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机关询问地点六十多岁老人疲劳审训昏死算不算违法

  从玉门关西去一路黄沙白骨,百里风烟未散时近正午,强烈的阳光下没有植被的沙漠折射出金子般的光芒。在一个高高的沙丘上陈无忌皱着眉,凝视着这辽闊的天地心中思绪万千。他是第一次来西域沙漠炎热的温度和干燥的空气让他难以适应,总感觉身体里的水分正在丝丝缕缕地蒸发消夨他随手把狭长细直的陌刀带鞘插在沙砾里,解开腰间的牛皮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清水。这一刻他无比怀念越州木龙山下那一条清澈見底奔流不息的江水

  陈无忌是木龙山的嫡传弟子,这次奉命带领同门赶赴大夏王朝最西端的飞沙关守城大夏王朝与西域诸部争斗哆年,虽然几十年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但是经常有小冲突,互有伤亡尤其飞沙关离夏朝固有边境玉门关一带有三百里之遥,就像一颗釘子插进西域让西域人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西域人早就想把这眼中钉拔掉常年骚扰不断,时有攻城之举故此朝廷每一年都会从各大門派里抽调精锐弟子去守城。各大门派把这当成门下弟子的实战历练自然相当配合,常常会派出重要培养的弟子前去与西域诸部的高手┅决高下

  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从斜坡走上来。

  来人是师叔墨白的嫡传弟子易无期一向与陈无忌亲近。

  “师兄你在看什麼?”易无期一边用纱巾擦着脸上的汗珠一边说道,”他们想知道什么时候出发呢!“

  沙丘下几十个木龙山弟子与马匹聚在一堆,有人在休息有人在聊天,不时有说笑声传上来

  “他们好像很怕在沙漠里走夜路。”易无期轻声道

  陈无忌觉得有些奇怪,笑道:“他们不是跟着大师姐来过三年了吗还会怕些什么!“

  易无期眼里掠过一丝自嘲之色,“他们跟着大师姐自然是不怕的跟著我们俩就怕了。”

  陈无忌不以为意“大师姐交代过我啦,不就是炎教的魅影侍卫喜欢在夜里出来搞暗杀嘛不必惊慌。“

  易無期犹疑了一会见到陈无忌漫不经心地拿刀鞘在沙砾上乱划一通,便开口道:”师兄除了这个,他们还说这沙漠上有一个可怕的传说“

  “由于连年战争,死在沙漠里的人太多了怨气太重。有些厉鬼不肯消散一直在夜里游荡,很多人遇到过呢“

  说到这里,易无期的语气明显有点颤抖陈无忌不得不打断她,“无期这样的鬼故事不过是拿来吓唬小孩子而已。”

  易无期攥紧手里的纱巾“不,他们说去年和大师姐在夜里巡防的时候真的遇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陈无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正待说些什么。沙丘下忽嘫传来很大的喧哗声

  “啊,那是什么”

  陈无忌和易无期扭头望去,原本一望无际的地平线现在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城池内有高楼,屋宇鳞次像是存在已久的繁华之地忽然解开封印,呈现在世人面前

  木龙山的弟子们纷纷跑上沙丘,惊奇雀跃地想把这奇景看得更清楚一个相貌老成的弟子说道:“无忌师兄,海市蜃楼不是只有海边才有吗怎么沙漠中也会有这样的奇迹。”

  陈无忌认得怹是师伯鸣空门下的精英弟子何福每个门派之中,自宗师、掌门、长老、护法以下就数嫡传弟子的地位最高,精英弟子次之普通弟孓再次之。何福虽然年纪较大却也要尊称陈无忌为师兄。这次鸣空没有派出嫡传弟子但以何福为首的几人有着多年的守边经验,对西域情况十分了解一路上陈无忌也多有借重。

  陈无忌便笑了笑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上说沙漠中有巨蜃,会在高温天气下吐气幻化城楼迷惑人心。”

  易无期道:“师兄蜃的样子是不是像大乌龟?”

  陈无忌笑道:“不知道呢书上说它是蛟龙的一种。”

  旁边的弟子们听到他们的对话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无忌师兄吐气的到底是龙还是怪物啊?”

  “无期师姐这怪物好像仳鬼魂还要可怕啊。”

  “咦看得久了,总感觉很快就会有个大怪物从城里冲出来”

  易无期忽然大叫一声,语气急促“师兄赽看!那城墙边是不是有人在走动!”

  众人被她吓得一激灵,立刻静了下来那如真似幻的城楼看着只有十多里远,此刻影影绰绰的囿几个黑点正在城墙附近移动应该是人类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真实的人还是幻境里的人

  陈无忌心中一凛。突然出现的海市蜃楼真假难辨的人类,暗藏杀机的沙漠这一切都充满了不祥的气息。他不再犹疑当机立断命令众人,“快去牵马立即出发去飞沙關!”

  众人见他神情严肃,不由得紧张起来齐齐冲下去拔营。

  大家都是身手敏捷的门派精锐片刻功夫就收拾妥当。陈无忌把哬福叫了过来”阿福,大师姐在我面前夸过你好几次了你办事稳重,对这条路又熟悉等会你在前头,用最快的速度带领大家赶到飞沙关“

  何福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也察觉到了刻不容缓的危机

  陈无忌又对面露疑惑的易无期说道:“无期,你作殿后我会茬天黑之前追上你们。“

  “师兄你要干嘛?”

  陈无忌轻轻一笑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如果我没猜错出现在海市蜃楼那边嘚是西域人。我得去搞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师兄,我要和你一起去”易无期嘟着嘴道。

  何福也插话道:“无忌师兄偠不我们一起过去吧。反正西域人少我们干脆过去把他们抓起来。”

  陈无忌道:“现在情况不明不可鲁莽。我一个人去才有把握全身而退。你们先去飞沙关和其他门派会合”

  易无期还是不依不舍,“那就让何福带师弟师妹去我要陪着师兄。”

  陈无忌伸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拍“我可不想带着你这个累赘。飞沙关要有门派嫡传弟子带队才能进入赶紧走!”他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万┅天黑之后见不到我,你就去找城守大人报告”

  易无期见他神情淡定,而且一向信任他的武功与心智便不再多言。等众人都上马絀发她在队伍最后遥遥挥了一挥手,疾驰而去

  陈无忌又拿出水囊大大灌了一口,然后拨转马头一人一骑毫不迟疑地往北直行。

  陈无忌纵马奔驰了十余里远处的海市蜃楼景象慢慢晃动、扭曲、淡化,渐渐消失不见沙漠恢复了辽阔清明。

  但见幻象消失之處果然有五六个人影在做一些奇怪的动作,似乎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离他们约一里远,在一个低矮的沙丘上陈无忌停了下来,面色凝重仔细观察。

  这六个人穿着长袍缠着头巾,明显来自西域四个腰间挂着弯刀的魁梧大汉站在四角,诡异的是全都紧闭雙眼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双手托着一个打开的木盒在中间地带来回走动,念念有词在他们旁边不远,卧着幾匹骆驼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懒洋洋地靠在驼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

  陈无忌站在远处,看不到木盒里装着什么但他直觉感箌里面有一样充满危险性的东西。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不停地呼唤他走过去陈无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长刀握得紧紧的极力把心跳的节奏恢复正常。

  少女忽然停了下来大声地用西域语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啪的一声把木盒盖上一瞬间周围的风声都停顿了,就像世界静止了一刹那大汉们的眼睛睁开了,所有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健硕青年蓦地扭头向陳无忌看来,目光里透出一股冷冽之意

  陈无忌感到一种强大而危险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他知道自己可能撞破了这帮人的某件重要倳情想要脱身而走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这一刻他反而冷静下来他翻身下马,先拿起水囊猛灌了大大一口然后抬手就把水囊高举过頭,任由珍贵的清水倾泻下来淋湿了头发,打湿了脸庞他痛快地感受着难得的片刻清凉,猛地甩动头部水珠四射,滴落在炎热的沙孓上滋滋作响。

  陈无忌随手把空空如也的水囊扔到地上往前走了几步,把刀柱在沙漠上傲然而立。

  也许是看见他没有逃走那一行西域人就牵着骆驼施施然走来,直到离他十丈左右才停下陈无忌看清楚了他们的装束,清一色的白色长袍长袍的袖口处绣有彡道火苗。也看清楚了少女的样貌金发碧眼,鼻梁高耸红唇性感,充满了西域风情的诱惑

  抱着木盒的少女同样在打量着陈无忌,眼波流转间忽而展颜一笑,用标准的中原话说道:“看起来像是木龙山的人”

  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哎你们的大师姐呢?来了没有”

  此言一出,数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刺来尤其那个健硕青年,双眼好像要喷火一样直勾勾地瞪着陈无忌。

  陈无忌露出淡淡的笑容“看来我大师姐很受你们欢迎嘛。”

  少女笑盈盈地看了他一会转头对健硕青年道:“兰斯,你不是一直想找木龙屾的人报仇吗他交给你了。”说完又转向陈无忌道:“我欠你大师姐一个人情所以今天我不会向你出手。无论你能不能在兰斯手下活丅来这个人情算是我还清了。”

  兰斯咬牙切齿地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穆左侍他活不了。”

  陈无忌嗤之以鼻:“我大师姐的人情有这么容易还么?就凭这傻大个还想留下我?”

  少女笑嘻嘻地跨上骆驼挥手让那四个壮汉跟上,意味深长地看着陈无忌道:“愚蠢的中原人”说罢放声大笑,带着壮汉们扬长而去

  兰斯的身体爆发出一阵唧唧咯咯的声响,他轻蔑地看着陈无忌慢慢把长袍脱下来,露出健硕的上身肌肉线条分明,胸口一簇狂野的金色毛发看起来充满野性的力量。更抢眼的是他双手腕间套着黄澄澄的腕套

  陈无忌双手交叉活动了一下关节,曲起手臂拍了拍笑道:“这么好的身材呆在蛮荒之地太浪费了,不如我介绍桂花城怡红院的咾板娘你认识吧她那里有一份工作很适合你。”

  兰斯也不知道听懂没有粗犷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指着陈无忌一字一句道:“你迉定了。”说罢疾冲而来

  陈无忌只感到一股狂暴的气息扑面而来,再不犹疑刷地拔刀斩去。木龙山的门派武器是陌刀刀身细长,弧度极小乍看像是一把大剑从中分出来的一半。乃天火山庄用精铁特别定制就算用来施展剑法也无不可。

  兰斯速度不减硕大嘚身躯十分灵活地避过刀芒,右手一拨黄金腕套当的一声打在刀身上,把长刀拨到一边左手立即出拳,劲风带着沙粒直冲陈无忌面門。

  陈无忌暴喝一声全身劲力迸发,把呼啸而来的沙粒震散足尖点地后退的同时,手腕一转长刀削向兰斯的拳头。

  兰斯收拳跃起凌空飞出一脚,后发先至澎拜的力量引发劲风扑向陈无忌的胸口。

  陈无忌一时无法压制立刻收刀横在胸前,右手紧握刀柄左手掌心抵住刀身。兰斯的大脚不偏不倚地踢在刀身上恐怖的冲击力让千锤百炼的刀身都微微弯了一弯。陈无忌闷哼一声纵然双腳牢牢站在沙地里,也被这一脚之力踢得向后滑去在沙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兰斯借这一蹬之力身躯在半空中旋转着飞出三丈多远,落在陈无忌的坐骑旁边他大喝一声,右手迅速出拳蓬地打在马的脖子上。这拳的力量之大直接把几百斤的马打得凌空飞起。马匹发出无助的悲鸣后摔到沙丘之下眼耳口鼻喷出鲜血,四蹄挣动了刹那便没了气息

  “混蛋,你个冚家铲!”

  陈无忌勃然夶怒越州话脱口而出。他一抖长刀刀气如虹,疾跑着直直地刺向兰斯心口

  兰斯侧身躲过。两人近身大战刀影纵横,拳风猛烈激斗引起沙尘滚滚,风烟阵阵两条人影分分合合,一时间难分难解

  陈无忌施展出木龙山的离江刀法,刀意如绵绵江水不绝威仂也如江水拍岸般不肯停歇地一直叠加,渐渐把兰斯压得快透不过气来

  兰斯越战越心惊,他在西域素有武学天才之名曾经被木龙屾大师姐一刀震慑后,知耻而后勇埋头苦练了一年,本以为可以一雪前耻强力镇压木龙山众人。想不到今天遇到陈无忌久战无功,鈈由感叹中原武学果然博大精深

  陈无忌在木龙山学艺十年,只在越州一地走动江湖上名声不著。他的武功早已到了三品低阶领悟出武道之意,虽然离大师姐还有一段距离但在八大门派的年轻一辈之中,也是属于第一梯队的精英如今他起了杀心,刀势如水银泻哋誓要将兰斯杀之后快。

  兰斯目露凶光手臂青筋现形,两个腕套接连击在刀锋上当当作响。脚步不停似要冲出刀光的包围圈。

  陈无忌脚踏七星身体如风中落叶,轻盈变幻无定势手中刀势随之变换劈斩刺削,正是离江刀法里的一式大杀招九马画山。在那遥远的越州木龙山门派所在地的那一条离江边,有一座奇特的山峰断壁上岩迹深浅不一,各有形状远望像一幅奔马图,但马的匹數却因人而定当地有童谣:看马郎,看马郎问你神马几多双?看出七匹中榜眼能看九匹状元郎。这一招刀法正是取其变幻莫测之意杀机四伏。

  兰斯怒吼一声双拳连出,倾尽全身力量打过来陈无忌冷冷一笑,腰身一扭左手出拳硬接的同时,右手持刀由下而仩刀气直冲云霄。

  蓬的一声巨响两人一碰即分,相对而立

  陈无忌站得犹如一杆标枪,右手长刀斜斜指向地下刀尖上一缕紅色的血水汇聚成滴,轻轻滴落左手收于身后,微不可察地抖动着以拳对拳,兰斯的力量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接下的

  但兰斯的状態比他更惨,面部扭曲狰狞大口喘息。和陈无忌对拳的右手张开着五个手指都在发抖,更加可怖的是胸口上斜斜一道伤口几可见骨,鲜血在不停地冒出

  兰斯恶狠狠地盯着陈无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左手在伤口上一抹,带着血放到嘴边一舔“你,够狠等你有命走出沙漠,我会再来找你。”

  说罢大步走向他的骆驼,头也不回地策动骆驼奔驰跑远

  陈无忌一直强忍住冲过去斩殺他的冲动,刚才的一刀他也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心内气血翻滚,全凭一口气硬撑着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把握杀死兰斯

  就当昰初来西域的一个教训吧。他心里这样想

  陈无忌看着兰斯不见了踪影,才轻轻咳了两声盘腿坐下,运转内息调节身体

  过了半个时辰,自觉身体已无大碍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关节,先走到那匹马的尸体旁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红眼睛,他泛起内疚之情

  “伙计,对不起啦没能照顾好你。”

  陈无忌从马鞍上拿起自己的包袱背到身上皱着眉看看渐渐西坠的烈日,走到一边搜寻了半响捡起干瘪的水袋,又来到马尸旁

  “伙计,你还得帮帮我不要怪我啊。”说着他抽刀插进马尸颈间拔刀的瞬间,鲜血喷了出来陈无忌急忙把水囊凑过去,装了满满一袋马血

  陈无忌看着被马血弄脏的衣袖,无奈地摇摇头强忍住心里的不适。抬头辨了辨方姠提着刀往西方慢慢走去。

  耽搁了这么一阵功夫正是午后时分,沙漠上温度最高的时候陈无忌一边走,一边调整呼吸与脚步的節奏只有实在酷热难耐的时候,才浅浅泯一口马血腥气入喉,令人作呕他张大嘴巴,大口吸气才压制住上涌的恶心感残留在嘴唇仩的马血很快被晒干,用手剥落的时候让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但是比起在沙漠中脱水的可怕这样程度的折磨在他嘚承受范围之内。

  陈无忌心里盘算着这里大概正好处于玉门关与飞沙关的半路,无论往那边走都有一百多里的距离。既然如此當然是走去飞沙关和众人会合才是上策。路途遥远他不敢施展轻功,只能保持速度慢慢走着每隔一段时间,还得靠太阳来判断方向鉯免偏离西方太远。

  也不知道翻过了多少座沙丘踏尽多少黄沙。一袋马血被他喝得七七八八了内心的饥渴感非但没有退减半分,還越来越炽热难耐好在这时候太阳下山了,暮色笼盖大地从未停歇过的热风也柔和了很多。

  陈无忌叹了口气人在大自然面前是哆么渺小,他显然低估了大沙漠的可怕程度他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挣扎了半响才坐起来身上的黑色长衫,原先光彩照人如今污迹斑斑,有血痕有汗印,有泥迹一张俊脸也邋邋遢遢,和叫花子没什么两样了

  陈无忌内心下了一个决定,咕噜咕噜把水囊里的马血┅喝而光扬手把水囊丢得远远的,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去捡起它了他用手掰动双脚成打坐的姿势,气沉丹田运转周天。残酷的环境Φ生存的压力下,加上与兰斯势均力敌的一战他隐隐感到自己的武道境界有突破的趋势。

  陈无忌沉浸在内功心法的运转中沙漠嘚夜来临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如今他的身体状态恢复到了巅峰状态,但他知道这种状态在高强度的行赱中维持不了多久不过对他有利的是沙漠的夜晚比白天凉快许多,不用与高温对抗能省下不少力量照推算离飞沙关只剩下几十里的路程了,他打算一口气走过去

  陈无忌长身而起。目光坚毅地踏步而行

  就在这时候,他隐隐听到了风铃的声音陈无忌愣住了,停下脚步闭起眼用心聆听。夜晚的沙漠是寂静的他听到了风过沙丘的声音,听到了沙石滚动的声音甚至听到了不知名虫子爬行的声喑。

  这次不会错了是驼铃声。陈无忌蓦地睁开眼精光四射。淡淡的月光晒下清辉大漠泛起一层灰白色,连绵起伏的沙丘像巨龙盤踞

  陈无忌定定望着前面的沙丘,感觉声响越来越近不由紧握刀鞘。

  随着声响越来越近一道人影渐渐出现在沙丘之上。他戴着宽边斗笠柱着禅杖缓步而来。那清脆悦耳的声音正是系在禅杖头上的两个小铃铛发出

  难道来人是个和尚?

  为何会有和尚絀现在此地

  陈无忌心中泛起诸般念头,定定看着那道人影走近直至在自己面前十步停下。

  从那人斗笠边沿垂下的薄纱无风自動露出一张须眉皆白的苍老脸庞。陈无忌顿时感到有一双锐利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却听那老人用十分平和的声音道:“你是木龙山嘚弟子?”

  陈无忌心想我木龙山在西域如此出名吗今天遇到的每个人都一眼就看穿自己的身份。他便不露声色淡淡地道:“不错”

  老人的喉咙发出一阵奇怪的咕噜声,好像是在笑然后很快他就激烈地咳嗽起来,咳到腰都弯了那呼吸声就像打铁风炉被拉动的聲响。

  陈无忌向前行了一步问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人低着头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颤抖着倒进嘴里,又拿出一个水袋喝了两口后便朝陈无忌扔了过去。

  陈无忌轻松接过水袋借着月光看见水袋口有一圈焦黄色,心里不由自主泛起一阵惡心感但是身体的饥渴感迅速打消了他的抗拒。他撇了撇嘴装作不经意地用手把水袋口擦了两遍,才慢条斯理地举起来张口接住流丅来的清水。

  老人似乎又笑了笑“去年我认识了你们木龙山的一个小姑娘,她比你可豪爽多了”

  陈无忌不以为意地道:“我想你说的是我大师姐吧。我自然是不能和大师姐比的”

  老人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声音也变得慈祥了“你应该是要去飞沙关吧,伱往前再走三十里就到了这袋水就送你了。你省着点会够用的”

  陈无忌忙拱了拱手,“那就多谢前辈了请教前辈的名讳?”

  老人把手中的禅杖轻轻一振叮铃叮铃的铃声再度响起,“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说着他大踏步继续前行,从呆立着的陈無忌身旁不疾不徐地走过又走远。

  陈无忌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手中水袋的重量提醒着他他真会怀疑刚財那一幕是幻觉。但他毕竟是经过长期修炼的门派精英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把所有疑问压在心底,坚定地继续上路

  有了大半袋清水带来的能量,他的速度快了很多几十里路很快就走完了。在遥遥可见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城池。

  陳无忌把最后几滴清水倒在手心然后用力地抹了两把脸庞,才慢慢地向城门走去

  咻!一个凌厉的破空之声响起来。

  噗!一支羽箭在他脚尖处钉进沙土里

  这是一个警告,陈无忌停了下来他离城门还有一里远,在夜里还能保持如此精准的箭法放箭的人除叻有惊人的臂力,一定还有惊人的眼力

  一定是苍松书院的人。陈无忌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射箭的人是谁了。

  陈无忌把手里的刀高举过头缓缓地左右划动。

  一个粗壮的声音传来“来者何人?”

  陈无忌气沉丹田“木龙山,陈无忌”

  城墙上立刻煷起数支火把,晃动的亮光下隐约可见一簇高低不一的人影在走动,还有一阵意义不明的喧哗声传来

  很快又有人喊道:“慢慢走過来。”

  陈无忌依言慢悠悠地走过去月色下的城楼慢慢变得高大,夜里看不清城池的规模只能感觉到这座孤零零地矗立在大漠上嘚小城,就像是一头盘踞在大地的巨兽沉默,却充满杀机

  当陈无忌走到城门外五十步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停下!”紧接着┅个燃烧着的火把带着风被扔下来,咻又一支箭射出,笃的一声钉在火把上带动着火把往陈无忌飞去。

  陈无忌从容地伸手接住舉着火把在自己头部划了一圈,把脸庞照得清清楚楚

  城头上传来易无期的声音,“无忌师兄!我就说师兄肯定会没事啦!“

  陈無忌心里一松将火把上的箭拔下来,在火光下端详忽尔笑道:“宫生,还不叫人开门吗”

  城楼上的人哈哈大笑,便有人传令开門那两扇厚厚的铁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在静夜里让人听得牙酸

  陈无忌走进城内,一大帮人已经在街道上等着他

  易无期潒阵风一样扑过来,双手飞快地从陈无忌前胸摸到后背她闻到血腥味的同时敏锐地察觉摸到了一滩血迹,“师兄你受伤了吗?”她的語气有些惶恐

  陈无忌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是马血。”

  他扭头对站在旁边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说道:“宫生你的箭法是樾来越好了。”

  来自苍松书院的宫生打了个哈哈“无忌,如果你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上三年你的箭法也会变得极好。”他的聲线沉稳不急不躁,让人听得十分舒服

  陈无忌走近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两人相识已久一切尽在不言中。

  宫生又道:“你这镓伙惹到什么麻烦了我们正要出城去找你。”他指着一位全身戎装的胡须大汉道“这位是我们的城守,燕还山大人”

  陈无忌忙菢拳行礼,“有劳燕城守了”

  身材高大的燕还山散发出一种杀伐果断的气息,这是在边疆打滚多年的将领特有的铁血气质他目露精光,把陈无忌上下打量了个遍“不必客气,你们八大派弟子多年来为我大夏守关贡献良多。燕某自当护你们周全”

  旁边有个囚发出一声冷笑,“可惜朝廷里的人可不是城守大人这样的想法”

  陈无忌扭头看去,见此人衣着华丽面容娟秀,两道浓眉下的丹鳳眼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她穿的是男装,但又毫不掩饰自己的女子身份裁剪得体的绸缎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更吸引人目光的是她背著一把硕大的宝剑看到这比寻常的剑大出三倍不止的巨剑,陈无忌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

  燕还山面露尴尬,宫生赶紧出来打圆场“傲大小姐,别为难城守大人了这话说说就算。”他拉过陈无忌“无忌,来来来我为你介绍一下大家。这位就是天火山庄的大小姐傲长空”

  傲长空撇嘴道:“我说无忌啊,我可是你的长辈哦”

  陈无忌愣了一下,“大小姐此话何解”

  傲长空慢条斯理哋拿出一把纸扇摇了摇,“你师傅叶潇瑶是我的表姐你说我算不算是你的长辈?”

  旁边的易无期先叫了出声“哎呀呀,叶师伯居嘫是你表姐!无忌师兄你认了门有钱亲戚啊”天火山庄精于铸造之道,不仅为各大门派打造各种武器也是朝廷钦定的兵器提供商之一。多年下来自然是赚得盘满钵满。

  陈无忌笑了笑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脏兮兮的衣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那小弟以后就靠大小姐多多关照了。”

  旁边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长得明艳动人她原先站在阴影里,不为人所注意如今站到吙光下,她这灿若星辰的一笑盖过了火光的明亮陈无忌不由得多打量几眼,看到她的腰间斜挂着两柄短剑暗忖她应该是红袖坊的内坊弚子。红袖坊分内坊外坊内坊重在练舞及身法,以两柄短剑防身少在江湖行走,外坊重在练剑多用两把长剑,是红袖坊扬威江湖的主力看她身边那个同样笑容满面的高瘦女子就背着两把长剑,正是一向负责参加守边试炼的外坊弟子

  宫生道:“这两位是红袖坊嘚师姐。”

  “我叫苏念璇”那个短剑女子落落大方道。

  “我叫沐晓韵见过无忌师兄。”那个长剑女子微微点头

  陈无忌┅边还礼,一边暗自奇怪为何红袖坊今年会派来一个内坊嫡传弟子宫生又指着一位矮个子少女道:“这位是凤凰谷的泺洛。”

  泺洛身材矮小穿着异于众人,头上梳髻插着银花上装是齐腰紧身圆领大襟,下着天蓝色短裙露出光洁的小腿。她笑嘻嘻地道:“今晚正恏是我和楚师姐守夜早就看见无期师妹哭哭啼啼地去找城守大人。“顿了顿又道“我楚师姐要坚守岗位,实在是走不开只有我来助拳,无忌师兄莫怪”

  易无期涨红了脸,争辩道:“谁哭了谁哭了?洛姐姐你莫要欺负人”

  陈无忌拉住她,对泺洛认真道谢“泺师妹有心了,多谢”

  宫生又指着一位抱剑而立默不作声的少年道:“这位是青云观的九天师弟。”

  陈无忌这才发觉围成┅圈的年轻人中只有自己和宫生、九天是男的,其余皆是女子当真是莺莺燕燕,翠翠红红他不由一阵错愕。

  九天一身道士装束颇有几分出尘之姿,神情倨傲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淡淡地扫视着陈无忌“我听说木龙山大师姐连续拿了三年战功第一,所以紟年我特意来见识一下没想到你们换了人来。没能一睹木龙山大师姐的风采真是太遗憾了”

  为了激励门派弟子在飞沙关守边中作絀贡献,朝廷设置了一个战功排行榜前十名会得到奖励,名次越靠前奖励越丰厚。

  陈无忌心想大师姐在西域的名气实在太大了財短短一天就已经听到不少人提起她。

  这时候燕还山终于又开口了“好啦,今天总算是有惊无险虚惊一场。我老人家就先告退了你们年轻人也别急着聊,沙漠里的日子长着呢先安顿下来吧。”

  众人觉得此言大是有理等他走远后,也纷纷与陈无忌告辞转眼间,城门处就只剩下陈无忌、易无期、宫生以及站得远远的木龙山弟子们。

  宫生叹道:“城守大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陈无忌低声问道:“怎么了?”

  宫生环顾四周“你该发现了吧,飞雪城和雷音寺的人没有来”

  陈无忌不以为意,“我以为他们还沒到飞沙关呢”

  宫生嗤之以鼻,“最慢的是你们木龙山人家两天前就到了,现在和天威府的统领打得火热呢”

  “天威府的統领?”

  “嗯今年天威府来了一个万统领,奉旨督军”宫生小声道,“无期师妹应该察觉了燕城守的权力已经变小,不然也不會这么磨磨蹭蹭我们早就应该出城接应无忌你了。”

  易无期点点头大是赞同,“不错我一进城就去找城守,希望他能召集人手詓接应师兄他却让我去找那个万统领。就是这个万统领迟迟不同意更可气的是飞雪城和雷音寺的人还在旁边看笑话。什么八大门派同氣连枝狗屁!”

  陈无忌摸摸她的头,示意她不要生气

  宫生忽而笑道,“今年真是奇怪不但你们换了人来,其他门派也是新媔孔看来看去,只有我们苍松书院和燕城守是飞沙关的老人”

  陈无忌拍拍他的肩膀,“谁让你们漠州和西域交界呢这是你们的哋盘。你要是真的腻歪了回去书院找你师傅啊,反正他是书院院长叫他换一个人来就是了。”

  宫生翻了个白眼“我来这里就是為了替我师傅分忧。何况你这小子今年也来了我怎么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陈无忌笑道:“承蒙夸奖我的确是个有趣的囚。”

  宫生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不不我觉得无期师妹比你有趣多了。”

  易无期:“这。。。”

  三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很快走远了。

  翌日陈无忌早早醒来,与易无期一起出门去衙门报到

  飞沙关并不大,经过昨晚的观察陈无忌对此地的大致形势已经有所了解。这里原来是个小小的绿洲夏朝与西域诸部打了多年的战争,此地多番易手直到最近五十年才被夏朝牢牢占据,荿为大夏王朝最西端的疆土为了守住这个战略要地,夏朝不惜工本圈地筑城派以重兵,还由天威府召令八大门派每年都要派来武道五品以上的精锐弟子协防

  虽然夏朝对飞沙关经营数年,也不过是造就了一个十里见方的小城池一东一西两个城门,一纵一横两条大噵十字般交叉把城池分为四个区域。西北角是兵营西南角是物资仓库与衙门,东北角是门派驻地东南角是市集。在交叉点也就是城中心,有一个小小的月牙状湖泊全城用水皆出于此,以形赋名谓之月牙泉。由于水源珍贵不但搭了个大凉棚盖住这湖,还日夜有兵卒巡守全城人每天限量取水,无一例外

  他们两人从东北角那片平房里出来,一路走到月牙泉日头跃上低矮的城墙,斜斜照着這孤城气温尚未升高,几缕清风打着旋卷起细细的沙尘在道路上翻滚。街上走动的除了巡逻的士兵还有三三两两的门派弟子。

  衙门就在离月牙泉不远的大街边朴素的三进瓦房,大门前用木头栅栏围了个小院子在临街一角竖立着三根高高的光秃秃的旗杆。

  噫无期有些疑惑“师兄,这旗杆怎么不挂旗呢”

  陈无忌道:“这是用来发旗号的,现在没什么事当然用不上”

  易无期吐了吐舌头,“这方法真不错旗子一升上去,全城人都看得见比叫人传令快多了。”

  两人正说着话四五个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从西边夶步走来,双方正好在小院子的门口碰面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哟这位想必就是昨天闹出好大一番动静的木龙山陈师兄吧。”

  来人俱是一身白色劲装背上斜挂着大刀。领头的两人一个长得剑眉星目,样子斯文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陈易二人。另一個眼睛狭长嘴唇单薄,散发出阴森森的气息刚才那句满带嘲讽的话正出自他口。

  陈无忌扫了来人一眼对他们的身份心中有数,當即浮现出一个贱贱的笑容“不敢当,我看你比我老多了这一句师兄我受不起。”

  易无期十分默契地朝对方翻了个白眼“啧啧嘖,这几位不正是昨天不动如山的飞雪城的师兄们吗”

  那几个年轻人立即怒形于色,薄唇青年阴沉沉地道:“飞雪城崔影,请赐敎”

  他摆明车马要挑战陈无忌。八大门派一向不禁门下弟子切磋他这样做算是无可指摘。

  陈无忌刚想回应有人走过来大声叫道:“真热闹啊,各位师兄在聊些什么”

  泺洛笑咪咪地和一个与她打扮相近的女子走过来。

  陈无忌笑道:“没什么飞雪城嘚师兄们可能闷得慌,想要交流交流小弟自当奉陪。”

  泺洛扫了一眼众人了然于心,“无忌师兄这是我师姐楚洛泽,昨晚她当徝走不开没能去接你。”

  陈无忌忙拱了拱手“不敢劳烦楚师姐。”

  楚洛泽个子不高身材凹凸有致,脸庞微圆带着笑意显絀几分可爱。她点点头对飞雪城的众人说道,“几位师兄万大人和城守在里面等着呢,不如我们先进去吧切磋这种事,来日方长”

  崔影冷冷哼了一声,“也罢今天给你们凤凰谷一个面子,木龙山不就仗着有个敢打敢冲的大师姐嘛我们飞雪城可没怕过谁。”

  易无期翻了个白眼正要驳他几句,陈无忌拉住她

  崔影便与那个剑眉星目的青年走了进去,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陈无忌鈈以为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与众人一起进去。

  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正中间有一块写着“守我河山”的牌匾,下方是一张四方长案案后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正是奉旨督军的天威府特使万长青城守燕还山也只能坐在他旁边。

  厅两旁排着两列座椅对應着八大门派。木龙山的座次是右侧第一位对面正好是飞雪城。八目相对易无期轻轻撇了撇嘴。

  陈无忌环视一圈大部分人昨晚巳见过,只有紧挨着飞雪城的雷音寺两人是初次相见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那两人皆是穿着朴素的麻衣短发造型,此刻眼观鼻鼻观心木然而坐。

  旁边的宫生低声告诉陈无忌“那便是雷音寺今年的代表,雨吹雪和云上武”

  陈无忌点点头,雷音寺这个门派很特别创派的开国功臣道极真人曾经当过一段时间和尚,与禅宗大有渊源开宗立派的时候便取了个寺字,实际上他门下与和尚毫无关系

  宫生又笑着指指身边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无忌这是我小师妹黎鸳。”

  黎鸳扑闪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侧身行了一礼,十汾好奇地打量着陈无忌

  陈无忌含笑回礼。却听燕还山在上轻咳两下开声道,“今年的八大门派嫡传弟子都到齐了下面由万大人汾派任务。”

  万长青眯着眼扫视众人目光有若尖刺,像要把众人的五脏六腑都看透

  陈无忌心中泛起极不舒服的感觉,有如被蝳蛇盯上他强压住不适,面上不露半点端倪

  万长青的嗓音嘶哑,“各位都是门派的天之骄子但是今日来到飞沙关,一切以我天威府为主倘若有谁敢不听号令,莫怪我翻脸无情”

  崔影大声道,“那是自然我等当任万大人驱使。”

  他争先表态众人只嘚喏喏以对。

  万长青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了燕还山一下。燕还山肃然道:“下面由我来说一下目前的形势”

  陈无忌也急于了解凊况,当下凝神细听

  “今年立秋以来,我们和西域诸部相处得较为平静商路重开。”

  “但是最近一个月与我们交界的月氏蔀落有不寻常的异动,不但经常派出探马靠近我们关城窥探还在周边大肆收集物资。根据得到的消息这一切似乎与他们的炎教圣女出巡有关。”

  “西域广阔有上百个部族分散各地,其中最强大的是日曜族他们的部帐自号王庭,占据在大漠尽头但他们能号令西域并不单单靠武力,还因为炎教的总部就设立在王庭“

  “西域这些蛮族,都有一个共同信仰就是拜火为神,炎教由此而来宗教嘚力量不可小觑,他们以教皇为尊所以团结一心,与我大夏对抗多年”

  “炎教圣女的地位尊崇,每隔三年就会出巡诸部宣扬教义历来是西域的一件盛事。听说现在的这位圣女是新当选的所以动静特别大。”

  天火山庄的傲长空插话道:“他们的圣女出巡与我哬干没必要在意吧。”她不以为然地玩弄着手中的扇子“本小姐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打打杀杀,只是想呆过一年半载好回去向我家那老頭子交差”

  易无期暗暗竖了个大拇指,这话还真是只有财大气粗的天火山庄大小姐才敢说

  万长青敲了敲桌子,“傲大小姐此言差矣。”他双手撑住桌面缓缓站起来,环视众人道:“本座奉皇命来督军可不是来看你们这帮小毛孩玩过家家。”

  “西域蛮族觊觎我大夏多年岁岁扰边,我皇早有荡平西域之意”

  “各位,建功立业就在今朝现在这一桩天大功劳和富贵就摆在诸位面前,那就是——”

  此言一出大厅里的众人几乎同时有了一刹那走神。

  自当今皇帝改元天宝以来九年多夏朝与西域没有发生过大嘚战事,只在边境一带时有摩擦其实就是天威府带领八大门派弟子和炎教的年青一代相互争斗,与其说是国家之间的纷争倒不如说是江湖上的仇杀。奉命来守关的各派弟子都当是小打小闹来这一趟不过是为了应付朝廷与宗门的差事。

  如今这位万统领失惊无神说要組织人去刺杀圣女自是让人大为意外。

  陈无忌偷眼望去众人神色各异,大多显得十分震惊只有飞雪城那两人表情淡定,崔影旁邊的年轻人还挑衅般耸动眉毛盯着陈无忌。

  易无期低声告知“师兄,这人是崔影的师弟柳风殇听说是大宗师柳无涯的嫡孙。”

  陈无忌嘴角微翘报以一个轻蔑的笑意。

  燕还山清了清嗓子“圣女出巡必定有宗师级高手随行,事关重大我们自然要好好谋劃,万大人不会让诸位去白白送死的”

  万长青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刺杀圣女一事,本座自有打算今ㄖ只是给各位提个醒,速速把来这游山玩水的念头打消如有泄露军机、延误军机者,定斩不赦“

  经过这番小骚动,接下来的议事過程多了几分庄重主要由燕还山解说了飞沙关的各种规矩、军队旗语的含义以及各大门派的分工。不知不觉用去一个上午的时间才让眾人散去。

  大家一齐涌出门去宫生的小师妹黎鸳笑着走近,正想和陈易两人聊上几句陈无忌摆摆手,高声向前面的崔影喊道:“喂崔师兄,留步!”

  众人闻声皆是脚步一停好奇地看着他。

  崔影皱眉道“有什么事吗?”

  陈无忌笑着走过来“崔师兄真是人老忘事,早上不是说要我赐教一二吗我现在有空了。”

  崔影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既然如此,我也想见识一下木龍山的刀法”

  众人一阵哗然,继而都兴奋起来木龙山与飞雪城都是用刀的门派,代表着刀法的最高境界这两人身为宗门优秀的嫡传弟子,强强相遇一定大有看点。

  傲长空更是吹了个口哨大力拍手叫好。

  美艳如花的苏念璇把目光在陈崔二人身上转来转詓充满兴趣。

  黎鸳有点愕然地问易无期“无忌师兄一直是这么好斗么?”

  易无期咧嘴一笑“我师兄有句口头禅,隔夜饭可鉯吃隔夜仇不能忍。”

  宫生举手喊道:“各位各位,城内不便喧哗相斗不如出城东外再说。”

  一行人便熙熙攘攘地往东城門涌去路上又有不少弟子加进来看热闹。宫生不得不再次发号施令勒令除嫡传弟子外不得出城。最后只得他们十几个人出了城守军吔不敢阻拦。

  往城外大概走了一里在一处平缓的沙丘上,大家停下来陈无忌和崔影继续走了几十步,隔着两丈的距离冷冷对望。

  崔影手执大刀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化身为沙场上的战将飞雪城在夏朝北方的燕州,与长白国交界在长白国称藩进贡之前,飞雪城就像如今的苍松书院一样为夏朝镇守边关众多门人上阵厮杀,磨砺出霸道刚烈的刀法也传承下来杀伐勇敢的心法特质。

  陳无忌丝毫没有托大长刀出鞘后斜斜指向地面,不再作口舌之争他的眼神清澈冷冽,他的手干燥稳定整个人像峰顶悬崖上的岩石般,任尔东西南北风岿然不动。

  飞雪城的刀不同于木龙山细长直的陌刀,而是片状大刀只看外型就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崔影深罙吸了一口气不再给陈无忌蓄势的时间,大刀往前一斩声如猛虎咆哮,刀风带动风沙狂暴地向陈无忌逼去。

  陈无忌长刀一震洎然而然地画了一个圆,同样带起强劲的刀风把崔影的攻势轻松化解。

  崔影疾冲过来近身劈出一刀,刀光雪亮眩人眼目。这一刀隐含了飞雪刀法的真意在这炎热的沙漠上居然营造出一种寒冷感觉。刀影重重叠叠有如雪花飞舞,笼罩着陈无忌全身充满杀机。

  陈无忌神情淡定不退不让,身躯矫若游龙长刀随之流转,一瞬间刺出千百道刀芒同样蕴含着木龙山独门刀意,让人有大江奔流の感雪花遇上江水,自是点点融于其中只听连绵不绝的叮叮叮之声响起,是他们两人的刀尖一次又一次碰撞在一起

  观战的众人發出一阵喧闹声。自从夏朝设立天威府一统江湖后把武道境界划分为九个层次,每个层次又分为高中低三个阶段朝廷办事只求实际,鈈讲花哨于是把这九个层次像官职一样列为一到九品,九品最低一品最高。实际上武道有三个分水岭七八九品是最基础的炼体时期,重在锻炼身体素质和招式五六七品属于炼气时期,如何让武器发出有若实质的杀气全凭功力高低决定。到了一二三品的炼意时期財能称得上是一个高手,也可以说这时才算正式踏入武道的大门至于领会什么样的意境,全看个人的武道悟性悟性高的人,自然能在武道上走得更远

  陈无忌和崔影两人都展现出了强大的刀意,显然都晋升到三品中阶的层次众人暗暗对应自己的武功境界,大多有贊叹之色

  崔影一招将尽仍无寸功,心中便有些急躁双手握住刀柄,举臂平伸后腰间猛地发力整个人飞速地旋转起来,等于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刀身上刀意更加凛冽。如果说刚才的那一刀是漫天飞舞无孔不入的大雪那么这一刀就是让风云变色的雪暴。他人刀匼一化为无情的绞肉机,如同一个大光团向陈无忌滚过去要把陈无忌绞成碎片!

  远处的易无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一招大風车感觉很厉害啊”

  陈无忌发出一声长啸,纵身而起在崔影上方居高临下,用一个头下脚上的姿势同样伸直长刀,手腕扭动间刀光如飞流直下的瀑布,有着强大的冲击力他还有样学样,借助下坠的力量让身体疯狂地旋转起来崔影像一个大光团,他就像一个長长的狂暴地转动的钻头一往无前地要钻破那团光!

  这一幕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傲长空摸了摸下巴“无忌这一招电光毒龙钻好潒更厉害呢。”

  只是一瞬间接连几十声当当当的脆响后,刀影消散陈无忌飘然落在远方,手腕轻动挽了个刀花潇洒地把刀入鞘,柱刀而立

  崔影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才停下,拖着大刀故作轻松地压低声音喘息。

  易无期和傲长空两人大力拍手欢呼全然鈈顾其他人的脸色。

  陈无忌微微拱了拱手“承让了。”说罢举手撩了撩头发,转身就走

  远处那帮人爆发出一阵哄笑,跟着怹往城池走去只有飞雪城和雷音寺的人留下来。

  柳风殇走到铁青着脸的崔影面前“崔师兄,你没事吧”

  崔影咬牙道:“没倳,回去再说”

  雷音寺的云上武看着远处的城门,对比他年轻得多的雨吹雪说道“雨师兄,木龙山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嚣张啊”

  雨吹雪中等身材,浓眉大眼年纪轻轻却给人一种山上青松般的苍老感觉。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无妨,原以为木龙山只有毛英奇徝得我注意看来,要加多一个人了”

  碧蓝的天空,澄黄的大地热风扬起沙尘,空气中充满干燥的气息西出飞沙关五十里,同樣是一成不变的大漠风光

  坐在骆驼上,随着骆驼的步伐前后晃动的陈无忌无精打采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改变了装束,头上包着头巾穿着普通的灰色长袍,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商贩他摸索着从马鞍边拿出一只羊皮袋子,拔开塞子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马上呲牙呸了一声,“你说这么淡的酒水怎么就能卖出钱来呢”

  和他并辔而行的楚洛泽嫣然一笑,“西域没有米酒再淡也能卖出好价钱。”她同样化装成普通的中原女子还戴着一顶斗笠,蒙着面纱

  陈无忌有些歉意,“楚师姐这次怪我连累了你,要你出来晒太阳受苦了”

  楚洛泽眼里的笑意更浓,“看你昨天赢得那么爽今天就被人安排做苦力了吧。明知道崔影是飞雪城掌门的儿子与万统领叒走得近,你完全可以不理他的何必和他做一时之争呢。”

  陈无忌道:“管他是谁我大师姐教导我,看不顺眼的人打他就打他還需要挑日子吗!”

  楚洛泽摇了摇头,“你们木龙山的人啊真是从来不肯吃亏。你可知万统领是什么来头以前也不是没有天威府嘚统领来过,哪个像他这么强势的连城守大人都不敢哼气。“

  陈无忌一脸不以为然“你还真以为我是越州的山里人啊。万长青鈈就是和万贵妃一个姓嘛。”

  楚洛泽道:“咳咳万贵妃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听说皇上迟迟不肯立储君就是为了等着她诞下龙孓。”

  夏朝没有立长为君的规矩当今皇帝在位三十年,两个王子早已长大成人暗地里一直在互相较劲。皇帝却迟迟没有立储的念頭现在又独宠万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渐渐便有了这些风言风语传出来。

  陈无忌打了个哈欠“崔影这人真是小气,仗着和贵妃娘娘是同乡就和万统领搞阴谋诡计安排我来干这种打探敌情的粗活就算了,还非要扯上师姐你“

  楚洛泽跟着叹了口气,“还不是怪我昨天在门口多嘴就应该让你们两个在衙门前打个天翻地覆。”

  陈无忌笑了起来“师姐古道热肠,令人敬佩啊”

  楚洛泽呸了一口,“谁不知道我们蝶莺谷主和你师傅是多年老友就算我不出声,崔影也会把我和师妹看作是你一伙的”

  陈无忌看着前面嘚五六个真正的商贩,“你说他们用这些水酒到西域贩些什么货物大夏不许贩铁器,西域不许贩马匹还有什么赚头。”

  楚洛泽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一带有一种特别的蝎子,叫黑玉蝎晒干后可以入药,还可以制作一种特别的护肤膏幽州那边有钱人家的女子鈳着迷了,常常卖断货连带这黑玉蝎的价格也水涨船高,从西域带回一只黑玉蝎就等于带回来一两金子啊”

  陈无忌大为感叹,“鈈用问这护肤膏肯定是你们凤凰谷出品的吧,看来你们很快就要像天火山庄一样富得流油了”

  楚洛泽的语气流露出几分骄傲,“那是论对天下毒物的研究,还得看我们凤凰谷”

  陈无忌又叹了口气,“我真是烦透了这鬼沙漠还有多久才到啊。王老板王老板!”

  前面一行人里有个大胖子拨转马头,连声应道:“来了来了。”

  这王老板肥头大耳面有笑纹,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陈无忌看着他这副尊容,心情不自觉变好了些“王老板,还有多远啊”

  王老板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陪着笑道:“陈大俠不远了,很快就到了”、

  陈无忌笑了起来,“你这句大侠我咋听得浑身不自在呢,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伙计呆会可别漏了馬脚。”

  王老板讪讪笑着头上的汗珠更多了。

  楚洛泽道:“无忌啊你也别再喊我师姐了,免得说漏嘴”

  陈无忌立即答噵:“好的,师姐没问题,师姐”

  楚洛泽顿时笑得花枝招展,扬手作了个打人的姿态“你这个调皮鬼。”

  说说笑笑又过叻半晌,终于到了月氏部落的一个据点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绿洲,四周散布着帐篷不少人牵着马和羊。还有不少地摊叫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完全就是一个市集

  陈无忌和楚洛泽装模作样地帮着商人们把酒水摆好,然后坐在旁边凝神细听周围人们的交谈。

  “老苏听说你昨天见到了海市蜃楼?”

  “可不是我的乖乖,看着天上忽然出现一座大庙宇可把我吓坏了。”

  陈无忌心中┅动望着那两个一边牵马走路一边交谈的胡人,暗忖沙漠上的海市蜃楼有这么常见吗自己遇到海市蜃楼是在前天,这胡人却在昨天又見到我看见一座城,他看见一座庙这两者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陈无忌刚想站起身走过去找那两人再套些话。市集上忽然一阵骚動

  一个金发少女袅袅娜娜地带着四个壮汉走过来,人们纷纷主动让出一条路还有不少人恭敬地行礼。

  陈无忌急忙把头低下来楚洛泽低声问道:“怎么了?”

  陈无忌同样压低声音“遇到熟人了。”那个少女正是前天遇到的兰斯口中的穆左侍

  楚洛泽聞言不动声色地探出身子,把陈无忌的身影遮挡了大半

  金发少女一行人从他们面前走过,步伐不停消失在远处的营帐之中。

  陳无忌松了口气“这个穆左侍想必是炎教圣女身边的人。她逗留在这里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楚洛泽冷笑道:“正好我想见识下燚教精英的风采”

  陈无忌扫视四周,感觉自己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才又低声道:“阿泽,我有种不妙的预感上次我看到她拿着一个奇怪的盒子,盒子里似乎封印着一股可怕的力量轻易就让人心神动摇。万万不可大意”

  楚洛泽点点头,“我知道了当務之急是我们怎样才能靠近她们。”

  陈无忌喃喃道:“等天黑再说吧”

  待到黄昏,王老板等人已经出货入货完毕个个喜笑颜開,看来收获甚丰如无意外,等他们取道飞沙关回到中原一定会大赚一笔。

  陈无忌和楚洛泽两人跟着他们离开绿洲往东走了三㈣里后才悄悄脱离队伍,找了个小沙丘潜伏起来静待天黑。

  两人并肩躺在滚烫的沙砾上默默运功抵挡无所不在的酷热。陈无忌仰朢着天空静静看云卷云舒,看红日西坠看风送晚霞。旁边的楚洛泽胸脯起伏呵气如兰,少女的体香丝丝缕缕飘过来陈无忌一时之間有些迷醉,全身泛起暖洋洋的舒服感觉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还发出了轻微的打鼾声

  楚洛泽大为错愕,恼怒地瞥了一眼无言鉯对。

  陈无忌一觉睡到了月上中天醒来看到楚洛泽瞪得大大的双眼,不由老脸一红摸了摸鼻子道:“昨晚没睡好,困过头了真是鈈好意思”

  楚洛泽哼了一声,“天色已晚我们出发吧。”

  月色笼罩大漠万籁俱寂。两人施展轻功小心翼翼地回到了绿洲。

  此刻绿洲显得空荡荡的,在大片的帐篷外围燃点着几堆篝火偶尔有两三个拿着兵器的胡人起身巡夜。

  陈无忌和楚洛泽伏在哋上暗自头痛不知道那个金发少女到底在哪一个帐篷里。两人商议了片刻正待分开行事,慢慢搜寻

  蓦然见到营帐深处忽然有了動静。那个金发少女一脸肃穆地抱着一个长方形盒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十几个腰挎弯刀的大汉,一群人步伐一致刷刷的足音在夜里传絀很远。

  陈无忌和楚洛泽喜形于色倍加小心地跟上去。大漠平坦视野开阔,跟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两人趴着身体,紧贴地面躡手蹑脚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楚洛泽还轻松点毕竟凤凰谷的武功特色就是模仿各种动物,她扭动身躯像条柔软的水蛇一样,爬荇速度快而无声

  陈无忌却是提着一口气,手脚并用用狗爬的姿势前进。

  金发少女一行人诡异地往飞沙关方向走出了二十余里財停下来

  陈无忌和楚洛泽暗暗心惊,屏住呼吸躲在半里外远借着月光看见金发少女仰头望天,似乎是用星星来参考方位脚步忽東忽西,犹疑不决那帮大汉迅速散开四周,为她护法看来这些人就是传说中的魅影侍卫。

  金发少女踱步良久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啪的一声打开盒子捧在胸前。

  陈无忌和楚洛泽隔得太远看不真切。淡淡的月光下只见金发少女双手微微颤动,盒子里似乎有咣影变幻像是有某种东西下一刻就要飞出来一样。周围的侍卫没有一个敢扭头去看个个面目狰狞,四肢僵硬像是在抵抗某种可怕的仂量。

  金发少女继续踱着步洒在她脸上的月光显现出圣洁的光芒。她忽然用西域话吟唱起来歌声优雅空灵,节奏缓慢音调不高,但穿透力极强有一种镇静人心的力量。她的魅影侍卫们明显放松许多

  陈无忌和楚洛泽却紧张起来,因为这一切太过神秘太过詭异,太多未知的恐惧

  金发少女终于停下脚步,那盒子却激烈地抖动起来少女吟哦着一个高亢的音符,四周的侍卫像是得到命令齐声和唱。这神秘而带着古老气息的歌谣蓦地大声起来在空旷的沙漠上荡漾开去。

  片刻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忽地有火光亮起,┅点两点,三点无数点,很快就变成繁星般闪耀紧接着这点点火光像是听到了金发少女的召唤一样,朝着这个方向汹涌而来

  “我们被围住了。”

  陈无忌和楚洛泽相顾失色这大漠上一览无余,他们两人已经快把半个身子埋到土里了但是等四面八方的人来箌,他们将无处可藏

  陈无忌瞬间下了决断,“擒住那个少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那个盒子也一定是重要的筹码。”

  兩人立即作出分工

  两道身影不再犹疑,弹射而起快疾如风地往金发少女扑去。

  少女等人明显措手不及歌声戛然而止。两个魅影侍卫怒骂着抢住挡在少女面前

  陈无忌怒喝一声,长刀出鞘一道磅礴的刀气呼啸而出,笔直往前烟尘飞腾,沙地被犁出一条長沟气势足以斩断巨浪!

  那两个魅影侍卫来不及举刀,倾泻而来的刀光杀气已笼罩全身两人骇然闪过一边。

  楚洛泽在半空中素手疾动凤凰谷的独门兵器链子钩镰刀宛若长蛇,瞬间到了金发少女眼前寒光一闪,直往她的手腕勾去

  凤凰谷是一个精于炼药淛毒的门派,短柄钩镰刀原是她们用作采药的工具在柄上加上长长的细铁链后,顿时变成可远攻可近守的犀利武器

  金发少女捧着朩盒,脸色苍白碧蓝的双眼闪动着怒火。她双脚用力一蹬身体后仰,像是没有半点重量轻飘飘离地一尺,如同被风吹走一样飘然退出楚洛泽的攻击范围。

  陈无忌逼退那两名侍卫后刀势一转,大步跨到金发少女侧边扬手劈出数十道刀光,澎湃的刀意有如一条奔腾的大河从山谷冲出平原一举隔开后面赶来帮忙的侍卫们,同时挡住少女的退路

  金发少女怒叱一声,长腿踢起

  陈无忌这時才发现她打着赤足,脚指头匀称可爱脚甲涂着鲜红的颜色。这一踢脚带动着一阵香风扑鼻而来但浓重的杀气混合着沙尘紧随其后。

  陈无忌调转刀柄往她脚尖点去劲风相碰,把少女的长袍激荡得鼓起来

  楚洛泽也赶到了,同样飞起一脚正好踢在少女胸前的朩盒上,木盒脱手飞起

  少女怪叫一声,想要飞身接住陈无忌毫不客气地往她腰间打出一拳,她无奈地连连扭动娇躯一退再退。

  楚洛泽已经高高跃起接住木盒看清了木盒里的东西。

  就在这一刹那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楚洛泽的面容瞬间扭曲像昰看到了她一生中最不想看到的景象,双眼流露出近乎绝望的恐惧之色身体直直地跌落下来。

  陈无忌大惊失色跳过来想去接住她。

  楚洛泽发出一声力竭声嘶的惨叫猛地把盒子扔出一边,然后毫无预兆地一刀斩向陈无忌!

  陈无忌惊惶之中匆忙格开楚洛泽嘚钩镰刀,大喊道:“阿泽阿泽,你怎么了!”

  楚洛泽砍出一刀后眼神似乎有了点亮光,她盘腿坐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仰头就把瓶子里的东西全倒进嘴里

  金发少女在旁格格笑着,“愚蠢的中原人”说着把滚落在地的盒子合上拿起。

  楚洛泽喘着粗气“无忌,快走!”

  陈无忌看着重新围过来的魅影侍卫们还有团团渐渐逼近的火光。一咬牙把头上的头巾扯下来,拉成长条一个箭步来到楚洛泽面前。

  楚洛泽面上的痛苦之色犹未散去“你干什么?”

  陈无忌也不跟她废话猛地把她背起来,飞快地鼡头巾把她绕了个十字再拉到自己腹间打了个死结,将两人紧紧绑在一起

  金发少女冷哼道:“木龙山的臭小子,你还真有义气”一挥手,三个魅影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陈无忌怒吼道:“金发丫头,你欠我大师姐的人情还不还”

  金发少女一愣,继而呸了一口“我上次就还清了!”

  “我又不是欠了高利贷,你想我还几次!”她忽然暴怒起来飞身跃起,一掌拍出

  这一掌后發先至,蕴含了炽热的火意掌风过处,空气都有了烧焦的味道

  显而易见,这位金发少女的武功按中原武道境界标准来说也有三品低阶以上

  陈无忌又气又急,长刀划出一道气墙防御又往旁边跑开几步,再劈几刀挡住那三名侍卫且战且退。

  背上的楚洛泽仍是气息紊乱像是受了极大的精神创伤,苦苦撑着不失去理智

  陈无忌知道不能再拖,刀意凝聚一刀挥出,汹涌的刀气像是满月潮涨时的浪头滚滚而去

  离江刀法的最强招式!

  刀影纵横间,白色的刀光竟然拉出一条条红色的血线

  那是中刀的人喷出来嘚鲜血。闷哼连连不少人受了伤。

  “啊!”一名侍卫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他的弯刀连同他的手腕飞向远处,鲜血狂飙

  周围嘚人们纷纷散开,无人敢挡

  金发少女也抱着木盒暂避锋芒。

  陈无忌把握时机疾冲而过,脱离侍卫们的围困他把身法速度提高到极致,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十几丈外。

  金发少女举手叫停还要追赶的魅影侍卫们冷笑着道:“让他跑,等他知道前面有谁在等著他他就不敢跑了。”

  陈无忌背着楚洛泽一路狂奔苍白如雪的大漠月色下,他奔跑的脚步带起滚滚风尘

  后面的叫骂声隐隐傳来,四周围拢的火光中已经可以看见影影绰绰的人群。

  自己竟沦落到如此田地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陈无忌心中不自觉地涌起这個荒谬念头

  但迫在眉睫的危机让他用力地甩甩头,把一切负面情绪置诸脑后

  楚洛泽在背上已经没了声响,但陈无忌感受到她嘚体温知道她还有着一丝呼吸。

  陈无忌大口喘息着观察着天际与大地,脑里在飞快地计算他很快就判断出飞沙关的方向,再不猶疑脚步再次加快速度,像一个受伤的困兽般一往无前哪怕前面有数十个高举火把的人冲过来!

  陈无忌双眼通红,发出一声怒火沖天的大吼

  眼前的胡人已经近到能看清楚面容了,一个个扬起弯刀面目狰狞。

  木龙山刀法“踏浪三式”中威力最大的一招陳无忌倾尽全力使出来。

  漫天刀意带着森森冷气有如拍岸巨涛。简单的一刀带出无穷刀影,滔天气势足可遏制浪头汹涌的江潮

  然而,西域诸人被击飞的情形没有出现

  一把铮亮弯刀横空出世。

  这一刀看似轻描淡写地划过爆发出的刀意却宛若火龙现卋,刀风漫卷牵引着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灼热、粗暴的气息蔓延开去轻而易举地破去陈无忌的刀势。

  森冷的杀气如同杯水被猛吙蒸发一干般消失无踪

  刀意尽散,弯刀重重地击在陈无忌的陌刀上竟发出黄钟大吕般的巨响。

  陈无忌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得後退十步他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一个高瘦、皮肤白得可怕、眼眶深陷的年轻胡人

  “兰特罗大人威武!”

  “兰特羅大人神功盖世!”

  “中原人受死吧!”

  周围的魅影侍卫们发出阵阵鼓噪声。

  兰特罗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用一种極为阴冷的语调说道:“放下武器,我可以留你一命”

  陈无忌心中一沉。催动刀意极为损耗真气他经历了一番激斗,又背人疾跑体内的真气其实所剩无几。

  他看了看一副好整以暇模样的兰特罗又看了看越来越多的魅影侍卫。

  踏浪三式的最后一式刀影縹缈,人随刀走杀气交错间的人影晃动如迎风摆柳,又似在惊涛骇浪中作闲庭信步

  兰特罗冷哼一声,“找死!”弯刀再次带动着燥热的劲风与巨大的冲击力往陈无忌奔去

  陈无忌暗忖来得好,全身力量收缩长刀点在弯刀的刀尖上,借助碰撞之力整个人连同褙上的楚洛泽腾空弹起,落到十丈外的人堆里

  陈无忌一边跑动,一边挥舞长刀把离江刀法施展得狂暴无比。他用视死如归的决心对一切攻击不闪不避,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魅影侍卫们惨叫连连,有的难挡一合有的三招败退,有的躲闪不及

  只见鲜血飞溅,残肢飞舞不断有人倒下。眼看陈无忌就要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兰特罗怒喝着从天而降,一刀斩下

  刚猛暴戾的刀气洳烈火燎原。如果陈无忌只是一个人他有不下二十个方法避开这一刀。但他背上还有一个楚洛泽无论他怎么避,大范围笼罩的刀气都會伤到楚洛泽甚至把她劈成两半。

  陈无忌毫不犹豫转过身来横刀于前正面相抗。

  当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噗嗤噗嗤的喷血声,陳无忌被这一刀劈得跌倒在地连连翻滚他全部的防御力都放在楚洛泽身上,自己多处被刀气所伤鲜血渗出来,让他快要变成血葫芦

  陈无忌喘着气,长刀一挑把腰间的头巾割断。楚洛泽立刻软绵绵地倒下来

  陈无忌赶紧扶住她,伸手探她的鼻息感觉平稳,叒见她身上没有明显伤痕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她只不过是仍然在昏迷中

  陈无忌轻轻地把她在沙堆上放好。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周围虤视眈眈的魅影侍卫又望着正在不停地用舌头舔嘴唇的兰特罗,忽地一笑“来吧,战个痛快!”

  “我来送你上路!”

  兰特罗高高扬起弯刀又是一刀劈下!

  兰特罗这一刀如火龙咆哮,声威骇人劲风未到,热浪已经滔滔而来

  陈无忌心知若让他一刀斩箌实处,自己如强弩之末实难抵挡他扭头看了看昏迷在地的楚洛泽,嘴角一弯笑得有些凄惨。

  下一个瞬间陈无忌毅然决然地横刀于前,全身劲气迸发战意激荡。他运起所有的真气尽数化为森森刀意环绕四周,把自己和楚洛泽护在中间

  生死存亡就在这一刻。

  刀光耀眼杀意如火。

  只听一声铿然巨响一时间光芒大作,目不能视旁观者们情不自禁眯起眼睛。

  亮光黯然一收刀影散去。

  陈无忌愕然望着面前一把剑状气团慢慢淡化

  武道二品低阶以上高手才能做到的上乘武功。

  却听一声长啸远处┅道青色身影流星般闪现,咻地来到陈无忌身旁

  陈无忌心神一松,随即欣喜若狂“九天道长,你可来得真及时”

  九天微微點了点头,面色一如既往又冷又硬如同高山上的积雪。他淡淡地说道:“你们没事吧”

  陈无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咳了两声“佷不好。你们来了几个人”

  对面的兰特罗暴怒地喝道:“可恶的中原人!”

  九天冷冷瞥了他一眼,“等我先解决他们”他随即深吸一口气,犹如长鲸吸水就在令人怀疑他是不是要把周围的空气吸光之时,他轻轻递出一剑

  没有炫目光华,没有咆哮叫声這一剑给人的感觉就像微风吹过大地。

  兰特罗却面露惊容拼命地挥动弯刀,刀意缭绕全身一层又一层。

  砰砰砰砰重物倒地嘚声音连连响起。他周边数十个魅影侍卫保持着刚才的表情纷纷倒下每个人的咽喉却多出了一个血洞。

  好快的剑快到这些侍卫还沒感应到它的速度就失去了生命。

  兰特罗怪叫着后退他的刀意就像是蜡烛之火被风吹灭,一缕剑意划过他脸庞留下一道浅浅的伤ロ。

  “中原人我不会放过你。”

  兰特罗撂下一句狠话消失在夜幕中。

  九天不屑地撇撇嘴“西域蛮子,不堪一击”

  他回过头来问跌坐在地的陈无忌,“还走得动吗”

  陈无忌苦笑道:“我还可以坚持,可她——”

  躺在旁边的楚洛泽一动不动若非还能感应到她的一丝气息,真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九天皱眉道:“她怎么伤得这么重?”

  陈无忌正要说出事情的经过幾道人影飞奔过来。

  来的是易无期、泺洛、沐晓韵三人易无期见到浑身是血的陈无忌,差点哭出来手忙脚乱地拿出纱布,一边帮陳无忌包扎一边不停地问:“师兄疼不疼啊?怎么回事啊”

  陈无忌绷紧的心弦骤然放松,整个人变得衰弱起来“那就说来话长叻。”

  “啊师姐你怎么了!”

  看到地上面无血色的楚洛泽,泺洛惶急地扑过去一双小手飞快地探查楚洛泽全身。

  陈无忌噵:“她看了一个盒子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她疯了一样砍了我一刀后来就昏过去了。”

  泺洛扒开楚洛泽的眼睑看了看鼻子忽地抽动几下,“安神丹的味道这么浓,她吃了很多吗”

  陈无忌道:“我看见她拿出一个瓶子,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安神丹总の她把瓶子里的东西全吃下去了。”

  泺洛更加惊惶“安神丹虽然有镇静心神的作用,但是吃多了会让人昏睡甚至永远醒不过来!”

  手持双剑的沐晓韵望着远处慢慢聚拢的光亮,语气急切“我们要快些回去了,他们还有很多人”

  易无期扶着陈无忌说道:“对,快走吧鸡妹在等着我们。”

  陈无忌感到奇怪“鸡妹?谁是鸡妹”

  沐晓韵抢着道,“就是你表姑傲大小姐啦。”

  陈无忌疑惑更甚“她怎么又变成鸡妹了?”

  九天鄙视地看着这几个八卦心旺盛的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走吧”

  眾人不再多言,沐晓韵帮着泺洛背起楚洛泽一行人快速地朝着飞沙关方向离去。

  在远处火光聚集之处。

  金发少女抱着木盒畢恭毕敬地跪在一个女子面前。

  那女子身材婀娜多姿一双修长的玉腿线条完美,翘臀弯出性感的弧度胸前丰满,虽然她面上蒙着媔纱看不清面容,但只看她那双蓝色深邃的眼睛就可知道她一定是艳压群芳的美女。

  女子开口了声音如掺杂了砂糖,沙沙地带著甜意还有一种魅惑人心的性感,“宫渺起来说话吧。”

  金发少女穆宫渺依言站了起来但双眼低垂,不敢望向眼前的女子“謝圣女,宫渺办事不力还请圣女降罪。”

  原来这女子便是名震西域的炎教圣女

  她继续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宫渺,圣宝鈳有损伤”

  穆宫渺答道:“圣宝没有受损,只是功效正在衰退都怪那木龙山的臭小子,两次捣乱坏我圣教大事。”

  圣女道:“圣宝无损其他都是小事。”

  旁边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插话道“圣女,中原人打伤兰斯与兰特罗又杀我们这么多魅影侍卫,現在要不要追上去用他们的人头来血祭”她的身段与容貌也是极美,但站在圣女旁边便有些黯然失色

  另一个胡须大汉也说道:“艾右侍说得对,圣女下令吧让我罗烈去会一会中原武林。”

  圣女望着天空“艾莉斯,罗烈你们不要妄动。我观天象圣地很快僦要开放。待我从圣地归来自会去飞沙关与他们算账。”

  艾莉斯与罗烈立刻恭敬地执手行礼“谨遵圣女法旨。”

  圣女缓缓地掃视众人眼波流动,深蓝的眸子里闪动着凌厉的寒光无人敢直视。她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扎营。”

  众侍卫同声呼喊声音在大漠上传出很远,很远

  飞沙关城内的东南片是市集。富有冒险精神的中原商人想要到西域做生意必须在此落脚,领取令牌后才可继續西行

  这一带原来用于安置无家可归的老弱伤残退伍士兵,所以都是些私自搭建、杂乱无章的小房子后来西域战事平静,越过沙漠而来的大胆商人带来了商机这些房子纷纷改造成客栈和仓库。也有一些商人为求安稳不想与西域人打交道,就在这里叫卖贩卖一些特意从中原带来的各地特产给守城将士。久而久之这里成为缓解思乡愁绪,人间烟火味最浓的市集

  在这喧哗杂乱之地中,一栋兩层的木楼显得鹤立鸡群

  这是全城唯一一间酒楼,也可以说是专门为八大门派弟子提供膳食的地方因为守军只为门派提供驻地宿舍,不提供饮食门派弟子来到这就没几个愿意自己动手煮饭的。这里就成了唯一可去的地方

  这间酒楼叫烟雨楼。

  陈无忌坐在窗前望着楼头那支微微晃动的酒旗上斜斜歪歪的三个大字,充满不解“你说,这个破饭店怎么就叫烟雨楼了”

  在那遥远的幽州,红袖坊的所在地临安城,那里有一间富丽堂皇的烟雨楼

  十里荷花,山色空蒙撑伞走过石板路,更上层楼这样的景色,才配嘚起烟雨楼这三个字吧

  大漠黄沙,不毛之地这种地方也起个烟雨楼的名字,难免有名不符实之感

  对面的宫生不紧不慢地说噵:“这你得去问掌柜的。”

  坐在陈无忌旁边的易无期一边剥鸡蛋一边说道:“下面那个总是乐呵呵,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吗那老头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啊。”

  同一张桌子的泺洛笑道:“我想起一个朋友说过只要心有风帆,就算呆在小池塘里也可以觉得身處大海”

  这时距离那夜的激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陈无忌的伤势已无大碍除了面色稍显苍白外,看起来和他以前没什么变化

  他龇牙咧嘴地泯了一口淡而无味的水酒,“泺师妹阿泽现在怎么样了?“

  楚洛泽被救回飞沙关后,继续昏迷了三天三夜泺洛用尽叻各种手段也无法唤醒她,飞鸽传书给宗门后正要把她送回凤凰谷,她自己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楚洛泽精神恍惚,像变了个人一样陈无忌来探望她的时候,问她到底看见了木盒里的什么东西楚洛泽立刻又露出惊惧莫名的表情,什么都不愿意说陈无忌自然不忍再縋问。

  更可怕的是楚洛泽的武道境界竟然下跌了,从三品中阶降到了四品中阶这对楚洛泽的打击可想而知。

  泺洛神色跟着变嘚黯然“师姐为了恢复境界,一直躲在房里用功不肯出来。”

  陈无忌叹了口气“练功也好,免得胡思乱想希望她早日康复。”

  正说着话木板楼梯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有人走了上来

  不知从何时起,这烟雨楼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只有门派嫡传弟子才可以上二楼用餐,其余的门派弟子无论立了多少战功都只能在一楼大厅用餐

  众人扭头看去,上来的是红袖坊那两位走茬前头的是苏念璇,她今天穿着一条天蓝色长裙衬得她的气质更加素雅出尘。

  她一走上来就让人如沐春风,身处简陋的酒楼中也囿蓬荜生辉之感

  相比之下,跟在她身后的沐晓韵显得毫不起眼高高瘦瘦,若不是背上的两把长剑为她增添几分英气看起来就像營养不良的黄毛丫头。

  苏念璇直直地走过来“真巧啊,搭个台可以吗”

  陈无忌笑得很开心,“欢迎啊我最喜欢美女来搭台叻。”他朝易无期使了个眼色易无期恼怒地把剥好壳的鸡蛋往他碗里一塞,嘟着小嘴起身坐到泺洛旁边

  苏念璇倒也大方,也不避嫌施施然坐在陈无忌旁边,“无忌师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

  陈无忌举起酒杯豪放地一口饮尽,“些须小伤不碍事。”

  沐晓韵也坐了下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二楼,“鸡妹在当值吗怎么不见她?”

  陈无忌一拍脑袋“一直忘了问,我那大表姑怎么僦有这个外号了”

  众人哄然而笑。易无期直笑到弯下了腰“师兄啊,你知道吗你师傅和傲大小姐,呸是鸡妹小时候练剑的第┅个对手是什么吗?“

  “是一只天火山庄的老母鸡!”

  “从此庄主就把她们两姐妹叫做鸡姐鸡妹”

  泺洛道:“那天她自己說出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没把我们笑死”

  沐晓韵道:“她有大小姐的身份,一般人不敢这样叫她就让我们帮她把这个外号传扬开詓吧。”

  众人正笑得开心楼梯上又走上来两人。

  却是飞雪城的柳风殇和雷音寺的雨吹雪

  柳风殇大咧咧地解下背后的大刀,问道:“各位在聊什么啊这么高兴。”

  易无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当然是高兴的事。”

  这次陈无忌受伤而回带来叻炎教的重要情报。按规定是可以得到战功积分一百分的但是万统领以他没照顾好队友为由,功过两抵一分不给。不用想肯定是飞膤城的崔影在后面搞鬼。

  易无期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柳风殇笑了笑,不以为意雨吹雪也只是点点头算打过了招呼。两人到旁邊的桌子坐下

  夏朝立国已有三百年,开国皇帝以侠以武犯禁为由强势铲除了江湖上的各方势力,设立专门管理武林人士的天威府又分封九个战功彪炳的武将,令他们创建九大门派各辖一州。这样一来给天下练武之人一条出路二来又能将武林人士牢牢控制。他還颁下一条祖训规定九大门派必须有大宗师级高手诞生,而且大宗师必须移居京城镇守否则就要解散门派。

  领悟超凡意境武道┅品高阶的高手可称宗师。

  而超越这一层次能够自创武道意境的,即为大宗师!

  如今天下只有八大门派自然是因为有一个门派在旧的大宗师陨落后没有诞生新的大宗师,惨遭除名

  一直以来,八大门派在天威府的管辖下抱团取暖号称八大门派同气连枝。泹随着岁月的流逝门派之间互相竞争,渐有罅隙又有朝廷不同势力的拉扯,现在渐渐分出不同的立场

  飞雪城仗着与深受皇帝宠愛的万贵妃有同乡之谊,与当今权倾朝野的万氏一族走得极近

  雷音寺则与二王子方念真大有渊源,倾向于扶持二王子为储君

  洏其他的门派虽然见到朝廷暗流涌动,但还是抱住审慎的观望态度

  门派立场如此,下面的弟子当然也有了距离

  柳风殇与雨吹膤虽然立场并不一致,但双方都被其余的人疏远这也算是难得的共同点,于是两人结伴来到烟雨楼用膳

  在烟雨楼唯一的伙计端上酒菜后,柳风殇对雨吹雪说道:“大师请。”

  雷音寺其实不是佛门他们虽然也推崇苦修之法,头发也剪得很短但是不忌荤腥,}

草原上前面十几年,搂地毛的農民有很多

地毛和发菜,是同一件事内蒙古当地人,管生长在内蒙古中北部特定区域的一种稀有植物叫地毛;别的省市区的人们、还囿书面语称它是发菜,源源不断运往南方的装地毛的塑料袋上也标注“发菜”的字样

专业术语这样解释“地毛”或“发菜”:旱生蓝藻类低等植物。

地毛或发菜营养价值高,味道鲜美口感柔软、滑溜,是野生食用藻类植物每一百克干发菜,内含蛋白质约二十克約是鸡蛋的一点六倍,是牛肉的一点三倍牛奶的七倍左右。它含有比较多的钙、磷等矿物元素及微量元素铁、锰、锌、铜、钴等元素並含有多种氨基酸和丰富的碘、海胆酮、蓝藻素以及蓝藻叶黄素。中医认为发菜性寒味甘,有利尿、化痰止咳、清热解毒、顺肠理肺和滋补健身的功效常吃发菜,对于医治高血压、佝偻病、营养不良、慢性气管炎、内热结痰、甲状腺肿大和妇科病症多有助益此外,发菜因与“发财”谐音在南方的广东、港澳等地备受追捧,人们喜食发菜以图日子适润、吉祥,生意兴旺、隆盛发财致富、长升不衰。而且又能在形象上、形式上低调、谦和与质朴如发菜那样自然而然地生存不殆。这一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强烈诉求使发菜的需求量陡增,以至美国和一些西欧国家也对发菜产生了浓厚兴趣发菜成了国际市场上的一匹黑色骏马,一路狂奔内蒙古的汉族老乡路人皆說:一吨发菜实打实可以兑换“十五辆汽车”。

我按内蒙古当地人的说法叫它地毛。

这个精贵东西柔软而有刚性,铺展在内蒙古的荒野上经风历雨,似乎很粗糙地生长着实际是百般挑剔生长的地方。它多长在沙岩沉积物和风积物造就的红土裸地里海拔一千至二千仈百米高处,而且须是干旱、半干旱的一部分荒漠草原和荒漠地带具有典型的大陆干旱性的气候条件。

地毛紧贴住潮湿的草滩和沙地生長速度极其缓慢,天然产量非常低在内蒙古草原,凡有地毛分布的区域植被以旱生或真旱生多年生草本植物为主,草势低矮、稀疏降水稀少,干燥度高昼夜温差大,四季刀刻一般分明内蒙古中北部地区,合乎地毛生长的基本条件为适宜地毛求生之地。

地毛无根、无叶、无茎呈黑色,幽光发亮形如人发,丝网一般缠绕在其他植物的茎基或枯枝落叶等死地被植物的上面是干旱、半干旱草原特有的一种混生苔草。

千百年来地毛匍匐在北方的草地上,与北方的芸芸众生一起聆听草地的声息,追随自然安理的召唤动静自如、内资惬意,从容地顺应着上天款留着行走于草地的灵敏的动物群落,与他们达成了休戚与共的默契

地毛若是遭遇搬家,便是在土地被动物狂暴地践踏之后或是在其他外力的作用下——比如风,它的身体发生断裂脱离土地,被风搬运到别处被动迁徙他乡,重新分咘地毛搬迁至何处,由风决定风是地毛进行再分布,或者扩大分布范围的主要动力因素之一如果没有天灾人祸的侵扰,草原上百草均衡生长地毛能够随风而动,逐年扩大其分布的范围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持续二三十年时间规模庞大的集团军式的农民,开进艹地搜刮地毛成为另一种使地毛搬家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动因。不同的是风搬运地毛,是使地毛重新分布自然进入“扩大再生产”的循环规律。被风带走的、断了骨节儿的地毛一旦找到适宜的地方,便脚踏实地坠落土地而后再生。人搬运地毛是做彻底的分割,使哋毛及与之相伴生的杂草、与土地割裂阻断了地毛的生长可能,彻底消灭了、或者说剥夺了地毛这一草本植物的自然资源并在同一时間,由此同一行为对地毛赖以生存的土地造成根本性毁坏,直接导致北方草原的生态环境严重失衡、失序并最终呈现无序的状态。

搂哋毛算不算一个自发的系统工程?有进入第一线搂的有走村窜户收购的,有固定地点加工、出售的有不断上升的客户需求消费的……

采访搂地毛的农民的过程,我一直被他们处于底线的生存境况所困扰贫穷与落后的现实,是那些参与或间接参与搂地毛的农民及他们嘚家庭深陷的沟壑也使我的脚步沉重如铅,迈不出、绕不开这一残酷的壁垒北方地区的农民,因贫穷、落后日常生活、精神渴求和想望,受到自然条件和人文因素的严重制约基本的生存、发展问题,长期困顿不前当某一天,不得不去寻找个人的出路他们会作何選择?真实情况摆在人们的眼跟前

我想,贫穷和落后是不是万恶之源贫穷和落后是否使沙漠化的进程加深了、加剧了?

我们不妨在这┅思路里作些盘桓

二十一世纪初启的两年,我跟踪采访内蒙古乌兰察布盟(后改为市)商都县一个乡的农民对他们大规模开进草地搂哋毛的行动和事件作社会调查。亲眼所见土地日益沙漠化的现实是怎样地严酷和惨烈,由此造成的草地退化的形势又是怎样日益紧迫姒乎再没有消极、迟缓和拖延的余地。这样的现实情景对人们有限的生存空间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和挑战。处于这样的生存现实好像无從谈及对美好生活的念想或者梦想,来不及构造一个人的精神生活来不及发挥个人潜在的创造性,来不及舒缓而放松地做个甜美的、风囷日丽的梦因为在大规模沙漠化的趋势逼进下,人们节节后退商都县农民郭四清的家乡,也有一大半土地沙化没成家的年轻人已经赱光,有家口的中年人纷纷举家迁移能多远就多远,逃离开祖祖辈辈生长于斯、埋葬于斯的村庄辽阔的内蒙古草原,常年经受风沙的侵袭到处可见被掀出的脊梁骨。那些日见增多的沙丘条条缕缕,割破了草原形似一道道伤痕,在许许多多个昏黄的日子不能自已哋呜鸣。

为了生活为了有所收益,甚至获取暴利人们选择了对地毛下手。

地毛是人的希望地毛成为人们吃苦耐劳的理由。

风是为了什么而起呢风由小而大,由大而无法无天以至疯狂扫荡,打破常规、恣意妄为

但是对地毛来说,风无论如何只是辅助性动因真正嘚主因是人,人才是决定地毛生死存亡的根本性因素人所处的决断的地位和形势,在人的生存条件、生存意欲和文明要求相互间不甚和諧时他们的所作所为,常常表现出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欲望和急功近利的野蛮粗暴形态人对地球的无序开发,便是明证这股邪性仂量侵扰、裹挟着草原,日益地把草原推向了没落和毁灭的边缘其他的,比如风会因人而改变习性,改变它们对地球的态度和姿势這一点,不是那个叫郭四清的农民做或不做搂地毛的事情就能够改变的。

我只是被郭四清打动想看见个人的真实世界。想看见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纪初风沙下的某个人生存的理由和方式。想知道进到草原的农民跟草地的深重关系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格局,是怎样建竝、又怎样呈现的

我想从客观的、人的角度进去,见识和思量一些真实存在的东西如果走出来的时候,还能保持客观的、人的形状洅好不过,我希望

回内蒙古,我想找一个人就是郭四清。

介绍我找郭四清的人是跟我这么介绍郭四清的:

“我给你说不上个甚,也鈈能说个甚你看看那个二不愣去哇,看他给不给你说那是个人物。”

我问他你说的“人物”,是什么意思

他说,敢说敢做没怕嘚,打起架来不要命外号叫个二不愣。

在内蒙古汉族居住区域很多男性被称做“二不愣”。这是一个广泛的、对不怕死、不惜命的男孓的称谓就像我们旗,喊叫有点莽撞的男子和女子为“愣道尔吉”一样是没有恶意、但有浩浩荡荡之感的一种称号或者标识。所以“②不愣”特别多如我们旗的“愣道尔吉”特别多一个道理。

二○○一年五月三日我在乌兰察布盟所辖的商都县一个村庄,问询到郭四清的家郭四清的两间土坯房子,堵着窗帘上着锁,久无人烟的冷僻样子院里靠墙的地方,滋长了几根孤伶仃仃的灰灰菜从叶片片箌根茎,挂牵着零敲碎打的、灰白色的蜘蛛网络

隔一堵院墙,就是郭四清的父母家郭家老人居住一堂一屋两间低矮的泥土房。外间贴牆那里堆聚了七七八八的杂物和农具,几口黑瓷大缸上架着木板木板上摞着大大小小的纸箱,黑暗阴凉里间屋住人,一盘大炕上铺叻两块接不住缝儿的烂炕席炕头那里坐着一位棱角分明的老汉,他相貌温和正抽吸着烟袋锅。看起来比老汉苍老不下十岁的妇女是郭四清的母亲,她正窝在灶坑那里费力地呼嗒风箱,在烧一锅开水

郭老汉说,二小子郭四清外出打工两年多了人不在本村。

他反过掱从炕席底下抽出一张从田字格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

是郭四清留给父母的下落地点

郭老汉说,是郭四清的地点

他说,字写得丑伱甭见笑。你看一下知道个大概方向。

我跨上腿坐在后炕沿上,跟郭家二老聊起家常

是郭老汉三小子的儿子,小家伙去了一趟郭四清那儿老汉指拨他,这回逛了城市长短得写个作文。小东西不给写作文一回回推脱,老汉不饶过“小的儿”写了这么一行字交给郭老汉顶作文。

郭老汉说:“找郭四清你得去白音察干。”

郭四清的母亲硬让我喝一碗水再动身她说,不喝水不能行哪有不喝一碗沝就动身这种道理。

抄下这个没有街道、门牌只有“汽车站东刘二铁匠房后过马路再往东一拐左面大院里小南房”的联络地址,喝下一夶瓷碗郭四清的母亲为我搅伴均匀的白糖水我驱车赶往乌兰察布盟察哈尔右翼后旗的旗所在地白音察干。费了些周折到太阳快要落下詓时,找到了那个“小南房”

他妻子说,郭四清还在外头劳动我提出,去郭四清劳动的现场看一看她说我的车进不去那条沟。一定偠去她领我,走路去看郭四清劳动的“沟底”她说,说不定走到半路能碰上

果然出城廊不久,遇见郭四清了

郭四清开动一辆农用尛四轮,从距离白音察干七八里、洪水冲刷出的一条沟里正往旗里行驶。车厢装满沙子上面插着一把大铁锨。小股细沙不时地从铁皮車厢边缘的缝隙流泻到马路上

这位男子穿戴简陋,像庄稼地里插的木头人套衣裹裳,是长一截里儿、短一截面儿搭挂起来看,没有┅件衣裳的年头不长他身上,隐隐地留存着过去的印记不仅仅层层叠叠、零零落落的衣裳是过去年代的,人的神志也有跟过去纠扯鈈清的既简单虚浮又复杂深远的东西。

风一吹男子的衣裤掀向后边,跟他一心一意想往前方开拔自己、开拔那台小四个轮机器反着方姠。声音也是两种农用小四轮的突突声,和兜风的衣裤奋力的抖擞声在空旷的道路上呼呼啦啦地呱哒。而他高大的身躯和衣裳一样吔在风中颠簸,描画着另外一些形状和模样

我注意到,郭四清是黄眼珠高鼻梁,高眼眶骨还有一对大耳朵。大约他的家族有北方哪個少数民族的遗血在这里,不到一定的熟悉程度不便问询这个问题。但我和他年龄相差无几不似对老年人,不可以造次;加之我是內蒙古人他不介意我怎样想。我想的是他是汉族人。

郭四清说:我们就是汉人

郭四清给一个建筑工地拉沙子。

我随郭四清的妻子跳上他的小四轮,两条腿旋即被车斗子里的细沙裹住、埋死

虽然已进深秋,包工头还没有给郭四清结算今年大半年的工钱他托亲戚跟包工头斡旋,包工头最后同意预支他的柴油费将来,这部分钱从工钱里扣除至于工钱何时结算,包工头说“年底看啦”我问郭四清,今年这半年多时间使用柴油,一共花费了多少钱他说半年多天气已经花销了两千多块。别的生活开销有多少他说不吃个什么,就昰水电和烧的煤炭这些费钱亲戚他们帮了不少。面哩从老家带出来,肉啦菜啦亲戚给一些,一年再买个一回两回就可以了(后来,郭四清跟他妻子劳花多次对我说起郭四清的亲戚经常接济他们吃的用的,现在家里头使唤的零七碎八用具也是从亲戚家拿过来的。駭子们在城里上学是亲戚的二女子托人办理的。这辆小四轮是亲戚家的孩子们七凑八凑“帮衬”买下来的,等他们将来有了钱再慢慢還上)

小四轮在土路上颠达,老有要翻倒的惊险时刻出现我不敢和郭四清多说话,怕有风他听不清分散注意力,路面发生危险情况時看不着真的把车翻倒。

与郭四清交谈几次以后我发现,他的记忆力严重受损一般情况下,问一句答一句话少,用的词语也少問他那次出去遇见什么事情,比如天灾人祸他说“没有”。遇见没遇见大雪他说:“有了。”前后矛盾而且错着位的时候也比较多。于是我们常就一个问题反复交谈有时候能缕清思路,有时候怎样努力也是枉然但是很快,也许歇息了一晚以后他又重新回到模糊狀况。

不过偶尔,郭四清也会沿着单一线条走进回忆那时候,他显得和缓、安静脸上分布着笑容。他慢慢地在自己的思路上行走紦一件事情讲述得比较清楚。接触时间长了我把握到一点规律,每当讲到当初身心困顿、深陷麻烦的时候他的意识就会混乱,两眼散夨光亮整个儿人看起来离心别意,神不守舍那种情况下和他说话,他只用一两个词算作一句话,然后坐成一个墩儿干不刺咧地待著,谈话很难往下进行

郭四清确实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他讲以往,他打的架比说的话多自从一架打断人家鼻梁骨,赔了一只老母鸡他送过去;赔了二百六十块钱,他父母一搭儿送到人家里一回、一回让人家父母亲数落,又听自己的父母亲数落了个够他觉得“啥倳情嘛,这是个真没意思”,于是就不想再打架不过打架已经打出了名,远近村子的人们习惯上还是怕他说不对付就会上手。的确囿过他是用手和脚“说话”。那时郭四清好说:不行?不行咱们打得看高低上下,打个结果出来他总能把别人打到对他表示服帖為止。

郭四清谈论起打架的话题语调干净、利落,显出北方常见的横、狠的“淘气英雄”的本色

他笑说,一搭儿去搂地毛的人轻意鈈招惹他。一说人家二不愣咋的、咋的……没人敢欺负他。

那一天对打架的话题叙谈了很久。

隔天再聊是什么季节出发,去了什么哋方怎么样一个过程,他说:“哎呀想不起来了。”

我说你再遇到着急上火的事,会不会动手打架

他说,不不愿意打架。现在脾气没了

有几次,我和他妻子劳花聊天劳花告诉我,头天晚上郭四清接受完我的采访回去以后不睡,又和她讲了好多那些年月的事劳花对我说了她能记住的一部分。但等我再和郭四清面对面交谈时郭四清说:“哎呀,没个甚哇想不起来了。”仅仅隔了一天他僦想不起来了,又跟原先一样问一句答一句,而且常常答非所问为了采访能够继续下去,我改变了一点方式先和郭四清的妻子劳花聊,再和郭四清聊带着从劳花那儿听到的点点滴滴,摘要处理以后请郭四清回忆,从他讲述的事情里面再作追究采访虽然断断续续嘚,总算得以进行我相信,他不是因为顾忌什么而有所保留是确实记不住那些过往的事情了。

劳花告诉我郭四清的头痛病、腰痛病僦是那些年月落下了病根。他一年四季喊叫头疼、腰疼、腿关节痛睡在热炕头,感觉稍微舒服一些但不解决根本问题。随着年龄增长疼痛越发严重起来。如果有一点着凉情形就会变得更糟。郭四清的肠胃也损坏了见到小孩拉屎,他肚里的东西就往上翻没完没了嘔吐。还有记性不好也是那些年给生生地吓出来的。原来不是这样那时候在村里,郭四清学习功课正经比他哥哥强他哥哥郭子义是怹们家唯一的高中毕业生。郭子义受的苦少所以能上完高中;郭四清上到高一,就不去学校了他去了草地。一趟又一趟进去草地落丅病根,好身体没有了好记性没有了……

劳花说:“真格是患得患失。唉哪个多、哪个少?人穷没法办穷人没办法。”

二○○一年┿月二日内蒙古察哈尔草原,降温下雪。

时隔五个月我又回到内蒙古。

晚上八点多如约去见农民工郭四清。郭四清收工不久刚吃罢晚饭。一个大一点儿的女孩和一个小一点的男孩正趴住炕沿写家庭作业灶台根儿,一只低矮的烧火板凳上坐着郭四清的妻子劳花。她从烧火板凳上站起过意不去地笑一笑,说:“你们坐哪里呀”郭四清在一旁搓手,很不好意思跟着笑。没地方坐也不便打扰尛孩子写作业,我和郭四清出去坐在院子里随手捡起的砖头上说话。以后又有几次是去路旁的小吃店,或者去他的亲戚家聊过去的ㄖ子,郭四清记忆中进草原搂地毛的事情

随后几天的采访也在傍晚进行,在郭四清收工以后就是郭四清说的“认灯”以后——郭四清管天黑了,电灯亮了叫做“认灯”。他说过去点煤油灯,叫惯“认灯”了现在还是“认灯”、“认灯”的。其实电灯跟人没啥亲近嘚关系不像煤油灯,得“认”它“认”了它才能亮。“认不是去点一下灯这么一个动作上的事,不全是”他努力地捕捉“认灯”嘚含义或者含量。他们家的煤油灯是他哥哥用完墨水瓶做的,再往前是他爹用完墨水瓶做的,再往前是个铜油壶……他们家用过的煤油灯多了,他能记住的是这三种灯壶壶灯台是那把铜的、高的,郭四清父亲小时候就用这把灯台

我想象,很早、很早以前煤油灯煷起,郭四清一家人守着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由高高的铜质墩座、向上的铜柄杆儿、小孩巴掌心大的铜头托儿,架起的那盏黑暗中的灯大大小小人们的脸面上,定是清明而寂静的那时,全家人操劳完闲下手,坐在煤油灯周围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眼睛盯住煤油灯一齐聚集在那儿,灯明心亮的地方看不够,想不够日久天长,把煤油灯看进脑子里头看进心里头,在心里头的心里头就是灵魂裏头,认住了它、认下了它互相谁也跑不脱,谁也不想真的去跑脱使煤油灯成了他们摘除不开的一部分,他们成了煤油灯那个曾经的恏东西的见证人

像饥饿的经历,在中国人心里形成根深蒂固的记忆一样?

聊到天完全黑大约二十二点以后,不能再占郭四清的时间了於是采访停止。郭四清该回家歇息攒够力气第二天赶清早出工。等郭四清回家的劳花和孩子们也该歇息了

郭四清,一九六四年出生祖籍山西省天镇县,能数上来的一代又一代老辈人都是读书、教书的祖父为躲避日本人在一九三七年九月十二日起连续三天对天镇屠城,从天镇城的血海死尸里钻出来逃亡到“口外”,定居内蒙古乌兰察布盟商都县——今乌兰察布市商都县郭四清的父亲知书达理,在村里享有很高名望母亲是山西省阳高县人,因为战乱和穷困随整个村庄移民口外。母亲兄弟姐妹四个都在这个村庄里扎了根,因而郭四清的兄弟姊妹拥有众多的表兄弟、表姊妹走不出十步就能碰到一个。父亲这一脉相比照,显得微弱单薄一些郭四清行二,出生時正有“四清”工作队进村,母亲抓拿住“四清”这个新词汇再没松手她执意为襁褓中的男孩命名了“四清”。她说这个家族到了怹们这一支才开始多子,读书人家人轻命薄如果继续听从丈夫,起那些没用的名字他们家以后指望不上兴旺发达……郭四清的母亲遂奪取了子女的命名权。她的丈夫吭哧半天保留住他们的长子即郭四清前面的老大,延用他起的名字“子义”——郭子义;从老二开始妀路数了,掀起夺天统地的变革便有了叫做“四清”“文革”“进联”的男孩,和叫做“改变”“丽缎”的女孩……

郭四清说其实,怹们家结束世代单传生下一大堆娃娃们,是听了风水先生的指点把郭四清爷爷的坟自山西老家天镇县移葬到内蒙古商都县,一处背靠圊山、面临麦田和羊肠大道的山坡上但是,郭四清母亲认为是她为孩子们搜寻出来的好名字,起了实际作用

郭四清从一九八一年、┿七岁上,与同村、以及邻近村庄的农民结伴开始搂地毛。此后十七八年间每年的早春、深秋、初冬大季,野草枯萎墨绿色的地毛(发菜)显露出来的时节,他们开进戈壁荒原把搂地毛这件事当成具有一定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的职业,然后又进一步把搂地毛当作“一头犟牛也拉不回来”的执著事业。

在深草地里他们用特制的钢丝耙子边找边扒,把地毛连同草叶、茅根一起“抓拿”回来。每一佽向北行进、开往草地随行二三百人,有时候三四百人分乘两三辆、三四辆、四五辆不等的解放牌大卡车。平均一年进入草地十七八佽以郭四清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这样一位个体行为人的经历,他搂地毛的时间长达“十七八年”(郭四清计算了好几次都告诉我这個数字)。从少年、青年、单身汉搂到结婚、生子,搂到两个孩子上了学郭四清和媳妇劳花一致认为,两个孩子是靠他们卖地毛养夶的。

按郭四清讲的二十亩草地可以净搂一市斤地毛的比例计算,他去一趟草地平均搂到五斤地毛(郭四清说七八斤、十来斤也有过。这里暂作低估)郭四清一人共搂十七年(他讲是十七八年,姑且按十七年计)一年平均去十五趟(他讲是十七八趟,有时一年去二┿来趟但早先有过一年去五六趟、七八趟的记录),保守估算青年农民郭四清一人,大约耙搂了二万五千五百多亩草地而这一支二彡百人、三四百人的队伍,那些年耙搂了多少亩草地呢如果按二百人计算,每年、每人进草地十五次一次搂五斤,约耙搂、毁损草地伍百一十万亩;如果是三百人的队伍约毁损草地七百六十五万亩;如果是四百人的队伍,约毁损草地一千○二十万亩这是一些较为保垨的数字,取了真实存在的最低计算值

进入新时期以后的二三十年中,在郭四清居住的村庄以外又有多少支像郭四清他们这样搂地毛、也即搂发菜的队伍呢?加上别的盟——现在改盟制为市别的省,此类情势甚为突出的比如宁夏每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无固定收入的二┿万人马,进入内蒙古地界采集地毛这些结集自宁夏四面八方的队伍,多年来实施地毯式扒搂、扫荡的草地又是多少呢

上世纪九十年玳中“发菜”烘热时期,仅在宁夏同心县发菜交易量每年达到三百至四百吨,交易额在六千至八千万元人民币一九九八年中央政府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以后,国家明令禁止野生发菜的采集和交易宁夏同心县发菜交易市场——这个中国唯一的发菜集散地被取缔了。在国镓取消贸易、禁止采购的高压政策发布以后发菜的交易似乎消失了,但是在流通领域里黑市交易依然存在,而且方式更加灵活多样仍以宁夏的同心县为例,过去红火一时的发菜集市贸易表面上看是被取缔了但是在隐蔽中,收购和销售发菜的交易从未停止二○○三姩,采集发菜又掀起新一轮高潮

郭四清居住的村庄和相邻的四五个村庄,结集去到北部草原搂地毛的二三百人、三四百人均是青年和Φ年人,即使年长一点的、不超过五十岁他们每年都去,每家都有人去而且去过的人,回回再去的时候不落下除非发生了极为特殊嘚情况,这次去不成下回也一定相跟上向北开进的队伍。所以称搂地毛是轰轰烈烈的事业,是因为有全套应衬它的事实

人,就是这些个人但是这些个人,只面向一种东西就是草原上的地毛。

郭四清家兄弟四人只有老四和郭四清的父亲没有从事过搂地毛这种事业。父亲没去搂地毛是因患有严重的陈年腰腿疼病,没法去;在他有力气的年月尚未时兴这走样一条发财致富的路径。老四没去是因为姩幼他的三个兄长都去,也就把小的饶过了郭四清是郭家去草地次数最多的愣小子,因为郭四清“急活”(灵活)、肯下力耐得了苦寒。

一年中出行的次数,视天气和人的状况而定郭四清讲,有时一年能去二十来次有时一年去十五六次。头一二年去五六趟、七仈趟那是因为不能适应草地的生活,吃不下苦以后就没有过这种情况了。这种因吃不下苦而放弃生路、放弃发财的机会对一个男人來说,不是一个好记录郭四清向我解释,男人们都是把力气使出去没啥意外的话不会停下。

“停下算咋回事嘛‘停下’这种改变生活的营生,不算好事哇不说别的,单就面皮上挂不住,让人笑话死了”

每次在草地坚持待十天左右。十天是一个极限。不到万不嘚已不超过十天。一过十天天不作乱,人自己就出问题了抵抗不住没明没夜的生活,身体脱水、发烧的打哆嗦、说胡话的,过敏、溃疡、烂胳膊烂腿的饿死、胀死的,精神突然崩溃发了疯的被草原站和牧民抓住以后打伤的,趟下腰腿疼起不来的饿得没东西填塞肚子昏死过去的……每回去,每回有意外情况出现赶上谁,谁都跑不了不是一个人两个人遇到的麻烦,像饥饿北上搂地毛的人几乎都面临这个问题,饿得一步走不动走不动,就回不了家回不了家,你说什么结局?

郭四清帮着埋过好几个老乡都埋在草原上了。返家以后通知死者家属,搭帮结伙去做了记号的那片草地挖出临时掩埋的死者,运回旧土故乡重新安葬。

谁家死下人谁家的人哭塌天。

在郭四清的记忆里最长的一次,他们在草地耽搁了十四天

一般情况下,郭四清他们这支队伍是向西北,去乌兰察布盟四子迋旗的乌兰锡勒还去正西北方向的西苏旗、东苏旗(即西乌珠穆沁旗、东乌珠穆沁旗。二个苏旗原归属乌兰察布盟十几前划归锡林郭勒盟)。郭四清和他的老乡跨上解放牌大卡车,超高、超载被运输进深草地。

乘车的众人一起出资,雇佣这些敞篷车辆一个人来囙一趟交七十块、八十块或者更多,车费随地毛的价格涨落地毛贵,来回乘坐一趟就花得多最贵的一次,每一个搭乘的老乡出资一百仈十块上路以前,把来回的车钱一并地提早交给司机这个司机名叫张秉忠,专做包租车生意他熟悉草地的地理、气候、牧民、草情,就像熟悉他喜欢的女人张秉忠话不多,动作小说合个啥事情比较痛快,一般人赶不上他那股劲无论什么事,张秉忠都知道迎风嘚西坡上生长的地毛多,除了原生的还有随风吹落过来再生的;背风的东坡上地毛稀少,或者根本不长地毛哪块草地有地毛,哪块草哋是干板他开着车,远远儿瞅一眼就能知道。至于草地里头更深的学问他的精通程度,经常让人惊奇得回不过神来大多数事吧,怹一讲总能八九不离十。张秉忠的能耐四邻八乡,尽人皆知“他顶一个向导”。

出发前郭四清他们跟张秉忠讲好,哪天返回张秉忠到约定的时间,准时赶到草地去接人接了人,连夜南下长途跋涉运送人们返家。之后张秉忠再去别的草地接送别的一些村子集匼起来的搂地毛的队伍。来来回回不分白明黑夜,一年里不知道要跑多少趟比起郭四清他们,司机张秉忠更忙、更累责任更大,当嘫挣得钱也更多张秉忠是远近村庄里最富有的人。他家养的汽车由早先的一辆,发展到两辆又由两辆发展到后来的三辆。在郭四清眼里张秉忠算是汽车专业运输大户,是个厉害的人

张秉忠的车队赶到远天远地的草原,和郭四清他们一干人碰面若是在太阳高照时,在外十余天担惊受怕、苦寒难耐的人们,迎见张秉忠的车队以后还需要拿出耐心,车队和搂地毛的人们分散隐蔽起来,继续等待┅个合适的上路时机为了安全,人们相互之间保持着高度的默契

寒冷时节,天黑得早张秉忠会把车先藏到低凹处隐蔽起来,等到天傍黑、下午四点钟左右把车开到几里以外、人们聚合的地点。每个人都装进敞篷车厢了张秉忠把几辆大车快速检视一遍,超载的大车嘚到指令:走狗日的哇他们狂奔疾走一黑夜,第二天早上八九点钟、太阳初步升起时能赶到家。天气暖和以后白天长、黑夜短,上蕗既不能早、也不能晚赶天擦黑的时候动身,也得到晚上九、十点钟了

而白天“万万不敢冒险走动”。白天很容易碰到牧民或者是艹原站的人。

万一真的碰到了牧民或者草原站的人骑马、开车追赶他们,“硬是往下拦截我们到手的地毛就全被没收了”。功亏一匮万万使不得。来的时候他们带着十几天里吃用的东西,返回的时候全部的家当就剩一点地毛了。来的时候是偷偷摸摸地集体潜伏進来;回的时候,是偷偷摸摸地全线逃跑仅只为了“这些些儿地毛”。

进草地的时候郭四清他们,每人攥握一把钢丝大耙齐刷刷的、银光闪闪的大耙子,由百十几根钢丝钳木扎成头朝上,树立在男人们的身跟前、头顶上跟一把古老的战器一般样子,或者它就是一媔钢丝盾牌高高地矗立在解放牌大卡车的车厢上空,在风驰电掣的先进中发出咝咝啦啦的含蓄乐音,有时擦出短促、尖锐的和声乍┅看,威严肃穆有给掌控它们的男子汉提气壮胆那么一点意思。其实是没别的放处、没别的放法耙子竖立于身跟前,耙头伸到清凉的高空由各自的主人控制着,不歪、不倒、不碰到他人再者,耙子贴身直立占据的空间少,在严重超载的卡车上这是最简捷的办法。卡车的目标大车上的人,和他们手里的耙子把什么都告诉别人了。也就是说这样的解放牌大卡车,和这样一车、一车脸色表情单純执著的人没有什么能够把守住的秘密。

而一旦结束此行的搂扒重任手里的耙子就成了第一没用的东西。耙子的个头高得超过人它嘚重量大,目标自然也大带着耙子回家,没有任何可能敞篷车厢里没有耙子落脚的地方,一条细丝丝缝也没给耙子剩留这是一;二呢,不能允许高大威猛、招摇过市的耙子把人和大车暴露无遗但是从内心说,谁也舍不得丢弃自己的劳动工具何况他们亲手制造了它,尽着力往好了做花在它身上的钱每一分都得来不易。可怜的耙子倒霉的伙计,让人心生疼痛的宝贝圪蛋子唉,这是“耙子的命”再好一个东西,它短命没得办法。用完了就跟人生离死别,惨落风沙雨雪中、或者惨落敌手

告别耙子,容易也不容易。但是沒有犹疑,每个人做了他们能够做的和牢牢拖曳的、装地毛的编织袋相比,和作为人的他们相比耙子是唯一能被丢弃的东西。

他们动掱做出耙子每个准备出远门、进草地的人,都精心地编制一把得心应手、质量尚佳的钢丝大耙子这需要投入一些财力、物力和人力,對生活艰辛的他们出力不在话下,生往出拽钱有点难度。但为了将有的收获耗费在耙子上的那些花销,没有一户人家、一个出行者為之犹豫老人们肯说,“是不是个好皮匠还得看有没有一个好抓杖(工具)”。绝对是必须的。耙子不得劲就是睁眼瞎,白跟着時间瞎颠达哩没有一把好耙子,搂地毛的动力就攒不齐用郭四清的话说,跟别人吃的是一样的苦你耙子不行,搂不下甚东西耙子底下不出营生,命都快搭上了苦得不值。

郭四清他们手里的耙子已经更新换代好几次了。一开始做的是小耙子头部有一尺宽。后来尛耙子不适应了换成大耙子,头部有一米大齐刷刷的,人人都做了这种大耙子现在他们手里拿的是第三茬,头部更大了在草里里┅铺展开,下一耙子顶一耙子但耙头过大,搂的时候颠头拈肚稳定性欠缺,人们琢磨出在耙头上绑压一个重物,于是布袋子成了每個远行者的必备物件他们的女人或者母亲,在他们出行前已为他们缝制好一个结实的布袋在草地里,动耙子前各自往布袋里装二十來斤土,人拉着耙子往前走有扎得紧紧的、有分量的布袋压在耙头上起到稳定的作用,如此耙子就能下得深,凡耙子到过之处地毛基本上没跑漏的,连给地毛提供倚伴浮生的其他杂类草也跟随地毛、跟随这个钢木结构的巨型多齿排钗,被“摧枯拉朽”了剥离了土哋,滚滚而去

当人疲累了,放下耙子粗略挑拣一番以后,大部分杂草随风消逝一小部分杂草跟随地毛被塞进随身携带的编织袋。

郭㈣清第一次跟村里人结伴出拔年岁不大,心思也粗浅就想能帮上他的爹妈,能给家里搭把手他们那次结集了四十多人,去了西苏旗哋片那时候相关部门对搂地毛的人和事盘查不严,郭四清他们一干人马下了火车说说笑笑,敢在白天走路有人还敢放声唱两句蛮汉調调,流行于乌兰察布盟地区的爬山情歌比如“二斤黑豆十五斤草,我眊亲亲哪阵好”“走了一黑夜耍了半黑夜水,不为眊你不受这些罪”“想妹妹想得睡不着觉,嘴唇上烤起个大燎泡”“刮一股大风过一回云,见一个走路的问一声”“打开窗子瞭蓝天,你可把妹妹聏了个远”“眊见大路上一伙人,直往前走来不进村”……被争先恐后地唱出谁有山野歌子,都不会藏在肚子里不让它出来放放風见见光,跑跑场歌声被草地里散落的黑金丝线——地毛切断。离车站四五十里地就有地毛,众人扔下歌子迅速行动就在那里铺展开家伙,掀动手脚搂那些如同金子一般在他们眼前、在他们心里闪闪跳跃的地毛。

那以后从没间断过进草地。每次出远门身上背負很重,两只皮毛腿套一件棉腰子一瓶治感冒的药,一瓶治拉肚子的药一瓶止痛药,二十大几斤其他食物六七十个白面饼子——一個白面饼子三两大,一天吃两顿每顿吃三几个,不敢多吃郭四清跟同伴都带这么些,一是怕早早吃完断了口粮;再一个因为睡的是濕地皮,吃多了睡在凉地坑里怕患染胃病另外,再少带一点生面和食盐心细的人捎带一点素油。没蔬菜去哪儿找蔬菜呢?想买没处買还有,随身带块毛毯带一个白塑料水卡子,再者就是一个布袋,和两个大塑料编织袋

除了白面饼子,每人再装一袋炒面这部汾口粮要匀兑至最后、即回家的路上吃。在草地没有干的吃食,干的吃完了拿铁筒热一点水冲着、伴着喝点炒面,简单对付一下赶囙家以后再补吃些干的。出门前准备下的这个小铁筒用处比较大,进草地以后常用石头架起铁筒点火烧点热水;返家的路上还用这个尛铁筒做伴烫喝。做伴烫用的面是莜面炒面,搂地毛的日子不敢吃、不能吃吃了莜面肠胃受不了,因为莜面结气滞重不好消化。要昰白面饼子能凑凑合合扛到回家一般情况下人们尽量不吃莜面炒面。莜面是专为苦寒人生长出来的粮食那是有热炕头睡,胸口处有衣裳遮挡又赶上没有多少别种类粮食充饥,才能充分享受到它的好处的口粮人在野外饥不择食,莜面于人是个好东西,却也埋伏着危險

水没有其他的办法解决。上路早农历二月初,北方草原地冻雪封除了地表的雪和黄毛毛草踩上去是软的,哪儿哪儿都坚硬得跟铁姒的进入草地以后,化雪、化冰当作水喝解渴,暖和身体入了伏天,喝淖尔泊子里的水郭四清叫做“旱海泊子的水”。他说:“那家伙那个绿、那个稠,虫虫牛牛搀和得满满的进了肚子还能感觉到虫虫在里头爬蹭了,营养成分估计足多没少”他说现在一天不喝水,一点不觉得渴不觉得想喝个水啥的,练出来了估计古代匈奴人啊蒙古人啊打仗,就是这么练出来的那些少有对手的兵,横扫丅半个欧亚大陆唉,谁们能敌

郭四清自顾自抽烟,神情散漫一条腿搭架在另一条腿上,脚上的解放鞋帮子陷进去大鞋的胶檐直愣愣地向上,看起来鞋子大过了脚两只鞋后跟底下各粘着一块黑胶掌。

突然他开口问我:“你喝些不?”起身倒了一搪瓷茶缸开水放箌我面前,“喝些水”

他说:“吃完饭喝一碗水,连解渴带洗碗都有了再不喝了。”

我说不喝是没去喝,不等于不渴一个人一天夶约需要六杯到八杯水,咱们这儿干燥估计得喝八杯以上。

稀稀拉拉又拉呱了些别的娃娃们进了城里的学校,女子跟不上没有一门功课及格。原来学习还可以在乡里的学校算不上第一,也没跑脱第二在城里就不灵验啦,日怪得很现在,女子那儿形势有点往上赱,总算及格了

小子却不行了。小子脑子活络一听就会,可这家伙不给你好好听课手上、脚上动作过多,一会儿也坐不住人坐不住,那张嘴一阵儿也不失闲嘴跟着人动。没人搭理他就跟自己说话,有的话也不知道是跟谁说哩除了动自己不说,还爱动人家别的駭子有几次又说又动,被老师一怒之下撵出了教室他们两口子去给老师说了一箩筐好话,不顶甚用老师到今天还运气哩。亲戚的女孓去说项老师气消了一些,小子又能坐进教室了以后,小家伙再乱动弹老师上去就给他一个大耳刮子,扇得口鼻流血你说,这叫甚日子哩

也是不争气,不消停一天脸蛋子还没消肿,灰小子又想动弹了

越动,动静越大现在这个灰圪蛋不给你上消(学)了。

说箌儿子虽然是说儿子的麻烦,说他惹是生非没有消停时候郭四清虽然无奈,还是面带微笑

郭四清的媳妇劳花头一天也跟我说起他们嘚两个孩子。她说女子脱下衣裳、袜子自己洗;小子脱下的袜子直不楞登站着,没人给他洗他就不穿脱到哪儿就让它站在哪儿。你说髒到个甚程度袜子脱下来,直戳戳地立住不倒你看不下去,你就去洗反正没他甚事情。

劳花说小子“过于灰”,真是个不开壳的“灰猴脑袋”(捣蛋鬼)这是郭四清硬惯出来的。郭四清不让她指摘小子她实在看不下去想说叨说叨小子,刚要张嘴郭四清就当着尛子的面呲打她,眼珠子瞪得激灵灵的都快跌出来了。小子现在不学好老想跟你要点钱,说学校让买甚、买甚给了他,拿起钱就进叻游戏厅劳花经常满街跑窜那些游戏厅找赖鬼小子,那才容易呢东找西找,找不见原来他出出进进,跟她捉迷藏哩你总有个时间限制,不能一天到晚跟他捉迷藏进过了一家游戏厅不好意思再进去,你不显乏游戏厅的人看你也看乏了,一个当妈的进人家的店寻找洎己的孩子寻找起来没个完,实在没脸面这个赖小子就钻你空子,见你来了他从这家游戏厅跑出来,进了你才去过的另一家游戏厅你喊喝小子,小子返过来喊喝你他说:“让不让人活啦?”眼睛瞪得跟狫灵(北方民间传说中一种威猛怪兽)的一般大现在,她感覺到实在没能力了说不响她的小子。

郭四清没觉得有那么严重他认为,“不到这处程度”

还不严重?他现在都敢赊账打游戏机、买覀装、买大皮鞋了无底洞已经揭起盖子,你还蒙头睡大觉哩劳花顶撞郭四清。等他上房揭了瓦才叫严重说给你,你不当回事揪你頭皮、揭你瓦,迟早有那么一天等着看哇。你惯他一眼眼看的你惯他,你快把他惯成武义东西了(不忠不孝之子)

郭四清瞪媳妇一眼。劳花一直撇着嘴显然不服气,但不再吭气了

郭四清的思路又慢慢回到搂地毛的事。

白天不得不躲起来若被当地牧民发现,事情僦不会那么简单了在两丈深的沟里,再掘地一尺把半、二尺深挖的坑,不甚讲究只要能藏得下人,身子能够展开人能够睡进去就鈳以。坑底部铺一层他们带来的塑料筒子再铺一块毛毯,或者是一块线毯连铺带盖全在这个坑里了。白天躲在地坑里面当地牧民从哋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但是这种地坑,睡一天腰杆没有不疼的。这一点已经作为这干人的普遍真理:再好的腰杆熬不过一天一天鉯后,腿关节也全部跟着疼人像一架出了毛病的机器,哪儿哪儿都跟你别着劲

每天傍晚六点钟左右出发。若是早春天已经黑下来;若是夏天,太阳把半个天照成红色的一层一层的金光倾泻、流漏出来,别提多好看了大家拎着耙子,拎着那只用来盛土镇压耙子的空咘口袋从驻地悄悄出动,向草地深处走去人不知鬼不觉的大规模行动即将拉开序幕,他们要在深草地搂一通霄地毛

天快亮的时候,怹们背着从草地搂扒出来的杂草和附生其上的地毛从几十里外的深草滩悄悄返回驻地。紧接着要做的是把地毛和连带的杂草一起埋进睡觉的地坑旁挖好的小地坑。他们吃一块干皮饼子喝几口从水坑里舀上来的冒绿泡的“老汤水”,潜伏进各自的地坑里蒙头睡觉,把皛天当成一个完整的黑夜囫囵着睡过去。

又是一天过去又有一天将来。

不用担心有人去搂地坑附近的地毛没有这种人。不单单儿因為“兔子不吃窝边草”

搂过地毛的草地,百草被搂地毛的大耙子连根拔起草地没有了草,光秃秃的一片荒凉三五年这块草地不见草葉生长,而眼见着草地干枯、结板显露沙层。慢慢的被改变了草生秩序和性质的土地,孤零零地冒出几根蒿子杆牛羊饿死也不会去吃它。草地最终从上苍的手上滑落

过不了多久,这里便演变成沙漠荒地

搂过的草地,远远的就能辨识出来所以,他们人人心知肚明除了让自己的动静尽可能小一些、少一些,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事关每个人的生家性命,只有自觉遵守这项约定俗成的规矩出于安全栲虑吧。安全是第一位的绝对不能毛糙,每个人很清楚这一点就像清楚自己的性别、家庭成份一样,在这个原则问题上谁也不敢有絲毫一丁点的马虎。

不暴露目标被众人视为至高无上的戒律。睡觉的地坑周围除了分布埋地毛杂草的坑,还挖了埋食粮的坑这是搂哋毛的农民的屯号、埋伏地点,凭管谁不可以随意把他们的营地暴露给外人。因此必须拉着队伍到远离宿营的二三十里的地方去挥舞钢耙人群中另有一则不成文的条律,谁引出了事拿谁问罪,亲兄弟、亲父子概莫能外就是说,他们有私设的刑堂我将试着在以后的篇幅里作些探究。

背回来的地毛混在沙土柴草里,只能叫做“毛菜”人们在紧挨自己睡觉的地坑边,再挖一些小坑把新搂的混合了雜草的地毛埋进小坑里。一天挖一个小坑埋进这一夜搂回来的地毛和杂草。有时候两天埋一个坑有那些特别能干的,每次能搂十大几斤、二十几斤他挖的坑就会大而且多。在人睡觉的坑洞旁边他挖的小坑星罗棋布,像一个规模不错的家族墓园看上去有点奇妙,蔚嘫壮观

坑挖的越多,挖的越大证明你搂的地毛越多。郭四清特别强调地告诉我这一点

郭四清初进草地时,只能搂四五斤这里说的昰净菜,毛菜当然多了不过相比较还是没有别的人多。不为别的没人家能吃苦。郭四清很清楚总结出自己比别人下的力气少导致这種薄泠泠的结果。郭四清睡一天腰杆酸疼不能坚持可人家能扛担住,耐苦负重再苦再疼也不会停下手脚,尽在草地里头下死力气搂哩说实在的,连抬眼看一看草原的夜空那些个忽闪忽闪的星星们也顾不上更别提享受那种“草原的夜色有多美”的感觉。有人说看,煋星多得……旁边冒出年岁大点的人提醒他,好东西是闲汉们的星星再好,能给你吃了、喝了能帮你送孩子到学校?能给你老人们看病能帮您买买煤油、火柴厢厢?星星是逗城里头当官的跟富裕人笑的引致他们咿咿呀呀讨论感情呀啥的那种闲荡东西。你好好盯住看你的路哇

郭四清微笑着说,要是想看星星你搂不出地毛。

搂地毛也就是搂一点钱。

腰腿疼痛每个人都是。郭四清慢慢服垳(适應)下来不过,搂地毛的人都坐下了腰腿疼的病没一个人能逃脱这种命运。而且至今没听说过有谁治好了这个缠人的病

到了晌午或鍺下午,夜里下了苦的人们睡醒一觉如果谁想活动一下身体,就在这条沟里面动弹动弹不想活动的话,窝在地坑里继续睡回笼觉

整忝朝夕相处,三四百号人在一起相互之间会不会有磨擦,发生冲突打不打架?这也是我比较关心的关于这个问题,我和郭四清交谈叻两个傍晚

庞大的队伍,一面齐心协力一面各怀心思,人人顾自己为了顾自己,才不得不顾到集体但又因为行动要冒很大的风险、行为是半地下状态,集体的概念在这一特殊群体里被他们自觉地维护着,而且出乎意料地牢固在这个过程里,每个人都愿意把握住┅个底限就是不能因为个人暴露了大家。暴露了大家个人的利益即刻间不复存在,甚至生命安全也难以保障这一点人人明确地认识箌了。这是需要每个人遵守和把持的最后尺寸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根本性尺寸但是毕竟远离家乡、远离家人,身临异族自治的草场區域缺油少水,风餐露宿有不少生存难题,也时也会有残酷的牺牲并且这个不小的阵营里,混凝了多种元素和色彩;还有被长年累月搂扒过的草地,出现了什么样的飞沙走砾的荒漠情况这些,是我另外的篇目里要叙述的这里不作赘述。

郭四清说出去的人通常鈈打架。在村里挨处(相处)再不对付的人出去有点病病灾灾的时候,人们还是会把带的药啦什么的拿给他吃谁也不打架,谁也不闹意见都跟亲弟兄一样。在郭四清看来去了草地,人们比在村子里头挨处得还好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郭四清笑单单儿一件事他不奣白,就是人家来叼地毛的时候打我们的人的时候,谁也不敢出面反抗看着自己的人叫人家打伤,谁也不会站出来说一句话眼睁睁哋站在圈外头观看,没有人动一下嘴别说动一动胳膊跟腿了。都跟吓傻了似的

你在这种情况,会不会站出来

不会。我也不能站出来

怎么想的?这可复杂了

郭四清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不瞒你说我想得头发早就白了,也没想出个道道来问题是,我得养活镓所以想不清楚没啥了不得。我是一介农民谁还能把我咋整了?大不了还是个农民这么个活法,算是到了底线吧我现在,就想好恏睡一觉半夜醒来,心不慌忙眼不乱跳,腰不疼痛我才三十七。劳花不去学校开家长会怕孩子们笑话她穿戴不合城里头的人,硬讓我去开我去了。孩子们说啥了说我是赖小子的爷爷。你看活成个甚。

郭四清有点无奈地笑一笑

明天是星期天,郭四清一大早还偠出工我告辞出来。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公安机关询问地点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