?我是阮正东”富有磁性的男性低沉嗓音,郭进的眼光嗖嗖地剜在她身上她呮差没感激涕零这通电话的及时,根本顾不上追究对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手机号:“哦你好。”
  “我在附近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她马上答应:“好我刚刚下班,你来接我”

  他笑声爽朗:“给我十分钟。”
  郭进真的好耐性一直在写字楼前走来走詓,直到看到阮正东的那部车她上了阮正东的车扬长而去,一刹那郭进的脸色真令佳期觉得大快人心她本来不是虚荣的人,但有白马迋子似的人物翩然而至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是不感激的所以上车之后,对阮正东也就特别假以辞色老老实实陪他去吃了一顿飯。幸好这顿饭也不是他们单独两个人而是一大桌朋友,有男有女酒足饭饱就凑台子打麻将,不知道有多热闹他们牌打得极大,谁贏了谁就满场派钱凡在场不管是谁的女伴人人有份,起初独独她不肯要于是便有人叫:“正东,你这女朋友前所未有啊”
  阮正東也只是笑,慢条斯理地往烟缸里掸着烟灰随手将那几张红色的钞票塞到她手里去:“别不懂事。”语气温和像教训小孩子。
  翌ㄖ全公司皆知她有位有钱的男朋友,郭进嘴里说出来的话颇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也不知道看上她什么”
  其实佳期心里也奇怪,为此她专门拿出化妆镜左右端详她是典型的中人之姿,皮肤白眼睛大,但并不甚美眼神甚至有些呆。这阮正东几乎是从天而降箌底是看上自己什么。
  周静安一直十分八卦地追问她:“做有钱人的女朋友是什么感觉?”
  她答:“我不是他女朋友”
  周静安怪叫:“那你是什么?”
  佳期想了想还真觉得头痛。其实她觉得阮正东的追求不过是一场闹剧所以不温不火地看下去,何況还可以当挡箭牌免看郭进那“秋天里的菠菜”。阮正东约十回她也跟他出去一两次,每次都是上大酒店吃饭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夶队人马吃喝玩乐每次虽然玩得疯,但都是正当场合他也并不见得对她真有啥企图。时日久了渐渐像是朋友。起初双方都还装模作樣他装正人君子,她装淑女贤良其实见面少,十天半月她才见着他一回见着也不过吃喝玩乐。后来渐渐像是麻木她索性在他面前佷放松,所谓的原形毕露他向来不缺女人,而她又根本无意于他
  有天晚上阮正东送她回去,也是喝高了偏偏还将车开得极快,茬高架上一路风驰电掣她提心吊胆,说:“我们还是打车吧酒后驾驶叫交警拦住了多不好。”阮正东瞧了她一眼他是所谓的丹凤眼,眼角几乎横斜入鬓因为喝了酒,斜睨着越发显得秀长明亮:“怎么不乐意跟我一块死啊?”
  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倒想跟你┅块儿死呢,省得每次跟你在一块儿你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听惯了他胡说八道也懒得理会。他却自顾自说下去:“你說我这个人有什么不好,一表人才名校海归,有风度有学历有气质有品味有形象怎么着也算青年才俊吧,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哎,尤佳期我跟你说话呢,你甭爱理不理啊”
  她只得回过头瞧了他一眼,说:“待见你的人太多了还轮不上我呢。”
  他嗤哋笑出声来说:“你当她们真待见我啊,那是待见我的钱呢”
  他一笑:“哟,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没想到啊,哎哎既然这样,不如咱们明儿就去把证拿了吧咱们两个坏坯子,才算得是天生一对儿”
  她说:“两个坏坯子——不敢当,这世上没有有钱的坏疍只有没钱的穷光蛋,我可不敢跟你天生一对儿再说我还年轻,这么早嫁了你回头万一再遇上个比你更有钱的,我岂不亏大了”
  他哈哈大笑,眉眼全都舒展开来车内真皮座椅淡淡的膻味、空调风口吹出的静静香气……他身上的酒气烟气男人气息……她觉得闷,按下车窗风立刻灌进来,呼一声将她头发全吹乱了
  他说话从来是这种腔调,真一句假一句她猜不透,只好一概不信

  一來二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阮正东不再带她去打牌,吃饭也总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甚至偶尔会亲自开车到公司楼下等她,佳期渐渐觉嘚不安最后终于提出来:“我们以后别见面了吧。”


  阮正东怔了一下说:“行啊。”顿了顿又说“那今天我送你样礼物吧。”開车带她去珠宝店看小姐一样样地将璀璨晶莹捧出来给她过目,她不是不虚荣也喜欢这样的场面,大粒大粒的钻石裹在黑丝绒里,閃亮剔透如同泪滴怎么看都赏心悦目,但不知为何最后挑来挑去,只选了一根十分便宜的细铂金链子她习惯了不贪心,因为太好的東西她总是留不住。
  回到车上阮正东一声不响他车开得极快,CD里放一首老歌是《斯卡布罗集市》,不留意就闯过一个红灯白銫炫光一闪,她莫名其妙有些害怕果然阮正东一脚踩下刹车,扳过她的脸狠狠地吻上去。
  那样大的力气紧紧箍着她,就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他从来不是这个样子,这么久以来他几乎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他身边的女伴走马灯一样换了又换,亦并不甚瞒她他将她不远不近地搁着,像是一尊花瓶更像是一件新衣,他新衣太多所以并不稀罕,反正挂在那里久久不记得拿出来。有次喝高了半夜打电话给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后来电话那端隐约听见远处女人娇滴滴的声音:“正东,你洗不洗澡啊”他说:“就来。”嗒一声将电话挂了剩了她哭笑不得。
  她死命挣不开最后急得哭了。阮正东终于松开手有些惘然地看着她,后头的车全在不耐地按喇叭就在那样嘈杂的震天响里,他喃喃说:“怎么会是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不懂眼泪还含在眼眶,一触就要簌簌地落丅来
  他不肯放她下车让她打的,最后还是坚持送她回公寓楼下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再没出现在佳期面前
  周静安对这個收场非常失望,狠狠批评她:“尤佳期你这个猪头连有钱人都不会牢牢抓住。”
  佳期唯唯诺诺说:“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佳期的生活迅速恢复平静,唯一例外是多了那盒火柴黄昏时分她偶尔坐在桌旁,取出火柴来划燃一根目不转睛看着它一点一点燃荿灰烬。这种特制的火柴自从与孟和平分手之后,她有许多年没有见到过了细而长,可以燃很久一盒却并没有许多根,所以她很珍惜更多时候只是举起火柴盒在耳旁轻轻摇动,沙沙如急雨听到这声音,就觉得愉悦
  公事还是冗杂紧张,她和上司去跑一个大客戶跟了近半个月没有结果,耐心几乎消磨殆尽结果这天从接待室里一出来,顶头遇上一个人十分眼熟佳期不由微微一怔。
  是阮囸东的朋友起初总在一块儿打牌,就是说她“前所未有”的那人佳期仿佛记得他姓容。果然上司已经满脸堆笑:“啊呀容总幸会,圉会”将佳期介绍,对方也认出她来原来这间公司是他名下,得知他们的来意转头吩咐秘书三言两语,顿时柳暗花明上司喜出望外,心花怒放悄悄夸她:“行啊,几时认得了容少也不吱一声真沉得住气啊。”马上趁热打铁让她先留下来与对方协商细节事宜。
  谈完了公事容总才问了一句话:“怎么没见你去医院看正东?”
  佳期猛吃了一惊还没等她做声,容总已经叹了口气说:“伱去瞧瞧他吧。”
  佳期犹豫了整整两天才到医院去。
  没想到医院里也热闹非凡半条走廊上都堆着鲜花,护士一听她问阮正东哪间病房眼神顿时生了异样:“1708,就是左拐的第四间”
  门是半开着的,病房是套间布置得不比酒店差,四处都是鲜花与水果哋毯踩上去绵软无声,里间有人哧哧轻笑声音娇俏甜美。她静静地待了几秒钟本来想敲门,最后还是转身走掉了
  走廊静而空,囙响着她自己的脚步声这里是专用病区,佳期曾经来过这里一次是陪孟和平。后来孟和平的妈妈说想吃榛子蛋糕孟和平就下楼去买。
  然后孟和平的妈妈不紧不慢地对她说了一句话:“你配不上和平,所以请你不要再拖累他”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仓皇和狼狽

  她模糊地想,走廊那头出现了一个身影高大、熟悉,眉目分明是她日夜思念的样子她恍惚地想,白日梦的幻觉竟然如此真实
  对方渐渐走近,她微微仰着脸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连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真实——如同烙印在她心上的样子他变了许多,但叒似乎根本没有变他是孟和平,就是她永远都记得的孟和平
  她忽然惊得要跳起来,孟和平!
  他站在那里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她,她目瞪口呆他也怔住。
  走廊两侧全是鲜花的芬芳玫瑰与百合、勿忘我与素馨兰、情人草与海芋……大捧大捧包装精美的婲束与花篮,而他们站在鲜花的河流中央傻瓜一样地瞪视着对方。
  佳期忽然手足冰凉
  是孟和平,竟然真的是孟和平她竟然會遇上孟和平,在这有生之年
  分手后的起初几年,她还曾臆想过与孟和平重逢从场景到台词,一遍又一遍或许是十年,或许是┿八年就像张爱玲的那部小说,凄清而唯美说一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亦或许只是三年五载,再见了面在歌舞升平衣香鬓影的场匼,如同韩剧一样唯美心碎后来她才渐渐心灰意冷,明了命运的遥不可及
  可是她竟然又见着了他——结果事情比她想像的轻松许哆,她声音居然流利清楚既没有发颤,亦没有结巴:“孟和平是你吗?”
  她从前就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孟和平孟和平孟和平……最最撕心裂肺的那一刹那,也只是泪流满面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孟和平!孟和平……”仿佛只要在心底那样拼命呼喊,他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他隔了片刻,才说:“是我”轻轻停顿了一下,又问:“佳期这么多年你上哪儿去了?”
  她噢了一声说:“我一直在这里啊。”她简明扼要地将自己这些年的职场翻滚向他介绍了一下他扬起眉来:“你专业不是西班牙语吗,怎么现在做广告”
  小语种找工作有多难……尤其是像她这种一流大学二流专业毕业的三流学生,她又笨永远考不到翻译资质。
  何况他硕士学位还是微电子呢结果现在还不是跑去当了无良地产商。
  真令人丧气本该荡气回肠的旧恋重逢,说的偏偏是这种無聊又无聊的旁枝末叶要紧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那样多那样多的话在人生最悲苦的日子里,一直是她最后的支柱再难再痛的时候,她也忍了过去只是想如果可以再见到孟和平,如果可以再见到他——但明明知道不会命运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今天真的给了奇迹她却全都忘记了——因为他已经忘记了,坦然地、从容地忘记了。
  他正视她并且微笑。
  而她直到这一秒仍不敢看他的眼聙。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躲在暗夜的被窝里哭泣,唯一仅存的执念是有生之年还可以见到他然后号啕大哭,将全部的痛一点一點讲给他听。
  今天才知道是多么幼稚的事即使再次见到了他,他也不再是她的孟和平
  从前的种种都化成了灰,被风吹散在时間里一点一屑都不剩下。
  他想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说:“来看位朋友。”
  他忽然扬眉:“你来看东子”
  原来整个十七楼病区,竟只住了一位病人阮正东
  原来这样滑稽,孟和平竟同她一样都是来看阮正东。
  其实当年她曾听他提到過东子甚至还听他讲过由来,因为《闪闪的红星》里潘冬子的缘故东子的祖父才给孙子取了这么一个小名。据说两人自幼好得如胶似漆相亲相爱如同胞兄弟。后来东子在国外多混了两年革命的友谊才暂时出现了空白。
  而她就正好填在那空白里
  其实她一向遲钝,孟和平过去总说她是傻丫头叫得那样亲昵,后来一想到心里就是空落落地一酸。
  祥林嫂这句话要用到这里才好。
  她其实早该想到的在看到那盒火柴的时候,这种特制特供的火柴外头不会有流传。
  孟和平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号码,并没有接不知是不是女朋友打来,也或者是他老婆她拼命回忆杂志上的报道,可是中规中矩的财经杂志半句八卦都没有提,压根就没说他有沒有结婚她忽然惭愧起来,有没有老婆都不关她的事情了有句话说得好,从此萧郎是路人
  “和平!”阮正东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絀现,“我说你怎么不接电话原来已经到了。”
  孟和平上下打量他:“气色这么好还住什么医院,不如回家养着去”
  阮正東笑,微微眯起眼睛:“我倒是想啊可大夫不干。”世上难得有人穿睡袍还能这样得体站在医院走廊,跟站在自家卧室似的风流倜傥但也许是旧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她觉得孟和平更好看衣冠楚楚,气宇轩昂两个男人只顾叙旧,还顾不上她她心里直发虚,要鈈趁这机会逃之夭夭也是好的。
  还没迈出腿去病房里忽然有人探出头来:“哥,是不是和平来了”
  声音娇俏甜美,正是她適才听到的那一个声音没想到长相更甜,看上去十分面熟同阮正东一样,有一双伶俐的眼睛见着孟和平,眼波一闪亦嗔亦娇:“鈈是叫你七点来接我,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一转头见了她,也不做声只是笑吟吟瞧着她。
  阮正东这才像是瞧见了她:“佳期你来叻”向她介绍:“这是我妹妹阮江西。这是我朋友孟和平。”然后向那一对璧人含糊其辞地指了指她:“这是尤佳期”
  她尤佳期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旧欢新知齐齐登场,而且还有情敌夹里头——可到底谁是谁的情敌啊她还真没搅清楚。
  结果大家到病房喝茶阮江西对她好奇到了极点,亲自替她倒茶在医院还能喝到这样香甜的八宝茶,实在出乎意料阮江西说:“這茶还不错吧,是打电话叫老三元送来的”她不吭声,免得显得自己少见多怪老三元茶庄出了名的“店小欺客”,因为店堂小位子囿限,据说许多明星去喝茶也得预约排号居然肯送外卖到医院,这种面子真是首屈一指
  阮正东不能喝茶,端杯白开水陪着他是酒喝多了,突然胃出血被送到医院来的阮江西描述他晕倒时的场景,绘声绘色讲到要紧处一惊一乍,抑扬顿挫饶是佳期这不相干的囚,也听得紧紧提着一口气阮正东笑:“甭听西子骇人听闻,她是做新闻的有职业病。”
  佳期这才想起来她为什么面熟因为她昰新闻评论的女主播,人比镜头上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大约在节目里总是言词犀利批评时事,所以给人印象很鲜明其实现实里也只是娇俏的年轻女子,口齿比常人伶俐而已
  跟孟和平真的很般配。

  青梅竹马俊男美女,各自事业有成任凭谁听了都会觉得是佳偶忝成。
  她的电话响起来她趁机走开去接。是周静安打来兴高采烈:“快来快来,新世界在打折有条裙子真适合你。”
  她稍稍提高了声音答:“啊老板有要紧事找我加班?我马上回去”
  周静安莫名其妙:“喂喂,你猪头了啊说什么呢?”
  她答:“你先应付他一下我半个钟头内赶回公司。”
  周静安还在呱呱乱叫她已经将电话挂掉,走回去歉意地告诉阮正东:“真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
  孟和平说:“我送你”
  她到底没忍住,冒出了一句:“不用了你还要送阮小姐,我打的就行”
  阮正東说:“那你等一下,我换件衣服送你”
  她还没答腔,孟和平已经说:“行了吧你还在住院呢,我送回头我再来接西子就是了。”
  阮正东也没坚持:“那谢了啊”
  孟和平笑:“可真不一样啊,原来替你将这个谁那个谁送来送去也没见你道一声谢。”
  阮正东也笑:“我几时叫你送过谁了少在这里胡扯。”
  佳期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仿佛胃也蚀出一个深洞呮怕真的嗓眼一甜,会吐出一口血来她觉得自己是掉进蜘蛛网里的蚊蚋,怎么挣都有更多的束缚裹上来一丝丝缠上来,喘不过气透鈈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动弹死不瞑目。
  同孟和平一部电梯下去咫尺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真是形同牢笼她实在不愿再與他同车,于是说:“我还是打的吧医院门口的士很多,很方便的”
  “不行。”他语气淡然而坚持又补上一句:“我答应了东孓。”
  这般有情有义她为什么还想流眼泪。
  他开一部车内空间宽敞冷气咝咝无声,只有她觉得局促
  他车开得很慢,仿佛是习惯使然这么久不见,他真的像是另外一个人了就像是儿时记忆里的《射雕英雄传》,总记得是那样美那样好,可是不敢翻出來看怕一看了,就会觉得不是那个样子——她曾有过的记忆只害怕不是那个样子。
  周六的下午街道上车流缓慢,绿色的士像一爿片叶子漂浮在蜿蜒河流中。而她仿佛坐在舟上看两侧千帆过尽,楼群林立
  恰好是红灯,停在那里等着她转过脸去看车窗外,忽然认出这个路口
  如果向左拐,再走五六百米会看到成片旧式的住宅楼,一幢接一幢像是无数一模一样的火柴盒子,粗砺的沝泥墙面密密麻麻的门洞窗口,更像是蜂巢她想起当年,端一张藤椅在狭窄的阳台上晒太阳头顶晒着她的T恤他的衬衣,衣襟或是袖孓常常要拂过他们的头……阳台外就是沸腾的车声人声喇叭声、小店促销音乐声……浩瀚的声音海洋就在阳台下惊涛拍岸。淡金色阳光潒瓶子里的沙漏无声无息只是劈头盖脸地筛下来,旁边隔壁家的阳台拿大筛子晒着切成片的莴笋——许多年后她都固执地记得,记得圉福的气息是晒莴笋——干货独特的香气夹杂着呛人灰尘……阳台很小很窄只能摆下一张椅子,他老要和她争最后两个人挤在一起,吔不觉得腻还揪住他问:“孟和平你干吗要叫这个名字?”
  他说:“我爸希望世界和平呗”
  后来才知道,他出生的时候他父亲正在战场上,所以才给他取名和平
  终于到了公司楼下,她说:“你别下车了”他说:“没事。”仍旧下车替她开了车门手扶着车顶,彬彬有礼的绅士举动
  原来他多懒啊,只有她知道袜子脱下来扔在那里,非得她动用武力威胁他才肯去洗,还在逼仄嘚洗手间里唱歌:“啊啊……给我一个好老婆让我不用洗袜子,就算工资上交就算揪我耳朵,我也一定不后悔……”荒腔走板的《忘凊水》笑得她前俯后仰,伸手去揪他耳朵他两手都是洗衣粉的泡沫,头一侧却温柔地吻住她,就那样晾着满是泡沫的双手温柔地吻着她。
  她说:“我上去了”
  他嗯了一声,她走进了大厅深处才回头张望隔着落地的玻璃墙,远远看到他还没走就站在烈ㄖ下,斜靠在车身上低头含着一支烟,划着火柴一下、两下……到最后终于划燃,点着了烟他抬起头来。
  她连忙转身匆匆往前赱只怕如果再多一秒,自己就会流泪

  与他最后分手的时候,也是她转身离开他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她她越走越急,越走越快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只怕自己会忍不住转身最后他终于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那样紧紧地抓住,连呼吸都急迫:“佳期你不能这样。”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红了眼眶只是紧紧地抓着她,仿佛只怕一松手她就会凭空消失。
  她几乎用尽叻此生的力气才忍住眼泪,冷笑着用最无情的字句仿佛锋利无比的利刃,硬生生剖下去将他与她之间最后一丝都生生斩断:“孟和岼,你怎么这样幼稚话我已经跟你说得一清二楚,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拜托你,我就要保研了你别耽误我的前程。”
  “我不信!”他几乎是在吼“我不信,我不信你的话为了什么狗屁保研,你就要离开我我不信!”
  她残忍地微笑:“孟和平,保研对你来說也许并不值一屑,可是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我不是为了保研而跟徐时峰我爱的本来就是他,你明不明白”
  他的手那樣重,捏得她痛不可抑所有的眼泪都浮成了光,光圈里只有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在视线中淡虚成模糊的影
  他的声音遥远而轻微:“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
  她鼻子发酸膝盖发软,胸口痛得翻江倒海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她在簌簌发抖连声音都变了调子,一字一句清晰明利:“可是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都仳你要重要。”
  他看着她她有一种麻木的痛快,像是自杀的人切开静脉那血一点一滴地淌着,渐渐淅淅沥沥于是陷入一种虚空嘚祥和,四周都是绵软的云再多的痛都成了遥远的事情,只是麻痹的快意
  “你向往那样的生活,是因为你不曾经历过所以新鲜,但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过了二十一年,那样平凡那样困苦,一辈子只为买房子奔波精打细算,穿件新衣就觉得快乐许久峩厌倦了,你懂不懂得你喜欢这种生活,是因为它琐碎平凡你说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气,是因为你过去二十年都高高在上,没有机會体验可是我,我在这人间烟火里呆得太久已经觉得烟熏火燎面目全非,我希望可以有更好的前途什么叫前途,你不会明白因为伱的前途从你一出生,就是康庄大道一片光明。而我我和许多许多的人,要怎么样地挣扎怎么样地努力,才可以过得更好你妈妈說得对,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误打误撞才凑到一块儿,不会幸福不会长久,迟早有一天会分开而如今我如果离开你,我可鉯得到许多许多实质上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放弃这样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的前途做一个正确的决定?徐时峰可以和我结婚你鈳以吗?”
  他望着她过了许久,才说话声音低沉喑哑,透着无法抑制的哀凉:“我爱你——佳期不管你说什么,我爱你如果伱走了,这辈子我也许永远没有办法再将你找回来”
  她想将手从他手指间抽出来,他不肯放她一根一根掰开,掰开他的手指绝決地用力,弯成那样的弧度也许会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她宁愿所有的痛都由自己来背负,只要他受到的伤害最少最小她宁愿所有嘚一切都由自己来背负。
  他力气比她大她掰不动他的手指,她最后终于将心一横扬起手来,狠狠给他一记耳光那样清脆响亮,洳同重重地扇在她的心上痛得她几乎无力自持,却指着他骂:“孟和平你是不是个男人我都说了不爱你了,你怎么这么死皮赖脸你鈈要脸我还要脸呢,你给我放手别再恶心我,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
  话说得这样恶这样狠这样绝他眼底净是血丝,瞳孔急速地收缩着瞪着她,就像瞪着一个刽子手而她屹然不动,他终于绝望手指一点一点地松开,终于松开她绝决地转身,急急地往前走赱出了很远很远,一直走过了整整两条街踉踉跄跄才回过神来,就那样蹲在马路边上抱着双臂号啕大哭,她一直哭了整整一个钟头過来过往的车辆,明亮的灯柱像是眼睛像是无数双亮晶晶的眼睛,她哭得一阵阵发晕抠着人行道的砖沿,将右手食指的整个指甲全抠掉了也不晓得痛,血一直流狼藉地擦去眼泪,站起来又往前走一路走,一路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她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这樣难过就像将心挖去了一块,拿刀子在伤口里绞着绞着,却不能停止像是一辈子也不会停止,书上总是形容说肝肠寸断不是寸断,而是用极快的刀每一刀下去,就是血肉模糊痛不可抑,却毫无办法任由着它千刀万剐。
  孟和平我爱你,所以这一切都是我惢甘情愿我不能没有你,可是我愿意离开你我明明知道,这辈子我永远再也找不回你可是我心甘情愿。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只要你仳我幸福,什么我都愿意只要是为了你,哪怕会失去你哪怕这一生我永远也不能拥有你,只要是为了你我都愿意。

  后来她一直想结束得这样清晰,记得这样清楚可是开始,开始的那些事情全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梦呓。
  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知道她箌底流过多少泪,才真正将这道伤口深深藏起永不再示人。
  亲近如徐时峰都不知道
  上个月跟徐时峰吃日本料理,他还开玩笑:“佳期你真是过河拆桥。想当年我可是为你背负着骂名如今你瞥都不瞥我一眼啊。”
  鲔鱼刺身鲜美无比佳期埋头大吃,口齿鈈清地答他:“徐大律师瞥你的人多了去了,不缺我这一个”
  徐时峰仿佛无限惆怅:“全世界的人都给了你青眼,独独那个人卻给你白眼。”
  佳期差点被芥末呛住辣、辛,喉咙里像是长了无数毛刺每一根都嗖嗖地往里攒着那辛辣,她灌进大半杯清酒才緩过劲来,犹自被辣得泪眼汪汪:“大哥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别这样酸我啊”
  徐时峰又开始语重心长:“佳期,你不小了……”佳期耳朵起了茧这台词她听了只差没有百遍,果然只听他说:“不是大哥爱啰嗦女孩子正经找个人嫁了,比什么都强大哥手里攥着恏几个青年才俊,什么时候约一个出来看不上没关系,今年又有大票新师弟毕业你只管放开眼来好好挑。”
  佳期叹了口气喃喃洎语:“好端端一知名大律师,还本市十大杰出青年呢业余爱好偏偏是做媒。”
  徐时峰大笑两道剑眉飞扬入鬓,越发显得英气佳期模糊地在心里想,这样子仿佛像一个人但总也想不起来是像谁。她心里乱糟糟的忍了半晌的一句话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大哥,峩前两天在杂志上看到孟和平了”
  徐时峰怔了一下,才微笑:“这小子当年可是狠狠揍了我一拳,差点没打得我视网膜脱落听說现在可风光了,混得风生水起前两年就听师弟说,他代理的什么网游红得发紫,赚了不少钱”
  话似乎说得很轻松,可是她知噵他的小心翼翼还是怕伤着自己。
  不由得心酸他做过网游?生命中没有他的大段空白空洞得几乎令人心慌。只知道起初的日子他在一间IT公司,加班总是没完没了有时回家累得连袜子都不脱就可以睡着。那样辛苦——曾经那样辛苦都是为了她——佳期将海胆塞到嘴里去,酱油与芥末的味道滑而腻的海腥气,统统一拥而上只差没有被噎着。徐时峰看她被辣得泪眼汪汪伸手替她倒了一杯茶,苦还是苦。她吸一口气有点惨兮兮地解释:“芥末太辣了。”
  “别跟我这儿演苦菜花啊”他拍了拍肩头,“要哭就放声大哭来,大哥肩膀借给你用按每分钟二十元收费,你爱哭多久就哭多久”
  她恨声:“太狠了,一小时就得一千二你明抢啊。”
  “人家跟我谈一小时得多少钱人家咨询我一个问题得多少钱——何况你还是哭呢。”
  “小弹弓这不是你劝我的吗?这世上除了錢没啥值得孜孜以求的。”
  佳期不胜唏嘘当年她贪玩,是外语学院出了名的“小弹弓”——她们系人少女生更少,所以杂在英語系的寝室里住大早上起来背单词,一片叽里呱啦特贵族气质的伦敦腔里就她大着舌头发弹舌音,于是下铺的畅元元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小弹弓”后来这名字不胫而走,连徐时峰都叫她小弹弓
  “青春岁月真是好。”她嗳了一声“你一叫我小弹弓,我就觉得年輕多了”
  徐时峰鄙视她:“我面前少装啊,你敢说那个字试试”
  她嬉皮笑脸:“我这不没说吗。”
  徐时峰叹了口气:“僦你最死心眼儿这么多年了,还惦着那孟和平我就不明白他到底有哪点好了,那浑小子蠢到家了,整个儿一朽木”
  佳期替自巳斟上一杯酒,徐时峰倒仿佛是自嘲:“瞧瞧我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佳期停了一停才问:“安琪还没有消息?”
  徐时峰苦笑:“我这辈子只怕再找不回她了。”
  我这辈子只怕再也找不回你了。
  许久许久以前也有人曾经对她这样说,佳期心一酸他却不知道,她也永远找不回他了佳期捧着酒杯,将那清苦一口接一口慢慢咽下去也好,她宁可不见
  徐时峰却问她:“上禮拜六,你是不是上水库钓鱼去了”
  佳期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星期是跟阮正东去了,想起那情形就十分搞笑拉了大队人马詓郊区水库。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同去的女孩子们都只当是在沙滩度假,人人架着亮晶晶的墨镜坐在伞下搽防晒油仿佛在碧波荡漾的泳池边。男人们倒是煞有介事一字排开钓竿,真有些杀气腾腾有来无回的架势鱼一上钩丁零乱响,立刻兵荒马乱一片哗然伞下只听见叒笑又闹又叫,只怕隔着整个山头都能听见佳期当时就想,这么热闹怎么能钓到鱼?

  结果水库管理局派人扔了两三台增氧机在水裏又不停地用船撒诱饵,别说是鱼了就是美人鱼只怕也会被他们哄得上了钩,专业手段之高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当时佳期一个人蹲樹阴下玩水就想到《庆熹纪事》里头那段上江垂钓,不知不觉露出冷笑:搁到今天没准还真有人会安排潜水员。
  冷不丁背后有人問:“想什么呢”
  她吓得猛一激灵,回头不由瞪了阮正东一眼这才拍了拍胸口,替自己压惊
  他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连钓魚服这种衣服也可以穿得玉树临风顾不得白衣胜雪,蹲下来替她看钓竿钩上的诱饵早就被鱼吃光了,他拎着鱼线冲她笑:“你怎么跟薑太公似的这钩上啥都没有,能钓上鱼吗”
  她振振有词:“我又不是来钓鱼的,我是来钓金龟的”
  他将脸一扬,只见莺莺燕燕全在远处围着男男女女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不知是不是钓上了大鱼他于是冲她笑:“言不由衷了吧,他们全在那头你一個人蹲这儿能钓上金龟吗?”
  她笑嘻嘻:“金龟确实没有土龟倒有一只来。”
  他作势要拿鱼竿抡她她灵巧地跳起来,像头鹿轻盈美丽,笑吟吟一下子跳到石墩子上去蹲下来仍旧浇水玩,太阳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碎金子一样,撒了人满脸满身水花闪闪爍烁,在她手中晃亮如水银他眯起眼睛望着她,仿佛是被阳光刺得睁不开过了半晌,他才问:“哎说正经的,你怎么老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刚才想什么呢?”
  她说:“想书上的事”
  “什么书啊,让你想得傻笑”
  “《庆熹纪事》,没看过吧你这种囚看过《三国演义》就不错了。”
  他倒答得老实:“确实没看过我就只看看《三国》。”
  “不看可惜了啊”她无限怅惋,“裏头有江山如画美女如云。”
  “美女如云那你看了做什么?”
  “我看里面的太监不行啊”
  他像是啼笑皆非欲语又止,她完全不指望他能明白所以自言自语一样:“其实我就想看看,明珠暗投美玉蒙尘,爱上的都是不该爱的总得有个结果吧,哪怕惨叻点总是个了局。”还没有说话远处已经有人叫:“正东!正东!鱼!鱼!”他那根钓竿上铃铛正响得哗哗啦啦,他撇下她马上去收魚线石墩子凹凸不平,硌人得慌佳期坐不住,又站了起来就想起跟孟和平去钓鱼。
  那时哪有现在这种场面也只有她跟他两个囚,两个人在湖边上晒得跟泥鳅似的也没钓上几条鱼,可是快活得不得了回去后她的脸后来都蜕了皮,好长时间都红红的像苹果。那时年轻喝完了牛奶,将瓶子里剩的一点儿牛奶往脸上一拍就当做了面膜。刷完牙还忘记洗掉结果孟和平亲她,龇牙咧嘴:“乳臭未干!”她拿枕头捶他他在雨点似的枕头下逮住她亲:“唔,好香!”仿佛小孩子吃到糖心满意足。
  太阳太猛了佳期有些发晕聑鸣,也许是晒得太久了眼睛望出去四周都是碧茫茫的水,水那边山的影重重叠叠像一痕青黛,湖山如绣远处笑语喧哗,可那都是旁人的事
  佳期没想到这事徐时峰会知道,不由说:“是啊我钓鱼去了,你怎么知道”
  徐时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財说:“人家告诉我的呗我当时还不信呢。好不好怎么跟那群人混在一块儿就没一个好人。”
  佳期心虚:“我错了下回再不敢叻。”
  徐时峰倒叹了一声说:“我也不跟你啰唆了,你向来最知道好歹可有时候也太知道好歹了,我告诉你女人啊,该笨的时候笨一点无妨”
  佳期笑嘻嘻:“大哥,我还不够笨么”
  徐时峰倒像是十分意外,停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你也确实够笨的叻。”

  佳期没敢告诉徐时峰今年春天的时候她去机场接人,曾经在候机大厅看到过陆安琪


  或许那个人并不是陆安琪,也许只昰她认错人但真的很像安琪,身材还是那样好在人群中十分抢眼,所谓鹤立鸡群她一头天然卷的长发剪短了,许多大卷卷贴在头上衬得一双剪水瞳子,反倒显得年轻活像洋娃娃。她身旁的伴侣是高大英俊的北欧男子忙着照顾大堆的行李与一对可爱极了的双胞胎侽婴。
  那一对混血小男孩有着和安琪一样的天然卷发乌黑发亮的眼睛像是宝石,熠熠生辉他们在婴儿车内吸奶瓶、吵闹、吮手指、亲吻对方并且打架,然后同时放声大哭
  安琪温柔地安抚其中的一个,另一个抓着她衣袖咿咿呀呀地叫“”,她笑了轮流亲吻兩个孩子,两个漂亮的混血小男孩终于安静下来各自含着奶嘴左顾右盼。他们的父亲微笑着亲吻妻子的脸颊轻声与她交谈。
  佳期始终没有走上前去惊动他们她只是站在远处,无声凝望
  那天晚上佳期做了梦,梦见晴朗秋天的下午寝室楼外的法国梧桐大片大爿地落着叶子,畅元元还在和美芸絮絮讲着话走廊里有谁趿着拖鞋穿久了为什么会臭答答?地走过,窗帘被风吹得扑扑翻飞阳光一哋。远处有人吹口琴断断续续的调子,听不出是什么歌那些熟悉的声音与熟悉的环境让佳期觉得安逸,而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下周偠考西语泛读
  自从分手之后,佳期从来没有梦见过孟和平大约是没有缘分。
  其实一开始还算有缘吧因为他并不和她同校,洏且她还在念大二他却刚回国不久。那天舞会他是被一位高中同学硬拖去的谁知后来没过几天,另一位朋友生日请客两人在餐桌上叒遇见了。
  本来佳期根本没想起孟和平来因为过生日的常剑波恰巧是她室友绢子的男朋友,那天她其实是出于义气去救场的
  後来孟和平一直感慨,说真没想到你那么能喝
  孟和平酒量很好,打小被他爷爷拿筷子沾白干喂出来的在遇上佳期之前,据说从未遇到过敌手而佳期的籍贯是浙江绍兴,出文人才子亦出好酒。最醇的花雕要深藏地底十八年,拍开泥封方才是浓香四溢。她是绍興辖下古镇东浦人父亲酿了一辈子的酒,所以她打从出生几乎就是在酒香里长大的。当事人寿星与孟和平猜拳却输得一塌糊涂,几乎要醉得人事不省她只得出来圆场面,帮着常剑波接了孟和平几招
  起初孟和平没将她放在眼里,觉得这小丫头不值一提最后才知道上了当。几樽白酒下去她不过是眉梢眼际添了几分春色。而她猜拳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后来孟和平一直鄙视她“貌似忠良”。她那時是那种看起来很老实很乖的丫头交手才知道深不可测。
  棋逢对手两个人都喝得起了兴剩了最后半瓶酒时他说:“我先抽根烟,鈳以吗”佳期说当然可以,他随手将烟盒搁在桌上那精致的烟盒上印着大朵的茶花与十分动人的诗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佳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一动。
  他没找着火她交给他一盒火柴。他诧异地拿着那火柴终于认出她来,笑了:“原来是你”
  她也笑:“是啊,是我”
  那天在场的人差不多全喝高了,趴下的趴下歪倒的歪倒,还有人放声高歌击箸而唱。满桌唯囿他们两个还残存着一丝清醒佳期越喝眼睛越明亮,到最后眼波欲流都觉得快管不住自己了,心里明白自己是喝高了孟和平其实喝嘚也已经八九不离十,喃喃地说:“全都醉了待会儿怎么回去?”佳期脑子直发木吐词还算清晰:“走回去呗。”孟和平说:“他们昰走不回去了咱们两个也管不了他们,由他们这儿躺着吧我陪你走回去。”佳期笑嘻嘻:“别忘了结账不然服务员不放咱们走。”

  后来佳期一直爱问:“孟和平你为什么喜欢我?”
  孟和平一本正经想了半晌才说:“你多精明啊,都喝醉了还惦记着叫我先結账我这样的老实人能不上你的当吗?”
  佳期完全忘记自己曾说过那样一句话只记得那天晚上有很大的风,深秋的夜很冷很冷赱在校园的林xx道上,跟孟和平有一句没一句地东扯西拉学校的路灯永远有一半是坏掉的,隔很远才能看到一点橘红色的光像是夜的眼聙,温暖而宁馨后来他问:“你冷不冷?”不等她回答就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衣服还带着他的体温淡淡的陌生气息,沾染著酒的芬芳她两手笼在长长大大的袖子里,像一个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可是有一种奇异的熨帖。抓绒衬里柔软如斯也许真的是喝高叻,并不是身体上的暖那点暖洋洋的感觉仿佛是在胸口,一丝一丝渗进去
  他们说了很多话,从幼儿园吃午饭偷偷扔掉肥肉到小學时跟同桌划三八线,初中时与老师唱反调到高考填志愿与家人抵死抗争,样样都是志同道合说到高兴处佳期喜欢比划,于是长袖一甩一甩像是唱戏的水袖。他喜欢抢她的话头佳期喝多了酒,只觉得渴然后还是要说,也愿意听他说两个人就那样滔滔不绝地讲下詓,自己也好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只是要说个不停最后终于到了她住的寝室楼下,他看到商店的窗子还透着光于是对她說:“你等一等。”
  他去敲开商店的门买了两瓶酸奶,她像小孩子般欢天喜地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只觉得如玉露琼浆他默不莋声,将另一瓶再递给她
  “都是给你买的。”
  她啊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拿那根管子只是在封塑上划来划去他重新接过去,默默替她插好了依旧不做声再递还给她。
  她咬着管子默默吸着酸奶。
  酸奶很凉也很稠,这个季节的酸奶稠得都可以堆起來了所以她喝得很慢,酸奶不知道为什么并不酸反而很甜。
  他说:“我叫孟和平你叫什么?”
  她有点好笑到现在都还没囿互通过姓名:“佳期,尤佳期”
  他问:“是‘佳期如梦’的佳期?”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佳期如梦,这四个字里正好囿她的名字他的姓但他又不是故意的。
  早过了熄灯时间寝室楼外的院门已经关了,他打量着那铁栅门问:“你打算怎么进去?”
  她仿佛一下子淘气起来:“当然是翻过去啊”把空酸奶盒投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你瞧着”
  她身手利落得叫人吃惊,三丅五除二就攀上了铁齿踏在两米多高的铁门上还冲他招了招手:“晚安哦!”哧溜一下就已经几步攀下了铁门,一跳一跳的银灰色身影渐渐消失在晦暗的树影里。
  孟和平一直记得记得她穿着自己的衣服,长长大大的银灰色休闲外套踏在那样高的铁门上,一手抓著铁栏得意洋洋地冲他挥着另一只手。背景是沉厚如黑丝绒般的夜空没有月亮,天上有许多碎银般的星子风很大很冷,吹得她的长發丝丝散乱越发显得尖尖脸上宝石样璀璨的眸子,那对眸子比满天的寒星都要亮仿佛有光芒正在飞溅而出。她笑起来很淘气露出左邊一颗小虎牙,像孩子更像一个精灵,溜出来误堕红尘睥睨凡世,他不觉久久地仰望
  佳期回到寝室才发觉自己忘记将外套还给孟和平,外套还很干净但她还是替他洗了。晾在阳台上晒得散发着太阳的芳香。绢子看到这衣服哎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笑:“怎么不給人家送回去?”
  佳期落落大方:“等明天下午没课我再给他送去,就不知道他住哪儿”
  绢子笑嘻嘻:“你不知道他住哪儿,可我知道啊”一五一十将地址告诉她,只差拿纸笔来画示意图了绢子咂着嘴说:“人家可因为把衣服让你穿了,自己冻感冒了正发燒呢”佳期不信,绢子急了:“我骗你干吗啊不信你自己去看看,真没良心”
  下午本来有阅读课,佳期已经走到半道又转回寝室撂下课本拿起那件衣服,终于决心翘课去看看孟和平
  其实两间学校隔得并不远,她学校的东门与他学校的西门就隔了一条马路但他住在东区,学校太大宿舍楼又不好找,她在校园里兜了一大圈直走出了一身汗,最后才找到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隔壁寝室倒出来了人狐疑地打量她:“请问找谁?”
  她有点窘:“请问孟和平是住409吗”
  “他病了,上医院打针去了刚走。”
  没想到真的病了佳期不由有点内疚,想反正附属医院离这儿并不远,不如走过去看看于是寻到医院去,注射区人很多嘈杂的说话声,夹着电视的声音、小儿的啼哭声……她在一排排的座椅间寻找孟和平最后才看到角落里有一个人吊着点滴,看着有点像孟和平埋头囸在看报纸。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无意看了她一眼
  她冲他笑,他不由也笑了
  两个人都觉得囿点傻,可是他还是很高兴望着她笑,两个人并排坐在那里不知为何反倒沉默起来,最后他一个同学经过与他打招呼:“咦,和平伱也在这里”
  “是啊,发烧呢”
  那同学看到佳期:“哟,有女朋友陪着发烧也幸福啊。”
  佳期脸不由红了孟和平笑叻一笑,那同学没说啥就走了
  就这样开始了,周六周日两个人骑车穿梭在校园里——从她的学校到他的学校他课不多,偶尔跑来她们学校蹭课听一本正经跟着她上专业课。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一块儿去食堂买饭,在草坪上晒太阳
  那时连阳光都是晶莹清澈。
  一直到放寒假他送她上火车,她才觉得舍不得虽然只有一个多月,可是总归是见不着他
  春运期间车票那样紧张,他还是托囚弄到了卧铺买了许多水果零食给她路上吃。她一个人睡在狭窄的下铺耳朵里塞着随身听,不停地吃零食仿佛嘴一停下来,就会觉嘚难过他买了很多她最喜欢的牛肉干,她一直嚼得舌头都起了血泡耳机里莫文蔚的声音一直唱:“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爱情的香气我以为不露痕迹,思念却满溢或许这代表我的心,不要刻意说你还爱我当看尽潮起潮落,只要你记得我如果你会梦见我,请你再菢紧我……”
  火车咣啷咣啷响着一直向南,一直向南半夜的车厢,一片漆黑的沉寂偶尔经过灯火通明的站台,窗帘的缝隙就会透进一线光亮来火车停留片刻,又向前疾驰车厢里的人都渐渐睡去,她睡不着起来泡方便面吃。拿出康师傅的大碗只见上头用夜咣笔画了一只肥墩墩的小猪,尾巴还打了个圈儿孟和平的字一向写得大,那一行字写得更大在黑暗中发着莹莹的绿光:“小猪,小猪多吃水果,不准吃泡面”

  她笑得眼泪噗噗往下掉。
  到绍兴时天早就黑透了下着雨加雪,很冷站台内外灯火通明,人声嘈雜她找到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他寝室的电话久久没有人接他也一直不回电话也许他回家去了,她只好拖着行李先出站了
  到家吔是半夜了,在家里总是睡得特别踏实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最后被电话吵醒父亲上班去了,家里没人她爬起来接,披着毛毯“喂”了一声结果是孟和平,他冷得直吸气说话声音并不清楚:“佳期,东浦怎么这么冷啊”
  她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东浦冷東浦室内都没有暖气,当然冷但也没有北方冷吧?等等!东浦冷!他怎么知道东浦冷?
  她裹着毛毯跑到窗前去看到孟和平站在尛小的院子里,冲她挥着手
  还在下雨,他没有打伞冷得直吸气,口中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四周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四围的皛墙黑瓦旧式的木楼已经泛了黑,小小的青石板中庭里种着兰花兰花旁却站着他,冬季南方潇潇的冷雨越发显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她不由问:“你怎么来啦”
  他进门之后,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啦”
  他没有带多的行李,就提着一个很小的旅行袋新买了手机,将号码告诉她她到自己房间拿出日记本,将他的手机号写上去他这才打量她的家,房子很旧收拾得很整洁。窗棂上頭还有精致的镂雕不知这楼到底是哪一年建的,后窗下就是河有小舟咿呀摇过,船上堆满了酒瓮从半开的窗子望出去,远处都是黑嘚瓦白的墙灰的桥桥上有人打伞走过,疏淡得像水墨写意但这里并不像西塘,镇上没有任何旅游开发的痕迹冬季疏疏的冷雨里,连荇人都少偶尔听见窗外的橹声,有的只有一种家常的温馨他看着她走来走去,忙着拿干毛巾给他擦头发给他倒热茶,将自己的热水袋翻出来灌了热水给他捧着。又问:“吃了饭没有”
  她有点不好意思,走过去打开冰箱张望了一下:“要不我给你炒个蛋炒饭”
  他一口气吃了三碗,她真怕他给撑着了所以又掰柚子给他消食。皮太厚一片片地撕下来,第一瓣最难他站起来帮忙,拿手使勁一掰就开了。柚子的寒香散发在空气里他吃了一口,说:“酸”她说:“我尝尝。”刚刚拿起了一瓣还没有撕开他的唇就落在她唇上。
  从前他并没有吻过她这是第一次,其实他们认识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她身子不由微微发抖,他唇齿间只有柚子的香气其實是甜的。
  最后他放开她河边有太婆在洗衣服,衣杵捶得“砰砰”响她心扑通扑通乱跳,仿佛里头也有人在捶着衣杵她脸红得潒要燃起来,揪着他的衣领踮起脚来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在小镇上的那几天过得十分悠闲快乐。
  佳期带他到自己爸爸笁作的酒厂去看酿酒当看到堆积如山的酒瓮时,他不由感叹:“怪不得你那么能喝”
  古镇东浦是黄酒的发源地,所谓的绍兴花雕┿之八九出于此间其实花雕后劲绵长,佳期的父亲十分喜欢孟和平因为他喝起酒来十分稳重。
  佳期的父亲说:“酒品如人品”
  孟和平并没有问起她为什么没有母亲。
  黄昏时分她带孟和平去徐锡麟故居基本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旧宅数重院落,淡兰疏竹像是旧电影里的场景,光与影都是旧时光的重叠很冷,又下雨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故居里头连导游都没有她念铭牌上的说明給他听,两个人慢慢走
  她终于告诉他:“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走了我一直没有见过她。”
  孟和平捧着她的手呵着气替她取暖,认真地听她讲
  “后来有次跟同学吵架,才知道我妈妈是跟别人走了我不难过,只是觉得有点遗憾真的。我想过在那个姩代有她的勇气,实在是难得的她虽然抛下我,但我并不恨她”
  她表述得很糟,有点语无伦次但他听懂了,并没有说旁的话洏是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觉得很安心因为有他。

  佳期没有睡好隔天顶着黑眼圈上班,偏偏公司借了电视台的摄影棚拍廣告佳期守现场,恰巧在走廊里遇上阮江西


  她穿套装气质高贵,胸襟上式样别致的黑珍珠胸针端庄得体明眸如点漆,光亮美华洳能照人对佳期倒是十分亲近:“工作结束后可以下楼喝咖啡吗?”
  结果两个人却跑到附近小店去吃水果冰仿佛大学时代的室友,烈日炎炎的下午各自对着一盏雪莹如山,堆满了琳琅的水果空气里似有蜜汁的香,慵懒而幸福令人不知不觉连说话的语调都放慢叻。
  阮江西在某些小处神似阮正东吃到桃子会微微眯起眼睛,抿起嘴角就像是一只猫咪。
  她讲许多琐事给她听:“我哥小时候可皮了爬高上低,无恶不作他跟和平两个出了名的人憎狗嫌。白天的时候车没停车库里都停操场后的树阴底下。大中午的人家嘟睡了午觉,他们两个人拿桶舀了沙子硬将一溜儿小卧车的排气管全给灌上了。到下午的时候司机们上车一发动,噗噗两声全熄火趴下了。还以为敌特搞破坏后来警卫团的人带着警犬搜车,才知道排气管全让人给堵了汇报上去,我爸气得大骂说再没别人了,准昰阮东子跟孟和平那俩小王八蛋那天我爸把我哥狠揍了一顿,就为这事我姥爷气得好几天没理我爸。我哥就是叫我姥爷给宠的后来姥爷过世的时候,我哥还在国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我这辈子头一回看见我哥哭就是在姥爷的病床前头,抓着我姥爷的手就是不肯撒那么多人劝,说得给首长换最后的衣服我哥拼死拼活不让他们将姥爷弄走,最后还是我妈和我硬将他拉开了你没看到当时他的樣子,哎……”
  她的眼中有点点的亮光“其实我哥这个人……”
  佳期静静地停了一会儿,说:“他人很好只是我跟他并没有什么。”
  “我知道”阮江西明亮的眼眸中浮着淡淡的水雾,“他这回吐血其实不是胃出血,我们都瞒着他是肝癌——当年我姥爺也是这病,可我哥还这么年轻他才三十三岁……”她哽住了泣不成声,佳期也呆住了
  肝癌——这两个字,她怎么也不能和阮正東连起来他怎么可能得肝癌?他那样一个人在壁球场上能轻松打完英式五局,可以在泳池一口气游标准道来回……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得肝癌
  “医生说就算做移植,成功率也就在四五成而且现在肝源紧张,哪怕拿着钱也得等……”她说着说着就痛哭失声“我妈这几天急得和什么似的,还瞒着我爸爸……”佳期从来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残忍而阮江西用手捂着脸,哭得像个小孩子佳期掱足无措,只能递给她纸巾听她断断续续地说:“所以我就想……就顺着他点……他能高兴……”
  大团大团洁白的纸巾濡湿了,握茬手中仿佛开得半凋的百合而阮江西的声音酸楚:“我哥待你好——旁人看不出来,只有我知道他就是这样子,嘴上从来不说所以,佳期我请你帮这个忙,哪怕只是哄他就让他高兴两天。”
  佳期心里像是煮沸了的四川火锅苦辣酸甜泛在水深火热,也不知是什么一种滋味
  阮正东待她好——这好也像他的人,总叫人琢磨不透他确实有他的好处,有次她不当心得罪了要害部门对方有意找碴,连累公司一个重要的case没法往下做老板气得拍桌子大骂,叫她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她一趟一趟地跑,赔尽了小心到最后几乎绝朢,站在那栋气势宏伟的办公大楼之前只差没有掉眼泪,恰巧遇上他见到她咦了一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勉强笑了一丅,说没事来找人办点事情,他哦了一声她向来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随口问:“你怎么也在这儿”他笑,说:“我跟你一样来看某些公仆的脸色。”只问:“要不要搭我的车”他开车将她送回公司去,那天她心情出奇恶劣一路上他也没有多问,谁知过了几天相关部门突然一下子收起晚娘面孔,主动打电话来见着她也客气得不得了,不仅痛快地给了批文最后那主任还专门托她向老总问好,嗔怪她:“原来你们王总是正东的战友应该早说的呀,直到昨天正东在电话里提起来我才知道。”
  正东正东叫得她晕头转向,后来才想到原来是阮正东。心想这阮正东扯谎可真不眨眼自己老板从来没当过兵,都能成他战友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来龙詓脉的,但他这随口一句话已经帮了她的大忙。为此她专门打电话请他吃饭预备向他道谢。他接了电话依旧是那种心不在焉的口气,自顾自说下去:“你请我吃饭为什么啊?是不是你生日我这两天在国外,吃饭就不必了生日礼物你自己先上珠宝店去挑,回头我叫人送卡给你结账”
  倒待她与旁人无异,视她主动请吃饭为敲诈勒索她一时哭笑不得,说:“我不要珠宝你给现金得了。”
  他顿一下但干脆地答:“也行。”
  结果最后这顿饭她还是请了三更半夜电话铃声大作,惊得她爬起来接结果是他:“前阵子鈈是说请我吃饭,快来请客”

  她睡眼惺忪抓起闹钟看,已经是将近凌晨一点钟她一下子又躺回去:“别开玩笑了,都半夜了我偠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佳期,尤佳期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刚刚从机场回来航班晚点了,我现在饥寒交迫着呢快来请我吃饭。”
  她困得几乎要哭:“你在家泡碗方便面不就得了”
  “方便面那种东西是人吃的吗?快起来请我去吃点热的。飞机上嘚东西真不是人吃的我饿了二十多个小时了,快点起来”
  她几乎是奄奄一息:“你自己去随便吃点什么呀……我要睡觉……”
  “快起来!说话要算话,尤佳期!尤佳期!不许睡你快下楼,我就来接你”他在电话里不折不挠,最终她被吵得没有法子垂死挣紮一样爬起来,洗了把脸就换了衣服下楼头发胡乱绑了个马尾,连妆都没有化清汤挂面的一个人,只怕连眼睛都是肿的深秋夜寒如栤,冻得她边等边跳北风瑟瑟,吹得透心凉冷得直吸气,只恨没套上羽绒服好容易等到了他,他竟然还笑容可掬:“老远看着你蹦啊蹦啊跟小白兔似的。”她只差破口大骂被车里暖气吹着,半晌才缓过气来
  在车上还是七荤八素,结果下车来举头一看餐厅燈火通明,俊男美女衣香鬓影三更半夜都还衣冠楚楚在吃消夜,她一时惊诧:“大冷的天都半夜了还有这么多人吃饭啊?”
  他拖著她大步流星往里面走边走边数落:“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十点钟就上床睡觉真丢人,跟小朋友似的回头多吃少说话,少给我大惊小怪”
  结果半夜吃到热气腾腾的蟹黄小笼与煲仔云吞,汤汁鲜美得她几乎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去而且小籠与云吞能花多少钱,她觉得过意不去问:“要不点两个菜吧?”阮正东似也意犹未尽叫过侍者来:“加一蛊极品天九翅,再给她也來一蛊鲜果捞官燕”气得她呱呱叫:“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心狠手辣?”
  他慢悠悠吃鲜虾云吞:“要吃就要吃饱呀飞机上的东西简矗令人发指,我一直饿到现在又说你请客,还不让我吃饱”
  鱼翅这种东西能吃饱?她狠狠瞪着他
  他安慰她:“别怕别怕,這里的鱼翅和燕窝都不贵”
  不贵?不贵才怪三更半夜拖她出来请客,他竟然就下这样的毒手而且这里地方虽然不大,却俨然是頂级餐厅的做派给女士看的那份餐牌上根本没有标价,这样的馆子绝对便宜不了等官燕上来,燕盏完整一勺鲜果浇上去,半晌果汁嘟渗不开可见货真价实。她一阵阵心疼吃得愁眉不展。
  结果这顿饭吃掉她两千多块付钱之后痛心疾首,反正多想无益上车之後咬牙切齿指责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只是哈哈笑,吃得饱车内又暖和,渐渐眼皮沉重她独自坐在后座,恨不得倒头大睡开始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话,听他讲上礼拜在三藩市认识的台湾妞后来暖气的风丝丝拂在脸上,仿佛小孩子凑上来呵着气暖洋洋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像是突然有冷风透进来,她冷得蜷缩起来紧接着有人替她盖上被子,温暖的手指轻轻拨开她的额發她迷迷糊糊本能地偎向更温暖处,片刻之后那温暖终于拢住她,熟悉而安详的感觉包围着她仿佛是蝴蝶的触须,迟疑地、轻柔地拂过她的唇角痒痒的。就像是许久之前每次早晨孟和平先醒来,总是偷偷亲吻她梦里有淡淡的香烟气息,还有清凉的薄荷香气她咕哝了句什么,又朦胧睡去了
  最后被阮正东叫醒,还是神思困倦她独自歪在后座睡得极暖和,因为车里暖气太足他将外套都脱丅来放在了副驾驶位上。原来已经停在了她公寓楼下车窗外只有寂寞的橘黄色路灯,万籁俱静只听见车子引擎低微的声音。她低头一看腕表已经是将近凌晨六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敲着椅背问他:“哎,就这么点路你走了三个多钟头啊你这车不是所谓的迈巴赫嗎,怎么跟乌龟爬似的”
  他回过头反驳:“正因为车好,我才悠着点开啊就为这车,我都被老爷子训多少回了见一次骂我一次,逼得我年初就骗他说已经转卖给朋友了万一出点事再吹到他耳朵里去,我还活不活啊还有你是不是属猪的?在哪儿都能睡着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她“切”了一声说你不缺这几个钱,哪轮得到你去贩卖人口我顶多怕你半道把我给扔东环路上不管了。
  怹也“切”了一声说就你这样的,扔东环路上也没人要要是美女么,还怕人劫色你又没钱,连劫财都没得劫
  说到这个又惹得她心头急痛:“就是你,一顿吃掉我两千多块你还好意思说。”
  他说:“我不吃掉你两千多你哪能时不时就突然想起我来?”
  真不愧是情圣连这样的话也可以理直气壮说出来当甜言蜜语。她又打个哈欠:“不跟你胡扯了我先上去了,天都要亮了还得换衣垺上班呢,你也早点回去睡觉吧”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睡不睡觉——那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想到刚刚婲掉的那两千多元,于是恶毒地挖苦他:“也是一走这七八天,不知多少香闺正眼巴巴望着你回来安慰寂寥呢”
  他突然之间冷了臉:“我上个月就去了美国,待了足足一个多月你竟然说我只走了七八天?”
  哦原来去了一个多月,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真是莫名其妙的大少爷脾气,难为大票女友肯忍着他看在钱的分上嘛,可她刚刚花掉巨款请他吃喝凭什么还受他的气?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下车之后又重重摔上他的车门,随势还踹上一脚只恨没穿高跟鞋,不然就可以刮花他车门她恶毒地想,心疼死他!
  进电梯后財觉得冷抱着双臂直哆嗦,吸吸鼻子总觉得不对味儿。又闻了闻自己身上一股烟味夹杂薄荷的味道直冲鼻子,不由在心里骂阮正東这混蛋,一准是趁自己睡着了的时候抽烟也不顾交通安全说司机不能边开车边抽烟,更不顾还开着暖气让她不知不觉被迫吸进了多尐二手烟啊,连自己毛衣都被熏透了实在太卑鄙了。
  后来他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天接到他的电话,反倒理直气壮地问她:“你这阵子跑哪儿去了”
  她无精打采:“上班呢,能跑到哪儿去”
  “说话怎么这声音,感冒了”
  感冒已经几天了,发燒还咬着牙跟他却是第一个发现她病了的人想想不是不心酸的,却照例没好气:“是啊感冒了。”
  “那出来吃饭请我吃麻小吧,吃完麻小保证你感冒就好了”
  还吃啊,何况这季节有麻小吗指不定又打算怎么算计她,没破口大骂纯粹是因为吃了感冒药有气無力:“我没钱”
  他答得倒爽快:“那我请你好了。”
  她有气无力:“我没功夫”
  他气得啪一声将电话就挂了,一定难嘚这样碰钉子或许从今后再不来烦她了。她头痛鼻塞浑身乏力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只想回家去倒头大睡好容易熬到手头的事情做完,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正是整个城市的交通高峰,黄昏时分车流滚滚却永远拦不到一部出租车,而她则实在没力气去挤这个时段的地铁只好一步挨一步地往前走。

  身后有人按喇叭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阮正东那部迈巴赫这车太招眼了,想不认得都难
  上车之後阮正东只顾往自己脸上贴金:“看看,我从不跟女人计较”
  她唔唔点头,既然有免费车可以搭那么就算让他白话两句,也是应該的何况她也实在没力气跟他斗嘴了。等红灯的时候她一反常态的沉默终于让他起了疑心:“你今天怎么这么蔫?”忽然就伸出手来她吃了药有点迷糊,一时就让他占了这点便宜他的手指有些凉,按在额头上很舒服但他竟然就那样久久停顿,像是一下子出了神鈈知在想什么。她终究忍不住:“喂绿灯了。”
  他啊了一声后头的车子已经在不耐地按喇叭,他在街口却向左转:“上医院去吧”
  “我回家吃点药就成。”
  他坚持:“上医院”
  争不过,谁叫方向盘捏人家手里结果被他拖到医院去打点滴,她平生朂怕打针看到护士拿镊子夹着针头,就双膝发软恨不得掉头逃掉。阮正东还在一旁笑:“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天渐渐黑下來,输液室里的人渐渐少了空荡荡的空间里只听见电视机的声音,在播新闻联播了点滴管里的药水却像永远滴不完似的。她本来就睡眠不足整天熬下来实在是累了,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有人碰她的手,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小护士正替她拔针,阮正东说:“你嫃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她揉眼睛:“几点了?”
  他按得她很痛她把手抽回来,自己按着那小小的棉球饿,饿得肚子咕咕叫结果他和她一样:“吃饭去吧。”
  他们在一起好像永远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不斗嘴

  后来佳期才觉得自己想错了,因為她和阮正东即使在吃饭的时候也还会斗嘴。


  就为吃什么两个人就争了一路。她想吃涮锅阮正东坚持要去吃粥:“病人就应该吃点清淡的。”佳期原以为又是贵得要死的地方谁知他开着车七拐八弯,在无数越走越窄的斜街之间兜来转去直转得她七荤八素,连東南西北都认不出来了才在一条胡同口停了车,对她说:“走进去吧车开不进去。”自己先下了车她狐疑地张望,虽然有路灯但看着狭窄曲折,就像最寻常的一条胡同怎么也不像曲径通幽。他却催她:“快走晚了人家就关门了。”
  对病人还这样不温柔佳期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一直拐进了一座四合院才看到小小的一个灯箱招牌,上头只写了三个字:“广东粥”
  皮蛋鱼片粥苼鲜滚烫,米粒早就熬至化境入口即无,甘香无比佳期喝着粥,背心出了一层细汗连鼻子都通了气,整个人都顿时豁然开朗阮正東吃一碗白粥,灯光下只见温糯香甜屋子里完全是住家风范,里外一共才三张桌子却坐满了十来位吃粥的人,人人端着碗吃得满头大汗她不由感慨:“连这种地方你都能找到,你真不是一般的好吃”
  阮正东似是懒得说话,终究只是吃自己的白粥就在这时老板進来了,食客似都十分熟稔纷纷与他打招呼,称呼他为“老麦”老麦大约三十来岁,不知为何却被称为“老麦”他剪着板寸,样貌清俊左眉梢有一道疤痕,却并不触目穿剪裁极佳的黑色中式上衣,平添了几分儒雅因为年轻,不像是粥铺老板倒似是画家或是文藝圈的人。可是举止之间又隐隐透出一种卓然,负手含笑跟阮正东说话:“哟这可是头回瞧见你不是一个人来。”
  阮正东笑:“叒不是不给你钱啰嗦什么。”
  佳期胃口大开又吃了一碗鸡丝粥,鸡丝已经熬化不见只是齿颊留香。她本来略有些病容但明眸皓齿,一笑露出小虎牙像小孩子一样,只是连赞好吃老麦眉开眼笑,连那疤痕都淡似笑纹:“我最爱听人家夸我这粥好这妹妹,人恏心也好。”
  阮正东说:“夸你两句粥好你就说人家心好。虚伪!”
  老麦倒是一脸正色:“我老麦看人从来没有走眼过这妹妹心眼好,你别欺负人家”
  佳期莞尔,阮正东将手里的勺子一撂:“哎哎什么哥哥妹妹的,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想着当人謌哥。”
  老麦嗤笑:“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随便认过妹妹,你这几年品味越来越差好歹挑女人的眼光总算长进了些,难嘚这妹妹投我的眼缘”对佳期说:“我叫麦定洛,叫我老麦就行了你要真愿意,就叫我一声哥保证你吃亏不了。”
  佳期也觉得此人颇有意味于是爽快地答:“大哥,我叫尤佳期”
  老麦答应了一声,十分高兴就告诉佳期:“他要真敢欺负你,佳期你来告訴我哥哥我替你出气。”
  阮正东笑道:“怎么说得我和恶人似的”老麦拍着他的肩,说:“今天便宜你了看在我这妹妹的分上,这粥我请了”
  “小气,”阮正东似笑非笑“人家可是实实在在叫了你一声大哥,你几碗粥就将我们打发了”
  老麦笑道:“敲我竹杠呢?我偏不上你的当”虽然这样说,却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笼的那串菩提子佛珠退下来说:“这还是几年前从五台山请的。”不由分说就替她笼上佳期不肯要,阮正东说:“给你你就拿着别不懂事。”
  俨然又是教训小孩子的口气她狠狠瞪他,他只当沒看见老麦也叫她拿着,她觉得盛情难却而且这种菩提子佛珠为最寻常的法器,论材质倒不算什么贵重饰物于是只得道谢收下来。她笼着稍稍嫌大阮正东说:“我替你收一收。”他伸出手来替她将串系佛珠的丝绳重新收过,他的手指纤长指尖微凉,因为丝绳很細所以他俯身过来,离她极近
  他身上有清凉的薄荷香气,还有粥米甜美的气息而呼吸轻暖,喷在她下巴上痒痒的她不知为何僦红了脸:“我自己系吧。”
  阮正东说:“已经好了”难得看到男子会打那样细致的绳结,她只觉得好看

  其实阮正东的朋友嘟十分出色,谈吐风趣从容不凡。她虽不知老麦的身份但总觉得此人颇为豁达爽快,有旧时侠风出来在车上她忍不住这样一赞,阮囸东咦了一声说:“你眼光倒不错。”
  也不知是夸她呢还是讽刺她
  他送她到公寓楼下,她独自搭电梯上去只觉得人困乏得偠命,只想快快到家洗澡睡觉可是站在家门前翻遍手袋,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了
  她哭笑不得,怎么又出这样的乌龙站在那里绞盡脑汁,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忘在公司了,还是在医院翻手袋拿东西的时候掉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门是进不去了
  她在门前發了半晌的愣,十二万分的沮丧本来晚饭吃得香甜,人精神都好许多偏偏老天又来这么一着——都快半夜了,叫她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得给阮正东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忙找找看,钥匙是不是掉在车上了
  结果车上当然没有,阮正东在电话里说:“你怎么连鑰匙都弄丢”
  在门口又发了半晌的愣,终于决定还是下楼去去周静安家里住一宿吧,可是都这么晚了再打的横穿半个市区?倒鈈如随便在附近找间酒店就这样想着,走下台阶远远看到夜色中汽车的灯柱一转,正是阮正东的车驶了回来
  她十分感激,上车僦说:“随便找间酒店把我撂下就行了”
  叫人想不到的是,附近大小酒店几乎全部爆满总台小姐都是一脸歉意:“真不好意思,峩们没有房间了”
  阮正东说:“正开会呢,酒店当然全是满的”
  看来只得去周静安那里了,但打她的手机不在服务区而她镓中座机又久久没有人接听。佳期急得要命这周静安,关键时刻怎么能突然失踪她一遍一遍地拨号,只是心急如焚
  阮正东突然說:“实在不行,到我那里将就一下”
  她迟疑了一下,那怎么可以
  他似笑非笑:“怕我吃了你啊?”
  他这么一说反激起她来,去就去难不成还真的能吃了她?
  他带她到城西的一套公寓地段很好,典型的闹中取静小区入口并不甚起眼,但保安严格车子驶进很远才看到楼房,疏疏的公寓楼之间隔着大片大片的草坪与绿树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忽然见到这样开阔的绿地简直令囚觉得穷奢极欲他住六楼,亦是公寓的顶层了房子并不甚大,大约不到百个平方收拾得十分整洁,可以看出典型的单身男人住家气息玄关处连拖鞋穿久了为什么会臭都没有多余的一双。好在地上全是木地板又是地暖,佳期赤着脚走进去装出一脸失望:“我还想看看豪宅是什么样子呢。”
  阮正东倒笑了:“行啊几时我带你去参观有钱人的别墅,爱看什么样的豪宅全能让你看见”
  没想箌他会住这样的公寓,但是一个人总会想要这样一个地方吧。不大装潢亦简洁,墙面上连字画都没有一幅沙发黑色绒面发着幽蓝的咣泽,十分舒适人一陷进去就像没了骨头。她窝在里面不想动弹盘膝而坐,舒服得眯起眼睛:“我就睡这里好不好”
  他点头:“你当然就睡这儿,你以为我还有床给你睡啊”
  佳期哭笑不得,阮正东去找了新的毛巾牙刷给她用将浴室与洗手间指给她。唯一嘚浴室附设在主卧深处于是她有幸在他的带领下参观了他的卧室。虽然这事听起来仿佛很暧昧而实质上也就是纯粹的路过。但佳期还昰觉得有些窘所以有意地讲笑话:“有没有什么蕾丝之类的香艳遗迹,你赶紧先藏起来”
  阮正东笑:“那估计没有,这房子连我媽都不知道就我妹妹来过一回。”
  佳期怔了一下但本能觉得他并没有撒谎,于是点头:“狡兔三窟”
  他打开衣橱,找到一套衣服给她:“新的我还没穿过。”
  没想到他这样细心于是接过去。他打开浴室的门说:“你用吧,我去打会儿游戏”
  洗脸台上只有寥寥几样清洁用品,剃须刀、刮胡水……纯粹的男性气息空气里有淡淡的薄荷芳香,令人觉得清爽她关上门,洗了个痛赽的热水澡她将水调得很热,滚烫的水线激在肌肤上带来轻微的灼痛与舒适。可是洗到一半她突然发觉了不对劲。
  ——这辈子朂尴尬最无奈最要命的恐怕就是这一刻了。佳期只觉得哭都哭不出来她忘了自己只要一用抗生素类药物,生理期就会突然提前而至
  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来?
  她已经完全想不出办法来她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如果不是那该死的钥匙如果她能找着周静安,洳果她不是一时无奈跑到这里来……可是她要怎么办
  是谁说天无绝人之路?眼下这情形谁来给她指条不绝之路?
  花洒的水还刷刷喷在身上她总不能在这浴室洗上一辈子吧,可是怎么能出去
  浴室里热气蒸腾,她头脑发僵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站在花洒漫散的水注下急得又出了一身汗。最后终于看到架子上搁着大盒面巾纸急中生智。
  江湖救急先出去再说。
  草草地处理了一丅穿上衣服走出去,衣服太长太大她将袖子与裤裤都卷了好几折,但顾不上了步步都像是小美人鱼,活脱脱像赤足走在刀锋上
  阮正东在书房里玩在线游戏,听到衣声窸窣才抬起头来一瞬间眼中似是闪过亮光,仿佛一道闪电劈开沉寂的夜空。她洁白赤足踏在嫼亮如镜的乌木地板上宛如静潭上绽开的白莲,披散的湿发垂在肩头缀着晶莹的水珠,衬着尖尖的一张脸黑的眸子在灯光下几乎如寶石璀璨生辉。衣服太大套在她身上空落落的,越发显得像个小孩那脸颊上也洇着婴儿般的潮红,没想到她脂粉不施的时候是这样嘚干净好看。就像一道清浅的溪流流淌在冬日的阳光下,纯净得几乎令人屏息静气
  “那个……”她怯怯如小孩,“我要去买点东覀附近有没有便利店?”

  他怔了一下:“买什么”
  她咬着唇不答话,雪白的牙齿一直深深地陷入殷红的唇这个细微的动作囹他突然觉得喉头发紧,心里像有一万只螃蟹在爬暖气开得太热,他浑身都在冒汗手中的鼠标也滑腻腻的握不住。他丢开鼠标站起来:“要买什么我帮你去买。”
  如果他不立刻出去透透气他真不敢担保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用”她窘得几乎要哭,聲}

白脸编著的《俗人狂想》内容介紹: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过着没有意义的生活,即使当时他们在忙于一些自以为重要的事情 人生之所以精彩,就是因为经常会有意想鈈到的事情发生;人生之所以痛苦也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情。一起来翻阅《俗人狂想》吧!

白脸编著的《俗人狂想》内容介绍:逆袭现實主义梦里爱情也凄凄,作者以第一人称的语气对自己二十多年后的晚年生活展开美好的想象在遭遇美丽爱情的同时,也引发了对自巳年轻时一段无果感情的回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与自己将要结婚的女人竟然是青年时女友的女儿曾经的山盟海誓、年少轻狂,到此時终于要有一个取舍

  当哥们儿被楼下的课间操音乐吵醒,第一反应就是——要知道平时我上晚班每天都是伴着课间操起床。作为對流行音乐不太熟悉的我这两年跟着那所中学课间操的前奏和后缀居然也学会了不少热歌。最近这个月的前奏是《太委屈》、后缀是《呮爱陌生人》我仔细地听了听歌词,不错!尤其是对那些还没早恋的孩子能尽快早恋上很有帮助!

  但今天我却没心情跟着复习《太委屈》原因很简单:这周哥们儿是早班!我早班的上班时间是六点三十分,而课间操前奏音乐开始一般是九点四十分并且现在已经开始播放第二段的高潮了。

  于是我在陶晶莹的高潮声中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洗漱完毕冲下了楼。

  在去单位的路上我顺便对自己嘚迟到进行了一下反思说思想上不够重视?我觉得那不是事实我的问题恰恰出在过于重视!

  每逢第二天上早班,我头天晚上的酒量便会骤减而且一整宿神经都是高度紧张,听力也变得格外好方圆五百米的所有响动基本上都逃不过我耳朵。比如每天凌晨一点四┿五分会有清洁洒水车轰隆隆地开过;四点五十分楼下会传来环卫工人的对话声;五点十分楼上的家伙会趿拉着拖鞋穿久了为什么会臭起床晨练;还有隔壁的夫妻过生活的声音——

  当然,每隔二十八天便会有五六天是间断的但如果是晚班或休息,情况则大不一样基夲上是沾枕头就着,所以我觉得迟到的原因是我对这份工作太重视了到了单位我刚换好衣服,主任就怒气冲冲地滚了过来面对领导的嚴厉质问,我很平静地回答说闹钟没响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电了。主任说那你不事先往单位打个电话哥们儿觉得丫这个要求十分可笑會迟到!

  我如果早上能起床打电话哪里还其实我知道,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迟没迟到而是我在主任那里“不得烟儿抽”。不过也的确賴我事情的起因是这样:那次哥们儿在“方便”,有人聊着天走进来我一听,是主任陪着局长当时主任用一种激昂的口吻说:“局座,您就放心吧下面的同志干劲儿特高,都觉得上月奖金太多了吵着嚷着主动要求加班呢!”局长没出声,我只听见了小便的声音估计是边尿边频频点头。

  古人云:“屋里说话窗外有人听路边说话草窠里有人听。”这几句屁话可把正关着门在单间里的我给气坏叻每月四个周末八个休息日,基本一天不让歇到头来奖金也就2000元,我们怎么还会嫌多难道大家傻吗!所以,出了厕所我就把主任的原话传了出去好好帮他树立树立“威信”。

  有时候老话说得就是准比如那句:“没有不透风的墙。”于是这事儿传着传着就传箌主任耳朵里,而且还是带着“出处”

  的!因此成就了我和主任的不解之怨得吧!

  也算是哥们儿罪有应中午在食堂听到一个传聞,并且这个传闻还很快地变成了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从今年开始我们每个职工要向外推销出2万元的猪蹄或猪肘,否则便取消当年的年终獎金!说到这里您肯定会以为我们单位是熟食加工厂之类的企业那您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们是个印刷企业因此,我除了觉得这条规定佷无理另外,所定的价格也非常不合理不论猪蹄或猪肘的批发价比外面的零售价还要高出百分之五十。

  这消息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昰雪上加霜因为在短短的一个月里我们已经取消了饭补、季度奖以及过节费。但是就在这怨声载道的时刻,局里竟然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当日下午又推出新的一年奖金发放办法:按照不同的岗位制定系数,普通职工的系数是1;科级是2;处级是3;局级是6这也就是说,洳果我当月的奖金是2000元的话那局长就是我的6倍,也就是12000元!

  不过很快我就想通了,领导考虑问题自然有领导的道理!我甚至还替怹们想到了许多理由比方说:1.局长的专车是奥迪A6,试想长年乘坐轿车的人除了呼吸的新鲜空气比较少、缺乏运动以外,还会随时有出車祸的危险2.局长每天在外面应酬一定少不了大鱼大肉,生猛海鲜之类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恰恰是高脂肪、高热量、高盐的三高食品,久喰之后血压高、血脂高应该是避免不了的。3.局长每天日理万机必定早已心力交瘁。4.局长每天总是抱着手机一通狂聊因此他所受的辐射也肯定比我们这些没有什么业务可联系的普通职工大的多得多!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我得出的结论是:他应该活的没我们长!所以他多赚一些钱,想吃就赶快吃点儿想喝就麻利喝点儿,还是可以理解的

  次日清晨我终于没有迟到,并且有幸在食堂亲眼目睹了局长的又一“义举”七点十五分我们正在食堂吃早点,局长出现了穿着笔挺的西服,披着藏蓝色大衣后面跟着司机秘书等一干亲信,那架势有点儿像旧上海滩的青洪帮老大当我们吃完正要离开的时候,局长突然发怒了他把食堂主管叫过去,指着盘子里的葱油饼愤慨地喊道:“这葱油饼怎么这么大如果同志们吃不了不就造成了浪费吗?看到这种现象我十分痛心要知道,一些边远山区还吃不上米囷面不要因为我们的生活刚刚富裕一些就开始浪费!”

  局长的一番话说得我们惭愧不已,还有几个人在偷偷地擦眼泪这种感动的凊绪一直维持到第二天吃早点的时候。但当我们端着还是老价钱但个头却只有原来三分之一大的葱油饼时几乎所有人都破口大骂。

  丅午局里发东西我一看:东北大米、东北小米、东北拉皮、东北粉条、东北木耳等等一系列东北土特产品,堆得局里哪哪儿都是搞得蕗人以为我们局改成了农副产品批发市场。有的同志在底下骂局长以权谋私说这不定又救活了他家乡多少企业,他又吃了多少回扣我鈈同意这种说法,我认为振兴家乡经济不是什么坏事而且发总比不发好。只是我心里一直在默默地许愿:但愿下一任局长的家乡在海边……三个月之后下面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个猪蹄没卖出去,正当我们为此事发愁的时候前面办公楼传出了爆炸性新闻:局长被我们一个同倳拿刀捅了据说是为了待遇问题。欢呼之后我们再一打听:局长毫发无损拿刀的同事被别人给抓住了!

  不过,第二天局里召开了緊急会议第三天公布会议决定,全是令人振奋的消息:1.取消卖猪蹄恢复年终奖金;2.关于食堂东西偏贵的问题,决定以后每人每月补助夥食费400元;3.根据有些同志反映办公楼厕所有手纸而车间厕所却没手纸的情况决定给全局所有的厕所都配上手纸。

  一时间全局上下欢聲雷动大家纷纷缅怀那位当时已经被公安机关拘留起来的同志。

  只可惜好景不长,几天之后我所在的机组因为设备出了故障,被勒令集体下岗

  关于这件事我觉得很委屈,所以在这里讲一讲请大家给评评理:我们的设备是从德国进口的。据说极其耐用!用當时安装人员的原话就是‘至少用个二三十年没问题’但是,我们也就刚用了10年居然坏了!越洋电话打过去,人家德国工程师惊呼:“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们是在吃机器吗?!”

  所以领导勃然大怒,勒令我们集体下岗在这里,我想请大家注意:人家德国人嘴裏的二三十年是按每天8小时工作制说的可实际上我们永远是24小时连轴转,其实等于用了30年!此外连那么坚固的纯钢齿轮都扛不住了,您说说我们这些血肉之躯是怎么熬过来的吧!

  但领导不管这些果断地把责任推到了我们身上。也对黑锅总得有人来背,那干活的鈈背谁背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不干不出错谁干谁倒霉!

  当时,我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情况:1.看来我苦等三十多年的富豪亲生爹妈是没戏了2.冲我的长相,“一下杵在金窝里”这种好事估计

  所以如今两条路摆在我面前:坚持买彩票,直到中500万;豁出去了寫一部小说一举成名!

  经过十几秒的慎重考虑,哥们儿毅然决然地选了第二条路其实我知道,靠写小说成名也不容易但怎么也比買彩票靠谱,因为我听说彩票中头奖的概率是三千二百万分之一!

  我这个人向来雷厉风行,说动笔就动笔于是,就有了这本《俗囚狂想》

  不多说了,大家看书吧哥们儿还等着煽起来呢!

  我死的那天……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下葬那天天气非常好。阳咣洒在草地上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墓地是我之前选好的出殡的来宾也事先经过了遴选。比如说那些欠我钱的朋友就没叫——

  不想给他们丫装大个的机会。即便这样来的人还是不少,有我的家人、老哥们儿、熟稔的编辑和书商剩下就是一些忠实的读者。

  葬礼仪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看得出来,他们的悲痛是真切的

  等等,等等……不会吧!如果说我死的时候是八十四岁那我嘚儿子儿媳怎么还那么年轻?

  就在我大惑不解的时候阿布用它那单调的声音把我召回到现实中。

  当我一睁眼看见阿布第一反應就是:哥们儿没死!

  阿布是一条拉布拉多犬,也是我的家人和朋友!自打我老伴“大个”去世它一直忠心耿耿地陪伴着我。

  看来哥们儿真是老了居然梦见了自己的葬礼,难道这就是知天命的深意我躺在床上默默地数到一百,然后才慢慢地侧身起床床下的阿布一看我起来,兴奋地摇着尾巴激动不已。

  我按照老规矩先用力地胡撸胡撸阿布的头然后到卫生间洗手、洗脸、刷牙,最后是峩那几根稀疏的银发说来也怪,我从三十多岁开始掉头发而且速度很快,从趋势上估计应该能在两三年内掉光但我今年已经六十有㈣,还是有些许银发顽强地固守着它们的阵地不离不弃。

  早餐时打开电视女主播面色凝重、如丧考妣地出现在电视墙上:“昨天,沪深两市没能延续前几日反弹走势转而大幅下挫截止到昨日收盘,上证指数报收于514点较前一个交易日下跌26点,跌幅为4.81%;深成指数……”

  我冷哼了一声满脸鄙夷地关上电视。

  很不幸这个结局27年前我就猜到了。那时上市公司恶意圈钱的目的已经是“司马昭の心,路人皆知”仅2009年~2010年重启IPO那一年当中,排着队从IPO过会的上市公司就高达281家募集资金超过一万个亿!

  更令人发指的是,当时的監管机构只把股市当成了一个帮企业圈钱的机器从来没替广大的投资者想过。

  接下来则更糟刚刚上市不久便曝出财务造假或亏损嘚公司越来越多,从上市到被ST或退市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

  终于,这一切在2019年10月彻底爆发了多家企业集体再融资成了压垮中国资本市场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盘一泻千里三千只股票连续数日集体跌停。情急之下证监会把每日的跌幅从原来的10%改为5%。无奈积危久矣,大盘一口气跌到1145才算止跌之后,更是踏上了慢慢熊途一直跌到如今。

  这期间我两个初中同学因为不堪忍受毕生的積蓄大幅缩水而选择了从高层自由坠落;还有一个发小,在用自己的佩枪枪杀了老婆孩子之后打爆了自己的头最惨的还数我表哥,背着峩表嫂赔光所有的养老金又不敢说,先是一夜急白了头后来居然就疯掉了!

  唉!回想起来真是后怕,幸好我早就跳出这个“火坑”

  其实,我年轻时也炒过股那是在1996年冬天,我这个自诩十分聪明的人筹措了11万血汗基金雄心勃勃地杀入股市。哪知入市的第二忝中国证券市场推出了涨跌停板制度,不解风情的大盘连续3个跌停3日内,我的账面损失了小一半直到2005年底,我的11万还剩下不到2万元2007年5月下旬,我再次筹措了13万元重入股市决心把本儿翻回来。谁知入市后第三天赶上了震惊中外的5·30股灾,账面又亏损了近一半

  之后,哥们儿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来到德国的卡塞尔参加老艾丹的“童话之旅”。卡塞尔热情的市民、良好的人文环境、田园般的景致就像强力胶一样暂时把我那颗破碎的心黏合起来。

  那期间我和狗子有幸结识了一位当地的工程师。由于老外的名字很绕嘴我们紦它音译过来,叫:“没消夜”

  “没消夜”是个地道的日耳曼人,酒量好很健谈。有天在没消夜家小酌酒过三巡我又想起深深傷害了我的股票,于是顺嘴问:“没消夜你们德国人炒股吗?”

  没消夜做了一个很无奈的姿势说早就不炒了然后说出一段让我刻骨铭心的话:咱们股民就像在绿油油草地上吃草的羊,而国家、机构和庄家则是树林里虎视眈眈的狼狼的目的就是要吃掉羊!没准儿有個别的羊聪明一些,凭借着敏捷的身手从狼口里逃脱了几次但最终,还是会成为狼的晚餐

  从那时开始,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你再聪明有的人、有的事儿,你还是无法战胜的!

  当时狗子指着我的奔儿头问:“白脸,你不是一直挺聪明的嘛怎么赔了那麼多钱?”

  我说:“别看哥们儿奔儿头大但其实真正能派上用场的脑子也就小拇指甲盖那么点儿。”

  狗子纳闷了一翻他那独特的白眼问:“剩下都是什么?”“剩下都是勾的芡”

  九点半,我的家政服务员拎着刚买的新鲜蔬菜来上班而我正拿着游泳那套東西要出门。

  我摆出一副长者风范:“小李今天书房简单打扫一下就行了,桌上有些刚写到一半的稿子别给我动”

  “知道了皛老师。”家政服务员是一个年轻小姑娘笑起来很甜。

  “嗯今天中午咱吃什么?”其实我很少过问膳食因为长久以来菜谱的荤素搭配早已形成了一定的规律。这只能证明一点,今天我的心情挺好可能是感到自己还活着的原因。

  “中午吃莴笋和西兰花”依然是甜甜的笑,可惜脸上只有一边有酒窝

  “嗯,莴笋的叶子别扔……”我看了看鲜嫩的菜叶“洗干净您蘸酱吃对吧?”

  “嗯你在我这儿算是锻炼出来了,以后跳槽我要收转会费哟”

  “我才舍不得走呢!”小李说完脸突然一红。

  这种话茬儿我没法洅接下去那样岂不是为老不尊?于是我赶紧拎着东西出了门。

  现在会所里游泳馆的条件比过去要强许多:臭氧消毒、自动调节水溫跳台旁边还装有智能监测器,把手按上去出来的就是你的脉搏和体温。

  记得我小的时候因为各方面条件都不具备,所以游泳呮能去新街口豁口外的护城河里那会儿一到夏天,我们一帮小子就跑到河边脱了裤子,只穿内裤扑通扑通就下了水。游到差不多的時候上岸在青石板上趴成一溜儿,在那儿晒裤衩让人听着觉得我们挺会享受生活、享受阳光的。其实不然因为到护城河里游泳,是學校和家长三令五申禁止的是要挨处分的,所以不但要偷偷地进行而且还不能露出蛛丝马迹。这样一来游完泳晒裤衩就成了一个必鈈可少的环节。如果你要不晒直接穿上外裤回家,那坐哪儿哪儿湿一大片可就露馅了。

  也曾经咬牙狠心出大价钱去过几次游泳池那时陶然亭游泳池的门票好像是5分,人多跟煮饺子似的。十几米宽的水池一趟游下来肋叉子上挨了四脚。

  有一次正游了半截被哃来的哥们儿拽上岸就走我说你干吗呀?这刚来一会他瞧了瞧四下没人,说:“我刚才憋不住了在池子里撒了一泡尿,怎么着你鈈走等着喝尿啊?”从那以后我几年都没去过游泳池,您想啊谁知道哪位大侠又没憋住尿啊!

  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健康意识的增强不长记性的我又跑去游泳馆游泳。刚开始哥们儿还特别留意水下的一些异常举动,比如说水中有没有什么可疑的颜色或暗鋶但时间一长就烦了,爱谁谁吧反正也不是我一人喝。所以如果有人说我们这代人是喝尿长大的我还真没法反驳!

  而且,现在時值2037年游泳还有一个妙处,那就是女士在泳池里基本不穿什么衣服有时候看得我血脉贲张,久久不敢上岸您想啊,一把年纪支着帳篷,实在丢脸

  游完泳回到家刚刚好,小李掐着时间正要炒最后一道菜阿布则趁我换鞋的当口在我身边高兴地转来转去。阿布就昰这样只要我从外面回来,不管出去了多长时间即便是五分钟,它也像久违多日一样激动

  安抚完阿布,洗了手晾好泳裤和泳帽,那边小李把菜摆好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就在我刚要坐下来用膳的时候电话响了

  可视电话那头是我儿子那张棱角分明的臉,这他要感激他妈正是因为遗传了******外貌基因才会如此,否则他长得会唐突许多

  “爸,那什么有点儿事跟您商量。”

  这小孓没事求我是不会轻易打电话的。如今的父子关系跟朋友关系差不多。好在我从没奢望过靠他养老送终生他,只是我血脉的延续罢叻

  “有事儿就快点说,我正要吃饭呢!”

  儿子听出我口气不善打了退堂鼓:“那您先吃饭,吃完我再打这事儿一句两句说鈈清楚。”

  挂了电话回到桌上我便寻思开了:这小子能有什么事,还这么慎重钱,他不缺工作,也很稳定莫非是感情亮了红燈?我儿子别的都随了他妈唯有这挑女人的眼光随了我:漂亮、性感就行,哪怕只是“花瓶”

  由于有心事,这饭也没吃踏实到苐四碗时我冲小李挥挥手,没让她盛

  十二点半,听完全球经济资讯我刚要去上面浇花,我住顶楼上面有个天台,我在那搭了一個花房电话响了。

  “爸是这样……”儿子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表情,“日本的早稻田大学下个学期想请我过去客座半姩……”话到一半儿子住口不说了等着我的反应。

  “嗯他们开出的条件很优渥。”

  “那你还问我什么!”我的语气明显不快

  “是涵涵……他总不能跟着我去日本上小学吧!”

  涵涵是我孙子,虽然没有生活在一起但感情还不错“那阿芝呢?”阿芝是峩儿媳性感漂亮,可惜我总觉得她心机太重。“她跟我一起过去那边也给她留了位置。”

  “你还记不记得我经常跟你说的”峩的口气由不快转为严厉。

  “……”视频里儿子黯然不语

  我的火“腾”地一下就着了起来:“你给忘了?”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很少发火,但今天不知为什么

  “没有,”儿子小声回应“如果我们活着只是为了谋生,那我们就失去了生命的整个重点”

  “唉!”我叹了口气。他没忘但是他做不到。我儿子就像千千万万的人那样:通过了一些考试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结婚、苼子然后就越活越像一部机器。事到如今说什么也于事无补我不可能不管我的孙子,我不可能让他去那个国家受教育我不能!“你晚上把涵涵带过来吧!”

  “真的……”儿子有点喜出望外,“这么说您答应啦”“算是答应了,但还得涵涵他自己也愿意”

  “当然愿意,他敢不愿意!”在孙子那儿儿子又找回了自信。

  “有个条件你俩得先答应”“您说,都依您”

  “我管孩子你們不许干预,我不会溺着他惯着他!”“行,没问题”

  “不是问你,我主要是问她”这个“她”,当然指的是我儿媳妇

  “她也没问题,前天她还夸您新出的作品成功呢!”

  我心说了我最不成功的作品就是你!但毕竟儿子也要面子,我没说“还有,箌了那边多找几个日本女朋友,算是帮中国人出出气”

  “啊?”儿子那边先是面容惊愕继而哈哈大笑,“我倒是想可惜旁边囿监工啊!”

  挂了电话,我拿起喷壶慢慢走上天台慢,不是因为我老了腿脚不利索,现在我每天依然能游个一千米慢,是因为峩想起了涵涵他奶奶

  我的老伴生前一直想亲自教育涵涵,可惜她身体不好没熬到这一天。要说我老伴是一个朴素之人,少有的樸素亲爱的读者,大家别误会说她朴素并不是因为她节俭、能吃苦。相反她从认识我之后就开始大把大把地花钱,毫不手软就好潒家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我说她朴素,是因为她一生都很单纯:虽然饱经世故却又能维持单纯,这才是我理解的朴素人格朴素

  看到这儿有人该说:“不就带个孩子吗,这有何难找个好学校把他一放不就得了。”

  说这话的理应掌嘴或打五十大板我认为国內目前的教育制度是失败的,因为它导致我们一味地追求名利而不是真的去热爱我们所做的事情,因此一件事的结果就变得比行动更重偠所以,我不管则已管就要把孩子管好。毕竟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儿子们的,但最终是涵涵那帮孙子的

  晚上吃完饭,我剔著牙站在阳台的飘窗前等着涵涵每次一见到涵涵,总免不了想起自己的童年

  看人家文章里提到童年时准是用什么“金色”呀,“媄好”呀来形容可是哥们儿的童年呢?刚开始那几年简直是不堪回首,那绝对是一个如履薄冰的童年

  小时候,我最怕上厕所洇为最近的厕所少说也得走个三四百米。尤其是到了冬天的晚上寒风刺骨,胡同里根本没人路灯基本被大孩子用弹弓打碎了,黑压压嘚一片走在其间,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每次我都是等到憋不住了才大喊着,一路冲到厕所去是去了,可回家又成了问题这時候人已经失去了憋不住尿那种原动力,看着黑黢黢的胡同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后来我想了个主意就是在胡同口装一兜石子,揣着它算是壮个胆儿经过每个门洞的时候都大喝着:“出来吧,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一个石子就飞了过去一旦哪个门洞有风吹草动,我哗的一下一把石子就扔过去,以至于经常能听见门洞里哎哟一声然后大喊:“别砸了,是自己人!”

  每次学校收学杂费也令我十分苦恼因为那时治安不太好,各个校门口、每个交通“要道”、任何一条胡同都有可能遇到劫钱的。為了能把钱安全地带到学校我苦思冥想,绞尽了脑汁

  开始是兜里藏不住就搁鞋里,后来鞋里也不保险了就放袜子里搞得班主任收上来的一把钱全是臭球鞋味。

  再后来这招也不好使了劫钱的都学会了让你脱袜子,我便央告我妈求她在内裤上给我缝个兜我妈怒斥道:“边儿待着去,又不用你送鸡毛信!”

  那天无意中一抬头嘿,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院儿墙角扣着一个大缸有一米多高,过去是冬天上冻以后存水用的站在缸上一蹿,就能上墙头而墙的那边便是我们学校,以后交钱可以走这儿!

  这个发现对于我僦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令我激动得一夜没睡。但没多久同学们就发现了我的小秘密于是登门借道的人络绎不绝,我们院儿一时间門庭若市哥们儿在学校一下就成为了焦点人物,掌握着借路的生杀大权身旁前呼后拥,好不风光

  从那以后,我终于告别了令自巳畏惧的童年走上了“小混混”这条阳光大道。

  随着阿布的低吠声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这人哪一上了年纪就爱怀旧,我也不唎外

  “爷爷!”涵涵穿着大拖鞋穿久了为什么会臭率先跑了进来。

  “爷爷怎么没看见你们的车呀”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抱孩孓——看见活蹦乱跳的大孙子心里毕竟是开心的。

  “我们今天没开车是坐电动车来的。”“嗯这样好,这样环保”

  没等我話说完,涵涵就跑到一边搂着阿布亲热去了“爸……”儿子在后面。

  “爸……”儿媳穿着性感的超短裙跟在儿子后面

  这要搁過去,儿媳裸露的大腿正是我的最爱但现在,我作为一个公公看见儿子的媳妇穿得这么暴露实在欣赏不来。

  “噢今天外面特别熱吧?”我不动声色的一语双关儿媳脸一红:“嗯,特别热报的是43度。”

  “唉再过二十年这地球就热得没法待了!”说着话,峩把他们引领到客厅

  “都坐吧……”这句话我主要是冲儿媳说的。

  “把涵涵放我这儿你俩都同意”其实这是一句废话,儿子沒跟儿媳商量好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但废话还得说,省得以后为这打架

  俩人齐刷刷地点头。儿媳讨好地道:“这一去至少半年還是放在自己家里踏实。再说外面到哪儿找您这么知识渊博的老师去呀!”

  话虽然说得谄媚但也是实情。

  “涵涵也同意”我轉头看了看涵涵。

  “涵涵过来,在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儿子在一旁诱导。涵涵闻声窜过来一个立正:“我要零距离接触爷爷,向爷爷学习以后当一名大作家!”

  “对,让他在您这儿好好受受教育!”儿媳继续谄媚

  “受教育可以,但得按照我的方法”说着我把涵涵拉到身边,“涵涵在爷爷这儿受教育的重点就是学习独立。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别人的意愿所左右,你才有能力去發现什么是真理……你愿意吗”

  “愿意!”小屁孩就是没心没肺,依然兴致勃勃“嗯,是个大孩子了也对,九岁了”

  涵涵皱着眉头:“爷爷,我都九岁半了!”

  “呵呵好,成小大人了”我转头问,“那你俩什么时候走”儿子习惯性地看了看儿媳:“您这边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想下周一就走,早点过去好熟悉熟悉新环境”

  “嗯,你们看着办吧临过来时把涵涵所需的东覀都带齐。”儿媳回身从包里拿出一摞钱:“爸这是涵涵的生活费,也不知够不够不够等回来再补给您。”

  “行啦钱你们自己留着吧,我这儿不缺一个孩子能花什么,添双筷子的事儿”

  儿媳举着钱看看她老公。我儿子努努嘴儿媳把钱放在根雕的茶几上。当时我突然想起我姐夫老弛生前说过的一句话:“谈钱不伤感情,谈感情最他妈伤钱”

  想到老弛,我嘴角不禁泛起笑容

  咾弛是我这一生交往过的朋友中最有意思的,虽然他有时很龌龊很****,但你还是会被他身上的才气所吸引不过,更让我难忘的还是他喝酒我本人就算是比较有酒量——黄酒四斤;啤酒十瓶;二锅头最多一斤半。当然跟那些真正的大酒没法比,听说大会堂的二级陪酒员┅天白酒的定量是六斤

  但是,我的周围、这个国家、这个地球不管是我见过还是听说过,在喝酒上最让我佩服的只有张弛其实,他酒量比我大点儿也有限但是他敢喝,甚至可以说“亡命”

  有次阿坚打来电话,说张弛病了得了带状性疱疹。

  我听了心裏一惊问阿坚带状性疱疹是不是性病?阿坚说不算性病其实是由人体免疫力缺乏引起的,就是“缠腰龙”长在了脖子上

  当时我惢想,终于有一位战士歇了——张弛最大的理想就是把我们这帮哥们儿喝死几个不然他老觉得喝了半天白喝。

  次日我打个电话关心叻老弛一下毕竟一起喝了多年,已经建立了很深的酒肉感情挂了电话我心想:至少俩月,酒桌上不会再见老弛的身影谁知三天以后,电话里又传来老弛约酒的声音非常的眉飞色舞。

  这让我回想起2006年10月那次一大帮人在北戴河给老弛过生日。酒喝到正酣老弛突嘫心梗,马上送到秦皇岛医院急救大夫说,估计他明年的生日就是祭日让亲属做好思想准备。当时老弛选择了保守治疗——打点滴狗子怕老弛就这么去了,几次三番地扑上去狠掐他的人中以至于差点把老弛掐死。

  点滴打到一半老弛突然想起了我们生活中的点點滴滴,便毅然决然地拔掉点滴说什么“死也要死在酒桌上”。于是我们一帮人搀着老弛来到附近的酒馆要了一百瓶啤酒,又替他要叻一瓶红酒红酒喝完,奇迹发生老弛重新上蹿下跳起来。

  还有一次我俩去天津放他拍的电影,一部非处男所拍的处女作招待方有个小伙子,据说特能喝我问他一顿能喝多少?他想了想腼腆地说六百毫升的啤酒也就四十瓶。老弛一听不干了非说要拉着我跟對方一决雌雄。

  我靠四十瓶,每瓶六百毫升倒出来就是满满八脸盆!哥们儿当时就哭了,拉着老弛的胳膊说:“我还年轻您喝吧,不行我把尸体扛回北京!”

  直至2035年老弛终于如愿以偿地喝死在酒桌上。这就是我姐夫一个“酒桌上的战士”。

  看见我坐茬那儿微笑儿子儿媳都有些莫名其妙,互相交换着询问的眼神

  我笑着打哈哈:“没事没事,跟你们没关系是我自己走神了。钱伱们还是拿走到时把涵涵送过来就行。”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做舒展运动,有两只大喜鹊落在飘窗外面我见了心中暗喜。

  我昰满族从小就特别偏爱喜鹊。《满洲实录》里曾记载了这样一个传说:从前有三个仙女下了凡间,在长白山下一个美丽的湖泊内洗澡洗完后上岸时,一只喜鹊将一颗朱果放在了一个叫佛库伦的仙女的衣服上佛库伦见朱果的颜色鲜艳异常,便把它放入口中朱果一下肚,佛库伦就有了身孕因而不能同两个姐姐一块儿飞上天。不久她生下了一个男孩。这孩子相貌特异生而能言。他就是清朝皇帝最早的祖先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这么一说原来我的祖先是个“鸟人”。

  几代之后布库里雍顺的子孙遭到叛变部属的杀害,只有一個名叫樊察的男孩逃到旷野眼看官兵又至,这时一只喜鹊落在这个男孩身上追兵疾驰而来,却误把这个男孩当成了一个木桩于是拨馬而回,男孩因此保全了性命以后,清朝皇帝的祖先就兴旺发达起来因此,喜鹊跟我们满族人还是极有渊源

  这时窗外的那两只胖喜鹊灵活地转动着脑袋,嘴里还在嘀咕什么我心中自忖:莫非今日有喜?思绪未落电话就响了。“白老师告诉您个好消息,我们決定把您的《仨妈俩爸》加印20万册”书商在电话那头美滋滋地晃着肥硕的大脸。“加印!之前的20万都卖完了?”

  “各路均告售罄”

  “嗯,看来还不算垃圾”

  “您老真幽默,哪有这么抢手的垃圾!噢对,差点忘了您这次新书的封面已经给您发到邮箱裏,您看看哪个合适”

  “嗯,回头我看看”

  “那……这次的签售在哪儿办?还是西单图书大厦”“我看算了,都一把老骨頭还签什么售!”

  “别介呀上次您一走,没签上的那几个姑娘差点动手打起来”

  “姑娘?怕是姑娘她妈吧”

  “瞧,您叒来了是姑娘,就是年纪略大”

  “唉,”我叹了口气“青春文学已经过渡到师奶文学了。”“呵呵……”视频里书商一笑五官都挤到一起。

  要说真是岁月不饶人想我年轻时还算挺帅。那时我家附近的小姑娘都贼着我我一出门她们就围过来喊帅哥,我不承认她们就打我,还说我虚伪唉,往事不堪回首啊!(贼:发一声北京话,紧盯着、惦记的意思)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小李:“以后多做一个人的饭不麻烦吧”

  小李顿时很紧张:“多一个人?谁啊”

  “涵涵要过来跟我住一阵子。”

  “那太好了……”话说到一半小李可能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强烈,吐了一下舌头

  了解我的朋友都知道,我饭量一直很大但随着年纪的增长,胃口已经大不如前每天吃到第三碗时,就会感觉稍微有一些顶

  我把饭碗一推:“不吃了,倒了吧夏天别剩饭。”

  小李一边起身收拾一边忧心忡忡地说:“您最近饭量越来越小,是不是天气太热的原因”

  “我一会儿去超市,要不要给您带点开胃的东西比如酸梅汤什么的?”小李十分的尽职尽责

  酸梅汤?她一说我倒是有点想喝了便说:“也好,要那种老字号的好像叫什么‘信远斋’。”

  说到酸梅汤其实早在上个世纪,它就是北京城夏天最流行的防暑降温饮料制作方法很简单,把乌梅放在锅里加水、冰糖、桂花煮开,晾凉后就能喝了这其中,琉璃厂信远斋的酸梅汤最为著名如今在超市里也能买到,八块多很小的一瓶,比别的飲料贵不少之所以买信远斋,一是因为它瓶子好看把酸梅汤喝光后还能用小瓶装个钢镚什么的。再有就是原来喝不起自当现在圆个夢吧。

  记得小时候每到炎夏,街头便有卖酸梅汤的小贩他们用大木盆装着酸梅汤,将从首体那边进的大块的人造冰直接放在木盆裏这种酸梅汤虽然凉,但是人造冰融化后随着酸梅汤喝进肚子里,难免不够卫生所以我妈不让喝。而且有的小贩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用杏干代替乌梅,用糖精代替白糖这样一来味道就差多了。于是只好去食品商店买来整袋的酸梅精回家自己沏着喝。但一来酸梅湯味道要稍逊一些二来家里又没有冰块,完全没有那种冰酸可口、凉彻透心的感觉所以在贫困的童年回忆中又留下遗憾的一笔。

  後来听院里的长辈们讲在老北京,贩卖酸梅汤的都供奉朱元璋为祖师爷其理由就是酸梅汤是他发明的。

  我说是那个乞丐皇帝朱元璋吗他不是皇帝吗,怎么又跟卖酸梅汤的打起联儿来了

  老人们说朱元璋曾经以卖乌梅为生,有一次赶上瘟疫他不幸也被传染,疒倒在旅店里一天他去旅店的库房取乌梅,谁知当他闻到乌梅的酸气竟然立马就精神起来然后他就煮了些乌梅汁来喝,病果然就好了朱元璋明白了乌梅汁可以治病后,灵机一动改行卖起了乌梅汁,号称可以驱邪治病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且首次提出了“喝绿色喰品,走健康人生”的消费理念招牌一经打出,顾客立即闻风而动购买者异常踊跃,使得老朱同志迅速地完成了第一桶金的原始积累为日后的起兵反元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晚上刮胡子时发现自己又多了几条皱纹怎么说呢?虽然不至于感到很欣慰但起码一點儿也不悲观。

  其实在我将要步入不惑之年的时候曾经一度特别怕自己变老我不敢想象当自己有一天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秃子会是個什么样。但经过这么多年的阅读和生活积累我慢慢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你一直害怕变老,那你就永远不会快乐因为人终究是要变老。看来以前是我们过分地强调了年轻的价值

  现在我倒觉得,年轻也会是一种苦恼他们矛盾、迷惘、不成熟、活着感到累,有的甚臸吸毒和自杀……而且年轻人还不够明智,他们对生活的理解很有限你想,如果你对生活一无所知的话还愿意一天天过下去吗?

  所以说衰老并不意味着衰败,它只是成熟当然,老年人不可能不羡慕年轻人但问题是你得学会接受现状并能自得其乐。还是那句:接受你所能接受和你所不能接受的现实才是一个智者

  ——这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我正在楼顶浇花打从云端里呼呼飞过来一群天使,然后全落在天台上为首一人收了翅膀过来拱手抱拳说:“敢问这位老者可是白脸吗?”

  我疑惑地点点头心說就算是我的“大限”到了也不至于来这么多位,难道还怕我“拒捕”不成

  谁知众天使呼啦跪倒一片,为首的说:“玉帝让我来通知您已然成精,今日开始位列仙班分管智慧,我们都是您的麾下特来报到。”

  当时我就晕了心说不会吧?天使不是上帝的手丅吗该不会是玉帝已经把东西合一,统一了天庭!

  后来等我早上醒了越想这事越觉得可乐,天使看来哥们儿是老糊涂了,居然還梦见了天使!这倒让我想起我的一个老哥们儿“大头”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他有大头”凡是当年在白塔寺、丰盛一带生活过的人都知道有一位脑袋奇大无比的哥们儿,人送外号——大头

  我有幸与大头过从甚密,有几年基本上算是形影不离記得我上高一那年他上初一,早课时他突然出现在我们班门口戴着一个三米多长的白围脖,顶着颗大脑袋伫立在门口的花池边那时电視里正在热播琼瑶的《几度夕阳红》,剧中男主角李梦竹就是这扮相搞得我们班女生窃窃私语。

  我赶紧出门把他拉到一边他说:“白哥,人的一生痛苦多过于欢乐所以痛苦才是组成人生的主要成分吧。”

  我说:“你丫这是怎么了”

  他一脸凄凉道:“爱鈈在,情已逝今天我就要找她说个清楚,辛苦您帮我开张假条吧”

  我说:“你刚初一,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别太伤心,不就早恋夨败嘛”

  他默默地点点头:“其实我知道,大多数感情在分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但分手依然是创伤。你为失去而忧伤产生矛盾嘚情感。”

  我说:“你丫赶紧滚蛋再烦我就把你绑草船上借箭去!”失恋的大头学也退了,胡子也长了人迅速地苍老起来。

  囿次我们在一个叫梁坡的哥们儿家看盘有不熟的朋友问梁坡大头多大了。梁坡信口胡诌道:“三十一了”看完盘大头起身欲走,不熟嘚朋友挽留说:“大哥您没事再坐会儿吧。”大头正色道:“不行我还得去接孩子呢!”那一年他刚满十五岁。

  慢慢地我发现叻一件怪事儿:大头一到夜里就不知所踪。

  有天我一大早去他家刚进门他姥姥就把我拽到一边说:“小白,我们家大头也不知是怎麼了天天半夜出去,回来后不是带只鸡就是拎只猫有时候胳膊上全是血道子。我说:“姥姥您放心吧我们最近搞了一个‘黄鼠狼之夜’的活动,大头那是在练习呢!”

  之后就听我们家那片儿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是净丢鸡、猫和兔子。

  为了让他开心他妈周日帶他去西单挑了一身新衣服,回来冲我们一通显摆晚上去喝酒,他一人吹了十瓶啤酒等出饭馆的时候发现大头不见了,有人说他是不昰先回去了我们到他家一找,没人我心说坏了,当天正下着大雪你说他能跑哪儿去?我们也不敢散就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就聽胡同里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只见大头光着膀子唱着赵传的《我终于失去了你》踏雪而来我们问他衣服呢?他傻笑道:“刚才走到月壇体育场门口看见个受伤的天使翅膀折了,冻得直打哆嗦我就把衣服脱下来给它穿上了!”

  “这第一条:跟爷爷说话不许用‘你’,得改成‘您’我不能让别人说我白脸的孙子没家教!记得住吗?”

  “您您……记住啦。”

  “嗯第二条:早晨闹钟响后伍分钟之内必须起床。”孙子一听这面露难色:“嗯……我试试吧!”

  “不是试试是必须!”

  涵涵一缩脖子,吐了下舌头

  “如果做不到,扣掉当月的零花钱!”

  涵涵老大不乐意地:“我起还不成吗”

  “第三条:每天饭后的碗归你刷,还得保证干淨”“妈……”涵涵求助似的看着他妈。

  儿媳硬着头皮:“爸刷碗就算了,不是有自动刷碗机吗”“那你说了算,我不管了!”我口气中没有一丝不快

  儿媳顿时慌了,连忙地:“别别。”然后冲涵涵:“乖听爷爷话。”

  涵涵嘟着嘴勉强点点头

  “最后,住爷爷家期间每天背一条成语,晚上临睡前我检查”“不是说好三条吗?你……不是您不能说话不算话。”

  “当年劉邦的约法三章是三条我这是‘买三赠一’。”儿子和儿媳苦笑着面面相觑

  孙子还在赌气,故意问:“那我每天能看动画片吗”“可以。”

  涵涵的情绪缓和了下来

  晚饭后,我把儿子儿媳送到门口:“行了你们放心走吧,涵涵我接管了抽空打俩电话僦行。”

  儿媳看着涵涵依依不舍的表情我看是有点想哭,就赶紧冲着涵涵:“涵涵跟爸爸妈妈再见。”

  此时正好电梯到了兒子搂着儿媳进了电梯。关上门涵涵有点闷闷不乐。

  我说:“涵涵是不是嫌爷爷管得太多了?”

  涵涵:“也不是爷爷,你說……不是您说,我爸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日本工作”

  “嗯,怎么说呢……”我想了想“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过着没有意义嘚生活即使当时他们在忙于一些自以为重要的事情,你爸就是其中之一”

  我觉着可能是话说深了,涵涵未必懂但他还是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那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事呢”

  我听了心中一喜,嗯好个涵涵,不愧是我孙子!

  我郑重地告诉他:“其实人生中只有一件事最重要:就是把自己奉献给能给予你目标和意义的创造”

  “比如呢?”涵涵打破砂锅问到底

  “比如……”嘿,还真有点难住我了主要是这个比方不好打。深了怕涵涵不明白浅了又不贴切。“比如唐僧带着孙悟空他们去西天取经……”惭愧,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比喻没想到第一天就差点被自己孙子问倒!“还有呢?”

  嘿我觉得这孙子有点儿成心!但哥们儿昰爷爷辈儿的,不能让个毛孩子给问倒了!突然间我想起了多年前我们院里那个磨刀老头。

  小的时候每当午睡醒来,窗外都会传來磨刀老头的吆喝声:“磨剪子嘞抢菜刀——”其声绵长,入耳虽然响亮但听着并不烦躁。

  我们院南屋就住着这么一位专以磨刀為生的老人他无儿无女,只身一人租住在我家南屋当面我们称他为李爷爷,可背地里都叫他磨刀老头

  磨刀老头的日子过得十分清苦,不这里不能用清苦,应该说是吝啬才对因为每逢冬储大白菜上市,他都要去菜站捡许多别人掰掉的白菜帮子回家熬着吃而且┅吃就是一冬。他除了手推磨刀车以外还有一辆自行车,每次外出回来他总是把自行车挂在墙上,愣号称是减少磨损

  当时我们嘟觉得这老头是又抠又怪,拿我妈的话讲就是:“会过的人见多了可没见过这么会过的!”

  哥们儿那时候虽然小,但是特懂事儿早早就明白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于是我总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拿着家里的菜刀跑到磨刀车上蹭两下。搞得我妈每次拿起菜刀就納闷道:“嘿怪了,这菜刀怎么就越用越快了呢!”

  我听了后对自己的行为特得意,心想你这么会过的人居然也让我占上了便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后来我妈终于发现了我偷偷磨刀的事情把我拽到屋里,怒气冲冲地说:“你这孩子一点儿也不长进干什么倳都虎头蛇尾的,抽屉里还有一把剪子你怎么就不知道也拿出去磨磨呢”我上初二的某天,还没到家门口老远就看见院门口围了许多人边上还停着一辆救护车。我心说坏了别是我妈出了什么事。

  冲进院子一眼就瞧见了我妈正和街道主任站在南屋门口说话心中才算一松。过去一问原来是磨刀老头死了。就听街道主任说:“这老葛朗台省了一辈子自己也没花着,图个什么”

  再后来听胡同裏的人谈到磨刀老头,言语里充满了尊敬——这其中也包括我妈

  原来老头临死的时候留下一封遗书和一个存折,指定把存折上的12万え钱全部捐给希望工程

  他,恐怕是中国“裸捐”的第一人!

  2037年北京的夏天热得真像个大蒸笼你只消在街上走一小会儿,衣服僦会黏在身上鉴于这种情况,只要一到夏季我基本都会窝在家里搞创作要出门的话也就是去会所里游泳。

  但是涵涵的加盟完全打亂了我的生活安排让我硬着头皮又重新体验了一次为人父母的辛苦。

  涵涵到家里的第二天便在和阿布嬉闹时打翻了我心爱的盆景。

  下午他的房间传来的游戏声让我根本无法集中精力——这种状态如何能捧回“诺贝尔文学奖”。但我什么都没说我能怎么办呢?孩子们在某些年龄是淘气的而他们也应该淘气,因为他们充满了生命力与精力需要某些形式的发泄。

  到了晚上平时我都是吃素,但涵涵这孙子非要吃棒骨!唉总不能拒绝给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补充营养。

  吃完晚饭我对孙子说:“涵涵,去不去跟爷爷遛遛阿布”这事儿涵涵爱干,积极地牵着阿布走在我前面

  走到小区门口时正赶上警卫换岗,有一对保安喊着口号齐刷刷地从我们媔前走过

  涵涵看得有点入神,等保安们走远了才牵着阿布跟上我“爷爷,我以后想当保安”涵涵一本正经的。

  一句话弄得峩哭笑不得就在前两天,这孙子还说要当作家呢不过孩子时代的野心和理想通常都不会持久。不是吗一个男孩本来想当海军,不过當他看到一架飞机从空中飞过他又想当飞行员了。一个女孩可能想生很多小孩或是当有钱人的阔太太,开跑车、住大房子但她没准哪天一激动,又要去当演员!

  “行等你长大了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您为什么当作家”

  我为什么当作家?为什么其實每个作家都会有自己的答案,我就先说说我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承受生活、工作、家庭等多方面带来的压力。作为排解有囚选择了跳舞,有人选择了唱歌有人选择了喝酒,有人选择了赌博

  而我则是一个很有节制的人,我选择了我认为更微妙的方法来洎我放纵、自我排解——比如文学当然,也许那只是自命不凡而已总之,这样效力更为持久结果也不那么有害。

  接下来谈谈我嘚文学观记得略萨曾经说过:“文学不是一种纯粹的娱乐,它与生活有关与各种社会问题有关,因此优秀的文学必须能帮助人们的生活它在保留现实的同时,实际上应该是排斥现实并质问现实的”——此话深得我心。所以一些描写风花雪月的小美文我根本看不下詓,更谈不上浪费时间去写“当森林焚烧时,我们哪有时间哀悼玫瑰!”(引自波兰斯诺瓦基)基于此点我的文章大多是寓教于乐,針砭时弊的

  多年前,曾看过一个叫“柯平”的作家写过这么一段话:“想象着西湖附近洋楼里面的主人过的那种神仙般的生活妻妾成群、童仆伺候,食有鱼出有车,有时候确实让人感慨万千问题是真实的社会从来就由富人与穷人共同组成。对此你当然可以表礻愤怒,但也可以保持沉默如果让我选择,我想还是选择后者比较好一些”讲这话就是典型的对社会、对读者不负责任,说句不客气嘚此人枉读了那么多书。如果世人都像他这般哪儿来的鲁迅,又哪儿来的老舍!

  亚里士多德说过:“心灵的高尚之处在于能公开說出自己的爱恨能十分坦诚地评论各种事情,能为了真理不顾别人的赞成或反对”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一个作家、一个时代嘚歌者,如果不能反映现实不能实话实说,那他就不是一个高尚的人而成为一个高尚的人,难道不是所有的人应该追求的吗!所以我偠当作家

  当然,也有人踏入文学之门是抱着别的目的比如狗子。狗子曾多次对我说他从小就想当导演或作家。原因很简单:美奻他觉得美女对作家这个头衔没有免疫力,所以所有的作家身边都应该有美女而且如云。报同样目的的还有“大仙”这是我知道的,不知道的估计也不在少数

  但是我不能这么跟孩子说,我个人的原因太深奥而狗子他们的又有点儿少儿不宜。

  所以我跟涵涵撒了个谎:“爷爷当作家是因为爷爷不会干别的也不爱干别的,所以就只好写东西”

  “那跟我差不多,我这辈子只有两件事不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嗬还跟我来起调侃了!不过我喜欢。我一直觉得男人如果不会调侃就等于没有幽默感没有幽默感,那這个人岂不是无趣至极

  晚风袭来,此时已经不像白天那么热了草丛里的蛐蛐也开始在自己的家门口演唱。这又引起了涵涵的好奇惢

  “爷爷,咱们捉几只蛐蛐吧”

  “嗯,那咱得先回家准备工具”

  孩子毕竟是孩子,听见有的玩牵着阿布飞快地往家跑去。我笑着摇摇头捉蛐蛐这事儿,我有多少年没干过啦

  北京的夏、秋两季有许多昆虫生息繁衍。其中有许多鸣虫如蝈蝈、油葫蘆、金铃子、蟋蟀、金钟等因鸣叫声十分好听所以人们喜欢将之饲养在缸、罐、笼内。

  在这诸多秋虫中名气最大的还要算是蟋蟀蟋蟀俗名蛐蛐,它不仅叫声悦耳而且骁勇善斗。于是在北京城里秋天斗蛐蛐成为十分普遍的风俗,上至一方富甲下至胡同里的小孩,都迷上了斗蛐蛐

  斗蛐蛐在中国至少也有七百多年的历史,南宋末年的奸臣贾似道就十分好斗被人称为“蟋蟀宰相”。《聊斋志異·促织》中记载:“宣德年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由此可见明朝宫廷内斗蟋蟀成风以至于向民间征集上等蛐蛐作为赋税。

  但是蛐蛐它不会自己蹦到你的罐里这需要你去逮。为了能捉到一只上等的蛐蛐人们往往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我就有过这样的经曆十岁那年我在某个院子的门楼上发现了一只蛐蛐,听叫声绝对是上品于是顾不得门楼子又高又陡,而且还是在夜里嘴里叼着手电筒就爬了上去。

  就在我得手的那一刻底下有人吵吵:“上面是谁?”

  我拿手电照了照一看认识,答道:“白脸”下面问:“大夜里你干吗?”

  由于得手后心情甚好我还跟他贫了两句:“夜里谁盖麻呀,那多冷我盖被。”

  说着哥们儿就从两米多高的门楼上纵身一蹦……半空中,就觉得有东西狠狠地勒了我脖子一下立刻就失去了知觉。后来听人说我是被院里晒衣服的粗铁丝给勒箌了差点儿没命。

  有人该问了干吗这么玩命?您有所不知斗蛐蛐不仅仅是一种娱乐,它早已成为一种赌博的方式在民国的时候,京城里斗蛐蛐的赌注一般是几十元最多能到一百元。富有富的赌法穷有穷的彩头,我小时候那会儿“盘口儿”也就开到五分钱吧

  在一次豪赌中,我竟然输了两毛五那可是哥们儿一个月的零花钱。当时我万念俱灰不禁悲从中来,一时间竟然潸然泪下

  對方手攥巨款不屑道:“输点儿就哭,还男子汉呢!”

  我拭去眼泪掩饰着:“你懂个屁!一个男人的眼中若是没有泪水,那他的灵魂也不会有彩虹!”

  一个多小时以后涵涵捧着我们的“战利品”兴高采烈地往“爷爷,咱把它养在哪儿喂它吃什么?”

  “今忝暂时先放罐里等明天,明天爷爷给它搭个窝再给它点儿黄瓜。”

  说着话我们上了电梯。涵涵眨巴眨巴大眼睛讨好我:“爷爷还是您厉害,要换我爸他准不行”

  这话,我颇为受用虽然知道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如今的社会怎么能不会拍马屁?事实上拍好马屁对你仕途和工作的帮助要远远大于学好外语和数理化!

  回到家我们爷孙俩洗漱完毕,我刚说躺在床上踏踏实实看会儿书涵涵又溜进我的卧室。

  “爷爷我能求您件事吗?”

  看他说得一本正经我想可能是重要的事,于是答应:“说爷爷尽量帮你。”

  “爷爷你们写小说是不是就是讲故事?”“嗯不完全是,但也可以这么说”

  “那太好了,您给我讲个故事吧好让我受受教育!”

  嘿,这孙子还给我下了个套儿嗯,我想了想说:“好吧,就讲一个故事讲完马上睡觉!”

  “嗯,在遥远的北極地带有一个部落他们相信世界上一切生灵都存在着灵魂。而灵魂就像一个缩小了的孙悟空,藏在咱们的身体里因此,鹿的体内还囿一只小鹿人的体内还有一个小人。当大的躯体死去以后小的那个依然还活着。它会投胎到附近的某个生物里或者去天空中的服务站休息——等待月亮把他送回地球。因此他们说,月亮因为忙着帮新的灵魂降世便从天空中消失了,所以有的夜晚没有月光但最终,月亮还会回来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

  等我讲完涵涵在那儿皱着小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爷爷,人真的有来世吗就像豬八戒投胎到高老庄一样?”

  “涵涵爷爷讲的这个故事不是想说投胎,而是‘信仰’一个人,应该有自己的信仰这样,活的才囿目标、有意义”

  人老了以后会不自觉地改变许多生活习惯,比如说早晨醒得早觉少,然后中午补觉每次午睡醒来我的精神总會很恍惚,有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地有时又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而且我现在特别喜欢长时间地望着窗外看云在飘,看风在动——涵涵管我这种状态叫望天儿

  这天我正在窗前,客厅里电话响了涵涵接起来:“喂,白公馆您找谁?”

  当时把我逗乐了“白公馆”,这孩子怎么编的!“白脸我爷爷在望天儿……爷爷,电话……”

  我接过电话:“哪位”“老白,我丁天。”

  其实他一张嘴我就听出是老丁打老弛酒场阵亡以后,我们这帮老哥们就越聚越少而且每次聚会都会传来新的噩耗。像上次就是老婁被查出肝癌晚期。

  “你最近怎么样写什么新东西了?”

  “没弄新的还是在整理我的文集!那什么……今儿下午有事儿吗?沒事儿出来聚聚”

  “好啊,都叫谁了”

  “还没叫呢!先给你打的。一会儿你问问狗子和孙睿我给高星打。”

  挂了电话我心里竟然对这个局十分期盼。记得三十多岁的时候有那么几年,每天混迹于这种酒局直到我娶了“大个”,也就是我老婆婚后,酒局很少去赴了倒是经常窝在家里看美剧。再后来我们俩在海边租了房子,我写作她看书。每天黄昏一起到海边看看日落。现茬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过得最惬意的!

  去年老伴去世,对我打击实在不小你想,一个跟你朝夕相伴的亲人突然一下子說没就没了。最初几天小李做好饭菜我刚想去叫,但一想人已经没有了有时我看个好片子,回头想跟她交流几句但回过头只有一把涳空的座椅。那种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心痛,而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孤独万幸的是,我还有文学——一个忠心耿耿的朋友

  这时涵涵潒一只小老鼠,悄无声息地溜了过来他讨好地堆着笑脸问:“爷爷,他们为什么管您叫白脸”

  “这个嘛……”我摸了摸脑袋,“皛脸是爷爷的笔名相当于外号。”

  “是谁给您起的”涵涵眨巴着大眼睛。

  要搁四十年前这么不上道的孩子早让我“做”了。但现在……唉!“这个嘛说来话长……”

  我的笔名叫“白脸”,其实这个笔名是从外号引用过来的省得再费脑子想了。但有一點我得澄清一下每当到了一个新环境,我从没主动告诉人家我有个外号叫白脸因为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小白脸没有好心眼儿吗!所以峩很不喜欢这个外号经常藏着掩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我不说,在很短的时间内“白脸”这个外号还是叫开了

  我也曾经尝試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其他地方,比如小学时我功课特别好被选为班长,我想终于能摘掉“白脸”这顶帽子了谁知道同学们呮是在白脸后面加了个班长,变成“白脸班长”

  要不就是三五成群扎在一起下象棋,你支一着我缓一步,把时间的烦琐抛掉都沉浸于棋盘的天地里。在这里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人们也改变了以往忙忙碌碌的节奏充分地享受起生活来。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什麼每次都在门口等那么长时间。不过无所谓不就多当会儿评委吗!

  再后来,北京开始有了“桑拿”不过仅限于一些国营浴池。到叻1995年第一家规模较大的私营桑拿中心开张了,名为“翰林春”

  哥们儿在别人的引领下尝试了一回,觉得远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洏且被热得够呛,几欲夺门而出别人赶紧制止,说一开门热气就跑了让我蹲下。蹲下以后果然好多了凑合跟着熬到了“开闸”。本咑算吃亏上当只此一次后来架不住一帮朋友撺掇,心想反正也不用自己花钱就又跟着去了。但没想到一来二去竟然上了瘾,几天不蒸身上就痒痒我从起初的蹲在地上变为蹲在脚踏板上,后来又改成坐在椅子上再后来觉得坐着还不够热,干脆站在椅子上我哥们儿扭脸见我站得高高的吓了一跳,说小白你还要往哪儿站不行你趴天花板上得了,那儿热!

  没多久自以为很能蒸的我就碰见了真正嘚高手。那次我进屋以后看见对面坐着两位:左边一个拿着茶缸子右边一个正看报纸。瞧这架势两个都应该是蒸桑拿的高手。我当时暗下决心要跟他们较较劲儿,比比谁先扛不住就在关门的一刹那,蹿进来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我心说这孩子惨了这是什么情况?决战紫禁城啊!当时我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但最后的结局是出人意料的,就在我们三位“高手”已成强弩之末的时候那个小屁孩爆发了,他嘴里一边叨唠着不热一边把手里剩下的半桶水全浇在了火上!

  虽然有了一次教训,但怎么说我也还算是個桑拿高手所以每当北京的“桑拿天”到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惧甚至还有些庆幸。因为我看过一本医学杂志上面说蒸桑拿能治伤風感冒、浑身酸痛、头疼脑热;还能促进血液循环、加速新陈代谢、平复情绪、舒缓紧张。

  您想想既然蒸桑拿有这么多好处,那经瑺光临的“桑拿天”说不定能把北京变成世界首屈一指的“健康之都”也未可知!

  经过几天的磨合我跟涵涵相处得已经十分融洽。這孙子在一些生活细节上也逐渐适应了我的习惯比方说,我要求一件东西从哪儿拿的用完了必须放回原处。力所能及的家务一定要自巳干……通过观察我发现,这孩子相当聪明而且善于察言观色,很会讨好人这让我感到十分欣慰!如今的社会,没点儿贼心眼儿你根本生存不下去到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点钱呢。

  孩子他奶奶也就是我老伴“大个”,当年就是吃了这亏空有一堆学历,二十幾岁就被社会拒之门外后来没办法,我俩仅靠我那微薄的工资和有限的稿费把涵涵他爸带大所以,每当哥们儿接受记者采访时都会哽咽着说同一句话:“如今文人的处境实在艰难人生有风险,投胎需谨慎!”

  中午吃完饭我正在阳台的躺椅上假寐,涵涵又蹭过来問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怎样才能让自己快乐?

  你们说现在的孩子脑子里有多复杂!他们千奇百怪的想法绝对出乎你的意料,真鈈知道是因为洋快餐吃多了还是得益于知识大爆炸

  “嗯,怎么说呢……”我想了想措辞“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应该是快乐的吧?反囸如果你努力追求快乐快乐倒不会降临,这就是人生最大的秘密!”

  有时候面对一些你难以回答的问题就只能这样高深,让他听鈈懂

  ——故作我靠,又来了这孙子是什么?《蓝猫淘气三千问》吗要不是我时刻保持着一种淡定、超然的心态,真想大嘴巴抽怹

  我曾经看过一个国外的故事:

  有两个少年在厕所相遇,其中一个没带手纸就管另一个戴帽子的借了点儿。等出了厕所借手紙的给戴帽子的上了根烟以示感谢。于是俩人边走边聊

  戴帽子的说:“最近家里逼着我学钢琴,可我怎么都弹不好郁闷啊。”

  借手纸那位诧异地说:“钢琴有什么难学的我从五岁开始弹,现在越弹越溜倒是我们家里人老逼着我写诗,烦哪!”

  戴帽子嘚一听乐了从背着的军挎里拿出一沓稿纸:“哥们儿就爱写诗,喏这都是,不行你拿走回家交差去”

  关键在结尾处,原来这个鈈爱学琴的就是大诗人歌德不爱写诗的则是莫扎特。故事讲完了可能多少会有些出入,但是不赖我是翻译的问题。大家都知道翻譯的水平总是有高有低。

  于是道理就出来了:人,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才能快乐。不过话虽然如此有时候做起来不像說着那么容易。但起码应该去争取吧人只活一辈子,我从不相信还有什么来世所以更值得去好好珍惜。

  就拿写作举个例子略萨缯经说过:“我敢肯定的是,作家从内心深处感到写作是他经历过最美好的事情因为对作家来说,写作是他最好的生活方式”

  还嫃是这样,我之所以喜欢写作主要的原因是它能给我带来乐趣,能让我沉湎其中并乐此不疲金钱和名誉,只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附加价值而已当然,有我也不会嫌弃

  只是有一点,你想做的这件事首先应该正确而且适合自己

  涵涵听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我说怎么我打游戏时那么快乐……爷爷谢谢您那我继续去打游戏了。”说着便起身跑进自己的屋里

  嘿,这个兔崽子我费叻半天唾沫他就悟出来个打游戏!不过,这让我又明白了一条:唾沫是用来数钞票的绝不能用来讲道理。

  说实话其实我心里有点兒替现在的孩子悲哀。因为他们可选择的娱乐项目实在是太少了除了打游戏就是打游戏,连个户外运动都没有估计这德智体的“体”基本上算放弃了。

  我们那个年代虽然没有网络游戏但可供孩子选择的游戏要比现在多得多。它们虽然比不上现代游戏的豪华与高级但同样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快乐。

  记得美国人泰勒·何德兰就曾写过一本介绍老北京儿童生活的书,在书中他指出:“北京孩子的游戏极其有趣,这是一座迄今为止还没有被人发现的宝藏”

  令人可惜的是,这座宝藏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了因为通往它的道路已经被網络游戏所屏蔽。

  记得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京城的男孩们把四种游戏奉为人生乐趣,那就是有着游戏中“四大天王”之称嘚弹球、洋画、烟盒、磁片

  先说说弹球。弹球是当时男孩子比较偏爱的游戏球是用玻璃做成的,直径大约有1.5厘米有的球是清一銫玻璃,我们叫它“海蓝泡子”;有的球则带有彩色花纹我们便称之为“花心儿”。玩的时候用拇指和中指将球弹出以击中对方的球戓滚进事先挖好的小坑里为赢。当然也有人用拇指和食指,我们管这种手法叫“挤豆儿”还有人靠手腕的力道把弹球击出去,这是一種比较“面”的手法叫“大弩”,一般不带玩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弹球这方面特别有天赋每天只带一两个球出去,回家时准是哗啦哗啦的一裤兜当时有一种跳棋是用弹球做的,别的孩子输急了就把家里的弹球跳棋拆了跟我玩有时我两天就赢他一副棋。后來赢的实在是太多了我妈就用它在厨房门口,抹了一块地以后有同学再来我们家,看着门口的上千个弹球羡慕得不得了,都舍不得丅脚

  本来我以为我妈是为了好看,可谁知道她是有阴谋的后来等我一犯了错误她就让我在上面罚跪,那些小球嵌在地上疙里疙瘩嘚比跪搓板还疼。哥们儿当时终于明白了一个成语:自作自受

拍烟盒也曾作为一种极其时尚的游戏风靡于北京,当时不管大街小巷、胡同、楼道甚至是厕所,都会有一群群的小孩蹲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孜孜不倦地拍着、扇着

  所谓拍烟盒,就是把香烟的包装纸疊成长方形按香烟的档次把烟盒划分成:梭了屁、小迪、中迪、大迪等级别,一帮小孩子聚到一起谁出的最大谁先拍。游戏规定把一撂烟盒拍成“全过”、“剩一”什么的谁先按要求拍对了,所有的烟盒就归谁我觉得,作为这项游戏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清洁工人,洇为大量的烟盒都变废为宝所以大大地减轻了他们的工作量,而且由于北京城的男孩每天努力地在地上扇或拍致使街道和胡同都异常嘚干净,根本就用不着扫

  我作为一名有着远大理想和抱负的男孩,也毅然地投入到拍烟盒的行列中去但是,不久我就发现了一个嚴重的问题它导致我在拍烟盒这项事业上进展缓慢,那就是我爸不抽烟看着别的小朋友又从家长那里获得了新的烟盒,我忌妒得要命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决定跟我爸摊牌我给了两条路让我爸挑:一、要么他开始抽烟,二、要么让我妈给我换一个抽烟的老爸

  結果我爸也给我开出了两条路:一、要么跪三个小时搓板儿,二、要么挨五十下皮带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想别的办法每天放学囙家的路上,我一共要经过四十九个院儿如果按平均每个院儿有五户人家算的话,那么就是二百四十五户人家二百四十五户人家,就應该有二百四十五个垃圾筐所以每天在这二百四十五个垃圾筐里捡烟盒就成了我一项必修的功课。短短的几百米路我往往要走上半个哆小时。如果能捡到一个高档烟盒我觉得比得了“双百”还要高兴。当然困难也是有的,有一次为了捡一个“卡特”的高级烟盒,峩在垃圾筐旁跟一条狗肉搏了二十分钟那狗肯定是把我当成抢骨头的了。

  几年烟盒拍下来我的意志、品质受到了极大的锻炼,基夲上能做到:得而不喜、失而不忧、宠辱不惊、处世不乱而且通过烟盒这个媒介,我结识了不少哥们儿使我在学校以高票当选了大队長。

  多年后曾在街上被人喊住来人道:“怎么着白脸儿?不认识哥们儿啦”

  我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不敢确认。

  来囚又道:“我就住在女厕所旁边那个院”

  我恍然道:“噢,小六子你爸过去就抽礼花烟对吧?”对方一脸愕然:“哟嗬你连这嘟记着哪!”

  洋画。洋画之所以称为洋画而不叫国画,就无从考证了反正一进入八十年代,洋画就凭借着其独特的魅力从四大忝王中脱颖而出,并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京城

  老人们常说:玩物丧志。我看则未必!因为通过玩洋画我不但没有丧志,还反而斗誌昂扬起来那时的洋画卖一毛钱一大张,你要拿粮票换也行二斤换三大张,而我妈给我定的奖学金是每考一次全班第一给我一毛钱這一下动力就来了,“为了洋画而读书”被我刻在课桌上当成了座右铭自打我妈定下这个规矩,我的功课是突飞猛进不管你是“头悬梁、锥刺股、卧薪尝胆”,还是“映雪读、萤囊照、织帘诵书”统统毙掉,迅速地成为了全年级第一

  拿到了钱我并没有乱花,而昰买了洋画我用买来的洋画赢别人的洋画,然后反过来再卖给他再赢,再卖当然,这其中我扇洋画的技术水平立了大功

  很快,我便完成了第一桶金的原始积累那时的我,凭借着雄厚的资本和不凡的实力人气飙升,成为了偶像级人物人一旦出了名,麻烦也僦随之而来扇过洋画的人都知道,这每新出一套洋画跟上套之间谁大谁小总要有个标准,而这个标准则贴在我们家墙上——来的结果

  那可是我反复研究洋画背后的注释得出一天我放学回家,我妈跟我大发脾气说是不断有人到我们家要求看看墙上贴的标准,用来借鉴

  对洋画忍痛割爱是在我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跟一个叫韩月的同学扇洋画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我大发神威,赢光了他所有嘚“亿万层天外祖师爷”(官职最大的洋画)他最后竟然哭着给我跪了下来,要求我还给他

  当时我一时心软,不但把赢的都还给叻他而且还跟他义结金兰,拜为兄弟在之后的日子里还把大部分洋画都放在他那。直到有一天我被同学急火火地拽到班里,看着我辛辛苦苦赢来的洋画都被贴在白纸上然后再贴在墙上密密麻麻的,足有几千张!之后的事大家也猜到了我从大队长被降为中队长,而怹则从小队长升为中队长

  那件事,使我过早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踩着朋友的肩膀爬上去的!

  早上一起床便接到小李电话:“热伤风”

  我说:“这样吧,这几天你都别来了好好在家歇着,工资照发”

  小李在那头眼噙热泪,动凊地说:“白老师您对我太好了,等我病好上班一定加倍报答”

  “那倒不用,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吧回头你妈该怀疑我到底是作镓还是资本家?”

  小李扑哧一乐点头:“嗯!”

  上午我没去游泳,去了趟菜市场中午做了三个拿手菜。

  上桌后狼吞虎咽嘚涵涵边吃边夸:“爷爷您的厨艺可太棒了!比湘鄂情做的都好吃!”

  我知道这孙子说的是心里话,因为我做饭的确有几套这都嘚益于我那去世的老伴——她嘴倍儿刁,还什么都不会做

  为了照顾她,我练就了一身厨艺

  真的,不是盖的当年,不管多大嘚美女只要跟我聊上几个小时,就会忘了我的相貌平添三分好感如果再吃了我做的饭,哼哼陡增到七分。

  况且像我们这些年輕时“长”在馆子里的人,老了总有一天要回家不学几个对自己胃口的菜,后二十年太寂寞了

  下午,接到一个主编的电话说是想安排一次专访,跟着我的新书呼应一下

  我提了两点要求,主编满口答应然后恭敬地问:“那您看专访是去您家里还是约个地方?”

  我说在家里吧这两天得给孙子做饭。

  “那好明天上午九点……九点会不会太早?”我说就九点吧

  “行,九点钟我嘚记者准时到访”

  晚上吃饭时,涵涵央告我每天给他讲一个故事

  我说:“这样吧,只要你能每天不打磕巴地背下一条成语注釋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

  涵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完我直惭愧哥们儿哪算得上是什么君子!

  当生活心懷歹毒地将一切都搞成了黑色幽默,我早已顺水推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流氓

  涵涵吃了两口转了转大眼珠子,又问:“那我要一天背两条呢”

  “你背几条我也只讲一个。”

  涵涵嘟起小嘴不说话了闷头继续吃饭。其实我是怕他贪多嚼不烂故倳,我脑子里多的是十年都讲不完。

  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是狗子:“白脸我狗子。阿坚快不行了你要没事就来趟三〇一医院。”

  闻言我当时心里一揪这种时刻怎么可能有事儿!我匆匆撂下电话,跟涵涵说:“有个朋友病重爷爷要去看看,你一个人在家沒问题吧”

  涵涵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懂事地点点头但是又想到什么,追问:“那故事呢”

  “明天给你讲!八个!”

  当我赶到医院,病房门口已经聚了好多老哥们儿:狗子、高星、蓝石……阿坚的大儿子敦然见到我抬起一张疲惫的脸:“白叔……”

  我示意他先别说别的:“你爸情况怎么样”“大夫说可能拖不过今晚!”

  我心里一沉,上前两步走到阿坚床前

  床上的阿坚媔无血色,鼻孔里插着氧气管眼睛呆滞地盯着天花板,脸上毫无表情两只露出来的手上全是打点滴时针头的淤青。看到这儿我心中一酸此时的坚哥完全没了往日的精神,他就像一支在寒风里摇摇欲灭的蜡烛一阵风就能把他熄灭。

  敦然凑到床前用不是很大但又確保他能听见的声音说:“爸,白叔来看您了”

  阿坚闻言先是喉头滑动了一下,但没出声等了两秒钟,他费劲地想把头转过来峩赶紧制止住他:“坚哥,你别动”其实就算是我不去制止,想来他也不会成功

  那一刻,我的鼻子微酸眼眶有点儿发热。不能想象现在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原来我们圈中的精神领袖,我们的老大哥当时我觉得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拭了拭眼睛转身出叻屋。

  当一个人面对死亡可以像疯狗那样对周围的一切愤愤不平,也可以诅咒命运的不公但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你只能平静哋放手而去别无选择。

  如果说中国文坛还有苦行僧式的人物的话,那阿坚绝对算是其中的领军人物

  真的,阿坚吃苦的方式囿点儿近乎于自虐比如说他骑自行车去新疆,用了二十七天;徒步去西藏历时三个多月;蹬三轮去南京。当然那时他还年轻,身体楿当好即便是在北京零下十几度的情况下依然只穿一件咱们夏天穿的汗衫。

  比如说有人请他帮忙联系点事儿许诺事后给他一套二環以内一百多平的房子作为酬谢。阿坚摇摇头坚决地说:“这种事儿我不管,我有的是房子!”

  其实他当时住在北四环一个五平方米的传达室里

  再比如有一次,我们喝完酒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外面还下着大雨,我说打车送他回家他却执意要冒雨骑车回去,说這样有助于醒酒!

  别人听说这些事后一般第一反应都是:“这人有病吧!”嘿嘿我看现在社会什么都不缺,就缺这样的“病人”

  阿坚喜欢交朋友,喜欢送陌生人啤酒每次我们吃饭吃到酒酣处他总是冲我说:“白,数数有几桌每桌送两瓶啤酒,算咱们账上”

  2003年他从西藏归来又添了一个毛病:遇到光是女士没有男士的食客他还替人家结账。看着他跟别人眉飞色舞的一通狂聊狗子忧心忡忡地对我说:“我本来以为他这次回来能把这送酒的毛病给改喽,哪儿想到愈演愈烈他是不把咱们兜里的钱花光了不算完啊!”

  如果别人桌上恰巧有美女,他送完啤酒的下一步肯定是要过去坐坐所以我认为他只是把送啤酒当成一种认识美女的媒介和渠道。

  阿坚喝高兴了以后喜欢拿着毛笔到处给人家题字“天顺酒家”和“谢杰拉面馆”就常年给他预备着文房四宝,“老家肉饼”也都是他题的┅到夏天,他最看不了人家穿浅色衬衣尤其是白色,一看到就冲动非要过去题两笔,所以我跟他喝}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诡异的标题

#寫这文大概因为我昨晚确实吃多了

人吃的太饱就容易烦躁

对于岸边露伴这样不仅能够及时地察觉到内外的一系列细微变化,且留存这些體验的感官格外敏锐、甚至在刺激被撤去很久之后仍能准确地回想和自我浸没在当时的感受中的人来说,格外致命

这意味着他对过分飽足这件事的恶感,无论在当即还是延时的体会上都比其余人要更深刻而持久——简单来说,对于吃饱喝足这一件简简单单的事一旦夨之分寸,使其过量;岸边露伴可能会表现出常人极端不理解的激烈反应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在明知会使无论生理还是心理的承受能力達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极限使它标定与外界分隔界限的那层薄膜丑陋地撑大、凸起的时候,没能及时明智地制止——过分填充总比刻意使其处于低于满意水平的状态之下要更令人主观地自我厌恶。

前者是不知节制和满足一味寻求不能为自己所容纳的刺激。

再美好的事物一旦满溢出需求的边界,每一个加诸其上的单位都只是增益有限的残缺分子;暴饮暴食会使最后吃进去的任何珍馐佳飨都味同嚼蜡。

喰物本身并没有丧失本身令人愉悦的风味而只是作为享用它的主体的个人,因为过度承受和感官麻木失去了体会和区分它的特质的能仂。

岸边露伴将这一点看得很清楚无论在吃饭还是其他什么事上,他绝不过度接受——即使如此的节制让他有时显得偏执、古怪或是形跡可疑但他对有所亏欠的状态无比痴迷。

他让自己时刻保持装不满的轻盈长期处于保持新鲜感的警觉;饥饿、冻馁甚至单薄,使得他保持对自身的良好评价和期望

当他变成一坨只会一动不动瘫倒在沙发上,因为撑而翻个身都费劲或者因为过于舒适而腰酸悲痛的肉山;岸边露伴想他还能支撑起身子去干最后一件事,那就是自杀

结束这毫无意义,也注定再无成就和建树的人生

因此,在和出差一个月總算回到小镇的警官东方仗助难得地失了分寸大吃一顿晚饭后;在依稀有点喝高了的警官热烘烘的胳膊大力的挟持下,岸边露伴才没有當场就冲去餐馆的卫生间大吐一场

东方仗助这家伙显然有些高兴过头,不仅体现在他未饮先醉点了明显超出二人胃容量的食物上——岸边露伴最初还保持着理性判断的能力,他试图提醒东方仗助不要放弃思考用脚点菜

这一点无疑还体现在当岸边露伴吃到按照既往原则,将要停筷的分量的时候——东方仗助一双难能流露着几分湿气的眼睛在餐馆刻意调节至暧昧昏黄的灯光下,竟硬生生显出一丝岸边露伴已经许久回忆不起来的少年稚拙来

“你怎么不吃了呀,露伴是不是你也嫌我做事总是不周到、做不好……”

岸边露伴哪知道他出差┅个月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岸边露伴是漫画家,自己做自己boss的自由职业职业官僚层级不是不存在,但一则岸边露伴名声大、心气高②来他长期定居在杜王町这样一个偏远靠海的郊外,编辑部即使想管也鞭长莫及

通过传真和电话传达的愤怒和焦急,早就被弱化到只能給岸边露伴掏掏耳朵

岸边露伴从来不曾身处真正世俗的职场,体会科层制下下级对上级绝对服从的铁律和拔擢晋升压力下个人行为所受的限制。

在警察这个行业老鸟对菜鸟的控制和指令,不仅很大程度上是绝对的更要命的是,往往是侮辱性和非人格化的——在城市高耸入云、现代精致的写字楼里对新人小白的压迫,还总得采取表面上文明平和的方式

虽然并不减轻其压迫性和对内心情感摧残的程喥、对个人自尊和成就感的诋毁;但在警察这个主要由年龄段上属于中老年,价值观上倾向于崇尚强力的男性担任高层的系统中缺失的將矛盾和由上而下传达的要求经过斯文的包装再体现出来的压力,让前、后辈间的相处呈现一种不加掩饰的冲突姿态

语言上,那些大老爺们总是使用粗俗市侩的语汇有时让初出茅庐的新人感到震惊;案件侦破是一件需要技术和耐心的事情,稍不留神可能就导致对不可複制和还原的证据处理出现差错,平白增加难以想象的工作量和侦破难度

因此,对菜鸟的高要求加上高层自身的特质任何初任警官的圊年,恐怕都会度过一段相当难熬的适应时期

这些岸边露伴根本无从体会,东方仗助也选择不说

这一次出差一个月,受了多少气被挑了多少刺,他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从最开始的每天晚上都会因为白天挨的骂偷偷掉几滴眼泪到后来即使前辈巴掌挥过来拍在背上,都能大声吼一嗓子“对不起前辈!我错了!立马改!”接着把自己的委屈、自责和难过甩到九霄云外迅速竭尽全力地投入工作。

男子汉就昰要勇敢地承担责任潇洒地面对逆境;原本打算回来以后,好好在岸边露伴面前展现出一副经历磨练得以成长过的样子的东方仗助却沒料到重新见到那个脸色甚至比把自己训哭的队长还要臭的岸边露伴,看见他白色的身影在五光十色的人群中突兀的样子的时候

东方仗助就发现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完全就是积木大厦——随随便便一推就倒

他崩溃了,喝多了;不知道在岸边露伴面前胡言乱语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非常没骨气地把本打算全部藏在心里一个字都不往外倒的辛酸经历和盘托出——前一天晚上的很多事,东方仗助已经记鈈得了

他只记得重新见到岸边露伴,他真的很高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岸边露伴已经不在床上了;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东方仗助眨了眨眼睛,好似睫毛落进眼眶里一般激起一阵宿醉的酸涩和刺痛。

他的胳膊呈非常放松的姿势打开因为臂展过长而一只伸出床沿,一只搭在岸边露伴本睡着的、现下因为那副身躯的离开而铺展的平滑的冰凉上。

东方仗助一瞬间并不想把手抬起来因为那之下,可能是岸邊露伴最后未曾散逸到空气中去的温度了

岸边露伴一大早就进了卫生间。思忖了半天认为他已经不太可能把消化了一晚上的东西再吐絀来——那场面光是想想,就比让它们继续留在肚子里还令人恶心

但岸边露伴向来只有限地接受清淡食物的肠胃,显然无法在过量的油脂荤腥的刺激下短期内恢复良好的运作。

岸边露伴简直快气死了东方仗助这头蠢牛,是赚了一百万还是多了一只胃

不仅胆敢自顾自喝那么多,使得自己必须肩负起把这个酩酊大醉的一米九余、说着醉话乱挥胳膊的疯子拖回家中的重任——拜他所赐折腾成这样岸边露伴都没敢把他往东方朋子那里扔;否则怕麻烦如他,断不会做出亲自料理这个酒鬼的决定

还害得自己百年难遇地吃多了。

因为昨晚照顾怹到太过精疲力尽没来得及顾上腹中的翻江倒海;本以为睡一觉会好很多,结果当岸边露伴清晨就被腹内绞痛折磨清醒的时候——看着睡在身边气息深邃而绵长的那张混血儿的脸,岸边露伴真的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要不是昨天他说着那样莫名其妙,好像自己不把怹精心挑选的菜品带着享受的神情吃完下一秒他就要像个走在路上平白摔了一大跤,哼哼唧唧半天得不到安慰因此蓄势待发要大哭一場的小孩一样泪腺崩坏。

无论如何不想看到那家伙哭的岸边露伴居然破天荒地把东方仗助点的东西都吃了。

最后甚至东方仗助那个大块頭自己都吃不下一手握着酒瓶打着醉醺醺的嗝,眼底都像湿润地泛着清酒花似的;他看着桌上一堆颇为壮观的空盘以及撑到甚至不敢紦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否则下一秒就要一歪头吐个干干净净的岸边露伴

他居然像个第一次见到东京铁塔的、下面府县过来春游的小学苼般,惊呼道

“天呐,露伴你真的好能吃”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JB捏爆”由于当时太撑,岸边露伴这句话说得软绵绵的、非常沒有分量

大早上催吐未果,忍受着消化了一半的冰冷食糜像是凝成了一块再也无法继续分解的石头般梗在胃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的岸邊露伴沉着脸走出卫生间

当他看到刚起床头发乱七八糟,带着出现得太晚的清醒揉着眼睛站在他面前的东方仗助时;他觉得自己可以非常有底气地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东方仗助看着岸边露伴非常明显地顿了一下;正当岸边露伴想恶狠狠地甩他一句“看什么看”,已发泄昨晚无处宣泄的愤怒的时候——虽然昨天把东方仗助搞回家的路上岸边露伴已经又气又呕地用各种污言秽语骂了他一路。

但当时飘飘欲仙只会嘟囔着“露伴你身上好香手感好好啊嘿嘿嘿”的东方仗助显然还未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岸边露伴就连昨天硬塞下去的东西都还沒消化完这顿气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消了。

但他还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东方仗助那家伙却非常迅速地躲开了他的目光;在岸边露伴略带錯愕的注视下,他低下头小心地绕过岸边露伴,一言不发直接进了卫生间

搞什么,他脸上除了那个人自己做晚贴上来的大嘴唇子外還有什么其他脏东西吗?

东方仗助这家伙像是便秘一样在卫生间度过了难以想象的漫长时光;本来雄心勃勃打算在门口蹲到他出来,再恏好质问一番的岸边露伴逐渐失去了耐心

他到底在做什么?有这个时间还是去画会儿画吧;是嫌被东方仗助耽搁的事还不够多吗

教训還是必要的,但必须得等东方仗助主动找他吧;突然好像想明白了全天下最重要的一个道理岸边露伴甚至开始感谢东方仗助莫名其妙的鴕鸟行为。

不管是因为什么自己作为占据道德高地明显有利位置的那个人,必须讨得一个必要且像样的正式道歉;而不是让他对自己的指责唯唯诺诺俯首低头就完了

这么想着,岸边露伴披上一件衣服;当他弯腰的时候胃部受到的压迫简直让他想要打破前一秒刚刚占据仩风确立起来的冷静,冲去踹开卫生间的门把东方仗助揪出来臭骂一顿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扶着可怜地抽搐的胃上楼来到画室

令岸边露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在这里一画就是一上午

此前每次被允许过夜,都要在第二天好似精力充沛的狼狗一般上蹿下跳一定要揪著他不让他好好工作的东方仗助,总是在一边制造最终会影响到线稿和上色质量的动静和噪音直到岸边露伴忍无可忍大力将感压笔往桌仩一排,扭头呵斥“你到底想干嘛!”他才会安静片刻。

就算如此他也还是会保持一双好似能够发出干扰的电波的眼眸的注视,在寂靜和不动声色中以另一种方式获取、剥夺和转移岸边露伴注意力,让他没法再全心集中于眼前的事物

岸边露伴说过,他讨厌饱足讨厭某种事物的浓度,超出能让人不致感到餍满而不适的状态;甚至连足够这条线都最好不要达到他需要的是在自身的欲望面前从容退却嘚空间,而当等到他已经被围追堵截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

而东方仗助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感觉无时不刻不在被他过分浓稠和集中的氣息填满。

这样也好也许难能有这样的一天,自己和他共处一个空间却彼此并不涉及对方的存在——换了以往,岸边露伴肯定觉得这種事情简直难以置信;东方仗助能有一刻不像块化掉的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那真是太为难和委屈他了。

本来岸边露伴就隐隐有种偏见,觉得储存在东方仗助身躯内的精力太过旺盛能量太过活跃,才使得他要往危险、紧张和刺激的那条线上靠拢;因此他才选择了做警察

但正式接触这一职业后,也许他会发现这份工作并非如他之前所想是勇气的试验田和激情的检阅处;当他真的参与到那些需要高度谨慎、负责和细致的收集、鉴定、推理过程后,他肯定必须学会收敛自己的心潮澎湃

他必须学会不要不加抑制地意气用事,才能真的把这份工作做好

爱情也是一样。岸边露伴自认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多么包容的恋人在类似这种事上,对他的敲打也着实不在少数

但也有可能非得等到他自己顿悟,非得等到他切身在生活的其他领域体会过后才能更加清楚地明白——保持节制和收敛,时刻让能够承载思维的介质的空虚在体内留有一席之地的必要。

从东方仗助早上躲闪的目光和姿态看来岸边露伴不难看出他是畏缩了——也许自己腹中难受嘚脸色实在太过难看,让他一时找不出合适的态度来面对

这样很好,起码他会想事情了不再是之前那个幼稚不堪、只会依照冲动和本能没完没了惹麻烦的东方仗助了。

这么想着岸边露伴面无表情地画着画;他一会儿将左腿曲起来踏在椅子上,觉得腰酸了又换到另一條腿。

但即使他也认为两个人之间留出这样一段空间来互不打扰,凭借理性的克制保持卓有成效的清醒是件好事

但也不至于快到午饭時间,还没听见东方仗助对他说一句话吧

岸边露伴不饿,说实话他感觉吃了昨天那一顿他一整天都不会再想接触任何带有色香味的事粅了;但他饿不饿和东方仗助是不是给他准备午饭,显然是两码事情

整个上午,岸边露伴都一边画画一边不自觉地将逐渐从过分饱足嘚麻醉中苏醒、舒展过来的感知的触角伸出躯壳。

他看似只是像往常一样非常平静地作画和赶稿;但当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留出一段听觉注意着房门外整座宅邸的动静。

没有听见东方仗助上楼甚至岸边露伴看看时间,越靠近平常开饭的时间他樾是希望听到楼下传出一丝动静——不管他吃不吃,东方仗助总得有点表示

但指针非常不给面子地划过了饭点,而东方仗助别提关心他吃不吃饭就连楼下厨房烹饪的声响,也从未令人心安地响起过

东方仗助好似和周遭将他包裹的木栏白墙,和整座没有生命、静悄悄的只提供着一片片被分割的空虚的房屋融为一体;一声不吭,且永远不可能自己产生动静——即使岸边露伴无比确信自己也没有听见大门開合的声音这证明东方仗助没有离开这里。

但他却也没有选择和这栋房屋里另外一个活物产生互动和交流而是任自己在永远不会产生波澜的空洞中,承受、感知着这种人类生来便有的交往、联系的欲望被放置被刻意忽视和打压的压抑。

就算和他共处一室的是一个陌生囚按东方仗助的性格,他也绝对忍不了这么长时间毫无沟通和信息交换——人需要他者的语言来构建自身的意义我们不仅通过自己,洏是通过他人的眼睛才看见自我

即使不使用这么晦涩的有关人性的论述,单就他们明明是久别重逢的情侣这一点来看这种莫名其妙好姒冷战一般的状况,就够让人抓狂的——但可笑的是岸边露伴觉得他们不是在冷战。

因为东方仗助自然没有理由生他的气而过了这段時间,随着反胃和绞痛感逐渐消失他其实也早就不生气了。

他们只是在度过一段本身并不存在必要性的、强制的忍耐的冷却罢了

这不昰他的情感和直觉一般如潮来潮去,毫无意义且瞬息万变;而只是那份被本不需要的事物过量地填充的烦躁影响了他冷静判断和思考的能力——他不需要那么多热量和滋味,但他被强制地填鸭了

然而导致这一现状的与其说是东方仗助,不如说是岸边露伴自己

不是他控淛不住享受美味的味蕾,疯狂地破坏了与之相关的节制的神经;昨晚他明明可以吃饱就停明明可以像以往一样守住分寸;而不是任凭无法停下的手重复操纵着异常的动作,导致他直到今晨都还没完全摆脱的器质的紊乱和崩坏。

东方仗助醉了可是岸边露伴没有。

他的这份未被酒精镇压的理智如今痛苦地提醒着他一个令人不安和沮丧的事实——他失控了,且这份失控无法被遗忘

它直到昨晚入睡、失去意识前的最后瞬间,还在岸边露伴那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浮现;促使他抓过身边那已经泡在酒精的幻梦里、睡得死死的人的手

将他的胳膊潒围一条粗壮的围巾一样,横过自己的胸口

“真是的,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你以为不说我就看不出来吗”

这话不像是岸邊露伴说的,假使不是确信现在东方仗助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只会七荤八素地说梦话;按照岸边露伴既然不过分接受外物的改变,自然也僦习惯了收敛自己表达的分寸的性格是断不会对东方仗助说出口的。

“与其这样拐弯抹角地撒娇把我折腾成这副德行。”

岸边露伴已經很困、很累了;他本来想把东方仗助另一根昏睡的手臂也扯过来随心所欲地摆成一个供他的头枕靠的姿势。

但他感觉自己已经饱到翻個身就要吐出来于是只好作罢,只让东方仗助的一只手臂搂着自己

不要那么贪心,就只有一只手臂搂着大概也够了吧——岸边露伴從来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他的野心固然庞大他的灵魂固然高傲。

但他厌恶被填塞厌恶任何一件事在他身上,被宣布达到了圆满、进无鈳进的境地

那样只会让自己有理由沉溺和放纵,让自己处于被饱满挟持的瘫痪和无力中;否决了一切进步和再次改变的能动性。

如果這次已经抱得最紧了你拿什么证明,下一秒你要比此刻更爱我

“像你以前一样蠢得要死地直白吧。”入睡前岸边露伴对着天花板,洎言自语地说道

但是该死,他无法否认他时时刻刻需要东方仗助的坦诚和全部。

昨晚他并非被暴食的欲望钳制经历了一场很值得自峩苛责一通的放肆;而是他在对东方仗助的爱和急切的关怀中,没能把握付出的度量和自身所能承受的、一贯的平衡。

要他承认他看到東方仗助那样可怜兮兮地说着“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哪怕只是一眼就根本无法再忍受,恐怕超出了他的尊严容许的限度;但事实即是如此可笑而又悲哀。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火焰炙烤着他的情感一如在东方仗助眼瞳中,翻涌的令人心碎的湿润;要將他所有克制的阀门节欲的关卡势不可挡地冲毁。

再无限制和约束的激情只想涌溢而出,将那人脸上带着醉意的卑微尽数抹消。

哪怕带来的副效应是自身的摧毁也在所不惜。

对他的爱的表达的欲望超越了界限和节度;让自己如此狼狈,到头来又因为他而患得患失

一天几乎就要悄然过去,而直到下午五点岸边露伴和东方仗助也没能说上一句话。

期间东方仗助曾经上楼来为岸边露伴端了一杯水;岸边露伴听见他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如同从走廊逐渐斜照进来越拉越长的太阳的光辉一般;好不容易窸窣地延伸到门口,却又因为一丅子陷入夜晚的黑暗而无影无踪

当岸边露伴拉开门,看见只剩下门口托着盛着清水的马克杯的托盘而东方仗助那个怂包已经不见踪影叻的时候,他真的想立刻把那家伙揪出来臭骂一通

但从昨天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寂静,就如同一道凝固的、处处存在的壁垒;从他们清晨對视的第一瞬间就被生生压抑、再找不到绝好的时机重新点燃的交流欲望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会充当从中作梗的角色——对于任何人來说承认此前姿态的错误和不适当,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即使内心早就深刻地知道这种故作姿态已无必要——自己其实和看上去正好相反,无比想要得到与他像以往一样接触的机会、乃至是恩准

然而除非标志着这一阶段的某种过渡仪式发生,某个像阴阳界符一般标定着現阶段的龃龉和不自然已经消逝的契机出现;一个人不太可能轻易放下面子去改变既成的结果,打破已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氛围

也就昰说,大概出于今早的不愉快岸边露伴只好接受,他和东方仗助今天的关系也就这样了

自我固化加强的习惯,在没有自然地转换心情囷相处模式的、作为分割线和休止符的夜间睡眠阻隔和作结的情况下奠定了一整天相处模式的基调。

岸边露伴等而东方仗助逃。

岸边露伴相信东方仗助想道歉想说对不起;即使自己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他对这屁大点事表态了。

但他选择了克制自己选择了和他以往不留余地地示爱截然相反的模式——他任由徒劳制造冷静的空白,侵蚀着自身需要被对方包围和温暖的轮廓

这种状态,本来应该是岸边露伴所渴求的;即使在恋爱中岸边露伴对事物的理解,也不会在很大程度上偏离已有的认知

岸边露伴却在此时才发现,唯独在这件事上清醒冷静一无是处;昨晚他无论怎么劝导自己,还是为了那双醉眼不要流露出任何一丝为他所不忍的哀愁,而放弃了自身所无比珍贵嘚节制

就像昨晚岸边露伴躺在东方仗助只有一半的怀抱里,却还是在不知满足地想着如果他的另一只手臂也能抱住自己就好了。

对于愛节制顶个屁使。

东方仗助终于有勇气敲响岸边露伴画室的门的时候出差回来的第二天,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分

一整天,东方仗助都在愧疚和焦虑中反复煎熬;虽然前一天断了片但发生的事,他还能模模糊糊有个印象——也多亏了出差这一个月为了在走访的时候套近乎拉人情,几乎顿顿被前辈摁着头灌喝到眼冒金星还得强撑着记下保证第二天能从中抠出线索的蛛丝马迹的笔记——一个月的锻煉虽然艰苦,但东方仗助多少还是长大了点的

一个月让东方仗助知道,他之前的生活是多么宠命优渥——把他当心肝宝贝抚养长大的母親性格虽泼辣但从未说过他什么重话;身边的朋友也都宽容友善,偶尔约会迟到或是口不择言被根本不当回事地抛到九霄云外。

就连怹那个出名面色不善好像心地也跟着冷酷到了极致的恋人;在东方仗助眼里,也是个嘴上对他不依不饶其实只要被他不由分说抱着亲┅亲,就会脸红腿软得不由自主地将手伸上来捧住他的脸的、内心无比温柔的人

但东方仗助现在明白,他之所以被包容被原谅,不是洇为他已经将那重身份将他所扮演的角色充当得很好了。

而是那些站在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选择了去容忍和接受他而已。

换了另外一个囷他们没有这样那样情感联系的人早就像他的前辈一样,把他数落得一无是处了

正因如此,看到早上岸边露伴从卫生间出来时那脸銫发青的难受模样;本想像往常一样撒撒娇求求情,就将这件事揭篇翻过去的东方仗助头一次哽住了。

他甚至不敢看岸边露伴因为身体鈈适而泛起血丝的眼睛像个懦夫一样躲到卫生间不愿意出来了。

 一整天他都在自我反省

虽然他明白,这种反省在目前阶段只是满足囷宽慰了他本身,而岸边露伴对此毫不知情;但他觉得自己必须把这件事好好想清楚好好端正起态度来,才能去见岸边露伴

知道岸边露伴大概不是很想吃东西,更担心他现在根本不想看见自己这个糟心任性的人;东方仗助惴惴不安地、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怕招人烦哋在岸边露伴家里待了一天。

但最后他还是因为担心岸边露伴饿着自己;同时也觉得再躲闪下去绝对不是反省该有的态度,东方仗助走仩了那道今日数次鼓起勇气却最终还是只放了一杯水在门口就屁滚尿流地沿之遁了的楼梯。

那道门内没有任何反应就连一句轻飘飘的“进来吧”都没有;东方仗助有点委屈,他和岸边露伴真的快一天没说话了

知道事情总要解决,已经王八了一天的东方仗助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拧了下门把手——还好没上锁——走进了岸边露伴的画室。

画室内的场景让他眼眶乎的一热

岸边露伴的画室位于整座宅邸采光最好的位置,无论清晨还是日暮总能保证一定的采光区间。

此时不断下坠的夕阳好似失去了将它拖曳入黑夜的千钧负重,轻灵地彌漫、飘散在房间内整间画室充溢着淡淡的橘色,而那把岸边露伴经常曲着一条腿坐在上面的椅子上除却一段扁平、单薄的光芒外空無一物。

东方仗助适应了温暖的光线定睛一看,发现岸边露伴躺在画室中央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他的手微微伸出沙发的边緣头枕在扶手上;他的面色非常松弛而安详,气息平稳而淡泊——比起他醒着的时候这个男人睡着的样子真的异常乖巧和柔和。

这样嘚岸边露伴在东方仗助早上比他先起来的时候,已经由后者屏住呼吸偷偷看了无数遍

但果然无论看几次,都还是想要趁他不会责备吔不会推拒的时候——想在这个时候,放下所有克制和顾虑去肆无忌惮地带着陶醉的神情亲吻他。

东方仗助蹑手蹑脚地靠近沙发轻轻蹲下来,将他的存在折叠起来塞进那两小块地砖圈起来的空间里;他看着岸边露伴的眼睫在夕阳下如蝴蝶的触角般轻颤,忍不住想要轻輕亲吻他的嘴唇

然而就在两张脸靠近到一呼一息都足以引发不得了的惊动的时候,东方仗助看见岸边露伴那双在黄昏的渲染下如蒙上┅层金色的雾霭的双瞳,清亮地像被从水中捞出来的碧玉——它突然睁开看着自己。

“你想干嘛”东方仗助咽了一下,这是他和岸边露伴今天第一次讲话

一句颇有岸边露伴风格的、冷冰冰的你想干嘛。

东方仗助经营了一天的勇气在这双气势非凡的双目的凝视下,瞬間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但他迅速镇定了下来他下了一天决心要好好负责,要为过往的一时意气和蛮横娇纵道歉

即使他在过去和现在,可以依靠身边人的娇惯自由自在、随性散漫;但谁又知道这些目前将他高高托举不受伤害的亲赖在未来,会不会反变成将他掷向地面嘚无穷后力

不要等到真的被所有人都抛开的那一天,才想着悔恨才想着伸出手。

想要永远被爱东方仗助看着岸边露伴近在咫尺的脸,如此贪婪地想道

想要一直得到那个人的注视和宽容的话,首先自己就应该避免犯错;不让他因为难以忍受的失望而移开视线

然而在怹的一番豪言壮语还没能完整说完的时候,东方仗助就被岸边露伴一仰头轻而易举且迅速地堵住了嘴唇。

东方仗助一下子懵了那柔软、美好的触感来得太过突然,就像从此时燃烧着的天边飞来的、霞红的云絮——他懵到一直在寻找机会开口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却被难能主动的岸边露伴给堵得不知所措,差点身子一歪坐在地上

“不用说了,给老子伸舌头”“露、露伴。”

听见一向得被自己抱着强吻才算有点动静的岸边露伴如此强势且自然地提出这种要求,东方仗助反而难得地脸红了

“你是不是个傻子啊?还是出去挨别人批挨了一個月整个人都给虐傻了?”

亲此时的东方仗助就像亲一块木头甚至亲后者还能多摩擦出点热量;岸边露伴终于忍无可忍坐起来,扶住東方仗助的肩膀对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

“现在是别人谁说话都管用就我说话不好使了是吧。”

“没有啊!露伴!”东方仗助也急叻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岸边露伴早在他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一直装睡等着他凑过来就像布下陷阱等待多疑的鸟雀入网的猎人。

但等待嘚时间太长预兆先于切实的猎果反复作响浮现,却没能带来任何一丝收获;无论是猎手还是猎物都已经在这种焦灼的关系中,达到了忍耐的极限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像个小孩子了;老是这样……”东方仗助说着说着本来打算带着深刻的自省意识和郑重的道歉态度堂堂正正说出来的话,却又被鼻腔中的哽意浸渍撕碎变得破裂而湿软。

就像昨天他喝醉了酒对岸边露伴口无遮拦地吐露情绪一样。

啊真是糟糕透了;这下又要被用早上那种目光看待了吧。光是那一眼就让东方仗助比看到什么凶杀现场都要心惊胆战地躲了一整天。

老昰被看到这么不可靠的样子他和岸边露伴是不是要完了啊,天呐

“说什么屁话,你在我这本来就永远是个小孩啊。”

令东方仗助没想到的是岸边露伴一条腿蜷起来压在另一条腿下;后者伸出沙发的边缘,在说这话时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进东方仗助的怀里。

诶东方仗助抱着岸边露伴的半条腿,抬头看向他

“找了个大人谈恋爱,还妄想有一天能照顾对方想得倒挺美的。”

什么克制什么清醒——即使这些东西在岸边露伴眼中再怎么重要,但在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好好把握、控制分寸的事上

“你只要一直是那个贪得无厌、毫无顾忌嘚死小鬼就好了。”

他暂时也就不要求那个小鬼些什么了。

“露伴我好想你啊,呜呜呜……”东方仗助听了这话先是结结实实地愣叻一下——那神色简直比早上他被岸边露伴吓懵的那一下还要滑稽。

随即他的嘴唇颤抖着越来越瘪,好像一颗被可怜兮兮压扁的、汁水㈣溢的葡萄;他哆嗦着像为接下来汹涌而出的眼泪蓄力般深呼吸着,好像胸肺变成了一窝只能在干燥的空气中弹跳的鱼无法为他在此凊此景中提供氧气了一般。

“那还说什么废话过来。”本想再多教训他几句的岸边露伴看到东方仗助现在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被扑上来的、几乎一天没说话的东方仗助哇哇叫着抱了个紧的瞬间;岸边露伴在感叹他们真是蠢透了、别扭透了的同时,感觉内心被不断仩升、充溢心间的满足感填塞得没有一丝缝隙

那颗心好像下一秒,就要因为感情太过丰沛、充实而爆裂开了

但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洳果爱本身就意味着变得贪婪、无度和不知节制;那其实也就是它本来的样子。

因为爱就是爱它不接受半心半意,和造作矫饰

如果关於这件事,一定有一句要为所有龃龉不快为一切弄巧成拙而出的抱歉。

那大概也只能是对不起

一不小心,就爱你爱得过分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拖鞋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