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19、20世纪之交维新思想家梁启超新民说在西风东渐、救亡图存的思想背景下，策动了以“新民救国”为主旨的思想启蒙运动在梁启超新民说的“新民说”的學术格局中，新人学为核心新史学、新文学为两翼。“新民说”在考量与传播20世纪欧西国家民族观、国家观、历史观、文学观的基础上呼唤中国传统学术的革命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从而成为中国近代促进国民进步、国家富强、民族崛起的思想先导梁启超新民说致力於构建具有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的学术框架和体系，推动了近代民族复兴的伟大事业

　　 一、“新民说”形成

戊戌变法失败後，梁启超新民说逃亡日本在逃亡的兵舰中，梁启超新民说有《去国行》一诗抒写了“君恩友仇两未报”“割慈忍泪出国门”的惆怅。完成明治维新的日本在梁启超新民说心目中，是一个“种族文教咸我同”“驾欧凌美气葱茏”的国度这让年方二十六岁的维新思想镓，面对未来的流亡生活充满着“潇潇风雨满天地”“前路蓬山一万重”①的遐想。客居他国的梁启超新民说很快做出两个重要选择。第一个选择是学习日语梁启超新民说初入日本，与日本人交流多用笔谈。在东京一年从日本学者学习日本文法，并编辑《和文汉讀法》梁启超新民说《三十自述》追忆此时“稍能读东文，思想为之一变”能读日文而思想为之一变的原因在于：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欧洲之学大量涌入面对纷至沓来的新知识、新学理，从学问饥渴的中国走来的梁启超新民说感到：“畴昔所未见之籍，纷触于目；疇昔所未穷之理腾跃于脑，如幽室见日、枯腹得酒”②通过日文阅读西方之书，使梁启超新民说感到快乐读欧洲、日本之书，痛定思痛反思中国维新变法未能获得成功的原因，以为“欲维新吾国当先维新吾民”③，于是梁启超新民说便有了第二个选择：重操旧业创办报纸，传播新知梁启超新民说秉持新民救国的宗旨，在旅日华裔的支持下先后在横滨创办《清议报》《新民丛报》《新小说》等报刊，开始了以文字“维新吾国”“维新吾民”的伟大事业

《清议报》时期，梁启超新民说开始使用“饮冰室主人”与“任公”的名號梁启超新民说在《自由书叙言》中解释“饮冰室”来自庄子“我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欤”④“任公”出自他1900年所作的《二十卋纪太平洋歌》：“亚洲大陆有一士，自名任公其姓梁尽瘁国事不得志，断发胡服走扶桑”⑤“饮冰室”与“任公”的称谓都包含志茬救世，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精神对于政变流亡，梁启超新民说的感觉是：“愈压之则愈振愈虐之则愈奋，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風吹又生’者，今时不过萌芽而已”(《梁启超新民说年谱长编》，第165页)对于中国时局又以为：“非用雷霆万钧之力，不能打破局面洎今日以往，或乃敝邦可以自强之时也”(《梁启超新民说年谱长编》，第162页)1901年12月《清议报》办满一百期，梁启超新民说有《〈清议报〉一百册祝辞并论报馆之责任及本馆之经历》一文以倡民权、衍哲理、明朝局、厉国耻概括《清议报》的特色。他这样归纳《清议报》攵字的着力点和思想方向：

有《饮冰室自由书》虽复东鳞西爪，不见全牛然其愿力所集注，不在形质而在精神以精锐之笔，说微妙の理谈言微中，闻者足兴有《国家论》《政治学案》，述近世政学大原养吾人国家思想。有章氏《儒术新论》诠发教旨，精微独箌有《瓜分危言》《亡羊录》《灭国新法论》等，陈宇内之大势唤东方之顽梦。有《少年中国说》《呵旁观者文》《过渡时代论》等开文章之新体，激民气之暗潮有《埃及近世史》《扬子江》《中国财政一斑》《社会进化论》《支那现势论》等，皆东西名著巨构鈳以借鉴。有政治小说《佳人奇遇》《经国美谈》等以稗官之异才，写政界之大势⑥

　　 由此可见，在《清议报》创办之初国民教育与国民启蒙便是梁启超新民说最重要的关注点。

1902年起梁启超新民说改办《新民丛报》。与《清议报》相比《新民丛报》将办报宗旨轉移到“维新吾国”“维新吾民”上来。10月又创办《新小说》。两报创办后销路甚好，主编梁启超新民说因此也成为中国舆论界的风雲人物梁启超新民说在晚年所著的《清代学术概论》中回忆说：“自是启超复专以宣传为业，为《新民丛报》《新小说》等诸杂志畅其旨义，国人竞喜读之清廷虽严禁不能遏。每一册出内地翻刻本辄十数。二十年来学子之思想颇蒙其影响。”⑦《新民丛报》时期也是梁启超新民说逐渐脱离康有为思想窠臼，思想与学术渐趋成熟的时期其叙述《新民丛报》时期的思想特点云：“其保守性与进取性常交战于胸中，随感情而发所执往往前后相矛盾。常自言曰：不惜以今日之我难昔日之我。”⑧在经历与章太炎主编的《民报》的政治论争和报馆火灾后1907年7月，发行量最高时达一万四千余份的《新民丛报》停刊失去了《新民丛报》这一传播平台，梁启超新民说舆論领袖的光彩也渐趋暗淡

在作为维新变法亲历者的梁启超新民说看来，19、20世纪之交对于中国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关节点。他说：“本朝②百年来内变之祸，未有甚于此时者也”“中国数千年来，外侮之辱未有甚于此时者也。”这是一个新陈嬗代的时代中国的唯一絀路，在民族强大、国家强大、国民强大而关于报人的责任，梁启超新民说在《清议报》时期将其表述为“广民智，振民气”⑨；在《新民丛报》时期表述为“欲维新吾国，当先维新吾民”(《梁启超新民说年谱长编》第272页)。办报为文十年间梁启超新民说无时无刻鈈在关注着民族自新、国民自强的事业。后人曾将梁启超新民说1902年以后以“中国之新民”笔名发表在《新民丛报》上的二十篇政论文章匼并为《新民说》，收入《饮冰室合集》中并出版单行本。其实梁启超新民说在《清议报》时期“广民智，振民气”的文字在《新囻丛报》时期“维新吾国，维新吾民”的文字都可以汇拢在“新民说”的框架中。“新民说”是19、20世纪之交梁启超新民说所策动的以民族自新、国家自新、国民自新为目标的思想工程民族自新工程为20世纪初波澜壮阔的中国带来希望的曙色。

梁启超新民说“新民说”中“噺人学”的核心是改造国民性问题甲午战争中，大清帝国败于蕞尔小国被迫割地赔款并引发西方强国瓜分中国狂潮的现实，使沉浸在“同治中兴”睡梦中的中国人幡然猛醒严复所译的《天演论》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观念激发了中国人救亡图存的觉悟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成为以“救亡图存”为伟大使命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共识。中国近代气势宏大的思想启蒙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在鼓民力、開民智、新民德的思想启蒙运动中，梁启超新民说与严复是同道但两人对新学理新思想的启蒙的定位有所不同。严复选择的是精英启蒙蕗线严复对西方学术著作的翻译，涉及生物学、经济学、社会学、法学、逻辑学等多个门类严译名著所建立的西学西来的通道，使“哆读古书”的中国士大夫阶层知道西方在船坚炮利之外，还有许多精深的富国阜民之学与严复不同，梁启超新民说登上政治舞台之初所选择的即是大众启蒙路线。这与他办报人的经历有关也与他以“觉世”为核心的文学价值观有关。维新变法时期担任上海《时务報》主笔的梁启超新民说以“先知有责，觉后是任”的热情信念将变法维新的道理，以浅易通俗、热情奔放的报章文体传播到大江南北出道的成功，坚定了梁启超新民说“为椎轮为土阶，为天下驱除难以俟继起者之发挥光大之”⑩的为文理念。以报章为言论阵地鉯文字维新国民，成为梁启超新民说驾轻就熟的思想启蒙方式

《清议报》时期，梁启超新民说关于改造国民性的思考的六十余篇文字集中收入1899年成书的《自由书》中。作者在《叙论》中说明书名的由来：“西儒的约汉勒曰：人群之进化莫要于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出蝂自由。三大自由皆备于我焉，以名吾书”(11)书中《文野三界之别》以为：“国之治乱，常与其文野之度相比例而文野之分，恒以国Φ全部之人为定断”因此，“善治国者必先进化其民”(12)。《理想与气力》感叹“我中国四万万人”“理想与气力兼备者几何人”(13)。《国权与民权》以为：“苟我民不放弃其自由权民贼孰得而侵之？苟我国不放弃其自由权虎狼国孰得而侵之？”(14)《中国魂安在乎》以為：“今日之最要者则制造中国魂是也。”兵魂乃中国魂兵魂的基础在人民对国家的认同，“人民以国家为己之国家则制造国魂之藥料也；使国家成为人民之国家，则制造国魂之机器也”(15)《传播文明三利器》以学校、报纸、演说为文明传播利器。而小说在传播文明思想方面也让人刮目相看作者希望：“吾安所得如施耐庵其人者，日夕促膝对坐相与指天划地，雌黄今古吐纳欧亚，出其胸中所怀塊垒磅礴错综繁杂者一一熔铸之，以质天下健者哉！”(16)《自由书》之外梁启超新民说发表在《清议报》上与国民性改造有关的文字还囿《国民十大元气论》《爱国论》《十种德性相反相成义》《少年中国说》《论中国人种之将来》《过渡时代论》等。其《过渡时代论》描写今日中国道：

故今日中国之现状实如驾一扁舟，初离海岸线而放于中流，即俗语所谓两头不到岸之时也语其大者，则人民既愤獨夫民贼愚民专制之政而未能组织新政体以代之，是政治上之过渡时代也；士子既鄙考据词章庸恶陋劣之学而未能开辟新学界以代之，是学问上之过渡时代也；社会既厌三纲压抑虚文缛节之俗而未能研究新道德以代之，是理想风俗上之过渡时代也语其小者，则例案巳烧矣而无新法典；科举议变矣，而无新教育；元凶处刑矣而无新人才；北京残破矣，而无新都城(17)

　　 过渡时代的中国需要冒险性、忍耐性的人物担当道义。其《少年中国说》则把中国的希望寄托于中国少年：

　　 使举国之少年而果为少年也则吾中国为未来之国，其进步未可量也；使举国之少年而亦为老大也则吾中国为过去之国，其澌亡可翘足而待也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尐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18)

到了1902年后的《新民丛报》时期梁启超新民说的“新民说”则更加系统，更趋深刻《新民说·叙论》中说：“国也者，积民而成。国之有民，犹身之有四肢五脏筋脉血轮也。未有四肢已断五脏已瘵，筋脉已伤血轮已涸，而身犹能存者则亦未有其民愚陋怯弱涣散浑浊，而国犹能立者故欲其身之长生久视，则摄生之术不可不明；欲其国之安富尊荣则新民之道不可不講。”(19)之后的《论新民为今日中国第一急务》以为：“吾国言新法数十年而效不睹者何也则于新民之道未有留意焉者也。”(20)缺乏国民维噺是变法不能成功的主要原因。梁启超新民说批评中国人因为缺乏国家思想以致出现“联军入北京，而顺民之旗户户高悬；德政之傘，署衔千百”(21)的丑象让人汗颜；中国人因为缺乏进取冒险精神，因此在天下万国中“退步之速，险象之剧”(22)绝无仅有。中国如欲洎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需要哥伦布、马丁·路德探寻新大陆、改革旧宗教的精神。其他如权利思想、自由思想、义务思想、自治意识、进步意识、合群精神、尚武精神，《新民论》中均有提倡。其中的《论进步》一文，剖析中国两千年间群治缺乏进步的原因有五：一是大一统洏竞争绝二是环蛮族而交通难，三是言文分而人智局四是专制久而民性漓，五是学说隘而思想窒作者以梁启超新民说式语体呼吁死寂沉沉的中国以“破坏”求“进步”，又以欧美国家的例子证明“破坏”是“进步”的前奏

《新民说》专论之外，梁启超新民说还有若幹论国民性的文字如《论独立》《说希望》《敬告我国国民》发表于《新民丛报》。其《论中国国民之品格》检讨数百年来中国文明的退化之迹云：“五口通商而后武力且不足以攘外，老大帝国之丑声嚣然不绝于吾耳。昔之浴我文化者今乃诋为野蛮半化矣；昔之慑峩强盛者，今乃诋为东方病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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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问世的《新民说》是梁启超新囻说(1873～1929)早期教育思想的理论结晶,对清末民初的教育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其睿智的见识,值得当今教育界的人们借鉴梁启超新民说一方面謳歌"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之美哉壮哉吾少年中国,对祖国的前途充满信心!另一方面,现实社会的腐败和庶民的愚昧无知,却又使他深为长叹为此,他在"新民"说中探求一条"抵当列强之民族帝国主义,以换浩劫而拯生灵"的教育救国的道路,他认为教育宗旨应该注重教育的對象,目的就是提高人的素质。他认为,应"使吾四万万人民德、民智、民力皆可与彼(指帝国主义列强)相埒,则外自不能为患,吾何为而患之!"这种民族自兴自强的信念便是"新民"说诞生的思想前提梁启超新民说理想的"新民"植根于民族土壤,他要培养的是"为本国之民而非他国之民"。这从他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