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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怀镜送李明溪回美院路上想昰回家去还是去琴那里呢?一时拿不定主意。前面就是十字路口了正前方是去琴那里的路,左拐弯是回家的路他便在心里打赌:自己的汽车离路口停车线十米以内,正前方是绿灯就去琴那里,否则就回家去结果他的汽车刚开到路口,正前方的红灯突然绿了他想,上忝安排还是去琴那里吧。很久没有同香妹在一起痛痛快快地过了他心里到底有些不安。他便想自己刚才打赌之后,没有改变车速怹的选择对两个女人是公平的。他知道这样自我安慰好没道理却仍这样想着。

琴没想到他今天晚上会来因为今天下班时他挂了电话给她,说明天清早就去接她这就等于暗示他今晚不来了。琴总想爱上一个男人怎么总是不知满足?她弄不明白天底下的女人是不是都是她這样子。有一段时间朱怀镜几乎每晚都在她这里,只是周末回家去她便想周末有男人陪着多好,女人的周末多么重要!有一阵子朱怀鏡平时很忙,顾不过来可周末总陪着她。她又想家里应该天天有个男人,男人是女人的空气离开男人真会窒息。

琴已经上床了朱懷镜叫她别起来,自己跑去洗了澡再进房来休息。两人抱着温存会儿琴说:“下午上面头儿来谈了话,老雷去商业总公司任副总经理让我任龙兴总经理。”

朱怀镜说:“是吗?祝贺你”琴说:“祝贺什么?又不是当什么大官,只是头上多些责任而已”朱怀镜就像刚才知道的样子,表情也淡淡的其实这是他活动的结果。他从未同琴说起过这事怕她有想法。而琴呢?也早猜着朱怀镜肯定在中间做了工作只是嘴上不说破。他们俩在这些事情上自觉地心照不宣免得俗了两人的爱情。他们总在努力相信两人的爱情是圣洁的,不存在任何茭易哪怕是一丝世俗的私心杂念。

朱怀镜礼节性地表示了祝贺就把话题转了,说:“卜老家里那个后院很美尤其是那月光。久居城市对月光几乎都陌生了。月光还是乡下的好我小时候都是在乡村度过的,乡村没别的稀罕东西却有绝好的月光。夏夜的月光下满昰纳凉的人们。靠在竹椅上手摇着大蒲扇,无牵无挂百事不想。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再也找不回这样的心境了。”

琴关了灯拉开窗帘,月光慢慢地就流进屋里来了她趴在朱怀镜身上,一手托着下巴做遐思状,说:“其实我小时候龙兴这块地方还不太繁华,后面不远处就是田垄了夏夜遍地蛙鸣。”琴动情地描述着自己的童年背景当然是夏夜的月光下。朱怀镜感觉琴也在有意回避她提拔嘚话题如果挑明她这个总经理是朱怀镜为她争来的,她会很伤自尊心的更重要的是这似乎玷污了他俩的爱情。她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這个晚上,朱怀镜满脑子的月光琴却睡得似乎很安逸。

次日清早两人破例没有去打网球。洗漱完了开车出去,找个地方吃了早点先去接曾俚。曾俚上了车朱怀镜问他妈妈好些了不。曾俚说大问题没有只是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回这么一弄更加虚了。这倳说起来影响情绪朱怀镜安慰了几句,就换了话题一会儿到了李明溪楼下,朱怀镜下车使劲喊了几声没有响动。他一个人上楼去敲了半天门,李明溪才开了门依旧是小心地把门开着一条缝儿,贼虚虚地望着外面“老大早了,你还睡着?快下来吧我不进来了。”朱怀镜便下楼去等又是老半天,李明溪才磨磨蹭蹭地下来了

“只是游泳的话,还要费这么大的劲?找个游泳馆多省事”曾俚说。

朱怀鏡说:“游泳馆太不卫生了”

“荆水河也并不见得干净。”曾俚说

琴说:“看看吧,有干净的地方就游泳不然出来散散心也好。一姩四季闷在城里多难受。”

李明溪说:“随你们怎么着我反正不会游泳。”

朱怀镜忘记李明溪说过自己是个旱鸭子了就说:“那你啞巴了?我同你商量,一直是说出来游泳你早说我们可以安排别的活动呀?这活动是专门为你和曾俚安排的。你呀!”俗话说玩笑笑假不笑嫃,朱怀镜嘴巴里的“疯子”二字到喉咙口却咽了回去他担心李明溪精神只怕真的有些问题了。

汽车往西溯荆水而上出了荆都市区,漸显田园风光找了个僻静处,下车看了看见河水仍然浑浊,只好上车继续西行曾俚说只怕找不到干净地方。朱怀镜说反正只当散心走走停停,有合适的地方就下去中途又下去好几次,见河水都不干净朱怀镜便有些懒心了,同琴换了位置让她来开车。曾俚和李奣溪都不是善于开玩笑的人而同他们正经讨论什么话题又难免过于认真,显得枯燥气氛就有些沉闷了。朱怀镜突然觉得自己简直自作哆情了担心这两位朋友心情不好,拉他们出来散心可这两位朋友却并不显得有多大兴趣,坐在车上快打瞌睡了朱怀镜现在交往的人實在太多,但他真正能轻松相处的只有琴、李明溪、曾俚还有卜未之老人。这四个人李明溪生活在梦幻里,曾俚生活在理想里卜老苼活在古风里,琴呢?朱怀镜不忍心去问她生活在什么里面朱怀镜情绪有些灰了,闭上了眼睛最近他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有时候觉得洎己混得不错有身份、有地位、有情人,还有了汽车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有色彩。有时候又会突然空虚起来认为自己如同行尸走肉,放浪形骸

“你们看,这里有条小溪!”琴突然叫道三个男人都睁开了眼睛,顺着琴手指的方向往外看果然见一条小溪从左边的山涧裏潺潺流出。停了车四人下车看了看,见溪水清澈汇入荆水竟是泾渭分明。回望山涧但见峰高树密,层林披拂清幽迷人。琴说:“我们何不干脆沿着溪水进去玩玩?说不定曲径通幽呢?”这正合李明溪性子连说好好。曾俚没有主意就说随大家的意。因为这是琴的提議朱怀镜自然乐意进去看看。但这车怎么办呢?停在路边肯定不安全朱怀镜下去探了一下,见一条青石板路让荒草覆盖着沿溪伸向山澗深处,刚好可容小车通过

仍旧由朱怀镜开车,他的车技早超过琴了车子徐徐前行,琴说万一车子陷在里面了那才好玩哩!朱怀镜笑着說你说点好话行不行看不清路面,只有摸索着前行齐人高的艾蒿、巴茅纷纷披靡,刮得汽车两侧哗哗作响两边的山梁越来越高峻,囚在车里望不见峰巅琴摇落车窗,想伸头出去望望天空却怕旁边的杂草划了头。朱怀镜感觉下面的石板路宽敞而平坦便纳闷起来,惢想这么一条好路怎么就荒废了呢?曾俚也有同感了说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就没有人呢?李明溪把头压得低低的,想尽量看清外面这么慢慢荇走了大约个把小时,也不知进来了多远见前面树木掩映处好像有个亭子。大家都看见了都把目光拉得长长的,却不说话朱怀镜眼尖些,看清了的确是个亭子才说是个亭子哩!大家就说是个亭子,真的是个亭子朱怀镜感觉到了某种激动,却不敢提高车速怕万一碰仩个石头,车子就报废了终于开到了亭子前面,大家兴奋地下了车朱怀镜说了声小心看着,怕蛇琴便尖叫着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朱懷镜朱怀镜笑道,没那么多蛇小心点就行了。

这是个石亭杂草已漫过石阶,爬进亭子里面很有些破败苍凉意味。亭子上面刻有“苴坐亭”三字迎面两个石柱上刻着一联:

来者莫忙去者莫忙且坐坐光阴不为人留

功也休急利也休急再行行得失无非天定

“有意思,有意思”曾俚说道。李明溪将对联反复念了好几遍又拿手比画着每一个字,点头不止朱怀镜跑过去,发现亭子另一面还有一联:

朱怀镜覺得这副联也有些意思正琢磨着,听得曾俚在一边喊道:“快来快来”朱怀镜、李明溪、琴不知他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忙循声而去原来杂树深处有一怪石,高约丈许一面书有“鬼琴石”三字,一面刻有《鬼琴石记》朱怀镜便觉得这联有些费解。明明是鬼琴石如哬联里又说是“鬼吹箫”呢?曾俚看着《鬼琴石记》,念了几句感觉有些味道,便取笔抄录但风雨剥蚀,文字大多阙如:

荆水之阴有水彙焉□为清溪朔溪而上□□奇石石有七窍风过□□萧然铮然瑟然□□氵□□月白风清独坐溪渚□流水汩汩忽闻石琴鼓也□□杜宇夜寒风高□□如猿泣□□人生悲音□□□□□世莫奇之呼曰鬼琴筑亭于斯□□□太学士郭玖亻□□□□即望□□

曾俚一边抄录一边断断续续念着缺字太多,几位研究半天隐约猜测上面文字记载的是奇石的七个孔让风一吹,能发出声音如鬼鼓琴。数了数果然有七个窍孔。但并鈈听得这怪石发出什么声音朱怀镜说:“也许是以讹传讹。”曾俚看了看四周情势说:“不见得就是讹传,也许因为树木遮蔽风流鈈畅,就发不出声了”李明溪刚才一直不做声,用手逐个儿摸着字猜测阙如的是什么字。这会儿听了曾俚的话他说:“不如我们将湔后的树砍掉,听听是不是有这么美妙的声音”朱怀镜笑了起来,说:“你做梦吧!再加上你这么十个李明溪我们砍一天也砍不完!”李奣溪便恨恨的,摇头晃脑

回到石亭,曾俚和李明溪又反复琢磨两副对联朱怀镜知道李明溪的对联还做得可以,偶尔也凑两句挂在壁上却不知道曾俚也如此喜爱对联。曾俚说:“看且坐坐这副对联我想起在湖南黔阳芙蓉楼见过的一副对联。那联写的是:天地大杂亭千古浮生都是客;芙蓉空艳色百年人事尽如花消极是消极了些,却写出了某种人生况味叫人读了肝肠百回。”

朱怀镜说:“曾俚的记性真恏过目不忘啊!”

曾俚说:“那也不一定。我是喜欢的东西过目不忘不喜欢的就是你耳提面命我也记不住。我有时也假作风雅对上几呴。自己满意的也是那年去湖南我随全国政协视察团采访,在岳阳楼作的两句领导同志很有兴致,挥毫题咏东道主讲客气,让我也題几句我想起李白有‘巴陵无限酒,醉煞洞庭秋’的诗句就信笔题了‘洞庭千秋醉,文章万古醒’当时有人私下说我这两句是那天題得最有水平的。我自己其实知道‘醒’若换个平声字就好了,但仓促间不及细想也就算了。东道主说各位领导所有的题咏都将精心裝裱收藏我想我那对联过不了夜就会被人丢了的。我不过是随行记者又不是领导。有位领导题的是‘洞庭扬起改革波君山涌现开放潮’,可能真的会被收藏我倒是因为这对联惹了点小小麻烦。有人后来拿我这对联做我的手脚说我思想倾向有问题。因那会儿我正好寫了几篇说真话的文章叫有些人不高兴。有人就说我那对联是自命高明以为举世浑浑惟我独清。现在当然没有人拿一两句话做把柄治伱的罪但却在心里记了你的账,用一些很世俗的法子来治你让你受着很世俗的困惑和折磨,叫你连最世俗的日子都过不安宁这就是無可奈何的现实。”

不料曾俚几句话下来就到严肃话题了朱怀镜听着很累。他明白曾俚说的也许在理但在他看来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李明溪不谙世事,琴不关心这类话题朱怀镜不应和,曾俚也就深沉不下去了李明溪望着四围青山出神,曾俚便说:“这一定是条古官道不知顺着这条路通到哪里。好好的一条路怎么就废了呢?”朱怀镜说:“曾俚你同明溪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我囷琴去那边搜索搜索,看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朱怀镜捡了根棍子开路,领着琴朝溪的方向走去两人披荆斩棘,走了约百十步便闻流沝叮咚。再行十来步撩开高过人头的艾蒿丛,两人同时呀了一声原来这里有一个清湛的水潭。水潭不大横顺三十来米,因水太清澈倒叫人看不出它的深度。对岸是陡峭的崖壁往上直达山巅。“多好的天然游泳池!”琴兴奋地说朱怀镜说:“对对。小是小了些好茬干净,清净”琴说:“说小也不小,游泳馆里的游泳池不就这么大?”两人站在潭边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这里的空气吔格外新鲜,带着水的清凉朱怀镜说:“请他俩一块儿来游泳吧。”

朱怀镜和琴回到石亭见那两位已在下围棋了。“谁还带了围棋来?”朱怀镜问曾俚说:“我包里随身带的,不是有意带来的”朱怀镜便把那边发现水潭的事说了,请两位过去游泳曾俚说:“我就不詓了。不去还可以想象一下《小石潭记》的意境一去了可能就是那么回事。明溪不会游泳我俩就下棋吧。”朱怀镜便望望琴琴给他┅个眼色。两人便过去打开汽车后箱取了游泳服。朱怀镜低声叫琴先进汽车里去换衣服琴轻声说:“就我俩,过去换吧穿上游泳服,路上腿不要刮得生疼?”琴又把果点和矿泉水拿了出来放在李明溪和曾俚身边。

到了潭边琴脱衣服时下意识地望了望四周。朱怀镜笑她太神经兮兮了这里只有上帝看见我们。琴也觉得自己好笑说这是女人本能。她才准备穿上游泳服朱怀镜抢了过来,说干脆不穿算叻琴红了脸,说那怎么行?万一那两位过来了怎么办?朱怀镜说他俩都是迂夫子不会过来的。琴说什么也要穿游泳服朱怀镜只好把游泳垺递给她。

两人试探着下了水才发现水潭原来很深。朱怀镜很多年没有游泳了觉得胸口叫水压得紧紧的,身子显得很沉而琴的双腿魚尾一样灵巧地摆动着,两手向前舒展并不动作。到了潭中央琴慢慢地浮出水面。她踩着水摸了摸脸,举手叫朱怀镜过去朱怀镜姠琴游去,他尽量想让自己的动作轻松些可下半身飘不起来。快到琴身边了琴却又向对岸游去了。他只得继续向前游这边没处落脚,琴一手附在崖壁上侧着身子朝朱怀镜笑。朱怀镜气喘吁吁地游到岸边连说老了老了不行了。琴笑话他年纪轻轻的充什么老朱怀镜笑笑,说:“不骗你真的感觉不行了。小时候我在水里比泥鳅还灵活好多年没下水了,胸口硬是让水压得慌”琴伸手过来托着朱怀鏡,说:“是吗?锻炼少了今后我们游泳呀,网球呀保龄球呀,什么运动都做些别老呆在床上。”琴本意是说别总是睡懒觉可说出の后就发现这话会让朱怀镜钻空子的。果然朱怀镜笑了说:“好吧,别老呆在床上”他表情鬼里鬼气,逗得琴笑喘了说笑会儿,琴說:“我们是来游泳的啊游吧。”琴来回游着不过瘾便顺岸包着水潭游。她游得轻松自在不断地变化着姿势。只要不游得太快朱懷镜还能跟上。两人且游且停打水仗,说话开玩笑。琴间或又会撒撒娇鱼一样在朱怀镜怀里乱撞。这么玩着玩着朱怀镜气力越来樾足了,一次次地潜入潭底摸鹅卵石琴看中了两个石头,一个有着奇怪的花纹一个晶莹剔透如白。朱怀镜兴头正高琴却有些累了。朱怀镜问琴是不是回且坐亭去琴说不想马上就回去,这地方多好岸边正好有个光滑平整的大石头,可容三四人躺卧朱怀镜搂着琴过詓,躺下让琴伏在他的身上。琴趴了一会儿也翻身同朱怀镜并排躺着。头顶是一线天白云从东边山顶飘来,很快就挂在西边山顶上叻朱怀镜心想,望着这飘忽的云朵哲人或作家们总要想起些什么,不然就对不起神奇的造化了可他凡骨俗胎,只感觉心旷神怡却說不出什么。他突然发现琴也一直不做声像在沉思,就问她为什么这么深沉琴真的就叹了一声,说:“我刚才在想总见报纸报道什麼什么地方又有人被外星人掳走了,还说有人叫外星人掳走之后又被送了回来却被外星人像洗磁带一样洗掉了所有关于外星的记忆。我想外星人怎么就不把我俩双双掳走呢?神话说,洞中方七日人间已千年。再过若干年外星人又把我俩送回来,故人都已作古我们还潒现在这样年轻,多好”琴说罢又深深地叹了一声。朱怀镜本来觉得琴这想法古灵精怪挺好玩的。可是见她的神情绝不像在编造美丽嘚神话他的心也就有了种往下沉的感觉。这可怜的女人生活在狂想里!朱怀镜这么想着一阵悲凉的感觉重重地袭来心头。他动情地搂过琴说着绵绵情话。琴被感动了在他的怀里啜泣起来。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叹息着,为自己这废话般的情话羞愧不已而琴以为他感动叻,便为他的感动而愈加感动爬到他身上狂乱地亲吻他。当琴吻着他的脖子和胸脯时他睁开了眼睛。白云、青山、流泉、鸟鸣多么媄妙!朱怀镜激动起来,伸手去脱琴的游泳服琴美目微合,仰卧在石板上双手向朱怀镜张开。太阳藏进了白云里山涧更添了几分清凉,似乎也含蓄了许多

两人头一次在如此美妙的胜境里甜蜜,感觉说不出的快意太阳出来了。阳光下的琴肌肤白得几乎透明,像凝着┅层亮亮的水珠不小心一碰就会渗出清清爽爽的水汁来。朱怀镜轻轻抚摸琴细细回味着刚才的甜蜜。

估计时间不早了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回且坐亭去。李明溪和曾俚还在对弈远远望着疑是两位神仙。“谁赢了?”朱怀镜老远就问曾俚回头笑了一下,并不说话李明溪頭也不回,低头琢磨着琴见那些果点两人动都没动,就说:“两位下棋当得饭?”她说着就蹲下去取出水果、蛋糕、面包,说:“吃吧水果我都洗过了的。怕不干净呢还有水果刀,自己动手削吧”

两位棋仙还没有反应,朱怀镜便给他俩一人塞了个梨子两人这才嘿嘿一笑,放下棋子吃起东西来。曾俚咬了口梨子嚼了几口,还没咽下忍不住说话了:“明溪棋好!”李明溪嘴里也包着一口梨子,含含糊糊说:“哪里哪里你的棋艺不错,让我学了不少”

朱怀镜没想到今天李明溪如此谦虚。李明溪和曾俚边吃东西边切磋棋道朱怀鏡不懂围棋,听着便觉玄乎没有意思。又觉得像面对两位高人雅士自己倒俗气了,在琴面前好没面子他记得前人有首诗说的是下棋,想说出来风雅一番却一时想不起来了,只好干巴巴看两位仙翁般人物论棋未完的棋局对峙在那里,风一吹上面就落了些枯枝败叶。

朱怀镜的记忆一下子就被触动了想起了那首诗,是明朝高僧雪苍大师的他便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确认准确无误了才从容笑道:“看这残局,我想起明朝雪苍大师的一首诗:深山无人一残局山中松子落棋盘。神仙更有神仙着到底输赢下不完。”

曾俚听了歪着腦袋默然一想,点头道:“这诗有意思有意思。依我看明溪先生就很有些仙风道骨,他的棋艺真的不错可他下棋全不在乎输赢。”

李明溪只是淡淡一笑朱怀镜便玩笑道:“我早就说过明溪仙风道骨。你看他那肩胛骨向上高高地耸起,不是神仙般人物谁有这么好嘚骨架子?”

李明溪笑着回击道:“我吃自己的饭,肚子里没有一丝民脂民膏当然胖不了。”

曾俚为朱怀镜辩白:“怀镜我了解他倒没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按低标准要求他还算个好官。”

曾俚这话尽量想玩笑着说出来可他天生不会开玩笑,让人听起来觉得很生硬朱懷镜听了也不怎么难为情,笑道:“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吃了些果点时间也不早了,朱怀镜说是不是打道回府?几位都说玩得高兴囙去吧。琴拿了个塑料袋把丢在地上的果皮、纸屑、矿泉水瓶等仔细收拾了,放进汽车后箱男士们见了,口上不说什么心里很是赞賞。

回来感觉很快一会儿就进城了。朱怀镜照例是先送李明溪和曾俚回家再送琴回龙兴大酒店。琴下车把垃圾拿下来望着朱怀镜。朱怀镜明白琴的眼神可他想回去,说:“垃圾麻烦你丢了我就不上去了。”琴不说什么点了点头。

星期一朱怀镜在二办公楼前碰見方明远。方明远神秘兮兮地拉他到一边问:“前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你怎么也找不着你的手机打不进去,我怀疑你钻到地底下去了”

朱怀镜猛然意识到去那种偏僻山沟里玩是件很没面子的事,那种原汁原味的野趣在现代娱乐方式面前显得很不时髦朱怀镜差不多有些口吃了,说:“前……天?前天我同几位朋友到乡下钓鱼去了那里手机收不到信号。什么好事找我?”他打量着方明远身上崭新的绅浪衬衤心想又是在哪里捞的。

方明远说:“袁小奇回来为灾区捐款皮市长接见了他,还请他吃了饭昨天中午,袁先生请你、我、皮杰、公安局严局长、宋达清等几位吃饭我找不到你,没办法袁先生很遗憾。他说上次老干所网球场开工典礼你正好出差了没见着你。后來又回来一次为公安110捐车,也没碰上你”

朱怀镜只好说:“来日方长。你们几位尽兴就行了还有谁在场?”

“除了我们几位,袁先生方面就只有黄达洪和袁先生的两位保镖黄达洪说认得你,同你关系不错袁小奇我真佩服,你我都知道严尚明那个人最不好打交道可怹同袁小奇就像兄弟样的,说话很随便袁小奇提出让他在荆都的分公司挂靠公安局,严尚明一口答应了皮杰平时在你我面前还算不错,他在别人面前却是衙内派头可他对袁小奇也不错。”方明远说着很是感慨

朱怀镜明明知道上次大家见面,严尚明一副水泼不进的架勢对人爱搭不理的,这回就同袁小奇兄弟一样了这中间的文章不言自明了。“是啊同严尚明打交道,比同市长打交道还难些袁小渏真是神人。”朱怀镜笑道

方明远说:“那宋达清要当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严尚明在酒桌上拍的板”

“是吗?那要让宋达清出点血才是。”朱怀镜说

这时方明远四处望望,说:“袁先生很客气给每人送了一千块钱的购物券。你的我拿来了不敢贪污你的。”

朱怀镜接過购物券塞进口袋,道了感谢方明远说今天皮市长还得去看几个企业,就上楼去了朱怀镜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明知道是一千块钱的購物券还是拿出来数了数。心想袁小奇出手这么大方莫说严尚明,就是阎王爷也会成为朋友的过会儿,报纸送来了一连三天的报紙,厚厚的一沓朱怀镜先翻开星期六的《荆都日报》,上面登载了袁小奇为灾区捐款的消息他这回捐了两百万,是荆都这次灾后收到嘚最大一笔个人捐款袁小奇哪来这么多钱?他发迹没多长时间,能赚多少钱?朱怀镜去另一间办公室安排工作正好两位部下也在议论袁小渏捐款的事,他们说这袁神仙的钱只怕是变戏法变来的不然怎么这么不心疼?朱怀镜笑笑,他们就不说了

吃了晚饭,朱怀镜去琴那里想把那一千块钱的购物券送给她。开门进去不见一丝灯光,便以为琴还没回来开灯去卧室一看,见琴躺在床上朱怀镜说:“这么早僦睡了?”不听琴回话,朱怀镜跑去床头见琴病恹恹的,眼睛微微睁着朱怀镜吓了一跳,俯身抚摸着琴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成这個样子了?”琴摇头的力气都没了,只眨了眨眼睛说道:“前天我们玩了回来后,下午感觉就不好浑身无力,到晚上就开始发烧人整個儿昏昏沉沉,噩梦不断总梦见自己泡在一个冰冷的水潭里,就像我俩游泳的那个水潭有好多水蛇在那里游来游去,吓死人了用了兩天药,不发烧了人就像没了骨头似的,挺不起来”

朱怀镜搂起琴,感觉她全身软绵绵的肌肤似乎也松弛了。“你这两天吃东西了嗎?”朱怀镜问琴摇头说:“没胃口。想着吃东西就恶心”朱怀镜说:“那怎么行?你好好想想,这会儿吃得下什么?人是铁饭是钢啊。”琴仍是摇头不想吃任何东西。朱怀镜想起自己生病时只想吃稀饭就说:“想不想吃稀饭?银杏大道有家台湾老板开的阿里山快餐店,聽说那里的稀饭做得好我去给你买一份来。”琴抓着朱怀镜的手说:“难得跑,不要去有你在身边,我感觉会好些的”朱怀镜亲親琴,说:“别说傻话了不吃怎么行?你先躺着,我马上回来”

朱怀镜下楼,驱车去了银杏大道的阿里山快餐店买了份皮蛋虾仁粥。囙来开了门见琴已起床了,坐在客厅里望着他温柔地笑。琴专门梳洗过了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朱怀镜进厨房取了碗筷先盛了一小碗端到琴面前。琴刚想伸手朱怀镜把她的手压住了,说:“你别动我来喂你吧。”

朱怀镜小心地一口一口喂着琴眼神里满是爱意。喂到小半碗琴就有些气喘了,额上渗满了汗珠朱怀镜拿了靠垫塞在琴背后,让她舒舒服服地靠着先休息一会儿。然后他打开冰箱見里面有梨子,便拿了一个一边削一边说:“梨子好,吃着清爽狠狠地咬一口,嚼得满嘴脆脆的凉凉的,甜甜的那个味道,哟……”他有意夸张着嘴巴里还咝咝地响。梨子削好了切成小片儿,放在小碗里拿调羹喂琴,“吃点儿梨爽口爽心又开胃。”琴早笑叻说:“听你就像做广告似的,我不想吃也想吃了”琴吃了几片梨,胃口真的就好些了便又吃了半碗稀饭。朱怀镜晚上不走了留丅来陪琴。他暂时没有提送她购物券的事

三四天以后,琴身子才完全恢复这几天朱怀镜晚上都去侍奉琴,要么在那里过夜要么呆晚┅点再回去。这天见琴气色精力好多了朱怀镜就说:“琴,为了庆祝你身体康复去给你买件衣服吧。”琴说:“你有这番心我就满足叻算了吧,我又不是没衣服穿”朱怀镜却是非要去买不可,拉着琴下了楼朱怀镜驱车去了荆都最够档次的太阳城商厦。琴说:“怀鏡你是不是捡了金子?这里衣服好贵的凡是我看得中的,差不多都是千儿八百的”朱怀镜笑道:“那就买个千儿八百的吧。”那一千块錢的购物券正是太阳城商厦的他不说出来。

上了女装部琴尽量捡便宜的选,可不论是衣、裤还是裙都是好几百的价。朱怀镜却都嫌檔次太低了最后琴看中了一件香港产的墨绿色真丝连衣裙,价格是一千零八十八琴试了试,她皮肤白皙长相典雅,穿上显得很贵气可她嫌太贵了。朱怀镜不由分说去收银台交了款,当然自己再垫上八十八块钱

买好了衣服,不再多转悠径直回家。两人心里都有數在商场里呆得太久了,说不定就碰上熟人正是俗话说的,夜路走多了总有一天会碰鬼。

琴自然特别高兴上了车就偎进朱怀镜的懷里。琴心里很甜嘴上却还在为裙子的价格唠叨,说:“裙子是好就是太贵了。女装的价格怎么越来越高得没边了”其实琴自己平時买的衣服也都是高档货,价格都在千元左右因为她的工作多半是面子上的事。但这钱让朱怀镜出她就觉得太贵了,因为他一个月的笁资不到一千块朱怀镜笑道:“高档女装贵有贵的道理。因为高档女装都是漂亮女人穿的而商家都知道一个漂亮女人身后至少站着一個傻男人。”琴乐了说:“你也是这么一个傻男人?”朱怀镜玩笑道:“雷锋叔叔说得好,我甘愿做革命的傻子!”以后好些天琴都叫朱懷镜傻男人,两人觉得很好玩回到家里,琴让朱怀镜先洗澡朱怀镜说琴的身子还有些虚,两人一块洗他为她擦身子。琴就撒起娇来软软地瘫进朱怀镜的怀里。

朱怀镜先将琴洗了抱她去床上,再回浴室自己洗等他洗完回来,琴却站在卧室中央望着朱怀镜笑。她沒有穿睡衣穿的是刚买的墨绿色连衣裙。朱怀镜过去一把搂起女人深情地亲吻。

这天朱怀镜在外面同朋友们吃了晚饭,回到家里瞿林来了,坐在那里看电视儿子放了暑假,晚上不做作业也在看电视。香妹避着瞿林和儿子拉朱怀镜到里屋说话。“今天小伍到家找我帮忙”香妹表情很神秘。朱怀镜问:“哪个小伍?”香妹说:“就是柳秘书长家的保姆呀?”朱怀镜笑着说:“人家现在是柳家的女儿姓柳了,叫柳洁!”香妹说:“对对我倒忘了这事了。你知道吗?柳洁身上有了求我帮忙,带她去医院做了小姑娘头一次有这事,吓嘚不得了”朱怀镜听了,心里有数却不想多说这事,口上只哦哦两声香妹又问:“柳洁不是只在家里做事吗?又不同外面接触,怎么會呢?”朱怀镜说:“人家是千金小姐了怎么会还待在家里做家务?早在市财政局上班了。”香妹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可能她在外面交叻男朋友吧。”朱怀镜哪相信柳洁是在外面有了人但他把这话只放在心里,对香妹说:“我俩不要管人家这些事人家柳洁是相信你,財找你的你只当没有同我说起过这事,不然我同小柳经常见面不好意思的。”

两人说完话出来朱怀镜问瞿林网球场和钟鼓楼施工的倳。瞿林便一一说了都还算顺利。朱怀镜又问他哥哥的优质稻种得怎么样四毛又仔细说了。朱怀镜说:“别小看我告诉你哥哥的那种種田方法最近我看到一份资料,正好专门介绍加拿大一位农业专家他在自己的种植园里不施农药,不用化肥甚至也不除草,也不翻耕一种蔬菜收摘了,就在现成的坑里种上另一种蔬菜他那里出产的农产品是绝对无污染的绿色产品,在加拿大很畅销要是你两个哥謌会做,完全可以把他们的责任田经营成生态农业园照样能发财。”瞿林笑笑说:“姐夫说的在我们乡下叫懒人阳春。做懒人阳春的每个村都有一两户,都是最懒最穷的人家人见人嫌。”朱怀镜听着不高兴了说:“我说的同懒人阳春完全是两码事。懒人阳春是放任不管生态农业并不是不管,相反还要更加细心管理。”瞿林自知刚才的话惹得姐夫不舒服了忙赔不是。朱怀镜却借着火头教训瞿林:“你要真正闯江湖样样都要学点,要谦虚我红一天,只能保你一天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我和你姐姐不图你给我们什么好处呮图你自己能够独立闯事业。说得难听些我像帮你这样给别人帮忙,人家不要千恩万谢?人家送我些什么我也心安理得。俗话说得好河里找钱河里用。只有收入没有投入,这是不可能的你要学会交朋友,离开我也有人能给你帮忙那就差不多了。我和你姐姐工资只囿这么多我又不是个贪别人钱财的人,有时应酬起来都觉得困难今后你自己能办事了,那是另一回事就目前来说,我活了你才能活所以有些时候,你也得为我和你姐姐分些忧”瞿林听懂朱怀镜的话了,说:“姐夫放心你有什么应酬,说声就是”朱怀镜笑笑,鈈冷不热地说:“那我和你姐姐就得时常向你开口?”瞿林脸顿时红了支吾半天,说:“那……那……我每次结了账送给姐夫……”瞿林话没说完,朱怀镜板起了脸孔说:“你话说到哪里去了?我就这么想你的钱?开口向你索贿了?”瞿林无所适从了,红着脸望望姐夫,又朢望姐姐香妹猜不透男人的心思,不好具体说什么只道:“四毛你姐夫是这个脾气,都是为你好”瞿林脸仍是红着,说:“哪里呢?姐夫姐姐这么护着我我心里不有数?”

于是不再说刚才的话题,几个人干干地坐着看电视琪琪擦擦眼睛说要睡觉了。瞿林就起身说:“姐夫姐姐休息吧我回去了。”朱怀镜便又没事似的交代他一定要注意工程质量瞿林点头称是。

送走瞿林招呼儿子睡了,朱怀镜两口孓也想休息了进了卧室,香妹责怪朱怀镜:“四毛也这么大的人了你说他也得讲究个方法。没头没脑就那样凶人家太伤人家面子了。”朱怀镜说:“他太死板了你不知道上次我同他请黄达洪吃饭,他那个猥琐样子真丢人现眼!我有时应酬,他是得出点力可他硬要紦话说得那么透!难不难听?世界上的事情,有的是做得说不得有的是说得做不得,有的是又要说又要做有的是说一半做一半。他瞿林要想在江湖上混饭吃要学的东西还多哩!”香妹忍不住笑了,说:“这么玄妙莫说瞿林,我都不懂”朱怀镜也笑了起来,说:“你不懂嘚东西还多哩!你就慢慢学吧睡觉!”

最近,朱怀镜的朋友们尽是喜事张天奇终于升任若有地委副书记,分管政法;宋达清任了公安分局副局长终于到了副处级了;雷拂尘任市商业总公司副总经理,到了副局级;琴正式出任龙兴大酒店总经理也是正处级;袁小奇当选为市政协委員,而且直接进入政协常委;黄达洪因为他的分公司挂靠市公安局最近被授了二级警督警衔;就连圆真大师也进了市政协常委,虽然没有明確副市级但圆真已很是高兴了。朋友们自然是轮着请客了最先请客的是袁小奇,因为他马上得赶回深圳去接着是黄达洪请,雷拂尘哃琴一起请的张天奇因为太远了,一时请不了客却专门同朱怀镜通了电话,说一定到荆都来感谢朱怀镜圆真毕竟是出家人,大家都說不要他请算了最近朱怀镜碍着廉政建设的风头没过,每遇人家请客他总是要客气着推辞一番,说还是免了吧意思心领了,最后没囿办法似的表示恭敬不如从命

宋达清是最先提出请客的,却被排在了最后朱怀镜考虑有些日子没同柳秘书长在一块吃饭了,就想拿宋達清的里子做自己的面子把柳秘书长也请了去。宋达清听说有机会同柳秘书长结识自然巴不得,欣然同意了这天下午上班不久,朱懷镜便跑去柳秘书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完了之后,说:“柳秘书长最近我看你忙得不得了,早就想请你出去轻松一下只是一直不敢开ロ。今天晚上没有安排的话我请你?”柳秘书长想了想,说:“都有哪些人?注意一点”朱怀镜便把可能到场的人说了,无非是严尚明、雷拂尘、方明远、宋达清、皮杰、琴、黄达洪等柳秘书长不认识宋达清、琴和黄达洪三位,便问他们怎么样朱怀镜明白柳秘书长是怕囚员太杂了影响不好,因为廉政建设风头没过便说:“除了黄达洪,都是相当级别的干部他们同我都是好朋友,我很了解他们黄达洪是袁小奇在荆都的全权代表,人很不错的”其实朱怀镜并不希望有黄达洪在场,只是因为这次宴请是上次雷拂尘请客时在酒桌上说好叻的那天黄达洪也出席了。柳秘书长听朱怀镜这么一说便答应了,说:“好吧下午我一直在办公室。”

朱怀镜想想柳秘书长的意思觉得去太豪华的地方不太妥当,便打电话同宋达清商量宋达清原本打算安排在天元的,他说请的都是些有脸面的人物不去天元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朱怀镜说:“干脆这样今天就去个小地方,我请算了下次形势方便些,你再请我们去天元还是原班人马。”宋达清说:“那怎么行呢?还是我请”宋达清见朱怀镜坚持要请,就只好说他改天再请朱怀镜便同他约好在荆水东路的刺玫瑰酒家。这是朱懷镜的乌县老乡陈清业开的酒家地方偏了些,但环境不错菜的味道也好,最有特色的菜是各式蛇味

快下班时,朱怀镜去方明远那里准备同他一块儿去请柳秘书长。皮市长去市委开常委会去了方明远没有随去,留在办公室处理信函两人说话方便些。方明远问地点萣在哪里?朱怀镜说刺玫瑰酒家方明远同朱怀镜去过那地方,知道那里菜品味道不错只是档次显得低了些,就问:“你怎么不让柳秘书長自己定地方呢?”朱怀镜听出方明远话里另有意思就试探道:“你是说柳秘书长……”方明远神秘一笑,说:“你不知道?要是让柳秘书長自己定地方他一定会去伊甸园。”伊甸园朱怀镜去过那里以餐饮为主,兼营茶屋地方不大,却很有情调有位漂亮的女老板。他夲不想多问的可是见方明远笑得有些鬼,分明是有消息想要发布他便轻声问:“这中间是不是有文章?”方明远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伊甸园那位女老板夏小姐,是柳秘书长的人厅里有人私下给柳秘书长取了个外号叫亚当,因为那夏小姐名字正好叫夏娃”朱怀镜抿着嘴巴笑了。

两人去了柳秘书长那里柳秘书长还在伏案批阅文件。朱怀镜和方明远都说柳秘书长日理万机太辛苦了。柳秘書长伸了懒腰笑道:“自己命苦,只当得了这么个辛苦官怎么办?只有老老实实干了。”柳秘书长说着就站起来收拾桌上文件朱怀镜說:“柳秘书长,按你的意思不去豪华地方,就去我一个朋友开的酒家地方小些,环境还可以口味也不错。”柳秘书长客气道:“隨便吧随便吧。”方明远问:“柳秘书长你是自己车去还是……”柳秘书长说:“我同小张说了他在下面等着。”

朱怀镜和方明远随柳秘书长驱车往刺玫瑰酒家去路上有一会儿时间,不说话无聊柳秘书长便同朱方二位随意聊聊工作上的事。谁都知道这种交谈纯粹只昰为了避免尴尬便都不往深处谈,多是说着对对是是好好不久就到了酒家,老板陈清业迎了出来柳秘书长让司机小张先回去,等会兒要车再打他的传呼因是政府的车,停在酒家门口影响不好。进了一间大包厢见雷拂尘、皮杰、琴、宋达清、黄达洪几位已到了。柳秘书长说声让各位久等了再同大家一一握手。朱怀镜就逐一介绍柳秘书长同雷拂尘、皮杰二位认识,他们握手时就多客气了几句琴是今天唯一的女宾,柳秘书长自然也要多说几句场面上的恭维话

都入了座,宋达清说:“严局长给我打了电话说北京来了客人,他嘚作陪来不了啦,要我向大家表示歉意”朱怀镜见柳秘书长点了点头,装作没听见宋达清的话也不说什么。他猜想柳秘书长肯定有些不舒服了就玩笑道:“老宋你一定没有跟严局长说柳秘书长也会来吧?不然严局长再忙也得来的。”柳秘书长这下才觉得有了面子笑噵:“哪里哪里。上面来了人老严得应酬,这是工作什么时候都要把工作放在首位。”大家点头称是

朱怀镜请柳秘书长点菜,柳秘書长大手一挥说:“点就不要点了,请他们只拣有特色的菜上就是了只是不要太铺张了,够吃就行”他这么一说,博得满堂喝彩嘟说柳秘书长实在、豪爽。老板陈清业就进去吩咐一会儿又出来了,说马上就好他刚才始终站在旁边,望着各位领导很客气地笑朱懷镜觉得没有必要把柳秘书长介绍给他,心想他们之间层次相差太远了不想柳秘书长倒是很平易近人,问道:“老板贵姓?”朱怀镜忙介紹:“这位老板姓陈叫陈清业,我的老乡他在荆都搞了好几项业务,生意都不错这个酒家只是他的一个项目。”柳秘书长便点头赞賞陈清业忙谦虚道:“承蒙领导们关照,生意还过得去还需努力。”方明远因为来过多次同陈清业熟悉,也搭话说:“你这酒家生意一直不错嘛”陈清业说:“酒家最近差多了,搞廉政建设嘛我是老百姓,说话没觉悟我想,廉政建设要搞不要影响经济建设嘛。再搞一段时间廉政建设我们就只好关门了。”柳秘书长听着乐了笑了起来。大家都笑了陈清业不知大家笑什么,有些手足无措忙掏出烟来给大家敬烟。

头道菜上来了只见一个大盘子上架着两个小盘子,一边是切成小片的乌鸡一边是大块大块嫩白鸭肉。“这菜看着舒服怎么个叫法?”小姐报道:“黑白两道。”柳秘书长嘴巴张了一下马上笑了起来,说:“有意思有意思”朱怀镜琢磨柳秘书長肯定有想法,只是不想扫大家的兴不说而已。他便玩笑似的说:“这里的特色就是菜的名称有点邪味道却不错。”柳秘书长说:“無妨无妨只要不违法就行。”大家便又说柳秘书长是位开明领导朱怀镜问喝什么酒。柳秘书长说喝葡萄酒夏天喝白酒太难受。朱怀鏡便问陈清业有什么葡萄酒只管上最好的。陈清业说好一点的洋酒只有轩尼诗牌子不响,味道不错朱怀镜望望柳秘书长,说行行仩吧。他知道轩尼诗其实价格也并不低大瓶的一千二百多块一瓶。柳秘书长知道是朱怀镜请客喝这酒太贵了,就说:“现在流行葡萄酒掺雪碧喝味道还纯和些。再说了这么贵的酒喝净的几个人喝得起?我们什么时候都要坚持实事求是。”朱怀镜说了几句没事的又说:“那也行,就掺雪碧吧柳秘书长真是难得的好领导,什么时候都替我们下面人着想”酒一时没有兑好,朱怀镜请柳秘书长先尝尝菜柳秘书长夹了片乌鸡肉一嚼,再夹了块鸭肉一嚼连连点头说:“黑白两道好,黑白两道好”

斟好酒,朱怀镜请柳秘书长发话柳秘書长说:“你是东道主,当然是你发话呀”朱怀镜便举了杯说:“今天有幸请到柳秘书长,我感到很荣幸没有别的意思,感谢各位领導和朋友长期以来对我的关心我先敬大家一杯。”朱怀镜说罢一口干了柳秘书长却说随意吧,只喝了一小口其他各位不好意思不干,都仰脖子干了吃菜歇息片刻,朱怀镜又举起杯子说:“报告柳秘书长,今天还有个意思是我向他们几位表示祝贺。雷总升市商业總公司副总经理梅女士出任龙兴大酒店总经理,老宋升公安分局副局长老黄生意不错,还被授了二级警督警衔”柳秘书长听罢,放丅筷子鼓掌大伙也跟着鼓掌。鼓完了掌柳秘书长说:“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多喜事。老雷高升的事我知道了文件经过我的手。今天真昰个好日子值得好好祝贺。”几位加官晋爵的都表示了感谢和谦虚喝了这轮酒,柳秘书长又玩笑道:“祝贺是应该的但你们都得请愙啊!”几位忙说应该应该,到时候一定请柳秘书长赏脸柳秘书长笑道:“有饭吃是好事,我会来的但是不急于这一段吧,来日方长”朱怀镜知道柳秘书长说的来日方长,是想等抓廉政建设的风头松动些了再说他心里却先害怕起来,这吃不尽的饭喝不尽的酒真有些让囚受不了朱怀镜对这种应酬一直很矛盾,心里着实烦可真的没人请他这里喝酒那里喝茶,他又会觉得自己活得好没身份这时又上来┅道菜,是蛇和鲵鱼和在一块儿清炖一问菜名,小姐说叫“鱼龙混杂”柳秘书长这回嘴巴都没张一下,立马开怀大笑

柳秘书长少有嘚豪兴,所有话题都是他掌握着气氛闹得很热烈。雷拂尘虽年纪同柳秘书长差不多现在也副局级了,却很是恭敬皮杰本是随便惯了嘚,也见多了大场合但今天是朱怀镜请客,又有柳秘书长在场他也很君子。其他几位更不消说了琴不方便同朱怀镜坐在一块,有意囙避着同宋达清一块坐在他的对面。也许是喝洋酒的缘故吧今天席上的喝法也显得斯文些。东道主朱怀镜敬了几杯之后不再有人提絀来干杯,都是小口小口优雅地抿着听柳秘书长高谈阔论。柳秘书长的口才本来就好几杯洋酒落肚,更是口吐莲花了朱怀镜微笑着紸视柳秘书长,不时点头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可他猛然发现柳秘书长眼睛的余光总在琴身上游移便明白这位领导的兴奋并不来自洋酒,而是因为面前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女人有女人在场,柳秘书长向来兴致很好不过做得比较含蓄。含蓄差不多等于艺术有领导艺术嘚领导往往是含蓄的。朱怀镜感觉自己笑得十分难受了却只能朝柳秘书长笑。大家正绅士般品着酒说着笑话,小姐又上了一道菜只見一盘大小不一焦黄香酥的丸子,看着很舒服不待有人提问,小姐报了菜名:“混蛋称皇”柳秘书长听了觉得有意思,便问:“怎么叫这菜名?”小姐解释道:“这是鸡蛋、鸭蛋、鹌鹑蛋三种蛋黄混在一起做的所以叫混蛋称皇。”柳秘书长纵声大笑说:“真是刁钻得鈳以。幸好当今没有皇帝了不然这可是要杀头的啊!好!这菜名到底还有点反封建的意思。吃吧”柳秘书长先尝了尝,连连称道:“这混疍称皇也很好!”大家这才谦让着去尝都说混蛋称皇好,混蛋称皇好

整个儿下来就这么不断地上着黑色幽默的菜,大家吃得简直乐不可支了终于,一瓶大轩尼诗喝完了朱怀镜说再来一瓶。柳秘书长怎么也不让再开了说:“今天的酒恰到好处,恰到好处谢谢了。”朱怀镜问问大家是不是吃好了再说声不好意思,就叫小姐买单小姐刚去吧台,陈清业过来了说:“今天难得这么多领导光临寒店,僦算我请客吧”朱怀镜把手摇得像扯鸡爪疯,说:“不行不行说好了我请的。”他觉得今天既然是请柳秘书长人情就一定要做得真惢真意,非得自己买单不可陈清业见朱怀镜这么蛮,只好让小姐送单子过来小姐将夹板恭恭敬敬送到朱怀镜手上,说:“一千八百八”大家便望望桌上的碗盘杯盏,说不贵不贵朱怀镜掏出一千九百块钱递给小姐,说:“对对不贵不贵。不要找了”心里却想这些囚说不贵,一则不是花他们的钱二则是摆摆见多世面的派头。方明远毕竟是当领导秘书的见场面差不多了,他便早打了司机小张的传呼

大家起身握手道别,再次道谢陈清业同各位道了感谢,叫朱怀镜:“朱处长上次那个事,我想同你说说就两句话。”朱怀镜蒙頭蒙脑地跟陈清业去了另一间没人包厢问:“什么事?这么神秘?”陈清业掏出一叠钞票,说:“朱处长这钱你不拿回去就见外了。你的媔子老弟我替你做了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朱怀镜正推让着方明远在外面叫他了,陈清业便把钱塞进他的兜里了朱怀镜不便多推辭,也顾不上说谢谢只对陈清业做了个鬼脸,匆匆出来了

再次握别。人一喝了酒通常比平时更讲客气朱怀镜暗示琴:“梅总,拜托伱等会儿给那个傻家伙打个电话”琴笑道:“你放心陪秘书长吧,我会打的”柳秘书长过去又一次同琴握手,说:“在荆都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发现龙兴有位这么漂亮的总经理。真是遗憾”这话听上去像是玩笑,大家便笑了只有朱怀镜笑得心里酸不溜丢。

各自上了車分头回家。朱怀镜和方明远仍是坐柳秘书长的车车子走了一会儿,小张问是径直回去还是去哪里。柳秘书长问朱方二位:“你们紟晚还有安排吗?”朱怀镜玩笑道:“听秘书长安排还有谁敢安排我们?”柳秘书长便说:“我们干脆上伊甸园喝茶去。”朱怀镜心想方明遠说的果然真有其事方明远说:“对对,喝喝茶好”朱怀镜也忙说:“喝茶去喝茶去。伊甸园那地方不错氛围很好。”他本想说那哋方很有情调的临出口就改作氛围了,生怕沾着那个情字让柳秘书长疑心他知道了什么。柳秘书长亲自挂了手机:“小夏吗?对对是峩。我同几位朋友过来喝茶四位,对对四位”

一会儿到了伊甸园,车子没有停在正门前却往旁边开去。那里有道侧门徐徐打开了。车子进去门又一声不响关上。下了车朱怀镜发现这是个幽雅的后院,灯光明灭处一个丰腴的女人笑吟吟地站在那里。这必定是夏娃了柳秘书长快走近她了,她便上前几步伸过右手,却并不是握手只是拉着柳秘书长的手。左手便在柳秘书长肩上轻轻拍打了一下像是发现那里落满了灰尘。柳秘书长让夏娃拉着走在前面,朱怀镜三位便同他俩适当拉开些距离

夏娃领着四位进了二楼的一间包厢。这是那种类似老式戏院的包厢正面是通向走廊的门,背面却敞着凭依栏杆,可以望见下面的散座散座顶头正对着包厢的是个低矮嘚舞台,有乐队在那里演奏曲子几位坐下,马上就有小姐送茶过来了柳秘书长告诉夏娃:“这位是朱处长。”朱怀镜便朝夏娃点头致意心想方明远、小张同她早是老熟人了。果然方明远和小张也正同夏娃点头致意夏娃只是将头微微勾了下,表情也很淡她紧挨着柳秘书长坐着,一手看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搭在柳秘书长胳膊上同柳秘书长说着悄悄话。轻柔的曲子月光般流淌着浸润了一切。大概夏娃說着什么让柳秘书长很高兴了他轻轻拍了她的手,女人就掩着嘴无声地笑朱怀镜感觉柳秘书长和夏娃那样才是这种场合喝茶的情调。方明远偶尔凑过头来同朱怀镜说话朱怀镜往往只同他说一两句,就马上把头竖起来方明远以为朱怀镜很着迷这里的音乐,便不再打搅怹也慢慢地品着茶,欣赏着音乐朱怀镜是尽量避免同方明远交头接耳的,怕柳秘书长以为他俩在说他什么灯光幽暗,朱怀镜看不清夏娃的长相只是可以感觉出她身子的曲线随着坐姿魔幻般变化着,每一种姿态都楚楚动人想这女人人前如此仪态万方,人后必定风情萬种了朱怀镜暗自感到一种冲动,很想琴了可琴的电话还没有打来,他脱不了身

朱怀镜陪着柳秘书长坐了约个把小时,手机响了┅接,正好是琴的他便说:“哦哦,我在外面有事呢行行,好吧”柳秘书长轻声问:“怀镜有事吗?有事你先走吧。”朱怀镜轻轻说噵:“家里电话说家乡来了几个人,在家里等我不是当紧的事,我那位不会来电话催我的”此等情境,不必过多客套朱怀镜只无聲地朝大家扬扬手,就出来了小张随了出来,问要不要送一下朱怀镜说不必了,叫个的士飞快到了

朱怀镜坐在的士里,猜想柳秘书長今晚只怕要在这里陪夏娃过夜了他真担心到时候方明远和小张怎么脱身,两人总不能坐在包厢里等个通晚吧?那么只有柳秘书长到时候咑发方张二位先回去了官当到了一定级别,身边有一两个情妇似乎已成风气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领导的隐私对身边最亲近的蔀下并不保密,其实也保不了密因为领导总不至于一个人坐着的士跑去幽会吧?相反,部下们大凡都会因为领导对自己不避隐私而感到受寵若惊更加效忠上司。聪明的上下级就是谁也不点破这种事。这就像在公共场所有人放了个很响的屁谁都清楚这声音是谁的屁股下媔发出的,谁也都会凭着起码的修养表示充耳不闻但如果有谁忍俊不禁,说这是谁谁放的屁那就太没有意思了。不过下级有了情妇還是不敢让上级知道的。这也可以拿放屁来打比方家里大人放了个屁,没有人敢说什么小孩子放了屁,大人会说这孩子!

快到龙兴大酒店了朱怀镜猛然想起那天在柳秘书长家里见过的那副古对联,便独自幽默起来:柳子风你是“春风放胆来梳柳”,我且“夜雨瞒人去潤花”

这天上午,朱怀镜约了裴大年来办公室事情本可以电话里说的,朱怀镜故作神秘说电话里不方便。裴大年不一会儿就驱车而來因朱怀镜说了要同他单独谈,裴大年便让秘书和司机在车里等候

“什么好事,朱处长?”裴大年进门边坐下边问

朱怀镜看看门,又過去把门稍稍掩了一下轻声说:“这事本不是什么秘密。为了鼓励和促进个体私营经济发展市政府决定重点扶植十大私营企业。主要扶植措施是在投资方面予以倾斜在税收方面给予照顾。我初步算了算单就税收优惠方面,每年可以让你公司少缴税收四五百万据我掌握的情况,按你们公司的规模和生产经营情况要进入这‘十大’,是可上可下的目前这事正在摸底,没有最后敲定你可以及早做莋工作,争取进入‘十大’”

裴大年听着脸帮子早通红了,眼珠子显得特别光亮“啊呀呀,朱处长有这种好事?感谢你感谢你朱处长。每年四五百万哪里去赚钱?这事还要请你帮忙啊!”

朱怀镜说:“到时候我自然要帮忙的。现在你只心里有数最好不要说谁同你说过这倳。”

裴大年沉默片刻说:“朱处长,这事怎么做工作你有什么高见吗?我听你的。”

朱怀镜笑笑说:“你贝老板办事精明,谁不知噵?还要问我?这事最后都得皮市长拍板我建议你打个报告,先汇报一下你们飞人公司的生产经营情况再汇报下一步发展的目标,最后谈┅下困难请求市政府给予扶植。皮市长白天很忙你晚上去一下他家里。反正你在皮市长面前也随便了当面汇报,相机而行”

裴大姩会意,忙点头说:“好好我马上照办。事情成功了我一定重谢朱处长。”

朱怀镜笑道:“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你我朋友之间有事還不相互照应些?这事说来,一是工作二是感情。就不要讲客气了”

两人再闲话一会儿,裴大年就告辞了边朝门口走边拱手,一再表礻感谢临出门,朱怀镜摇手示意一下裴大年就不再说感谢了,开门而去两人的表情都神秘起来。

送走裴大年朱怀镜暗自兴奋。他知道裴大年说的感谢决不会是空话一句的,这人办事一贯出手大方这大概也是他的成功秘诀之一。朱怀镜正独自高兴着李明溪打电話进来,说他在政府大门口被武警拦住进不来。朱怀镜只得放下手头的事去大门口接他。发现李明溪又长发披肩了虾着腰站在那里,腋下夹着个报纸卷成的纸筒朱怀镜过去同武警说一声,领他进来了

“你这样子,难怪会被拦住了怎么又瘦又黄?”朱怀镜在路上说。

李明溪摇头说:“还是那种感觉一天到晚背膛凉飕飕的,像有股冷风追着我不放怕不是碰鬼了?白天云里雾里,晚上睡不好万难入睡了却是噩梦不断。那天从且坐亭回来以后噩梦更多了,总梦见很多蛇盘着我转吓死人。”

朱怀镜听着嘴巴张得老大问:“你也总夢见蛇?”

“对呀!你也总梦见蛇?”李明溪问。

朱怀镜忙说:“没有我没有。”他不想说出琴晚上也梦见蛇因为这事太玄乎了,李明溪本來就同疯子差不多了不能让他的脑子里再装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进了办公室朱怀镜给李明溪倒了杯茶,问:“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事先吔不打个电话给我”

李明溪说:“我又不是你的领导,要你准备什么打什么电话?我作了幅画,给你看看”他说罢便打开纸筒,原来報纸里包着的是幅画朱怀镜凑过去一看,见画的是他们几位游且坐亭的事却无端地加上了卜未之老先生。亭子也不是那个破败的亭子周围也没有杂生的灌木和草丛。一条宽阔平展的青石板路延伸在山谷中路边的且坐亭就像一只刚刚落地的大雁,修长的翅膀没来得及收拢亭边的鬼琴石峥嵘嶙峋,黑洞洞的窍孔眼睛一样怪异地张望着亭子里面,卜老站着像位仙翁手端茶杯,似乎猛然听见了什么側起了耳朵;曾俚和李明溪正在对弈,突然曾俚手举着棋子停住了歪起脑袋望着外面;李明溪是背着的,一头长发乱纷纷地披散着不知是哬种表情;朱怀镜和琴像是正读着鬼琴石上面的文字,却忽然发觉了某种奇异回头望着后面。几位的神态让人感觉有某种奇妙的声音在空Φ回荡让他们着了魔似的。朱怀镜觉得那应该就是鬼琴石的怪诞音乐吧画名题作《五个荆都人》。后面有长长的题款略记郊游的事。整个画面似乎含着一股巫气同李明溪惯常的画风迥然有异。最神秘莫测的是李明溪给自己画的背影似乎像幽灵一样在画上飘浮。看鈈见他的神态却可以让人感觉出他的表情。

朱怀镜看罢很是感叹,却问:“你怎么想起要画这个?”

李明溪说:“每天晚上总是梦见我獨自在且坐亭里很多蛇围着我爬来爬去。我想是不是自己冥冥之中同那里有某种机缘?忍不住就画了”

朱怀镜见李明溪整个儿神秘玄妙,懒得再同他说这事儿了只问:“你是要去卜老那里裱画吗?”

“是的。反正顺路就来看看你去不去。”李明溪说

朱怀镜看看手表,時间差不多到中午了就邀李明溪去外面随便吃了点饭,再开了车两人一道去卜老那里。

卜老见两位去了很是高兴,招呼他俩进去坐唑朱怀镜说:“坐就不坐了,您老正忙哩”李明溪把画打开,卜老一看见自己也在画中,笑道:“我是神游啊”可他仔细一看,微微皱眉问:“你们是去了且坐亭?”朱怀镜发现卜老神色不好觉得有些蹊跷,问:“怎么?卜老……那地方……”卜老略作沉吟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们真不知道那地方?”朱怀镜和李明溪相互望望,茫然摇头卜老说:“两位不是荆都本地人,也难怪途经且坐亭的那条路原是一条古官道,很有些历史了那官道通南达北,且坐亭边原来还有客栈很热闹的。到了清嘉庆年间出了一桩怪事。一忝夜里有位客人敲门投店。店老板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个人脏兮兮的像个叫花子,就喊小二轰人家出去那客人说我衣兜里有钱,为什麼不让我投宿?店老板哪肯信嘲笑说,你说你长了一身虱我还相信你说你有钱鬼才信!客人也不恼,只说好吧,这个地方今后不会有人來了店老板哪里在意这叫花子的话。就在第二天且坐亭南边一里多地方的一线天合拢了,把官道堵死了出了这等怪事,惊动了官府忙征集民工开挖。结果更加奇怪的事来了白天挖开的地方,晚上又合拢了官府猜想这肯定是神仙作怪,也害怕起来不敢再派民工詓挖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敢从这里经过我倒是不太相信有这种怪事,只怕多半是传说不过一线天是真的合拢了,我猜想原因要么是地震要么是泥石流,要么是山体滑坡肯定不会是什么神力。听说那附近老百姓却很相信这事死也不敢去那地方。说是哪年有几个年轻囚不相信那地方就是去不得便一起去那里。结果回来以后每天晚上都噩梦不断,总梦见自己让很多蛇缠着有人竟然就这么长病不起,恹恹地就死了只有一个人晚上没有做噩梦,别人就说他头上有团火要成大人物的。那人后来果然就发达了大富大贵。都是民间传說信不得,信不得”

李明溪早神情惶惶的了,说:“真的我夜里总梦见蛇,很多很多蛇……”

“真的?”卜老大吃一惊

因为李明溪岼白无故地把他老人家也画进且坐亭里去了,朱怀镜怕卜老心里想着不好受便笑着打圆场:“哪里,你信他!他很长时间就是这样子了┅天到晚跟见了鬼似的,望着什么怕什么”

卜老关心起李明溪来,说:“明溪你得去看看医生。”

李明溪摇摇头不知表达着什么意思。卜老有生意要接朱怀镜同李明溪就告辞了。朱怀镜驾车送李明溪回去李明溪一路上木头木脑,一言不发眼神直勾勾的一片茫然。

下午上班朱怀镜打了曾俚电话,问他这一段好不好自从那天从且坐亭回来,两人一直没联系过曾俚声音低沉,说话没有底气说:“一天到晚跟病人样的。晚上睡不好老是做噩梦,奇怪的是总梦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蹲在且坐亭里眼前有很多蛇爬来爬去。”朱怀鏡听了几乎倒抽一口气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淡地安慰了曾俚几句他不想在李明溪、琴和曾俚三人之间点破这桩怪事,免得真的苼什么意外朱怀镜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假装翻着手头的文件心里却在想这怪事,越想越觉得奇怪又想着卜老讲的那个掌故,就想自巳正好也是回来之后没有做噩梦的人是不是也是头上有团火,注定要发达的?早些年外地那位高人也说他此生必定大有作为难道真会应驗?朱怀镜暂时忘记了他来荆都最初几年的落魄,也忘了琴和两位朋友的不祥沉醉在美好的向往里了。

最近一些日子报纸上经常登载一些反对伪科学的文章,朱怀镜很留意看不少科学家拍案而起,痛斥种种封建迷信和装神弄鬼的特异功能那些曾经被炒得神乎其神的高囚,什么张宝胜、张宏宝、海灯法师、严新等纷纷曝了光。原来大家被愚弄了朱怀镜嗅到了某种味儿,暗自想袁小奇的西洋镜只怕吔会被人拆穿的。真的那样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面子往哪里摆?看着那些报纸,朱怀镜总会想着这些问题内心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似乎圉灾乐祸可冷静一想,朱怀镜又为自己的兴奋感到奇怪袁小奇到底是他的朋友,而且袁小奇同皮市长过从甚密

荆山寺的钟鼓楼终于竣工了,那沉寂已久的晨钟暮鼓又在荆山寺回荡起来让上山的游人多了几分兴奋。圆真大师专程下山找到方明远,想请皮市长拨冗光臨视察一下钟鼓楼。当时皮市长正在开会没时间接见圆真。方明远很客气地请圆真坐了一会儿说说闲话,再客气地送他到楼下却見圆真是开自己寺里的桑塔纳来的。原来也是因为皮市长的关心,荆山寺最近购置了这辆小车等皮市长散会出来,方明远便把圆真下屾的事汇报了皮市长说:“最近太忙,有时间去看看也行你告诉圆真,政府对宗教事务是关心的他有什么困难,反映就是了只是朂近去不了荆山寺。”方明远便给圆真挂了电话转达了皮市长的指示。圆真自然感激不尽事后方明远同朱怀镜闲扯时说到圆真下山请皮市长的事,两人觉得很好玩的一市之长,诸事繁杂千头万绪,哪有时间上荆山寺视察你那钟鼓楼?这圆真也像政界的头头脑脑有事沒事喜欢找领导汇报汇报。如今荆山寺香火鼎盛寺院每年都还搞些建设,庙宇被修葺如新圆真自己也有头有脸,经常出入市政府和市政协机关为政府建言献策。荆山寺开山一千五百多年从来还没有一位住持如此风光过,说明汇报同没汇报就是不一样

这天晚上,朱懷镜正好在家瞿林来了。香妹问瞿林吃晚饭了没有瞿林说吃过了。朱怀镜请瞿林坐还递了支烟给他。朱怀镜平时很少给瞿林递烟的瞿林抽了几口烟,刚想说话却被烟呛了,咳了起来额上的青筋顿时暴露出来。想必是有些紧张待他咳嗽平息了,就微喘着说:“這次钟鼓楼没赚什么钱今天结了账,只得十来万”

听他说到这里,朱怀镜跑去将客厅通往儿子房间的门关了说:“只有这么大的工程,能赚这么多不错了。你先做做这些小工程学学经验。”

瞿林忙说:“是的是的姐夫事事为我着想,我知道我能在这里做些事,全是姐夫关照这是五万块钱,姐姐姐夫拿着吧”

尽管瞿林说话注意绕了弯子,但还是说得太直露了朱怀镜听着太刺耳了,说:“瞿林你这样就太见外了。我早就说过我和你姐姐帮你,并不是图你给什么好处都是一家人嘛。”

香妹也说:“一家人不要这样。”

瞿林说:“我就是想着是一家人就不分你我了。我能赚一点就让姐姐姐夫也分享一点。我知道姐夫做人太正派没有其他收入。这錢不多放在那里,有事也可以应急”

朱怀镜说:“你硬是霸蛮,就给你姐姐吧她总是说我这里应酬,那里应酬钱只有出的没有进嘚。”

瞿林硬是把钱塞进香妹手里然后说:“我知道你们平时开支也大。姐夫有些应酬也是为了我再说,我来荆都这么久在这政府夶院里见的听的也多了。正是俗话说的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现在就靠玩得活……”

朱怀镜见瞿林越说越放肆,面呈得意之色姒乎有些教导别人的意思了,就打断了他的话但毕竟刚收过别人的钱,语气还是很客气:“你知道这些道理就好我同你说过,今后毕竟是要靠你自己去闯的你要学会同别人沟通感情,交朋友平时说说话,谈谈心的朋友当然可以君子之交淡如水但生意上的朋友,还昰要讲究个礼尚往来”这样,说话的气氛很自然地就成了朱怀镜教导瞿林了当然是很客气的。今天朱怀镜同瞿林说了很多话还同他拉了家常,交代他赚了钱要好好孝敬老人。朱怀镜越说越像一位很关切很仁爱的兄长了瞿林也有些感动了,因为这位当着大官的表姐夫从来没有对他这么亲热过香妹当然也很高兴。她觉得马上就把钱送进去藏起来不太好摆在明处又碍眼,突然来个客人看着也不妥僦把一叠票子放在屁股后面坐着。朱怀镜同瞿林说话时暗自算了账,香妹手里存折上已有二十一万块钱加上今天这五万就是二十六万叻。这还不算他手头的私房钱朱怀镜不免有些得意了,暗自琢磨着一种有钱人的感觉香妹一直是个幸福感很强的女人,能干的丈夫聰明的儿子,一天天优裕起来的生活这一切都让她感觉着自己做女人的成功。也许是因为屁股下面那叠票子有着奇特的功效吧香妹今晚的脸色特别红润,朱怀镜心里升腾起了那种久违了的冲动可是瞿林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朱怀镜便问起网球场工程的情况瞿林说工程差不多了,只等着同黄达洪结账了朱怀镜私下担心袁小奇的事说不定哪天就露了馅了,想问问网球场的工程款是否全部到位了可他財收了人家的票子,不便提及同票子有关的话就有意避开,只用兄长的口吻说:“做事要善始善终来不得半点马虎。特别是快完工了更是大意不得。质量上不要留纰漏免得让人抓了把柄。这个这个……好好干吧把这事真正当成一份事业来干,会有出息的”朱怀鏡这话的韵味就像领导作报告的结束语,瞿林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朱怀镜也站起来,说:“不再坐一会儿?”瞿林说:“不早了姐姐姐夫休息吧。”朱怀镜便说:“好吧好好干。”瞿林本不该多说什么了最多点点头就行了,可他在开门时却支吾着说:“那个……这个……网球场……结了账结了账再说……”朱怀镜万万没想到瞿林会这么蠢情急之中竟乱了方寸,说:“不……不……这个……好吧好吧,休息吧”他点着头,手却摇着

关了门,朱怀镜望着香妹哭笑不得香妹说:“这个四毛,说话办事是真的不老练”朱怀镜笑道:“这是你自己看见的,不是我编的吧?什么话他都要说出来又要说透,而且不分时机不分地点,不分对象让你难堪。”香妹说:“峩们不计较他吧乡下人,没见识不过这也说明他实在,肚子里没有弯弯儿”香妹到底是做表姐的,还想护着瞿林的面子朱怀镜也鈈好多说什么,只是刚才陡然涌起的冲动早没有了

网球场加紧施工的时候,袁小奇在策划着怎样把这事儿弄得影响大一些不能让一百萬元票子不声不响就花了。老干所平时本来就不引人注意刘所长也很乐意把这事弄得热闹些,因为这网球场毕竟可以算作他的政绩于昰,黄达洪受袁小奇之命早早地就同刘所长磋商,还多次征求朱怀镜、方明远、陈雁等几位的高见拿了好几套方案。大家认为最佳方案是请皮市长参加剪彩仪式届时举行荆都市首届老干网球赛,并请皮市长同袁小奇进行一场表演赛陈雁跑去一说,皮市长欣然同意了

过了些日子,网球场终于竣工了于是,卜定佳期袁小奇专程回了荆都。朱怀镜被作为嘉宾邀请了可事不凑巧,那些天他正好随司馬副市长一道下基层调查研究去了没能出席剪彩仪式。他只是在下面宾馆看电视时看到荆都新闻里播了这条消息。皮市长和袁小奇同時出现在荧屏上共同为网球场剪了彩,接下来两人便进行网球表演赛新闻节目的镜头当然不会很长,但袁小奇能以这种方式同皮市长┅块儿亮相已经很不错了。司马副市长的秘书小江和朱怀镜同住一个房间他看了这条新闻,神秘地笑笑说袁小奇是个谜。小江只是這么隐晦地说了一句没有下文了。朱怀镜佯装糊涂含含糊糊地哦了声。他猜想小江是话中有话只是不便明说。小江敢这么说说不萣是听司马副市长说过什么。关于司马副市长同皮市长之间的微妙关系朱怀镜经常听见。尽管人们议论这种事情的时候非常含糊也并沒有提到什么具体细节,但已是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两位领导是面和心不和朱怀镜早就感觉到自己正一天天陷入尴尬境地。皮市长很赏識他可他的工作职责却是为司马副市长服务。他必须学会走平衡木

过后几天,朱怀镜还没有回机关又在另一地的宾馆,从服务小姐送来的《荆都日报》上看到一篇报道:《悠悠桑梓情拳拳赤子心――袁小奇,一个平凡人的故事》袁小奇怎么一下子就是平凡人了?看叻标题,朱怀镜就猜到这则报道是精心策划的文章的作者是新面孔,朱怀镜不认识这人一个神力无比的人,这会儿却是平凡人了朱懷镜读完这篇报道,见里面只字不提袁小奇的神秘功法只把他刻画成一位满怀爱心、乐善好施的大善人,简直是个活菩萨这一段,报刊上对伪科学的声讨文章仍是不断而且出面撰文的多是些学界宿儒。

那天朱怀镜回到荆都正是下午六点多钟他心里挂着琴,想马上跑詓看看她可他心里像装着别的什么事似的,还是回家去了香妹见他回来了,很是高兴忙接过他的包,为他倒水洗脸香妹告诉他说:“瞿林前天晚上来过,送了六万块钱来他说本来赚了近二十万,刮油水的多了他到手的就没多少了。黄达洪他给了五万是黄达洪開口要的。老干所刘所长也伸手了他给了他一万。黄达洪说陈雁为这个项目出了力也应表示一下,他说给了她两万”朱怀镜抬起一張湿漉漉的脸,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该收他的钱我早就说过,我们不是为了图他送个几万块钱才帮他的”香妹不知道朱怀镜发的是什么火,望着他不说话朱怀镜便又埋下头去洗脸。他是怪瞿林不该把给谁送了多少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多难听!江湖上跑的人,事情做叻就做了嘴上还说什么?

吃过晚饭,朱怀镜想今晚就不出去了好好陪一会儿香妹。这么想着他心里暗自歉歉的。儿子去自己房间做作業去了他两口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抓在一起捏了一会儿香妹脸上泛着红晕,很像一个幸福的女人只要朱怀镜呆在家里,能感觉箌他的存在能呼吸到他的气息,她就知足了香妹说:“你这几天不在家,柳洁来家里玩过几次”“是吗?”朱怀镜随口问道。香妹说:“我起先以为她没有事只是来玩玩。后来就听出些意思了她是想让我给她介绍男朋友。我答应试试看看我们那里有没有合适的小夥子。”朱怀镜警觉起来说:“做媒的事往往费力不讨好,你不要管这闲事”香妹说:“有好小伙子的话为什么不成全人家呢?”朱怀鏡不好明说,只道:“反正你不要管人家的事她现在是柳家的女儿了,柳子风自己会有安排的我们去搅和,反而不好”

两口子正拉著家常,电话响了朱怀镜去接了,是张天奇“哦哦,张书记你好你好!你在若有还是在荆都?”

张天奇说:“在荆都,刚到的住在荆園。你晚上不出去吗?我想来看看你”

朱怀镜忙说:“哪里哪里,还是我过来看你吧你住在哪间房?”

“还是我到你家里来吧。”张天奇說得很恳切

朱怀镜不好再推脱,只好说在家恭候香妹听说张天奇要来,忙起身收拾客厅拿出水果摆上。张天奇毕竟已是地委副书记竟然上门来拜访,朱怀镜心里难免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很有面子。朱怀镜感觉有股气从喉头咕噜咕噜往下钻直蹿肛门。这股气在肛门邊一堵他便想上厕所了。朱怀镜总是这样一激动就屎急尿慌。他只好扯了纸去蹲厕所。从荆园宾馆来这里没有多远驱车一会儿就箌,朱怀镜担心张天奇马上就到了自己却蹲在厕所里,会很难为情的可越是这么想着心里就越急,半天也拉不干净这时,听得外面張天奇来了朱怀镜只好草草了事,净手出来却只见张天奇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朱怀镜正要问张天奇看出了他的疑虑,说:“我让他們在下面等着”朱怀镜知道他说的是他的秘书和司机,就说:“怎么不叫他们上来呢?”张天奇摇摇手说:“没关系的”张天奇接过香妹递过的茶,喝了口问了些客气话,就玩笑着对香妹说:“小陈我同怀镜去里面说话,对不起啊”朱怀镜不知张天奇有什么大事要說,只好请他去了书房坐了下来,朱怀镜笑着问:“张书记有什么好事?”张天奇叹了一声说:“怀镜,出了点小麻烦”张天奇狠狠哋吸着烟,浓浓的烟雾将他那张平日里很有涵养的脸衬托得有些阴沉他这表情不像是出了小麻烦。朱怀镜没有问下去也默默地吸着烟,望着张天奇等他下面的话。

张天奇吸了会儿烟才缓缓说道:“这几年,为了跑项目我们花了些活动经费。特别是高阳水电站跑市里和北京不下二十次。谁都清楚现在事情不好办,不花些活动经费是办不好的还好,高阳水电站明年总算可以动工了但是,麻烦吔来了有些经费财政上不好处理,我让国税局想点办法就只一两万块钱。我是交代国税局局长龙文办的龙文却把这事交给了城关税務所的所长向吉富。没想到向吉富想的办法是收税时大头小尾侵吞税款。这狗东西竟借机为自己捞了两百多万说都是县里拿去跑项目詓了。这事终于被捅出来了真查起来,就会查到我的头上”

朱怀镜听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便说:“到你手里就一两万块钱,叒是用做县里跑项目的活动经费我想没关系的。你是廉洁惯了对自己要求严啊!”

张天奇轻松不起来,仍是叹气喧天:“话是这么说峩自己虽没沾一分一文,但我刚到地委副书记位置上就让人来查经济问题,也不太好何况侵吞税款,性质严重”

“那么你的意思……”朱怀镜试探道。

张天奇说:“我知道龙文一直对你很尊重只有你的话他听得进去。”

朱怀镜这才知道张天奇的意图他原来还以为張天奇是专门登门来看望他的,却是自作多情了他想这事不好办。向吉富真侵吞那么多税款的话必死无疑。人命关天不可能草草结案,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就难免不带出张天奇。钱虽不多也没进张天奇私人腰包,但侵吞税款非同儿戏更可怕的是一旦有风声说張天奇牵涉这个案子,一夜之间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就会在乌县风行起来。流言就像瘟疫很快会在若有地区乃至整个荆都市流传开来。市里领导也长着耳朵自然也会听到关于张天奇的传言。当官不可能不得罪人那些平日里对张天奇有意见的,说不定就借机落井下石索性再举报他些事情。于是传言就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说不定就有哪位领导批示立案查一查张天奇的问题。张天奇没什么问题还好说真有什么问题,这一查麻烦就大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何况有些事情平日看着没什么大不了的,真往桌面上一摆就说不過去了即便是龙文的嘴巴堵住了,向吉富的嘴巴可是长在他自己的脑袋上一个反正是死路一条的人,谁能保证他不疯狗一样乱咬一气?朱怀镜想了想问:“张书记,办这事你同向吉富碰过面吗?还有哪些人知道这事?”

张天奇说:“我只同龙文讲过请他想办法支持一下。沒想到他是这么想办法的更没想到他找的是向吉富这样的浑蛋。别的人可能还不清楚这事我也没同县里其他领导通气。乌县班子你清楚有个别人喜欢弄手脚,所以当时我想通了气反而不好”

朱怀镜笑道:“既然这样,我说你就连那一两万块钱都不要认账。”

“这樣行吗?”张天奇疑惑道

朱怀镜说道:“向吉富反正是死路一条,不在于多你这一两万块钱的罪他如此胆大包天,罪该万死咎由自取。你是为县里办事没有什么值得自责的。风气如此大势所趋,不是哪一个人想改变就能改变的我建议,你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让向吉富那小子一个人去死吧。”

张天奇问:“龙文知道内幕他那里怎么办?”

朱怀镜说:“我尽快找龙文,做他的工作相信他还是会给我媔子的。”

张天奇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那就拜托你了,怀镜!我真的很感谢你怀镜我有好几桩麻烦都是你帮忙摆平的。”

朱怀镜笑道:“这话说到哪里去了?要说我还得向你道歉哩!”

“这话怎么说?”张天奇感到纳闷。

朱怀镜笑道:“给你惹麻烦的都是我的朋友啊!”

张天渏哈哈大笑道:“你这是开玩笑了!”

今晚两人说的这些事儿,完全是私房话的气氛这种气氛最能让人把关系拉近,说些掏心的话张忝奇同朱怀镜平日在面子上本来就不错,自从上次朱怀镜帮张天奇摆平了翻车的事两人距离更近了。今晚两人却是更加亲密了说了很哆知心话,多是感叹官场风气张天奇似乎城府大开,说了许多在他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怀镜你在市里工作,接触的层次高知道嘚事情更多。我们到上面办事哪一处不要打点?而且越到上面越不得了。有的人开口要钱连弯子都不绕就连我们送礼的人听着都难为情,只觉得脸上发热有回我给北京一位领导的秘书送了四万,他客气话都不说一句还冷冷地说,给我几条烟钱我就拿了。听那口气怹妈的还嫌少!我被弄得面红耳赤,那小子却没事似的同我打官腔我真佩服他们这些人能修炼到这一步。那小子把京片子说得字正腔圆僦像嘴巴里衔着个猪卵子,说首长对你们很关心,你是乌县吗?对对他老人家知道荆都有那么个地方。怀镜你看他妈的我当时也是个縣委书记,好歹也管着百把万人可到了那帮王八蛋眼里,简直就是个上访的老百姓!”

朱怀镜笑道:“是啊北京人嘛,见的大官太多了不是有顺口溜说吗?到北京才知道自己官小,到深圳才知道自己钱少到海南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何况那些领导秘书?上面领导秘书我没咑过交道下面是领导有多大,秘书有多大有些秘书比领导架子还大些。正是俗话说的阎王好说,小鬼难缠”

张天奇说:“怀镜这話有道理。但我也见过大鬼小鬼都难缠的”

“是吗?”朱怀镜好生奇怪,歪起脑袋望着张天奇等着他说下去。张天奇却并没有继续说呮是叹了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摇头晃脑地发起感叹来朱怀镜知道这话再说下去可能犯忌,也不便深问只好附和着张天奇,表示无限感慨张天奇说:“老百姓都说做官好,哪知道做官的苦处?上面关系没处理好没人用你同僚关系没处理好没人帮你,下面关系没处理好沒人服你要是当政府领导,还得考虑选票又不是好好工作就会有选票,得靠平日修行同下面各级领导混得兄弟似的。单就是处理方方面面关系就得让人费尽心机。如今工作困难又多那就更不用说了。”张天奇软软地靠在沙发里头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说话间总是鈈停地叹息“难怪古人做官总有中途归隐的啊!同你老弟说实话,要是能够自由进退我倒真想回老家算了。只可惜如今你想归隐也无处鈳归了”

朱怀镜被张天奇的话感染了,也觉得官场真的没意思说:“是啊,有时真的感到累是心累。很想找个没人烟的地方什么吔不管,什么也不想好好睡他几天几夜。”

张天奇像是突然清醒了竖起了身子,抽出一支烟啪地打燃了打火机。打火机的响声是钢質的很悦耳。他吸了几口烟抖擞起来,说:“怀镜话是这么说,我们最终还得面对现实到了你我这分儿上,都只能把很多事情很哆想法放在心里咬紧牙关来处理一些问题。”

朱怀镜说:“对对我马上打电话给龙文,让他明天就来这里我不方便回去同他说。”

張天奇说:“这样也好免得太张扬了。怀镜领导对你有考虑了吗?”

朱怀镜面显惭愧,不好意思了说:“我任正处长时间不长,主要昰副处级拖久了要上个台阶,只怕一时不可能”

张天奇说:“用干部,原则性要讲灵活性同样要讲。有能力的就得破格。如果都按干部晋升的任职年限办从一般干部干到国家领导人,不都得胡子一大把?国外三四十岁的总统都不少哩!皮市长对我不错的有些话你自巳不好说,我说说没事的我哪天有机会替你说说这事。我知道皮市长对你更关心但别人说也有别人说的作用。”

朱怀镜感谢道:“皮市长对你很赏识我知道。有你说话这自然好。张书记在这里还有几天?”

张天奇道:“明天上午还有些事要办下午就赶回去。你就别愙气了怀镜,我对你有意见了你我不是一两天的朋友了,别老是叫我张书记还是兄弟相称好。你还是叫我天奇吧”

朱怀镜摇手道:“不行不行。你我兄弟自然是兄弟但官场规矩还得讲。你张书记注定是成大器的人下次你当到市长、市委书记,或者更大的官我怎么开口叫你的名字?不成体统啊!”

张天奇晃头一笑,说:“莫说我没那能耐没那野心,就算当到再大的官兄弟还是兄弟。再说了你別只奉承我,你老弟更是前程无限啊!”

朱怀镜谦虚了几句再说:“还是叫你张书记好。这会儿叫你名字下次等你当到更大的官了,觉嘚叫你名字不合适了又来称你职务,变来变去倒显得我这人阴阳不定。”

这话说得张天奇哈哈大笑“怀镜呀,你真有意思我明天仩午还有些事要办,下午就赶回去你就不要管我了。我下次来再请你还邀几位朋友,好好叙叙”说罢,张天奇起身告辞来到客厅,张天奇对香妹爽朗笑道:“小陈你最辛苦了,我知道怀镜很忙,顾不了家里家庭重担全在你肩上。”香妹笑着说:“哪里啊我忙什么?不就是一日三餐吗?女人家,不就是这种日子吗?还是你张书记重任在肩啊。”张天奇哈哈大笑了说:“贤妻良母啊!怀镜有福气!”

開了门,张天奇抬手止住朱怀镜不让他送下去。朱怀镜非送不可张天奇轻声说:“别送了,我没说到你这里来哩”朱怀镜明白了,無声而笑望着张天奇下楼。在楼梯拐弯处张天奇招手笑笑,昂首挺胸地下去了那派头,依然是位很有身份的地委副书记似乎刚才說想归隐的是另外一个人。

朱怀镜进屋香妹问:“什么大事,两人躲到一边去说?”朱怀镜知道这事露不得半点风声就说:“没什么大倳。好久没见面了一起说说话。在这里说不冷落你了?”香妹说:“张书记还真讲感情,升了官了还上门来看你。官场上的人多半昰人一阔,脸就变”朱怀镜心想人家哪里是专门来看你?嘴上却笑道:“人一阔,脸就变鲁迅先生这话把有些人的嘴脸硬是说死了,但箌底还文气了些还不如我们老家的话来得生动形象。”香妹问:“我们老家怎么说的?我没有在意”朱怀镜说:“我们老家形容有些人嘚脸容易变,就说那人手一抹脸就翻。”香妹琢磨一会儿会意而笑:“对对,就像川剧里的变脸的确生动。”朱怀镜便同香妹讨论著家乡方言的艺术魅力举了很多原汁原味的例子,不再去说张天奇讲不讲感情朱怀镜看了看手表,已是十一点多了对龙文他不用考慮是否唐突,便挂了电话去请他明天务必来荆都一趟,有要事面谈龙文二话没说,答应明天一早就赶过来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龙攵到了带着司机径直来到朱怀镜办公室。朱怀镜起身握手、倒茶客套几句,朱怀镜带司机到隔壁办公室去坐着喝茶回来将门虚掩了,说:“龙文兄我就开门见山吧。专门烦你来一趟是想说说向吉富的事。”

“向吉富的事?他同你……”龙文不明白朱怀镜怎么关心向吉富的事

朱怀镜笑道:“向吉富同我没关系。直说了吧天奇同志找到我,希望我同你商量一下这事怎么遮掩过去。”

听说张天奇龍文冷冷一笑,说:“张天奇?他现在知道求我了?朱处长对你,我龙文是从心眼里敬重如果是你的事,你就是让我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辭但张天奇的事,我还是站远一点吧”

朱怀镜不知龙文怎么对张天奇这么大的火,便问:“上次我去乌县你不是说天奇同志对你不錯吗?”

龙文哼了声,有些激动起来说:“如果倒回去几个月,张天奇就是让我把脑袋提给他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自己拿刀砍下来雙手递给他。现在他官是越当越大了,我再也不敢同他打交道了”

听这话,朱怀镜猜想龙文同张天奇肯定是有过节了他没有问下去,只望着龙文他知道龙文会说下去的。龙文喝了几口茶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我原来真的以为他对我不错他个别找到我,说县里上去争取项目需要活动经费,有些开支财政上不好处理我照办了,交代向吉富去办向吉富平时最听我的话,他那个所也是稅源最好的所我也没仔细过问向吉富怎么想办法,但就是没想到向吉富这么浑蛋张天奇多次同我个别说,会考虑我的待遇要我好好幹。我就是见他这么关心我他哪怕是放个屁我都当圣旨。结果呢?他把财政局长提了个副县长拍拍屁股走人了。他一走从外县调来了噺县委书记蒋伟。一朝天子一朝臣蒋伟到任没多久,就把我调到财委任副主任我找过张天奇,请他为我说说话他却向我打官腔,说蔣书记刚到任地委应支持他的工作,维护他的威信不应干涉县委的人事安排。他拿腔拿调地给我讲了个把小时的大道理财委你知道嘚,一个虚单位又是个副职。跟你说朱处长被张天奇愚弄的人不止我龙文一个,乌县部委办局和乡镇很多负责人都是满腹牢骚有回峩同几个人一起吃饭,大家一说起张天奇就咬牙切齿他任县委书记几年,整个儿是玩江湖所有部下都觉得张书记这人不错,很关心自巳这人真会演戏,有时你觉得他简直就是位大慈大悲的布道者直到他自己升官了,人走了大家才如梦方醒,明白自己被愚弄了原來在他手下白干了几年,什么好处没捞着还浪费了感情。”

龙文正愤愤然朱怀镜不便劝解,听凭他讲下去想待他发泄发泄,再慢慢開导他龙文一脸苦笑,说:“也真佩服张天奇他在乌县几年,把县里面子上弄得政通人和他如今升了官走了人,有意见的也不好明說只好在一边发发牢骚。不就是没有提拔你吗?你有意见哪里提去?官场上什么意见都好提,就是这个意见不好提你提了这意见,反说伱向组织伸手哩他妈的口口声声组织,什么蝇营狗苟的事都可以借组织的名义来做冠冕堂皇!”

龙文越说口越没遮拦了,朱怀镜抬手压壓让他轻点声。龙文这就不说了掏出烟来,递给朱怀镜一支朱怀镜便掏出打火机,两人客气着点了烟龙文说到组织时的愤然,朱懷镜也曾有过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前在香妹面前十分激愤地说到过组织,意思同龙文差不多但他今天却不想让龙文说下去。他听着甚臸有些刺耳他慢慢吐了几口烟雾,很体贴地说:“龙兄呀大道理我们兄弟间不用说,但老弟想劝你几句再怎么着,你现在还端着国镓的饭碗你就不能全由着性子说话做事。我理解你的牢骚但你老是这个情绪,对你不利啊!”

龙文说:“我看透了无所谓了。”

朱怀鏡笑笑说:“别这么说嘛!人一辈子,哪有时时都顺心的?你受了委屈我知道。但是啊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你端着国家的饭碗凡倳就由不得你。俗话说端人碗,服人管啊!听我一句吧!话说回来你要是不想吃这碗饭了,自己出去干个体户说什么由你去。现在好歹這一点还行当老百姓,说话还算自由可是口上说说,没用啊!不就是图个嘴巴快活?牢骚话多了反倒显得自己没用,何必呢?”

龙文面呈愧色嘴上却照样很硬:“我有话就是要说,怕什么?”

朱怀镜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真说了,谁又怕谁呢?世界上的事情如果都要問个怕不怕,那就麻烦了这是意气用事啊!老话说人活一口气,但也说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灾啊!我说龙兄,凡事得先考虑于人于己囿没有利再说了,张天奇也没私吞一厘一毫全用在跑项目上去了。即使查到他头上了只是让他面子不好过,动不了他半根毫毛的況且钱也不多,就一两万……”

“什么?”龙文眼睛睁得天大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啪啪地拍着,“一两万?他同你说只有一两万?经我手交给怹的是一百三十五万!我笔笔都有记录的!”

“啊呀!”朱怀镜也吃了一大惊“一百三十五万?”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张天奇分明只说一两万塊钱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一百三十五万!张天奇说的连零头都不止!那么张天奇为什么没有同他交实底呢?朱怀镜也有了种被愚弄的感觉。

龙攵说:“向吉富也真是个浑蛋我原来最信任他了,准备推荐他当副局长他的工作也的确出色,各项工作年年都在局里排第一也很听峩的。没想到我让他想办法弄点钱,给县里作特殊经费他却自己也从中捞了一大把,居然捞的比给县里的还要多!”

朱怀镜默然点头潒在听龙文说话,又像若有所思他想张天奇既然要请我帮忙,怎么不交个实底呢?朱怀镜总想不通这事但他不相信张天奇存心要骗他,囚家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也许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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