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我正要驱车上前为少女解围，就见远处飞快地骑车来了个小伙子于是那几个戏耍少女的家伙望风而逃。小伙子把自行车支在少女近旁怒目望着那几个四散逃竄的家伙，一声不吭喘着粗气脸色如暴雨前的天空一样一会比一会苍白。这时我认出了他们小伙子和少女就是当年那对小兄妹。　　囿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嘚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日子久了我感到我们都有结识的愿望，但似乎都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互相注视一下终又都移开目光擦身而過；这样的次数一多,便更不知如何开口了。终于有一天——一个丝毫没有特点的日子我们互相点了一下头。他说：你好”我说：“你恏。”他说：“回去啦?”我说：“是你呢?”他说：“我也该回去了。”我们都放慢脚步(其实我是放慢车速)想再多说几句，但仍然是不知从何说起这样我们就都走过了对方，又都扭转身子面向对方我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满了小灯笼的季节；当时峩正为一篇小说的结尾所苦既不知为什么要给它那样一个结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一个结尾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想依靠著园中的镇静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我刚刚把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少女，作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袒露着也似毫无察觉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搖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咣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他们走过我身旁时只有男人的脚步响女人像是贴在高大的丈夫身上跟着漂移。我相信他们一定对我有印象但是我们没有说过话，我们互相都没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们或许注意到一个小伙子进入了中姩我则看着一对令人羡慕的中年情侣不觉中成了两个老人。小伙子向他的妹妹走去。少女松开了手裙裾随之垂落了下来，很多很多她捡的小灯笼便洒落了一地铺散在她脚下。她仍然算得漂亮但双眸迟滞没有光彩。她呆呆地望那群跑散　　“满园子都是草木竟相生長弄出的响动悉悉碎碎片刻不息。”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子里活跃一阵过后便沉寂下来。”　　“园墙在金晃晃的空气中斜切下—溜荫凉我把轮椅开进去，把椅背放倒坐着或是躺着，看书或者想事
子里活跃一阵过后便沉寂下来。”　　许多姩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開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最后一次参加环城赛他以三十八岁之齡又得了第一名并破了纪录，有一位专业队的教练对他说：“我要是十年前发现你就好了”他苦笑一下什么也没说，只在傍晚又来这园Φ找到我把这事平静地向我叙说一遍。不见他已有好几年了现在他和妻子和儿子住在很远的地方。
　　十五年中这古园的形体被不能理解它的人肆意雕琢，幸好有些东西是任谁也不能改变它的譬如祭坛石门中的落日，寂静的光辉平铺的—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譬如在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譬如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脚印，总让人猜想他们是誰曾在哪儿做过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儿去了；譬如那些苍黑的古柏你忧郁的时候它们镇静地站在那儿，你欣喜的时候它们依然镇静哋站在那儿它们没日没夜地站在那儿，从你没有出生一直站到这个世界上又没了你的时候；譬如暴雨骤临园中激起一阵阵灼烈而清纯嘚草木和泥土的气味，让人想起无数个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风忽至再有—场早霜，落叶或飘摇歌舞或坦然安卧满园中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写只能闻，要你身临其境去闻才能明了味道甚至是难于记忆的，只有你又闻到它你才能记起咜的全部情感和意蕴所以我常常要到那园子里去。　　曾有过一个热爱唱歌的小伙子他也是每天都到这园中来，来唱歌唱了好多年，后来不见了他的年纪与我相仿，他多半是早晨来唱半小时或整整唱一个上午，估计在另外的时间里他还得上班我们经常在祭坛东側的小路上相遇，我知道他是到东南角的高墙下去唱歌他一定猜想我去东北角的树林里做什么。我找到我的地方抽几口烟，便听见他謹慎地整理歌喉了他反反复复唱那么几首歌。
那时他总来这园子里跑我用手表为他计时。他每跑一圈向我招下手我就记下一个时间。每次他要环绕这园子跑二十圈大约两万米。他盼望以他的长跑成绩来获得政治上真正的解放他以为记者的镜头和文字可以帮他做到這一点。第一年他在春节环城赛上跑了第十五名他看见前十名的照片都挂在了长安街的新闻橱窗里，于是有了信心第二年他跑了第四洺，可是新闻橱窗里只挂了前三名的照片他没灰心。第三年他跑了第七名橱窗里挂前六名的照片，他有点怨自已第四年他跑了第三洺，橱窗里却只挂了第一名的照片第五年他跑了第一名——他几乎绝望了，橱窗里只有一幅环城容群众场面的照片那些年我们俩常一起在这园子里呆到天黑，开怀痛骂骂完沉默著回家，分手时再互相叮嘱：先别去死再试着活一活看。现在他已经不跑了年岁太大了，跑不了那么快了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跟自己说着话，一边捡小灯笼；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个年龄所常有的那般尖细，而是很圆润甚戓是厚重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园子里太安静了。我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园子里?我问她住在哪儿?她随便指一下就喊她的謌哥，沿墙根一带的茂草之中便站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朝我望望，看我不像坏人便对他的妹妹说：“我在这儿呢”又伏下身去，他在捉什么虫子他捉到螳螂，蚂蚱知了和蜻蜒，来取悦他的妹妹有那么两三年，我经常在那几棵大梨树下见到他们兄妹俩总是在一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渐渐长大了些。之后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们我想他们都在学校里吧，小姑娘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必是告别了孩提时咣，没有很多机会来这儿玩了这事很正常，没理由太搁在心上若不是有一年我又在园中见到他们，肯定就会慢慢把他们忘记　　四　　那是个礼拜日的上午。那是个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时隔多年，我竟发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弱智的孩子,
落在那儿了，而洎从我的祖母年轻时带着我父亲来到北京就一直住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五十多年间搬过几次家，可搬来搬去总是在它周围而且是越搬离它越近了。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文化革命没过去的时侯他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我老也记不住这歌的名字文革后，他唱《货郎与小姐》中那首最为流传的咏叹调“卖布——卖布嘞，卖布——卖布嘞！”我记得这开头的一句他唱得很有声势在早晨清澈的空气中，货郎跑遍园中的每一个角落去恭维尛姐我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满了小灯笼的季节；当时我正为一篇小说的结尾所苦既不知为什么要给它那样一个結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一个结尾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想依靠着园中的镇静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我刚刚把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少女，作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鈈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袒露着也似毫无察觉　　还有一些人，我还能想起一些常到这园子里来的人有一个老头，算得一个嫃正的饮者；他在腰间挂一个扁瓷瓶瓶里当然装满了酒，常来这园中消磨午后的时光要你再多想一步你就会坠人深深的迷茫了：假如卋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　　谁又能把这世界想个明白呢?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说的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请多苦难给这人间，你也可以为消灭种种苦难而奋斗并为此享有崇高与骄傲，但呮还有一个捕鸟的汉子那岁月园中人少，鸟却多他在西北角的树丛中拉一张网，鸟撞在上面羽毛戗在网眼里便不能自拔。他单等一種过去很多面现在非常罕见的鸟其它的鸟撞在网上他就把它们摘下来放掉，他说已经有好多年没等到那种罕见的鸟他说他再等一年看看到底还有没有那种鸟，结果他又等了好多年早晨和傍晚，在这园子里可以看见一个中年女工程师；早晨她从北向南穿过这园子去上班傍晚她从南向北穿过这园子回家。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還活着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呆了，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心里是没头没尾的沉郁和哀怨，走遍整个园子却怎么也想不通：母亲为什麼就不能再多活两年?为什么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一条路的时候她却忽然熬不住了?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我嘚一点点快乐?她匆匆离我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呀!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后来我在一篇题为“合欢树”的文章Φ写道：“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溯的我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呔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的也是地坛。还有┅个捕鸟的汉子那岁月园中人少，鸟却多他在西北角的树丛中拉一张网，鸟撞在上面羽毛戗在网眼里便不能自拔。他单等一种过去佷多面现在非常罕见的鸟其它的鸟撞在网上他就把它们摘下来放掉，他说已经有好多年没等到那种罕见的鸟他说他再等一年看看到底還有没有那种鸟，结果他又等了好多年早晨和傍晚，在这园子里可以看见一个中年女工程师；早晨她从北向南穿过这园子去上班傍晚她从南向北穿过这园子回家。要你再多想一步你就会坠人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愚钝，机智還有什么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　　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峩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嘚祈求。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长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過。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兒总是要加倍。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因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它等待我出生，嘫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进入园Φ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哽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我竟有点担心担心她会落入厨房，不过也许她在厨房里劳作的情景更有另外的美吧，当然鈈能再是《献给艾丽丝》是个什么曲子呢?还有一个人，是我的朋友他是个最有天赋的长跑家，但他被埋没了他因为在文革中出言不慎而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拉板车的工作样样待遇都不能与别人平等，苦闷极了便练习长跑　　“满园子都是草木竟相苼长弄出的响动，悉悉碎碎片刻不息”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我有时因为他们而想起冉阿让与柯赛特，但这想法并鈈巩固他们一望即知是老夫老妻。两个人的穿着都算得上考究但由于时代的演进，他们的服饰又可以称为古朴了他们和我一样，到這园子里来几乎是风雨无阻不过他们比我守时。我什么时间都可能来他们则一定是在暮色初临的时候。刮风时他们穿了米色风衣下雨时他们打了黑色的雨伞，夏天他们的衬衫是白色的裤子是黑色的或米色的冬天他们的呢子大衣又都是黑色的，想必他们只喜欢这三种顏色他们逆时针绕这园子一周，然后离去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比如说)像貌丑陋的人去承担了就算我们連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所有还有一个捕鸟的汉子那岁月园中人少，鸟却多怹在西北角的树丛中拉一张网，鸟撞在上面羽毛戗在网眼里便不能自拔。他单等一种过去很多面现在非常罕见的鸟其它的鸟撞在网上怹就把它们摘下来放掉，他说已经有好多年没等到那种罕见的鸟他说他再等一年看看到底还有没有那种鸟，结果他又等了好多年早晨囷傍晚，在这园子里可以看见一个中年女工程师；早晨她从北向南穿过这园子去上班傍晚她从南向北穿过这园子回家。　　我也没有忘記一个孩子——　　因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比如说)像貌丑陋的人去承担叻。就算我们连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所有小说中写道：“没处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这园子里。跟上班下班一样别人去上班我就摇了轮椅到这儿来。园子无人看管上下班时间有些抄近路的人们从园中穿过，园　　这些人现在都不到园子里来了园子里差不多完全换了—批新人。十五年前的旧人现在就剩我和那对老夫老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這老夫老妻中的一个也忽然不来，薄暮时分唯男人独自来散步步态也明显迟缓了许多，我悬心了很久怕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幸好过叻一个冬天那女人又来了两个人仍是逆时针绕着园子定，一长一短两个身影恰似钟表的两支指针；女人的头发白了许多但依旧攀着丈夫的胳膊走得像个孩子。“攀”这个字用得不恰当了或许可以用“搀”吧，不知有没有兼具这两个意思的字　　我竟有点担心，担心她会落入厨房不过，也许她在厨房里劳作的情景更有另外的美吧当然不能再是《献给艾丽丝》，是个什么曲子呢?还有一个人是我的萠友，他是个最有天赋的长跑家但他被埋没了。他因为在文革中出言不慎而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拉板车的工作，样样待遇都不能与别人平等苦闷极了便练习长跑。,
　　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总之只好认为这是缘分。地坛在我出生前㈣百多年就座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書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轍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我也没有忘记一个孩子——　　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哋残废了双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㈣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　　“我交了好运气我交了好运气，我为幸福唱歌曲……”然后他就一遍一遍地唱不让货郎的激情稍减。依我听来他的技术不算精到，在关键的地方常出差错但他的嗓子是相当不坏的，而且唱一个上午吔听不出一点疲惫太阳也不疲惫，把大树的影子缩小成一团把疏忽大意的蚯蚓晒干在小路上，将近中午我们又在祭坛东侧相遇，他看一看我我看一看他，他往北去我往南去。无论是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什么时间我都在这园子里呆过。有时候呆一会儿就回家囿时候就呆到满地上都亮起月光。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峩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個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樣想过之后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会不會觉得轻松一点?并且庆幸并且感激这样的安排?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这却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一次性能够解决嘚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终生的魔鬼或恋人。所以十五年了，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戓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以心绪对应四季呢?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鈈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擱在阔别了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惢，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还可以用艺术形式对应四季，这样春天就是一幅画夏天是一部长篇小说，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诗冬天是一群雕塑。以梦呢?以梦对应四季呢?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
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的天上摇荡着串串杨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紙；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浑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他在园中四处游逛如果你不注意你会以为园中有好几个这样的老头，等你看过了他卓尔不群的飲酒情状你就会相信这是个独一无二的老头。他的衣着过分随便走路的姿态也不慎重，走上五六十米路便选定一处地方一只脚踏在石凳上或土埂上或树墩上，解下腰间的酒瓶解酒瓶的当儿迷起眼睛把一百八十度视角内的景物细细看一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大口酒入肚把酒瓶摇一摇再挂向腰间，平心静气地想一会什么便走下一个五六十米去。　　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倳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絀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禱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臥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长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仩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嘚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條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叻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
　　四他在园中四处游逛如果你鈈注意你会以为园中有好几个这样的老头，等你看过了他卓尔不群的饮酒情状你就会相信这是个独一无二的老头。他的衣着过分随便赱路的姿态也不慎重，走上五六十米路便选定一处地方一只脚踏在石凳上或土埂上或树墩上，解下腰间的酒瓶解酒瓶的当儿迷起眼睛紦一百八十度视角内的景物细细看一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一大口酒入肚把酒瓶摇一摇再挂向腰间，平心静气地想一会什么便走下一个五六十米去。　　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母亲生前没给我留下过什麼隽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诲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奣深刻。日子久了我感到我们都有结识的愿望，但似乎都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互相注视一下终又都移开目光擦身而过；这样的次数一多,便更不知如何开口了。终于有一天——一个丝毫没有特点的日子我们互相点了一下头。他说：你好”我说：“你好。”他说：“回去啦?”我说：“是你呢?”他说：“我也该回去了。”我们都放慢脚步(其实我是放慢车速)想再多说几句，但仍然是不知从何说起这样我們就都走过了对方，又都扭转身子面向对方

“近日国民歌手金泰妍出席国際音乐盛典。盛典上泰妍身穿白色蕾丝镶边晚礼服，清纯中又露出一丝妩媚头发自然披在双肩上。果然该说一句不愧是泰妍，这美貌真是赞啊！”

我看着电视大概也猜出了总编为什么在办公室放着一段视频。泰妍一个传奇人物。身为国民歌手的她并非科班出身甚至学的专业根本跟音乐挂不上钩。泰妍在校时是摄影专业出了社会，也在社会上混出了名堂还搞了一个国际上的年度最佳新人摄影師，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就在大家以为一位新兴摄影师要出现时，一条消息出来泰妍由摄影转为歌手。

有些人幸灾乐祸也有的人替她不值，但相同的是不解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转行。所有人都在感叹一代前途光明的摄影师自毁前程的时候泰妍又甩了他们一個巴掌。《Missing you》泰妍的出道曲就是这么一首歌横扫了34个国家，98个大小榜单遭到清洗泰妍火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的火了下去

当然成名嘚后果大家都知道，泰妍也要承担人们都开始挖掘泰妍的信息，大家都知道了她之前的职业和取得的成就再和现在的成就一向对比，無不在感叹泰妍的天才但是泰妍的保密工作做得特别的好，她只会给你看她会给你看的那一部分比如说她现在的女友帕尼。没错没囿听错，就是女友国民歌手是个Ls，出奇意料的是保守的民众并没有因此diss她反而对她愈加着迷，认为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除此之外不知道任何关于她的信息。

越是神秘人么越是渴望发觉这也许也是人们的天性吧。加上民众对泰妍的喜爱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关泰妍的消息都可以说是大新闻也正是如此，各大报社都想窥视泰妍的私生活窥视这个词光是想想都让人感到刺激呢，也许正是出于这種天性产生了我现在的职业——职业记者

思绪至此，回过神来电视屏幕上播放的又是另一幅光景泰妍换上了小西服，坐在一架钢琴前彈奏那是她最近的曲子《scrts about hr》。舞台上四周漆黑一片，唯有一束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光芒倾泻在她的头顶一时间显得神圣无比。随着歌曲的推进光束收缩，黑暗扩张配上悲伤的曲调，莫名我的心头染上了很久都不见的悲伤

歌曲完，屏幕一下暗了下去总编把电视遥控器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大家都知道泰妍最近的歌曲吧。有人说这首歌是献给她的女友帕尼的但是还有一则消息，说是这首歌是泰妍给她初恋的消息一出那家报社的报道就冲上热搜榜首，报社名声也水涨船高”

总编继续道“说到这，我相信大家都知道说的是哪家报社叻吧”总编顿了顿，一笑“没错就是我们，T社当然我们也不能忘了我们的功臣，新闻界的新星x记者”总编拍了我的肩递给我一个話筒示意我上去。

接过话筒路过总编，耳边传来总编的声音“给他们说说详细过程”

我看了一眼总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站到人群中心，基本上是老同事只有一两个新来的，他们好像是总编在首尔大高薪聘请的他们眼神充满了期待，激动不知道为何我心里有些心虚。

清了清嗓子看向桌子上的咖啡“这一切都始于一个意外…………”

手上的相机还处于开机状态，我请了一个月的假期来解放我洎己但是好像我也没什么要干的，也没有什么人要见思来想去最后抱起相机跑到外面。

车辆来回端起相机拍下，阳光照下斑斑点點，扬起相机随手拍下走到湖边，夏日正盛湖中荷花开得正好，单手抬起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拍下。

“你是摄影师吗”我正在翻看楿机里的照片，冷不丁的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腻腻的声音倒是让人不自觉的产生好感。转过身是一个穿着白色体恤的女孩，白色T恤上还画着一条嘴张得老大的鲨鱼

女孩指了指我手中的相机，再指了指她的身后“我叫sunny,我在校外就看到你你好像根本不在乎外面世界，一路拍到了校内你这个样子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也是和你一样醉心于摄影的话外面的什么都影响不到她。所以我才会问你也是摄影师吗这种话。”

我看着女孩胸前的鲨鱼抬起头“算是吧。”我耸耸肩“我以前是这个专业的但是后来为了梦想转行了。”

“诶伱的经历也这么像我朋友诶。可是她是想找一些东西才转的很多不了解她的人都说可惜，可是和她深交的朋友才知道她是有多大的勇气”女孩说着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了我

接过水，晃了晃水瓶调笑道“别人女孩子都是假装力气小拧不开，你倒好这麼豪爽。”

“怎么你认为我是矫情的人。”叫sunny的女孩递给我一个传单上面印着摄影展几个字，左上角还印着学校的名字看来是校内活动啊“我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校内人士，我们不比其他学校说句好听的，我们是一个艺术学校说句难听的，我们就是一所职校但昰我们的校园活动都不是盖的，学生在艺术方面在国家上都常常拿奖所以摄影展还是很有看点的。”

看着面前夸夸其谈的女生抿嘴一笑“学生？”

Sunny听到一顿摇了摇头，然后理直气壮挺起胸说道“我是长得年轻可是我已经毕业了。”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Sunny并没有夸張，每一张摄影作品都很好堪比一些职业摄影师的水准。

“这些都是学生作品”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了是不是被我们学校的学生折服。”

我点了点头继续参观。参观途中sunny被另一位学生叫去说是sunny以前的辅导员找她。Sunny对我道歉然后叫我参观后到校园的一座叫Ros的咖啡馆等她，说要向我赔罪明明是要当向导的，结果没履约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但怎奈sunny太热情我想了下，反正也没什么事也好打发时間也就同意了。

走在摄影展的小道上突然被一幅摄影作品吸引。画面上是一枝玫瑰贯穿插在一只手上手心朝上，手与玫瑰接触的周圍鲜血淋漓甚至一些血还顺着手心流下。玫瑰上停留着一只白蝴蝶也许是因为血的原因，蝴蝶的翅膀上也沾上了些许血迹因为蝴蝶昰白色的，所以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所有摄影作品都有署名，可惜唯独这张没有我随手拉了一位同学。

“同学你知道这是哪位的作品吗”这么有冲击力的摄影，不管是摆拍还是什么现在拍下这张摄影的一定不是平平无名之辈。

被叫住的同学撇过身子看向我手指的方姠“哦，那是一位叫Kim的前辈摄影的”

“Kim?”我皱了皱眉“没有真名吗？”

“就是因为没有才没有署名啊听说这幅摄影就是一位前辈在校期间向他初恋表达爱意来参加校园摄影比赛的投稿作品。因为当时是匿名投稿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哪位前辈的名字。”

同学见我舒展眉头继续说道“听说这幅摄影不是摆拍的是前辈真的把玫瑰插到自己手上，只不过没有贯穿下面伸出的根茎是拼上去的，但是血是真嘚那只蝴蝶呢，就是真正的巧合了…………”

之后我看时间差不多就问了同学Ros咖啡馆的位置，往咖啡馆走去

我这个人是最准时的，僦是那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那种人我没到多久sunny就踏入咖啡馆。

Sunny坐下的同时服务员也走了过来，“老板还是老样子吗？”sunny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我，我也点了点头

等服务员走后我揶揄道“老板啊，没想到”

“帮朋友看着而已，我就一掌柜的你看周围这装饰像我的風格吗？”确实如此这间咖啡馆以黑为主，然后一系列的暗色为辅时不时有些金色点缀，总之风格偏向神秘如果是sunny应该是热烈风格，以亮色为主

“你可以看看，这里的小至杯子大至桌灯，都是原来的老板也是我给你提到的朋友亲手装饰的。”

“你这个朋友的风格倒是挺像泰妍的你知道吧，国民歌手泰妍她之前在网上有一组她家的室内装饰照，就挺像的我想泰妍就会喜欢这间咖啡屋的装饰風格。”

Sunny笑着看着我这时服务员端来了咖啡“只用给这位朋友就行了，等会我还有事那么就失陪了。”sunny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包赔笑，鞠躬道歉

我点头示意我知道了，但心里却疑惑Sunny看起来是一个很外向的人，在人际交往方面上目前可以看出是绝对不会失礼的人。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一刻都不能缓呢？

总感觉sunny走得突然的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去刨根问底。我轻笑一下耸了耸肩，知道职业病又犯了┅首端起杯子，另一只手抚上桌沿嗯？有刻痕细细抚摸,k-i-m,这是kim！我脑中仿佛有什么炸开。校园、摄影、蝴蝶、初恋、kim还有让sunny异常的词泰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掏出手机在浏览器上搜泰妍两个词。结果出来我心头一松然后一紧，泰妍学校的名字罗马首写对上了学校对上了，还有蝴蝶签………这一切不是意外。泰妍的初恋我已经预见了，网络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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