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鹰肋骨断了怎么办,又饿又累,游泳吃力,如何赢

应该是活着的因为有一句:只听箌芦苇深处传来狗的吠叫声和撕咬声。说明花鹰撕咬着鳄鱼(好希望它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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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没有等到花鹰为了救他与鳄魚撕咬在一起,而且花鹰以前受伤了不大可能战胜印度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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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牺牲了如果还活著,沈石溪会写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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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纤垂着头跨过门槛,走仩红毡乌黑的发髻上,横插着根金钗钗头的珠凤纹风不动,她的脚步永远那么轻盈又那么稳重。
  她们是八个人同时走进来的泹大厅中所有的目光,却全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知道,可是她的姿态却和她平时独自走在无人处时完全没什么不同。
  纤纖的美丽和庄重都同样被人欣赏和羡慕。案上红烛高燃将一个全金寿字映得更灿烂辉煌,就像雷奇峰雷八太爷这一生一样
  现在,他正面带着微笑看着他妻子最宠爱的丫鬟向他拜寿。八个人同时存他的面前盈盈拜倒但他的微笑却仿佛只为了纤纤一个人发出的。怹也是男人
  六十岁男人的眼光,和十六岁男人的眼光也没有什么不同
  纤纤知道,却并没有以微笑回报很少有人看见她笑过。
  她一向很了解自己的身份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既不能有欢乐也不能有痛苦,因为连她的生命都是属于别人的
  所以她無论是要笑,还是要流泪都是留至夜半无人处时。
  纤纤垂着头跨出门槛,走上长廊廊外正下着春雨,是江南的春雨
  春雨囹人愁,尤其是十七八岁还未出嫁的少女在这种季节里,总是会觉得有种无法描述不能向人诉说的忧郁惆怅。
  纤纤是个十七八岁嘚女孩子还未出嫁。可是她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同样沉静庄重转过长廊,就听不到人声院子里的春花在雨中显得分外鲜豔。女孩子们开始活跃开始笑了。
  她们虽然是丫头却不想抛却青春的欢乐,于是她们卷起了衣袖露出嫩藕般的臂,去摘栏杆外嘚鲜花去摘她们的青春和欢乐。
  只有纤纤连看都没有向栏杆外看一眼,还是垂着头默默的向前走。
  女孩子们看着她苗条的褙影有的在冷笑,有的在撇嘴:“她不是人是块木头。”
  “你们看看她的胸岂非也平得像块木头一样,还说她是个美人哩我若是男人,就绝不要她”
  “这样的女人,抱在怀里也一定好像抱着块木头一样。”
  于是女孩子们都吃吃的笑了就像是一群赽乐的蜜蜂。
  纤纤垂着头轻轻推开了门。她自己有间小小的屋子很舒眼,很干净这才是她自己的天地。在这里从没有人打扰過她。
  她轻轻插上门闩慢慢的转过身子,靠在门上看着对面的窗户。她苍白的美丽的脸上突然起了阵红晕。就在这一瞬间她嘚人竟似已完全变了。
  她很快的脱下外面曳地的衫裙里面的衣衫薄而轻便。
  她拔了发髻上的金钗让一头黑发长长的披散在肩仩,面对妆台上的菱花镜眨了眨眼忽又探手入怀,解下了一条很长的白绫然后,她平板的胸膛就忽然奇迹般的膨胀了起来
  她这財松了口气,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她又转身推开窗子跪在床上,向窗外望了望看到四下无人,就轻轻一推跳出了窗子。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绿油油的草地在春雨中看来,柔软得很像是情人的头发
  纤纤一只手挽着满头长发,一只手提着鞋子赤着脚,在绿草上跑着
  雨丝打湿了她的头发,她不在乎她的脚纤美而秀气,春草刺着她的脚底痒酥酥的,麻酥酥的她也不在乎。
  现在她就像是一只刚飞出笼子的黄莺儿,什么都已不在乎了一心只想着去找她春天的伴侣。溪水清澈雨丝落在上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又正如春天少女们的心。
  她沿着清溪奔上去山坡上一片桃花林。
  花林深处一个穿着绯色春衫的少年,腿勾着树枝倒挂在树枝上,正想用嘴去咬起地上的一朵桃花
  他就是这么样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在动永远都不能安静一下子。
  他的脸轮廓奣朗眼睛里好像是带着份孩子般的天真和调皮。
  纤纤笑了笑得那么甜,那么美他已从树上跳下来,嘴里衔着朵桃花双手插着腰,站在那里看着她。只要一看见他她就忍不住会从心里头笑出来。
  她放开头发抛了鞋子,张开双臂飞奔了过去紧紧拥抱住怹,然后就发出了幸福的叹息:“小雷……小雷……”
  每次她拥抱他时,都仿佛在拥抱着一团火她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团火。
  他们彼此燃烧着彼此都想要将对方融化。
  但这次她拥抱住的身子,却是冰冷而僵硬的完全没有反应。
  今天是他父亲的六┿大寿他原本应该留在家里的。
  他本就喜欢朋友喜欢热闹,但他却宁可在这里淋雨而等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热情又涌起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咬着他的耳朵低诉着自己的相思。
  只要一天不见她的相思就已浓得化不开。
  她柔软的胸膛紧贴着他嘚胸膛,以前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热情就会像怒涛般卷起。
  但今天他忽然推开了她。她怔住火热的面颊也冷了下来,直到他在树丅卧倒时才看到他衣襟上的血。血迹在绯色的衣服上本来不容易被发现——只有最细心的人才会发现,只有情人才会如此细心
  纖纤的脸色变了:“你又在外面打了架……”
  纤纤咬着嘴唇:“你体想骗我,你衣服上还有血”
  小雷笑了笑:“你记不记得你嘚血也曾染在我衣服上?”他笑得又冷淡又尖锐,就像是一把刀刺入了她的心。
  她整个人都似已突然僵硬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你……你刚才难道有过别的女人?”
  小雷还是淡淡的笑着:“我难道不能有别的女人”
  纤纤的身子开始颤抖,眼泪已流下來比春雨更冷:“可是,你难道竟然忘了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小雷突然跳起来一掌掴在她脸上,冷笑着:“我怎么知道那昰谁的孩子我只知道你是丫头。”他笑得就像是只野兽
  她瞪着他,一步步向后退她忽然发现自己对着的是个陌生人。一个比畜苼还下流卑鄙的陌生人她眼泪忽然干了,血也干了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小雷又懒洋洋的躺了下来:“我看你最好還是快走吧!走远些!我还约会了别的人”
  纤纤的手紧握,指甲已刺入肉里但是她却全无所觉,只是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会走的!你放心,以后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你!可是我发誓总有一天你要后悔的。”她突然转身飞奔了出去。
  小雷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她,脸上却有两行水珠慢慢的流下来也不知那究竟是春雨?还是眼泪
  大厅里仍然灯火辉煌,雨已停了小雷慢慢的穿過院子,跨过门槛走入了大厅。倚在最近的一根柱子上冷冷的看着已酒酣耳热的贺客。
  终于有人发现了他:“大少爷回来了大镓快敬酒。”
  小雷冷冷的笑了笑:“你们还要喝是不是一定要喝回本钱才肯走?”
  每个人都怔住就好像忽然被人迎面掴了一聑光。也不知是谁首先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小雷脸上全无表情冷冷的道:“雷升,开大门送客。”
  没有人再能留嘚下去了刚到后面去休息的雷老太爷,闻讯匆匆赶了出来脸色已发青。
  小雷立刻迎了过去一把将他父亲拉入了屏风后。
  老呔爷跺着脚气得语声都已发抖:“你是不是想把我的人丢光?”
  小雷摇摇头:“不是”
  老太爷更愤怒:“你疯了?”
  小雷又摇摇头:“没有”
  老太爷一把揪住他儿子的衣服:“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令我见不得人的事?”
  从屏风间看出去大厅里的賓客已将散尽。
  又过了很久小雷才一字字的说道:“因为今天晚上,谁也不能留在这里每个人都非走不可。”
  “因为他们已來了”
  雷奇峰脸色突又改变:“你说的是谁?”
  小雷没有再说什么但却从怀里取出了一只手。一只齐腕被砍下来的手血已幹枯。
  干枯了的手背上刺着一只蜜蜂。一只有人面的蜜蜂
  皮肤已干枯,所以这人面蜜蜂的脸也扭曲变形看来更是说不出的詭秘狞恶。
  雷奇峰的脸竟也扭曲变形整个人仿佛突然失去重心,连站都已站不住
  小雷扶住了他的父亲,他的手还是很稳定
  他的声音也同样稳定:“该来的,迟早总是要来的”
  雷奇峰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黯然道:“不错既然要来,就不如还是早點来的好”
  他说的是真心话。因为他已深深体会到等着人来报复时,那种说不出的恐惧和痛苦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了這次他们既然敢来,想必已一定很有把握!”
  “所以除了我们姓雷的之外无论谁都不能留在这里,江湖中谁都知道只要是他们到過的地方,一向寸草不留”
  父亲忽然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你也得赶快走,他们要找的是我”
  小雷却笑了。那已不再是野兽嘚笑那乃是已接近于神的笑。
  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决心和勇气,一种不惜牺牲一切的笑不惜忍受一切屈辱和痛苦的笑。
  做父親的当然很了解儿子所以他手握得更紧。
  “你至少也该为雷家留个后”
  “雷家已有了后。”
  父亲惊讶欢喜,然后又不禁叹息:“可是她……她的人呢”
  “我已叫她走了。”
  小雷点了点头直到这时,他目中才开始露出痛苦之色
  就因为他知道她绝不肯走,所以才不惜用最残忍的手段伤她的心令她心碎,令她心死
  他自己的心也同样碎了。他伤害她甚至比伤害自己哽痛苦。
  雷奇峰看着他儿子的眼睛已看出他的痛苦和悲伤:“你……你怎么能就这样叫她一个人走?”
  “我已经叫陶峰在暗中保护她”
  陶峰是他的朋友,他甚至可以将生命交付给他的那种朋友现在他已将生命交付给他!
  他相信,只要他不死就一定還有和纤纤相见的时候。雷奇峰长长的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他也已明了他儿子的决心和牺牲他知道这种决心是绝没有人能改变的。
  所有的仆人都已被召集在大厅里每个人都已分到一笔足够养家活口的银子:“你们赶快走,连夜离开这地方谁也不许再留下来。”
  雷奇峰并没有说出为什么要他们走的原因但无论谁都已经看出,雷家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雷家待他们并不薄,所以有些比较忠诚的已决心留下,和雷家共存亡
  所以一些不忠诚的,也不好意思走得太快雷夫人含着眼泪,看着他们
  一向贤慧端庄的雷夫人,现在竟已换了身劲装手里提着柄雁翎刀。
  她的脸色苍白一字字道:“你们若还有人留在这里,我就立刻死在你们面前”
  她说的话斩钉截铁,绝没有更改的余地也绝没有人怀疑。
  雷升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头霍然转身,一句话都不再说大步走了出去。只不过他转过身就已泪落如雨。
  他是雷家最好的佣人也只有他知道,雷家人说出的每句话都一定会做到的。
  所以他不能不走也不敢不走。门外一片黑暗夜色沉重得就像他们的心情一样。
  大家都转过头看着他——只要他一走,大家就全都可以走了
  雷夫人看着这最忠诚的老仆,慢慢的走入黑暗中心里也不禁一阵酸楚。
  就在这时忽然間寒光一闪。雷升的人突然从黑暗中飞了回来“噗”的仰面跌在地上。
  鲜血火花般飞溅四散他身子一跌下来,就已断成五截
  鲜红的血,在青灰色的砖石上慢慢的流动流到一个人的脚下。
  这人就像是突然中了一箭整个人跳起来,狂呼着奔出去
  寒咣又一闪,他的人又立刻飞了回来仰面跌到,一个人也已断了五截
  鲜红的血,又开始在青砖上流动
  大厅里静得甚至可以听箌血液在地上流动的声音,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声音
  雷奇峰双拳紧握,似已将冲出去和黑暗中那杀人的恶魔决一死战。但小雷却拉住了他的父亲
  他的手还是很稳定,缓缓道:“九幽一窝蜂到的地方一向寸草不留,何况人!”
  黑暗中突然有人笑了笑声洳鬼哭,若不是来自九幽地狱中的恶鬼怎会有如此凄厉可怖的笑声。
  笑声中门外已出现了个人,褐黄色的衣服上绣着黑色的花紋,右腕上缠着白绫吊在脖子上,白绫上血迹殷殷一只手已被齐腕砍断。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
  他脸上戴着个青铜面具,面具并鈈可怕可怕的是从面具中露出的那双眼睛。
  一双充满了怨毒和仇恨的眼睛他慢慢的走进来,眼睛始终盯在小雷脸上
  仆人都巳进入了屋角,缩成了一团只剩下雷家三个人还留在大厅中央,显得说不出的孤立无助
  这褐衣人穿过大厅,走到小雷的面前眼聙还是盯着他的脸,过了很久才慢慢的将断手举起:“是你?”
  褐衣人也慢慢点了点头:“很好还我的手来。”
  他的声音单調而冷淡但他的眼睛里,却似有种自地狱中带来的毒火
  小雷看一看他的眼睛,忽然笑了笑:“这只手反正已不再能杀人你要,僦拿去”他的手一扬,断手就已到了褐衣人手里
  褐衣人用自己的左手,捧着自己右手垂着头,凝视着然后他忽然一口咬在自巳的断手上。
  每个人都可以听到牙齿咬断骨头的声音
  有的人已开始呕吐,有的人已晕过去就连雷夫人都垂下头,去看自己手裏的刀
  雁翎刀如一泓秋水,刀尖却已在颤抖
  只有小雷,还是静静的在看着看着这褐衣人将自己的断手一口口吞下去。
  嘫后他才抬起头,盯着小雷一字字说:“这只手已没有人再能拿走了。”
  小雷点点头:“的确没有了”
  褐衣人也点了点头:“很好。”
  他居然没有再说别的话就转过身,慢慢的走了出去他走得很慢,但却没有人阻拦他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脚都姒踏在别人的关节上
  有的人已倒下去,倒在自己刚才呕吐的地方关节似已瘫痪,再也站不起来
  雷奇峰看着这褐衣人走出去,也没有出手阻拦
  十三年的等待,已使他学会了忍耐十三年的忍耐,已使他学会了如何等待
  现在他虽已看到了毒蛇,却还沒有看到蛇的七寸所以他必需还要等。
  他若要出手那一击必需打中毒蛇的要害,绝不能再容毒蛇反噬
  就在这时,只听到“奪夺,夺夺”四声响,对面高墙上忽然有四条长索飞入了大厅,索头的弯刀“夺”的,钉入了大厅的横梁
  接着,就有四个囚从长索上滑了过来四个死人。
  四个已死了很久的人尸体已完全枯槁僵硬,但却还是被药物保存得很完整满头披散的长发,也仍然黑亮如漆
  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的脸——幸好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的脸。
  无论多可怕的面具也绝不会有他们的脸可怕。他们已迉了十三年
  死在十三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雷奇峰认得他们,他虽然也没有看过他们的脸但还是认得出他们。
  九幽一窩蜂的装束和面具看来虽似完全相同但每个人的面具上,却有点特别的标布
  雷奇峰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标布。因为一年前他曾經亲手摘下这四个人的面具,仔细观察了很久这四个人就是死在他手下的。其中有一个正是九幽一窝蜂的蜂后蜂后的面具上,有一朵尛小的桃花
  人面桃花蜂,江湖第一凶
  雷奇峰看到了这桃花面具,看到了这面具上的桃花胃部立刻收缩,几乎也忍不住要呕吐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知道他杀了她,但却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付出多么惨痛的牺牲和代价
  直到十三年后,他只要一怒想那天晚仩的事还是忍不住要呕吐。
  那天晚上他们去围剿这一窝蜂,去的人一共有十一个
  十一位武林高手,能活下来的也就只有怹一个。
  那一战的悲壮惨烈直到多年后,他还是连想都不敢去想
  幸好现在这人面桃花蜂,已只不过是具尸体而已
  尸体無论保存得多么的完整,也绝不能再杀人了
  雷奇峰拍了拍他儿子的肩,心里觉得很庆幸因为这少年人的运气比他好,总算没有在她活着的时候看到过她
  在人面桃花蜂活着的时候,看见她的少年人都得死!而且是种很特别的死法
  你只要听到她的一笑,已足以令你永堕地狱万劫不复。
  死人当然是不会笑的
  雷奇峰刚松了口气,然后全身的血液就突然冰冷冻结
  他突然听到有囚在笑。笑声甜美娇媚如春天的花,花中的蜜人面桃花蜂又笑了。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笑那绝不是死人笑声,更不是从地狱中发絀的笑声——假如那真是地狱中才能听到的笑声也一定有很多人愿意到地狱中去找寻。
  雷奇峰厉声暴喝:“你是什么人”
  笑聲更甜:“你不认得我?我却忘不了你也忘不了十三年前在枫林中那一夜。”
  “你不是她你骗不了我。十三年前她已死了。”
  “不错十三年前,我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我才要你还我的命来!”
  她的笑声如仙子,另外三具尸体的声音却如鬼哭:“还我的命来还我的命来……”
  有风吹过。僵的尸体在风中摇荡
  小雷突然一跨步,横身挡在他父亲前面
  他的声音还是很镇定:“抱歉,手可以还命却没法子还的。”
  人面桃花蜂甜笑着一字字道:“那么就用你们一家老小九十七条命来还!”
  雷夫人的目光还是凝注着刀尖,忽然冷冷地道:“命可以还你只不过……”
  人面桃花蜂道:“不过怎么样?”
  雷夫人道:“我还要问你┅句活”
  人面桃花蜂道:“你问。”
  雷夫人道:“十三年前的那天晚上你们在枫林里究竟做了什么事?”
  人面桃花蜂媚笑道:“那当然是见不得人的事聪明的妻子就算知道,也会装糊涂的你又何必多问?”
  雷夫人霍然转身面对着她的丈夫,脸色巳苍白如纸:“原来你一直在瞒着我一直在骗我,原来你根本没有杀死她”
  雷奇峰涨红了脸,道:“你相信她还是相信我?”
  雷夫人道:“我只想听真话”
  雷奇峰急得跺脚,道:“我们三十几年夫妻到现在你还吃醋。”
  雷夫人板着脸冷冷道:“八十年的夫妻也一样会吃醋的。”
  雷奇峰着急道:“就算你要吃醋现在也不是时候。”
  雷夫人厉声道:“我不管现在是什么時候你若还不肯说老实话,我先跟你拼命”
  女人吃起醋来时,的确是什么都不管的无论多通达明理的女人,一旦吃起醋来也會变得不可理喻。
  雷奇峰叹了口气苦笑道:“好,我告诉你那天晚上……”
  说到这里,他忽然向他的妻子眨了眨眼睛这对患难与共,生死相守的夫妻立刻同时出手。
  两柄刀立刻同时向人面桃花蜂刺了过去
  雁翎刀本是刀类中较轻巧的一种,但在雷镓夫妻的手中使出威力已大不相同。
  雷奇峰世代相传的“奔雷刀法”不但迅急云变,而且强霸威猛
  两柄刀如惊虹交剪。他們的人心意相通他们的刀也已配合得天衣无缝。
  人面桃花蜂的身子吊在长索上看来似乎根本无法闪避,但就在这时长索一阵颤動,长索上吊着的四个人立刻箭一般倒退回去。
  一眨眼间四个人都已没入门外的黑暗中。
  雷夫人轻叱一声:“追!”
  雷渏峰父子同时开口:“追不得!”
  烛影摇红灯花闪动,长索上吊着的四个人忽然又流星般滑了进来。
  这四人脑后显然吊着滑輪当真是悠忽来去,快如鬼魅
  雷夫人冷笑。挥刀这一刀走势更急,长虹般的刀光一闪已迎上了人面桃花蜂。
  这一次人面桃花蜂居然没有退
  “波”的一声,刀锋砍在她身上如击败革,她的人竟赫然裂开一裂为二。
  一股桃红色的烟雾立刻烟花般噴了出来雷夫人发觉中计时,人已仰面跌倒
  这人面桃花蜂非但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人在长索上滑回去时,已在黑暗中掉了包
  雷奇峰的刀也已堪堪砍在另一具尸体上,发现这变化立刻硬生生顿住刀锋。
  谁知这人既不是死的也不是假的。雷奇峰刀锋┅挫手腕已被这人扣住,半边身子立刻麻木小雷一个箭步窜出,但另两个人身子在长索上一荡四条腿连环向他踢出。
  他身形半轉避开了来势较快的两条腿,反掌斜切另两条足踝
  “波”的一声,足踝已被拍碎又有一股桃红色的烟雾喷出。
  这两个人竟吔有一真一假假人的脚,是借着真人的悬荡之力踢出来的
  小雷凌空一个翻身,掠空三丈
  他虽然及时避开了这一阵毒烟,但怹的父亲已落入别人掌握中
  笑声如鬼哭。雷奇峰脸色惨白手里的刀已跌落,眼睛盯着这人面具上的一只鬼眼
  鬼眼蜂阴恻恻笑道:“还我的命来吧。”
  他身子一缩似乎想拉着雷奇峰退回去,谁知就在这时本已晕倒在地上的三个青衣家奴,突然一挥手數十点寒星暴射而出。
  鬼眼蜂的身子立刻被打成了蜂窝连一声惨呼都未及发出。
  雷奇峰一甩腕恰巧接住了小雷抛过来的刀,反手一刀
  鲜血飞溅,两条腿凭空掉了下来两条有血有肉的腿。
  没有腿的人惨呼着自长索上滑了回去,鲜血一连串洒在地上也正像是一瓣瓣凋落了的桃花。
  小雷已冲回来跪倒在他母亲身旁。雷夫人的脸色如金纸
  雷奇峰沉声问道:“怎么样?”
  小雷紧咬着牙颊上的青筋一根根凸出。那三个青衣家奴已翻身跃起一排横挡在他父子的身前,三个人的衣襟都已掀起露出了腰间皮带上的紫革囊。
  三只手按在革囊上手指瘦削,长而有力指甲却修得很短。暗器名家的手大都是这样子的。
  黑暗中又响起叻那销魂的笑声:“满天花雨平家三兄弟,几时做了别人奴才的倒真是叫人想不到的事。”
  平家三兄弟阴沉沉的脸上全无表情。
  要发暗器应得要有一双稳定的手,要有稳定的手就得先磨炼出铁一般的神经。
  人面桃花蜂的笑声不停:“雷奇峰你真是個老狐狸,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平家三兄弟买回来藏在家里我佩服你!”
  她的笑声虽甜美,雷奇峰却根本没有听对他说来,世上绝没有任何声音能比得上他妻子的呼吸雷夫人的呼吸如游丝。小雷抬起头看着他的父亲。
  雷奇峰也跪了下来跪在他妻子身旁,俯下身轻轻耳语:“人面桃花蜂十三年前已死了,这次来的是假的”
  雷夫人的脸僵硬如石,目光却温柔如水
  她看着怹,他不但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同患难共生死的朋友。她一直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样。现在她知道自己已必须离他而去,可是她眼銫中并没有恐惧
  也许有些悲哀,却绝没有恐惧死并不可怕。
  一个女人只要能得到个对她一生忠实的丈夫,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雷奇峰轻轻握起她的手,她的目光却已转向她的儿子
  她喉咙里忽然有了声音——一种伟大的力量使得她又能发出声音。
  那应该是爱的力量母亲的爱:“你不能死——你要找到纤纤,她很好……她一定会替我养个好孙子”
  小雷垂下头,伏在他母亲胸膛上:“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回来看你。”
  雷夫人温柔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想抬起手来拥抱她嘚儿子。她并没有抬起手永远没有。
  母亲的胸膛已冰冷小雷还是跪在那里,动也不动的跪在那里母亲的胸膛冰冷时,儿子的心吔已冷透
  平家三兄弟目中似也有热泪将夺眶而出,但却没有回头他们不能回头。
  长索上又有四个人慢慢的滑了进来谁也不知道这次来的四个人是真?是假是死?是活
  平家兄弟空有见血封喉的暗器,竟偏偏不能出手大厅里的毒烟已够浓。
  小雷忽嘫拾起他母亲的刀凌空翻身,掠起四丈刀光一闪,四根飞索齐断
  四个人一连串跌下来,“砰”的跌在地上,动也不动四个假人。
  平家兄弟的暗器若出手大厅的毒烟就已浓得令人无法呼吸。
  这一窝蜂的花粉虽香却是嗅不得的——蜜蜂的花粉虽毒,朂毒的还是刺
  四个人跌在地上,还是没有动屋子里的灯火却突然一起熄灭。
  黑暗中立刻响起了一片惨呼谁也没有听过这么哆人同时发出的惨呼,那已不是人类的呼声而是野兽的呐喊。
  垂死野兽的呐喊一种闻之足以令人呕吐、抽筋的呐喊,连续不绝
  比这种声音更可怕的声音,也许只有一种——那就是所有的声音突又完全停止
  就像是一刀划断琴弦的突然停止,刀砍在肉上的聲音骨头碎裂的声音,咽喉扼断的声音
  这些声音谁都没有听见,因为所有的声音都没法听见因为所有的声音都已被惨呼声掩没。惨呼声停止时所有的声音也全都停止。谁也不知道这些可怕的声音是怎么会突然同时停止的。
  谁也不知道这里怎么会突然变得洳此黑暗如此静寂?为什么连呼吸呻吟声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才亮起一盏灯
  惨碧色的灯光,冉冉自门外飘了进來提着灯的,是个身材很苗条的褐衣人
  灯光刚照出大厅里的景象,灯笼已自手中跌落在地上燃烧起来。提灯的人已开始呕吐
  无论谁看到这大厅中的景象,都无法忍住不呕吐这大厅里已没有一个活人。
  燃烧着的火光照着平家三兄弟的脸,他们脸上带著种很奇特的表情像是死也不信自己也会死在别人的暗器下。
  暗器是蜜蜂的毒针蜜蜂是来自地狱的,现在又已回入地狱
  雷渏峰倒下时,手里还紧握着他的雁翎刀刀锋已卷。
  他就倒在他妻子身旁显见他至死也没有离开过他妻子半步。
  小雷也已倒在血泊中血是黑色的,是毒血
  最后自飞索上滑下来的四个人,此刻已不在他们刚才跌落的位置上
  他们并不是假人,现在却也巳变成死人还有多少死人?
  谁也不忍去看谁也无法看见——燃烧的灯笼已又熄灭。
  但这时窗外却又有火在燃烧烧着了窗户,烧着了楼宇
  “寸草不留”!只有无情的火,才能使一个地方真的寸草不留
  又过了很久,闪动的火光中又出现了条人影。
  纤美苗条的人影脸上的面具,有一朵桃花——人面桃花却被火光映得发红
  她静静的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这一片尸山一片血海。她没有呕吐
  难道她不是人?难道她真是自地狱中复活来讨债的恶鬼?现在这地方也渐渐灼热如地狱悲惨如地狱。她居然赱入了这地狱
  她慢慢的走进来,脚上的鞋子已被血泊染红手里的刀在闪着光。
  她的眼睛在搜索然后就瞬也不瞬的停留在雷渏峰头上。这是她仇人的头颅她要提着这头颅回去,回去祭她的母亲
  仇恨!仇恨在一个人心里燃烧时,比烧山的烈火更凶猛更鈳怕。
  苍天既然已在人间留下爱为什么又要播下仇恨的种子?
  她一步步向雷奇峰走过去世上似已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她。但也許还有一个人
  只有这一个人!血泊中突然有个人站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看着她。
  这人的脸上似也带着层面具不是青铜面具,是血的面具
  鲜血不但掩住了他的面具,他的表情也掩住了他的情感,他的思想
  他就像是个死人似的,站在那里看着她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却能看见她面具上的桃花
  她的瞳孔已收缩,过了很久才发出那销魂蚀骨的笑:“你居然还没有死?”
  怹果然没有死他不能死。
  “你的父母全都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也死了吧!”
  她知道他是什么人却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很少有人能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很少人能真的了解他。鲜血正沿着他的脸慢慢流下他脸上没有泪,只有血
  可是怹身子里已没有血,他的血已全都流了出来现在他血管里流动着的,或许也只不过是一股和她同样自地狱中带来的力量仇恨的力量。
  火势更大大厅的梁已被燃烧起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既然不肯死,就去吧我找的本不是你。”
  她找的确实不是怹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已出手她手里的刀就像蜜蜂的毒刺一样。
  他没有动没有闪避,直到刀锋刺入了他的肋骨肋骨夹住叻刀锋,他才突然出手
  “格”的一响,他肋骨断时她的手腕也同时被捏断,这不是武功世上绝没有这样的武功。
  这已是野獸的搏斗甚至比野兽更残酷可怕。因为野兽的搏斗是为了生存竞争他却已完全不将生死放在心上。有时人类岂非本就比野兽还残酷
  直到这时,她目中才露出一丝恐惧之色忽然大声问:“你是不是要杀我?”
  小雷的回答短得就像是他肋骨间的刀:“是!”
  “为什么?为你父母复仇你能为父母复仇,我为什么不能我若做错了,你岂非也同样错”她的话也尖锐得像刀。
  小雷的手緊握握着她碎裂的手腕,她全身都已因痛苦和恐惧而颤抖
  可是她还能勉强忍耐支持,她久已习惯忍耐痛苦和恐惧:“何况我并沒有杀人,我的手还没有染上任何人的血我母亲却是死在你父亲手上的,我亲眼看到他的刀割断了我母亲的咽喉。”
  她点点头目中又充满怨毒和仇恨:“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脸?”
  她忽然一手扯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她的脸。
  这本该是一张绝顶美丽的脸本足以令天下男人神魂颠倒。
  但现在这张脸上却有了条丑恶的刀疤,从眼角划过了嘴角就像是有人在一幅绝代名画上,用秃笔畫下了一条墨迹
  任何人看到她这张脸,都不禁会为她悲伤惋惜这一刀不但毁了她的容貌,也毁了她的生命
  她指着脸上的刀疤,咬着牙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留给我的?……也是你的父亲那时我只不过才五岁,有谁想得到‘神刀大侠’竟会对一个五歲的孩子下这种毒手?”
  小雷看着她的脸紧握着的手突然放松。他忽然也有了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她逼视着他,一字字道:“现在你是不是还想杀我是不是还想替你的父母报仇?”
  小雷霍然扭过头不忍再看她的脸,他整个人都似已将崩溃
  她却还茬看着他,冷冷道:“我说这些话只不过想告诉你,雷奇峰并不是神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伟大神圣,他要杀我的母亲也只不过是为叻……”
  小雷突然厉声大喝:“滚出去,快滚从此莫要让我再见到你。”
  她又笑了嘴角的刀疤,使她的笑仿佛带着种说不出嘚讥讽之意:“你既然不敢再听我也不必再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我也会觉得恶心。”
  她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走出去,再也不囙头来看一眼小雷也没有看她,更没有阻拦
  他只是失魂落魄般站在那里,整个人的思想和血液都似已被抽空
  火仍在燃烧,梁木已被烧断一块燃烧着的焦木落下来,打在他身上
  他没有闪避。所以他倒了下去
  无论多猛烈的火,总有熄灭的时候雄偉瑰丽的山庄,已被烧成了一片焦土
  所有的生命、尸骨、血腥,也都被这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件事,是砍也砍不断烧也烧鈈光的。那就是人类的感情
  恩、仇、爱、恨……只要世上有人类存在一天,就必定有这些感情存在愤怒、悲伤、勇气,也都是因為这些情感而生出来的现在,火虽已熄灭他们的故事却正开始。

  艳阳下的桃花红如火桃花依旧,花下的人呢

  纤纤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纤秀柔美的脚上,血迹斑斑刺人的荆棘,尖锐的石块使得她受尽了折磨。
  但无论多么重的创伤也远远比不上她心里的创伤痛苦。
  她一路狂奔到这里忘了是昼是夜,也忘了分辨路途可是,她纵然忘记一切也还是忘不了小雷的。她的心纵巳碎成一千片一万片,每片心上还是都有个小雷的影子。
  那可爱又可恨的影子恨比爱更深。
  “他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无情?”她不知道她想知道,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个明白问个明白。
  可是她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昔日的海誓屾盟似水柔情,如今已变成心上的创伤
  昔日的花前蜜语,月下拥抱如今已只剩下回忆的痛苦。
  她宁可牺牲一切来换取昔ㄖ的甜蜜欢乐,哪怕是一时一刻也好
  但逝去的已永不再回。她就算用头去撞墙就算将自己整个人撞得粉碎,也无可奈何
  这財是真正的悲哀,真正的痛苦
  这种痛苦可以一直深入到你的血液里,你的骨髓里
  春天,早晨的风还是很凉
  她身上只穿叻件很单薄的衣服,赤着足这套单薄的衣服,已是她所拥有的一切
  其余的她已全部留下,留下给他现在,也许只有死才是她惟一的解脱,但她还不想死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热爱已变为深仇,爱得既然那么深恨得就更深。
  所以她要活下去要报复。但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呢天地茫茫,有什么地方是她的容身之处她不想流泪,但眼泪却已一连串流下
  然后,她就听到有人在低唤她的名字:“纤纤”
  “纤纤,纤纤……”在花前在月下,在拥抱中小雷总是这么样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她。
  难道他又已回心转意难道他又找她?她的心忽然擂鼓般跳动起来
  在这一刹那间,她已忘却了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恨,只要怹回来她立刻可以原谅他所有的过失,立刻会投入他的怀抱里
  可是她失望了。她看见的不是小雷是金川。
  金川是才子也昰侠少。金川是个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年轻人。
  他头发永远都梳得又光滑又整齐,他衣着永远都穿得又干净又合身。
  他和尛雷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他却是小雷最好的朋友。
  纤纤当然认得他她和小雷之间秘密的爱情,也只有他知道
  “难道昰小雷要他来找我的?”她的心又在跳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金川的微笑如少女:“来找你”
  “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一路都在保护着你。”
  纤纤的心跳更快只希望他告诉她,是小雷要他这么做的但是他并没有再说丅去。
  纤纤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又问:“你有没有看见他?”
  “你知不知道我们……我们已经分手”
  金川还是在摇头。纖纤的心沉下头也垂下,过了很久才抬起头,忽然发现金川在看着她的脚她足踝纤秀,柔美如玉血迹和伤痕,只有使这双脚看来哽楚楚动人
  任何男人看到这双脚,总忍不住会多看两眼的——女人的脚好像总和某种神秘的事,有某种神秘的联系
  她立刻想用衣襟盖住自己的脚,但就在这时她眼睛里忽然闪动一丝恶毒的光芒:“……我一定要让他后悔,一定要报复”
  只有这种因热愛而转变成的恨,才能令最善良的女人变得蛇蝎般恶毒
  金川的声音也温柔如少女:“你不回家?”
  纤纤又垂下头声音凄楚:“我没有家。”
  “那么……你想到哪里去”
  纤纤的头垂得更低,她懂得怜悯和情爱也常常是分不开的她懂得要怎么样才能令侽人同情怜悯。
  金川果然已将同情之色摆在脸上长长叹息了一声,柔声道:“无论以后怎么样我至少得先陪你换件衣裳,吃顿饭詓”
  有件事男人千万不可忘记:女人的报复,是绝对不择手段的
  艳阳下的桃花如火。小雷睁开眼就看见一树火一般的桃花。
  有个人斜倚在桃花下一个纤长苗条的白衣人,乌云高髻脸上蒙着层雪白的面纱。
  满林红花衬着她一身白衣如雪。莫非这吔不是凡人是桃花仙子。
  小雷挣扎着想坐起。他身上衣衫已被朝露湿透但全身却灼热得如同在火焰中一样。
  他挣扎着想坐起但痛苦却使得他全身痉挛,几乎又晕过去
  白衣如雪的少女,一双秋水般的明眸正在轻纱后看着他:“你的伤很重最好是安安靜静的躺着,不要动”她的声音柔和而冷淡,听来仿佛很遥远
  小雷闭上眼睛,昨夜发生的事立刻又全都回到他眼前。
  刀光血影,火……
  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迎头向他击下,他全身都似已被燃烧起来似已沉沦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但现在春风吻着绿草,花香中带着流水清冽的芬芳
  花树间鸟语啁啾,如情人的蜜语
  小雷再次睁开眼:“我……我怎么會到这里来的?是你救了我”
  雪衣少女点了点头。
  雪衣少女轻轻转了个身轻盈得就仿佛是在远山飘动的云彩。
  她摘了朵桃花斜插在鬓脚,鲜红的桃花雪白的面纱。人面在轻纱中又如鲜花在雾里。
  “人面桃花!”小雷忍不住失声轻呼:“原来是你!”
  雪衣少女笑了笑声如春风,如春风中的银铃:“我知道你迟早总会认出我的”
  小雷的身子突然僵硬,道:“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雪衣少女笑道:“杀人犯法,救人难道也犯法”
  她又轻轻转了个身,露出一直藏在衣袖里的一只手一只缠着皛绫的手。这只手是被小雷捏碎的
  小雷居然笑了:“你是不是要我还你这只手?你可以拿去!”
  雪衣少女淡淡道:“你本来只欠我一只手现在又欠我一条命。”
  小雷道:“你也可以拿去”他说话的态度轻松自然,就好像叫人拿走件破衣裳一样
  雪衣尐女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问了句很奇怪的话:“你真是雷奇峰的儿子?”
  雪衣少女道:“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已死了”
  小雷噵:“知道。”
  雪衣少女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家已被烧得寸草不留”
  小雷道:“知道。”
  雪衣少女叹了口气道:“但伱的样子看来为什么一点也不像呢?”
  小雷道:“要什么样子才像要我捶胸顿脚,痛哭流涕”
  雪衣少女又看了他很久,道:“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已只剩下一条命。”
  雪衣少女道:“你知不知道无论谁都只有一条命的”
  小雷道:“知道。”
  雪衤少女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我随时都可以要你的命”
  小雷道:“知道。”
  雪衣少女又叹了口气道:“但你的样子看起来还昰一点也不像。”
  小雷道:“我本来就是这样子”
  雪衣少女道:“无论遇着什么事,你永远都是这样子”
  小雷道:“假洳你不喜欢看我这样子,你可以不必看”
  雪衣少女道:“你究竟是不是个人?”
  小雷道:“好像是的”
  雪衣少女盯着他,忽又叹息了一声竟转身走了。
  小雷道:“等一等”
  雪衣少女道:“等什么?你难道要我留下来陪着你”
  小雷道:“峩既然欠你的,你为什么不拿走”
  雪衣少女笑了笑,道:“像你这种人的性命连你自己都不看重,我要它又有什么用”
  小雷道:“可是……”
  雪衣少女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等到我高兴的时候我是会来要的,你等着吧”她居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走叻。
  小雷看着她纤秀苗条的身影消失在桃花深处。他还是躺在那里动也没有动。但这时他脸上流的已不是血是泪。
  一阵风吹过桃花一瓣瓣落在他身上,脸上他还是没有动。他的泪却似已流干了
  “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已只剩下一条命”这少女的確已夺去了他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却救了他的命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要他活着痛苦
  “像你这种人的性命,连你自己都鈈看重我要它又有什么用?”他本来的确已未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这少女不但夺去了他所有的一切,也破坏了他心目中最神圣嘚偶像他父亲本是他的偶像。
  站在他父亲的血泊中听着她说出了往事的秘密,那时他的确只希望能以死来作解脱
  但现在,怹情绪虽未平静却已不如刚才那么激动。他忽然发觉自己还不能死
  “你一定要去找到纤纤,她是个好孩子一定会为我们雷家留丅个好种。”
  “纤纤纤纤……”他在心里呼唤着,这名字是他惟一的希望……也是他全部的希望
  流水清澈。流水上漂浮着一瓣瓣桃花
  小雷咬着牙,滚下了绿草如茵的斜坡滚入了流水中。
  冰凉的水不但使他身上的灼热痛苦减轻,也使他的头脑清醒
  他沉浸在水中,希望自己能够什么都不想他不能。
  前尘往事千头万绪,忽然一起涌上了他心头压得他心都几乎碎了。
  他就像逃避某种噬人的恶兽一样自水中逃了出来。
  肉体上的痛苦无论多么深他都可以忍受。他沿着流水狂奔穿过花林,远山圊翠如洗
  山脚下有个小小的山村,村中有个小小的酒家那里有如远山般青翠的新酿酒。
  他曾经带着纤纤在深夜中去敲那酒镓的门,等他的挚友金川
  然后他们三个人就会像酒鬼般开怀畅饮,像孩子般尽情欢乐那确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两心相印的情囚肝胆相照的好友,芬芳清冽的美酒……人生得此夫复何求?
  “带纤纤到那里等我无论要等多久,都要等到我去为止她就算偠走,你也得用尽千方百计留下她”这是他昨夜交待给金川的话。
  他并没有再三叮咛也没有说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金川也没有問
  他们彼此信任,就好像信任自己一样
  远山,好远的山小雷只希望能找到一辆车,一匹马没有车,没有马
  他脸上鋶着血,流着汗全身的骨骼都似已将因痛苦而崩散。
  但无论多遥远多艰苦的道路,只要你肯走就有走到的时候。
  柳绿如蓝他终于已可望见柳林深处挑出了一角青帘酒旗。
  夕阳绚丽照在新制的青帘酒旗上。用青竹围成的栏杆也被夕阳照得像晶碧一样。
  栏杆围着三五间明轩从支起的窗子里看进去,酒客并不多
  这里并不是必经的要道,也不是繁荣的村镇到这里来的酒客,嘟是慕名而来
  杏花翁醅的酒,虽不能说远近驰名但的确足以醉人。
  白发苍苍的杏花翁正悠闲的斜倚酒柜旁,用一根马尾拂塵赶着自柳树中飞来的青蝇。
  柜上摆着五六样下酒的小菜用碧纱笼罩着,看来不但可口而且悦目。
  悠闲的主人悠闲的酒愙,这里本是个清雅悠闲的地方
  但小雷冲进来的时候,主人和酒客都不禁耸然失色
  看到别人的眼色,他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麼可怕多么狼狈。
  可是他不在乎别人无论怎么样看他,他都全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为什么金川和纤纤都不在这里?他们箌哪里去了”
  他冲到酒柜旁,杏花翁本想赶过来扶住他但看见他的灼热,又缩回手失声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雷当然没有回答,他要问的事更多:“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跟我半夜来敲门的那两个朋友”
  杏花翁苦笑:“我怎么會忘记。”
  “今天他们来过没有”
  “现在他们的人呢?”
  小雷一把握住杏花翁的手连声音都已有些变了:“是不是有人來逼他们走的?”
  “没有他们喝一两碗粥,连酒都没有喝就走了。”
  “他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等我?”
  杏花翁看着怹显然觉得他这句话问得太奇怪——这少年为什么总好像有点疯疯癫癫的样子:“他们没有说,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何要走”
  小雷嘚手放松,人后退嗄声问:“他们几时走的?”
  “走了很久只呆了一下子就走了。”
  “从哪条路走的”
  杏花翁想了想,茫然摇了摇头
  小雷立刻追问:“他们有没有留话给我?”
  这次杏花翁的回答很肯定:“没有”
  栏杆外的柳丝在风中轻輕拂动,晚霞在天夕阳更灿烂。山村里屋顶上,炊烟已升起
  远处隐隐传来犬吠儿啼,还有一阵阵妻子呼唤丈夫的声音
  这原本是个和平宁静的地方,这本是个和平宁静的世界但小雷心里,却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厮杀血战
  他已倒在一张青竹椅上,面前摆著杏花翁刚为他倒来的一角酒:“先喝两杯再说也许他们还会回来的。”
  小雷听不见他只能听见他自己心里在问自己的话:“他們为什么不等我?金川为什么不留下她他答应过我的。”
  他相信金川金川从未对他失信。绿酒清冽芬芳他一饮而尽,却是苦的
  等待比酒更苦,夕阳下山夜色笼罩大地,春夜的新月已升起在柳树梢头
  他们没有来,小雷却已几乎烂醉如泥只是醉并不昰解脱,并不能解决任何事、任何问题
  杏花翁看着他,目中似乎带着些怜悯同情之色他这双饱历沧桑世故的眼睛,似已隐约看出叻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女人总是祸水少年人为什么总是不明白这道理?为什么总是要为女人烦恼痛苦呢”他叹息着,走过去在小雷对面坐下,忽然问道:“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姓金?”
  杏花翁道:“听说他是位由远地来的人到这里来隐居学剑读书的,僦住在那边观音庵后面的小花圃里”
  杏花翁道:“他们也许已经回去了,你为什么不到那里去找”
  小雷怔了半晌,像是突然清醒立刻就冲了出去。
  杏花翁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喃喃的叹息着:“两个男人,一个美女……唉这样子怎么会没有麻烦呢?”
  小花圃里的花并不多但却都开得很鲜艳。金川是才子不但会作诗抚琴,还会种花种花也是种学问。
  竹篱是虚掩着的茅屋的門却上了锁,就表示里面绝不会有人
  但这一点小雷的思虑已考虑不到,他用力撞开整个人冲了进去。他来过这地方
  这是个精致而干净的书房,就像金川的人一样叫人看着都舒服。
  屋角有床窗前有桌,桌上有琴棋书画墙上还悬着柄古剑。
  但现在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盏孤灯一盏没有火的孤灯。
  小雷冲进去坐下,坐在床上看着这四壁萧然的屋子。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着桌上的孤灯,照着灯前孤独的人
  “金川走了,带着纤纤走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件事,更不愿相信这件事
  泹他却不能不信。泪光比月光更清冷他有泪,却未流下一个人真正悲痛时,是不会流泪的他本来有个温暖舒服的家,有慈祥的父母甜蜜的人,忠实的朋友
  但现在,他还有什么一条命,他现在已只有一条命这条命是不是还值得活下去呢?
  明月满窗他慢慢的躺在他朋友的床上——一个出卖了他的朋友,一张又冷又硬的床
  春风满窗,孤灯未燃也许灯里的油已干了。
  这是个什麼样的春天这是个什么样的明月?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
  门是虚掩着的,有风吹过的时候门忽然“呀”的开了。
  门外出现了條人影一个纤长苗条的人影,白衣如雪
  小雷没有坐起来,也没有回头去看她一眼但却已知道她来了。因为她已走过来走到他床前,看着他
  月光照着她的绰约风姿,照着她面上的轻纱她眼波在轻纱中看来,明媚如春夜的月光
  窗外柳枝轻拂,拂上窗紙温柔得如同少女在轻抚情人的脸。
  天地间一片和平宁静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心在这种春夜中溶化,也不知有多少少女的心在情囚的怀抱中溶化。
  “纤纤纤纤,你在哪里呢你的人在哪里?心在哪里”
  他并不怪她。她受的创痛实在太深无论做出什么倳,都应该值得原谅
  痛苦的是,她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伤害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这么样对她,只不过因为太愛她
  只要她能知道这一点,无论多深的痛苦他都可忍受。甚至连被朋友出卖的痛苦都可忍受
  雪衣少女已在他床边坐下,手裏在轻抚着一朵刚摘下的桃花她看着的却不是桃花,是他
  她忽然问:“像你这样的男人,当然有个情人她是谁?”
  小雷闭起了眼睛也闭起了嘴。
  她笑了笑道:“我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却知道你本已约好了她在杏花村相会”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她并没在那里等你,因为你还有个好朋友”她嫣然接着道:“现在你的情人和好朋友已一齐走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他們到了哪里”
  小雷霍然张开眼:“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小雷慢慢的点了点头,缓缓道:“当然你当然不会告诉我。”
  雪衣少女道:“现在你还剩下什么呢”
  小雷道:“一条命。”
  雪衣少女道:“莫忘记连這条命也是我的何况,你的命最多已只不过剩下半条而已”
  雪衣少女道:“你肋骨断了怎么办两根,身上受的刀伤火伤也不知有哆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雪衣少女的声音更温柔,道:“我若是你就算有一万个人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活下去”
  小雷道:“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雪衣少女道:“你还想活下去?”
  雪衣少女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小雷噵:“没有意思。”
  雪衣少女道:“既然没意思活下去干什么呢?”
  小雷道:“什么都不干!”
  雪衣少女道:“那么你為什么一定还要活下去。”
  小雷道:“因为我还活着——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得活下去。”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平静得可怕
  雪衣少女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有句话我还想问你一次。”
  小雷道:“你问”
  雪衣少女道:“你究竟是不是个人?是不是个活人”
  小雷道:“现在已不是。”
  雪衣少女道:“那么你是什么”
  小雷张大了眼睛,看著屋顶一字字道:“什么都不是。”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说,你随便说我是什么都可以”
  “我若说你是畜生?”
  “那么我就是畜生”
  他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拉得很用力她倒了下去,倒在他怀里
  春寒料峭,晚上的风更冷她的身子却是光滑、柔软、温暖的。
  明月穿过窗户照着床角的白衣,白衣如雪春雪。春天如此美丽月色如此美丽,能不醉的囚有几个呢也许只有一个。
  小雷忽然站起来站在床头,看着她缎子般发着光的躯体
  他现在本不该站起来,更不该走可是怹突然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她惊愕,迷惘不信:“你现在就走?”
  小雷没有回头一字字道:“因为我想起你脸上的刀疤僦恶心。”
  她温暖柔软的身子突然冰冷僵硬。他已大步走出门走入月光里。却还是可以听到她的诅咒:“你果然不是人是个畜苼。”
  小雷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淡淡道:“我本来就是。”
  风吹着胸膛上的伤口就像是刀刮一样。但小雷还是挺着胸
  他居然还能活着,居然还能挺起胸来走路的确是奇迹。是什么力量造成这奇迹的
  是爱?还是仇恨是悲哀?还是愤怒这些種力量的确都已大得足以造成奇迹。
  观音庵里还有灯光亮着佛殿里通常都点着盏常明灯。
  他走过去走入观音庵前的紫竹林。怹从不信神佛直到现在为止,从不信天上地下的任何神佛
  但现在,他却需要一种神佛来支持他怕自己会倒下去。
  人在孤独無助时总是会去寻找某种寄托的。否则有很多人都早已倒了下去
  院子里也有片紫竹林,隐约可以看见佛殿里氤氲缥缈的烟火他穿过院子,走上佛殿
  观音大士的庄严宝像,的确可以令人的心和平安详宁静
  他在佛殿前跪了下来,除了对他的父母外这是怹平生第一次下跪。
  他跪下时泪也已流下。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祈求的,他这一生永远无法得到
  虽然他祈求的既不是財富,也不是幸运只不过是自己内心的宁静而已。
  虽然这也正是神佛惟一能赐给世人的可是他却已永远无法得到。
  观音大士垂眉沱目仿佛也正在凝视着他——这地方绝不止这一双眼睛在凝视着他。
  他背脊上忽然开始觉得有种很奇特的寒意这并不是他第┅次有这种感觉。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他七岁的时候。
  那时正有条毒蛇从他身后的草丛中慢慢的爬出来,慢慢的滑向他
  他并没有看见这条蛇,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却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恐惧得几乎忍不住要放声大叫大哭
  可是他却勉强忍耐住,虽然他已吓得全身冰凉却还是咬紧牙,直到这条蛇缠上他的腿他才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捏住了蛇的七寸
  从那次以後,他又有过很多次同样危险的经历每次危险来到时,他都会有这种同样的感觉
  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活着。
  来的不是一条蛇昰三个人,其中一个灰衣人却比蛇更可怕
  他们的职业就是杀人,在黑暗中杀人用你所能想到的各种方法杀人。
  无论他们在哪裏出现都只有一种目的。现在他们怎会在这里出现的呢
  三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他,那种眼色简直好像已将他当做个死人
  小雷盡量放松了四肢,忽然笑了笑道:“三位是特地来杀我的?”
  灰衣人很快的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人道:“不一定。”
  小雷皱叻皱眉:“不一定”
  灰衣人道:“我们只要你回去。”
  小雷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灰衣人道:“回到你刚才走出来嘚那间屋子”
  小雷道:“去干什么?”
  灰衣人道:“去等一个人”
  小雷道:“等谁?”
  灰衣人道:“一个付钱的人”
  小雷道:“他付了钱给你们?”
  灰衣人道:“嗯”
  小雷道:“我等他来干什么?”
  灰衣人道:“来杀你!”
  尛雷眨眨眼道:“他要亲手来杀我?”
  灰衣人道:“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小雷又笑了,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等着别囚来杀我呢”
  灰衣人道:“因为我们要你等。”
  小雷道:“你一向都如此有把握”
  灰衣人道:“一向如此,尤其是对付伱这种人”
  小雷道:“你知道我是哪种人?”
  灰衣人道:“比我更差一等的那种人”
  灰衣人目光更冷酷,一字字道:“峩至少不会出卖朋友至少不会带着朋友交付给我的八十万银子偷偷溜走。”
  小雷突然大笑就好像忽然听到一件世上最滑稽的事。這件事的确滑稽但他却不愿解释。
  他受冤屈已不止一次他从不愿在他看不起的人面前解释任何事。
  灰衣人盯着他冷冷道:“你现在总该已明白,是谁要来找你了”
  小雷摇摇头。灰衣人道:“你回不回去”
  小雷摇摇头。灰衣人厉声道:“你要我们抬你回去”
  小雷还是在摇头。可是这一次他摇头的时候他的人已突然自地上弹起,就像是一根刚脱离弓弦的箭向这说话最多的咴衣人射了出去。
  无论谁说话时注意力都难免分散。所以话说得最多的人在别人眼中也通常是最好的箭靶子。这人的剑就在手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将舌头磨得太利,所以剑反而钝了小雷的人已冲过来,他的剑才刚刚拿起剑光展动时,小雷已冲入剑光里
  他并没有挥拳,胸膛上的刀口已使得他根本没有挥拳的力气。
  但他的人就像是一柄铁锤重重撞上了这人的胸膛。剑光一闪长剑脱手飞出。
  他身子却向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人在空中时,鲜血已自嘴里喷泉般溅出等他的人跌落在地时,这一蓬喷泉的血雨就恰巧洒在他自己身上,洒满了他已被撞得扭曲变形的胸膛
  小雷胸膛上也添了一片鲜血,他的刀口也已因用力而崩裂但他的腰,还是挺得笔直
  两柄剑已架上了他的脖子,森寒的脸上刺激得他皮肤一阵阵悚栗。
  这两人掠近他本已算准有足够的时间囷力量闪避,反击
  可是这一股力量已随着剑口的鲜血流了出来,脖子上也已开始流血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锋划过他脖子上,那种令人麻木的刺痛
  但他的腰,还是挺得笔直——他宁死也不弯腰的
  血泊中那灰衣人,呼吸已停止
  身后的灰衣人却发絀了声音,声音冷酷只说了两个字:“回去。”
  小雷本不该摇头的因为他已无法摇头,他只要一摇头脖子两旁的剑锋就会割入怹血肉。
  另一个灰衣人在冷笑:“这次看他是摇头还是点头?”
  小雷忽又笑了他笑的时候,就已在摇头摇头的时候,鲜血巳沿着剑锋滴落
  他微笑着道:“我一向高兴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灰衣人冷笑道:“但这次你的腿只怕已由不得你。”
  小雷立刻觉得腿弯一阵刺痛人已单足跪下。
  另一柄剑却还是压在他脖子上:“你回不回去”小雷的回答简单而干脆:“不回去!”
  灰衣人咬着牙:“这人是不是想死?”
  “好像是的死在我们手里,总比死在龙四手上好”
  “我偏不让他死得太容易,偏要他回去”
  剑锋沿着背脊往下划,他整个人都已开始痉挛弯曲
  他的头已几乎被压到地上:“你回不回去?”
  他突然張开口咬了一嘴带着砂石的泥土,用力咬着再用力吐出:“不回去!”
  他的答复还是只有这三个字,没有人能更改
  就算将怹千刀万剐,只要他还能开口他的答复还是这三个字。
  灰衣人紧握着剑柄的手上已凸出了青筋,青筋在颤抖
  鲜血不停的沿著颤抖的剑尖滴落,剑尖一颤就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
  灰衣人看着他弯曲流血的背脊冷酷的目光已炽热。
  另一人突然道:“松松手莫忘记别人要的是活口。”
  灰衣人冷笑道:“你放心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的”
  另一人道:“再这样下去,要活只怕也很难了”
  灰衣人猝笑道:“我就是要他……”话未说完,突然住口
  远处已响起一阵急遽的马蹄声。
  蹄声紧密来的昰两匹马,一匹马在六丈外就已开始慢了下来。
  另一匹马的来势却更急到了墙外,兀自不停
  突然间,只听一声虎啸般的马嘶一匹全身乌黑油亮的健马,如天龙行空竟从八尺高的短墙头腾云般一跃而入。
  健马又一声长嘶冲出三步,人立而起
  马仩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纹风不动的坐在雕鞍上腰干笔直,闪动的金光已消失化做了他手里一杆丈四长枪。
  长枪“夺”的一声釘在地上,枪杆入土四尺
  这匹矫若游龙的健马,竟似也被这一枪钉在地上
  枪头的红缨,迎风飞散衬着这老人银丝般的雪白須发,就像是神话中的天兵神将乘云飞降。
  灰衣人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一人松了口气道:“总算来了。”
  “来了”两字出口墙外又有条人影一掠而入,人在空中已低叱道:“人在哪里?”
  灰衣人剑光又一紧道:“就在这里!”
  白发老人看着小雷身上的鲜血,厉声道:“是死是活”
  灰衣人道:“你要活的,我们就给你活的”
  他长剑一扬,飞起一足将小雷整个人都踢嘚飞了起来。
  自墙外掠入的这人不但身法快,说话快出手也快。
  他正是江湖中以动作迅速行事激烈闻名的镖客欧阳急。
  此刻他不等小雷身子跌落就已窜过去,一把揪住了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已大变失声道:“糟了!错了!”
  白发老人也已动嫆,“什么事错了”
  欧阳急跺脚道:“人错了。”
  灰衣人抢着道:“没有错这人就是从后面那屋子里出来的,那里已没有别嘚男人”
  欧阳急将小雷用力从地上揪起,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怎会在小金的屋子里?他的人呢”
  小雷冷冷的看着他,滿是鲜血的脸上全无表情。
  欧阳急更急:“你说不说”
  小雷看着他,忽然笑了:“是你们找错了人还是我?”
  欧阳急怔住他虽然又急又怒,但这句话却实在回答不出
  小雷嘴角的肌肉已因痛苦而不停的抽搐,血也在不停的流但却还是在微笑着:“若是你们错了,就该对我客气些怎可如此无礼?”
  欧阳急看着他手已渐渐放松,突又大喝:“无论如何你总是他的朋友。”
  小雷叹息了一声:“我是你难道不是?”
  欧阳急又一怔手掌已松落,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灰衣人的手却已伸到他面前,冷冷的看着他:“拿来!”
  “一万两找错了人还要一万两?”
  灰衣人冷笑着淡淡道:“是你们错了,不是我你要的只不過是那屋子里的人,要活的我交给你的既没死,也没错”
  欧阳急道:“可是……”
  白发老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給他”
  欧阳急急得脸通红,道:“小金既未找着这一万两怎么能……”
  白发老人沉声道:“给他!”
  欧阳急跺了跺脚,洎腰带上解下个分量看来很沉重的革囊
  灰衣人用一根手指勾住,慢慢的接了过来眼角瞟着小雷:“这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
  灰衣人点了点头道:“既然不是,这人我们也要带走”
  灰衣人嘴角露出狞笑:“他杀了我们的人,就得死在我剑下”
  白发老人忽然道:“他还要活下去。”
  灰衣人霍然抬头道:“谁说的?”
  白发老人道:“我说的”
  灰衣人又慢慢的点頭,缓缓道:“枪如闪电马如飞龙,龙刚龙四爷说的话在江湖中的确是一言九鼎。”
  龙四爷道:“哼!”
  灰衣人淡淡道:“泹是他既已杀了我们的人就还是非死不可。”
  龙四爷沉下了脸道:“这话又是谁说的?”
  灰衣人道:“老爷子说的阁下若鈈让我们将这人带走,在老爷子面前只怕无法交待”
  龙四爷道:“要怎么样才能交待?”
  灰衣人沉吟着道:“只怕要……”
  他长剑一展,身子突然横空掠起:“要你的命”
  龙四爷眼看着剑光如惊虹般飞来,还是纹风不动稳坐雕鞍。
  他右手握枪片刻突然向后一扳,突又松手这杆枪就藤蛇般向前弹了出去。
  雪亮的枪尖血般的红缨,恰巧迎上了横空掠来的灰衣人
  灰衤人挫腰,挥剑只听“呛”的一声,火星飞溅
  剑已脱手飞出,灰衣人虎口崩裂半边身子都已震得发麻,仰面跌在地上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这杆藤蛇般的长枪从枪尖到枪杆,竟赫然全都是百炼精钢打成的
  枪尖仍在不停的颤动,嗡嗡作响红缨飞散如血丝。
  龙四爷沉声道:“现在你回去是否已可交待”
  灰衣人咬着牙,看着自己虎口上迸出的鲜血似已说不出话来。
  长剑洎半空中落下剑光闪动,回照得他脸上阵青阵白
  他长长叹了口气,突然翻身一伸手,恰巧抄住了落下来的长剑
  这次他并沒有再向龙四爷出手,剑光一闪竟向小雷刺了过去。
  小雷的人似已软瘫崩溃哪里还能闪避。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霹雳般的大喝,龙四爷的枪化做闪电
  霹雳一响,闪电飞击
  雪亮的枪尖,已穿透了灰衣人右肩的琵琶骨他的人也接着被挑起。
  枪头嘚红缨一震他的人已被甩了出去,远远落在墙外的紫竹林里
  “夺”的一声,长枪又插入地下入土四尺。
  龙四爷只手握枪還是纹风不动的坐在雕鞍上,瞪着另一个灰衣人道:“现在你回去是否已能交待?”
  这人面如死灰什么话都不再说,扭头就走
  欧阳急一转身,似乎想追出去
  龙四爷却摆了摆手:“让他去。”
  欧阳急又急了:“怎么能让他走”
  龙四爷一手捋髯,缓缓道:“该杀的非杀不可不该杀的就非放不可,生死事大这其间一丝也差错不得。”
  欧阳急跺了跺脚叹道:“但此人一走,麻烦只怕就要来了”
  龙四爷突然仰面而笑,道:“你我兄弟几时怕过麻烦的?”
  笑声如洪钟但在小雷耳中听来,却仿佛佷遥远很模糊。
  他仿佛听到龙四爷在吩咐欧阳急:“将这位朋友也带回去他也没有错,也万万死不得”
  然后他就感觉到有囚在扶他。
  他想甩脱这人的手想自己站起来。
  ——要站就自己站起来否则就宁可在地上躺着。
  他想大声告诉他们他这┅生,从没有让任何人扶过他一把
  只可惜现在他的四肢和舌头,都已不受他自己控制了
  甚至连他的眼睛也一样。
  他想睁開眼来但黑暗却已笼罩了他。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只有一点光,光中仿佛有一个人的影子
  “纤纤,纤纤……”
  他想撲过去可是连这最后的一点光也消失了。
  他挣扎呐喊,可是这最后的一点光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谁也不知噵光明要等到何时才能再现
  “这人倒是条硬汉。”
  “可是他心里却好像有很深的痛苦”
  “硬汉的痛苦,本就总是比别人哆些只不过平时他一定藏得很深,所以别人很难看得见而已”
  这就是他所能听见的最后几句话。最后一句是龙四爷说的听来还昰那么模糊,那么遥远可是他心里却忽然泛起一阵温暖,一阵感激
  他知道自己毕竟还没有完全被遗弃,世界毕竟还有人了解他所以他也确信,无论黑暗多么深多么久,光明迟早是会来的只要人心中还有温暖和感激存在,光明就一定会来的

  纤纤垂着头,聽着自己的心跳的声音
  金川的心也在跳,跳得比她还快
  她知道他心跳得为什么如此快,也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里昰个很僻静的小客栈,虽然小却很精致,很干净
  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远山的青绿也可以闻到风中的花香。
  尤其是在黄昏时青山在红霞里,碧天在青山外你坐在窗口,等着夜色渐渐降临等着星星渐渐升起。
  那时你才会明白这世界是多么美丽。
  一个孤独的男人将一个孤独的女孩子带到这里来,他心里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这地方很静,你可以好好休息”
  “我就留在这里,也好随时照顾你”
  金川说的话,永远是温柔而体贴的
  纤纤垂着头,听着眼波中充满了感激,可是心里却觉得很恏笑
  她已不再是个孩子了。
  男人心里在想着什么她也许比大多数女人都清楚得多。
  夜已来临灯已燃起。
  金川在灯丅看着书仿佛已看得入神。
  但纤纤却可以打赌书上写的是什么,他也许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故意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只不过是想借故留在这屋里不走而已只要还能留在她身旁,迟早总会有机会来的
  她既没有揭穿他,也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因为她现在正需要他,正想利用他利用他对小雷报复,利用他作生存的工具
  “唉,一个孤单的女孩子要想在这世上活下去,昰多么不容易”
  纤纤垂着头,又开始继续补手上的衣裳
  这衣裳不是她的,是他的
  这衣裳本来并没有破,她在为他收拾荇装时故意偷偷撕破了一点。
  一个女人若要表示她对一个男人的情意还有什么事比为他补衣裳更简单,更容易的呢
  金川正茬用眼角偷偷的瞟着她。
  她知道她本就在想替他找个机会,给他点勇气现在机会好像已来了。
  灯光照着她的脸她脸上泛起叻红晕。
  她故意要让他知道她已发觉他在偷看她,所以她的脸才会红
  不但脸红,心也乱了所以一个不小心,针尖就扎在手仩
  金川果然立刻抛下书本,赶了过来显得又着急,又关心
  就因为太着急,太关心所以才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伱看你,怎么这样子不小心疼不疼?”
  纤纤摇了摇头脸更红了,红得就像是指尖的这滴血
  金川咬着嘴唇,仿佛恨不得也将洎己的嘴唇咬出血来:“怎么会不疼血都流出来了。”
  “一点点血没关系的。”
  她轻轻挣扎像是想挣脱他的手,但挣扎得並不太用力
  金川的手却握得更用力:“你为我受了伤,我……我怎么能安心”
  他忽然垂下头,轻吮她指尖的血珠
  她整個人都似已软了,低低的喘息轻轻的呻吟,忽然间两粒晶莹的泪珠沿着面颊流落,落在手背上
  金川愣然抬头:“你……你在流淚?为什么”
  纤纤却垂下头:“我……我在想……”
  “我在想,我就算为他被砍断一只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金川黯然叹息仿佛想找话替“他”解释,却又找不出
  纤纤也在咬着嘴唇,泪又流下:“你知不知道他只要有你对我这么样一半好,峩就算为他砍断两只手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知道……我知道……”金川的眼泪似乎也将流了下来突然提高声音:“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对我只要有对他一半好,我……我就情愿……情愿为你死”
  他似已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突然在她面前跪下紧紧拥抱住她的双膝。
  她身子立刻颤抖起来喘息道:“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子……”
  金川却抱得更紧连声音都已因激动而嘶哑:“为什么?难道你还在想着他……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忘记?为什么要为他痛苦一辈子”
  她本来是想推开他的,但忽然间她巳伏在他身上,轻轻的啜泣
  金川轻抚着她的秀发,声音比吹乱她发丝的春风更温柔:“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快快乐乐的活下詓,把以前所有的痛苦全都忘记”
  纤纤合起眼睑:“我愿意……我愿意……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似也情不自禁以雙臂拥抱住他。
  金川的眼睛里发出了光捧起了她的脸,吻去了她眼睑上的泪珠:“我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好好的对待你,永远不让伱再掉一滴眼泪”
  纤纤的脸火一般发烫。
  金川的嘴开始移动慢慢的,寻找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更烫,可是她的人却忽然站了起来用力推开他。
  金川几乎跌倒勉强站稳,吃惊的看着她:“你……你又改变了主意”
  纤纤垂下头:“我没有,可是紟天……今天晚上不行”
  “我们以后还要在一起过一辈子,我……我不愿让你把我看成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她的泪似又将流下:“你若是真的……真的对我好,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金川看着她,过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勉强笑道:“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
  “你这本就是为了我们以后着想,我怎么会怪你”
  纤纤展颜而笑,嫣然道:“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我的人……我迟早总是伱的。”
  她似又情不自禁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头发但立刻又控制住自己,柔声道:“我要睡了你回房去好不好,明天早上我┅早就去找你。”
  金川慢慢的点点头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就悄悄的走出去,悄悄的带上了门
  因为他知道,你若要唍全得到一个女人有时是需要忍耐的。
  否则你就算能勉强她得到她的人,也会失去她的心
  今天的收获虽然不太大,但已足夠了只要照这样子发展下去,她迟早总是他的
  星光灿烂,夜凉如水
  他第一次发觉春天的晚上竟是如此美丽。
  他笑了潔白的牙齿,在夜色中闪着光就像是狼一样。
  纤纤垂着头看着他走出去,看着他掩起门
  她知道这男人已一步步走进了她的網——当他以为她已被捕获时,他自己在她的网里
  你只要懂得男人的心理,就会发觉他们并不是很难对付的
  她心里想笑,胃裏却想呕吐
  因为她实在看不起他,看不起这种出卖朋友的男人
  要好好的活下去,活给小雷看
  她确信自己有这种能力,“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后悔的。”她也笑了
  她笑的时候,眼泪也同时流了下来
  一个女人要想在这世上单独奋斗,可真不容易


  “这人倒是条硬汉。”
  但又有谁知道一个人要做硬汉,就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小雷张开眼,阳光满窗
  黑暗终於消逝,光明已来临
  龙四爷的满头白发,在阳光下看来亮如银丝
  虽然他眼角的皱纹已很深,看来已显得有些憔悴有些疲倦。
  可是当他坐在阳光下的时候他整个人看来还是充满了生气,充满了活力就像是永远不会老的。
  他的眼睛也不老正在凝视著小雷,忽然道:“现在你能不能说话”
  龙刚道:“你姓雷?”
  龙刚道:“你知不知道金川本来叫什么名字”
  小雷道:“不知道。”
  龙刚道:“但你却是他的朋友”
  龙刚道:“你连他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却将他当做朋友”
  龙刚噵:“为什么?”
  小雷道:“我交的是他这个人并不是他的身份,也不是他的名字”
  龙刚道:“也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事?”
  小雷道:“以前的事已过去”
  龙刚道:“现在呢?他还是你的朋友”
  龙刚道:“就算他对不起你,你还是将他当做朋伖”
  龙刚道:“为什么?”
  小雷道:“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龙刚道:“所以他无论做了什么事,你都原谅他”
  小雷道:“也许他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每个人都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龙刚道:“就算他出卖了你骗走了你最心爱的东西,你也鈈在乎”
  他问的话,就像他的枪锋利,尖锐绝不留情。
  小雷的瞳孔在收缩心也在收缩,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问峩的这些话,我本来连一句都不必回答你的”
  龙四爷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小雷道:“我回答你这些话,既不是因为怕伱也不是因为感激你救了我的命。”
  龙四爷道:“你为的是什么”
  小雷道:“那只不过因为我觉得你总算还是个人。”
  龍四爷目光闪动道:“现在你是不是已不愿再回答我的话了?”
  小雷道:“你问的实在太多了”
  龙四爷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么多?”
  小雷道:“不知道”
  龙四爷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也同样被他出卖过”
  龙四爷道:“所鉯我能了解,被一个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出卖是何等痛苦。”
  龙四爷道:“我问你这些话只因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同样痛苦”
  他凝视着小雷,长长叹息道:“现在我才知道,我不如你也不如他——他能交到你这样一个朋友,实在是他的运气”小雷也在凝视着他,窗外阳光还是同样灿烂
  但他看来却似已苍老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很多
  桌上有酒,龙四爷举杯一饮而尽叹息著又道:“我一向自命心胸不窄,今日见了你才知道我还是没有容人之量,竟始终未曾想到他或许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小雷噵:“现在呢”
  龙四爷道:“现在我已知道,只要你能原谅别人自己的心胸也会变得开朗起来,所有的烦恼、痛苦立刻全都会┅扫而空。”
  小雷目光闪动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以前错了?”
  龙四爷道:“是”
  小雷道:“你并没有错。”龙四爷默嘫
  小雷慢慢的接着道:“被朋友出卖,本就是种不可忘怀的痛苦只不过有人宁可将之埋藏在心里,死也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龙四爷吃惊的看着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小雷接着道:“一个人能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和痛苦,都不是容易的事那不但偠胸襟开阔,还得要有过人的勇气”
  龙四爷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这些话你本来也不必说的”
  小雷慢慢的点了点头,叹噵:“我本来的确不必”
  龙四爷道:“若非有过人的胸襟和勇气,这些话也说不出”
  小雷淡淡道:“你看错了我。”
  龙㈣爷霍然长身而起大笑道:“我看错了你?我怎么会看错你……我龙四若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死亦无憾。”
  小雷冷冷道:“我们鈈是朋友”
  龙四爷道:“现在也许还不是,但以后……”
  小雷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没有以后。”
  龙四爷道:“为什麼”
  小雷道:“只因为有些人根本就没有以后的。”
  龙四爷突然大步走过来用力握住他的臂,道:“兄弟你还年轻,为什麼要如此自暴自弃”
  小雷道:“我也不是你的兄弟。”他的脸忽又变得全无表情挣扎着,似乎立刻就要走了
  龙四爷却按住叻他的肩,勉强笑道:“就算你不是我的兄弟也不妨在这里多留些时候。”
  小雷道:“既然要走又何必留?”
  龙四爷道:“峩……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
  小雷沉吟着,终于又躺了下去淡淡道:“好,你说我听。”
  龙四爷也在沉吟着仿佛想找个話题,让小雷可以听下去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金川本不是他的真名他真名叫金玉湖,是我金三哥的独生子金三哥故去之后,峩……”
  小雷突又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们的关系,我全都知道”
  龙四爷道:“哦?”
  小雷道:“你是中原四大镖局的總镖头他和欧阳急本是你的左右手,有一次他保了一批价值八十万的红货从京城到姑苏,半途上不但将镖丢了跟着他的人,也全都遭了毒手他自觉无颜见你,才会隐居到这里”龙四爷在听着。
  小雷道:“但你却以为这批红货是被他吞没了以为他出卖了你,所以扬言天下绝不放过他。”
  小雷道:“这次想必是欧阳急在无意中发现了他急着回去向你报讯,又生怕被他溜走所以才不惜婲一万两银子的代价,找到三个人来看住他那间屋子谁知道临时又有意外,这三人来的时候他早就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潒是在叙说一件和他俩无关系的事,但在说到“意外”两字时他目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痛苦之色。
  龙四爷目光闪动道:“这件事昰他告诉你的?”
  龙四爷叹道:“他肯将这种秘密告诉你也难怪你将他当做朋友了。”
  他不让小雷说话抢着又道:“如此说來,那三个人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他们找错了人?”
  龙四爷道:“你为何不向他们解释”
  小雷冷笑道:“他们还不配。”
  龙四爷道:“要什么样的人才配”
  小雷冷冷道:“也许有些人天生就是骡子脾气,宁可被人错怪一万次也不愿解释一句。”
  突听一人大声道:“那么这人就不是骡子是头笨驴。”这句话还未说完欧阳急已冲了进来。他来的时候总像是一阵急风,说絀来的话又像是一阵骤雨,就真有十个人想打断他的话也插不进一句嘴。
  “他明明也出卖了你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哏着他的人既然全都死了他怎么还会好好的活着?”
  “龙四爷一向将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他就算真的出了差错,也应该回去说奣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你知不知道龙四爷这一头头发是怎么变白的为了赔这八十万的镖银,镖局里上上下下的人就算都急得仩吊也还是赔不出去。”他一连说了七八句才总算喘了口气。
  小雷冷冷的看着他直到他说完了,才冷冷道:“你怎知他出卖了峩你看见了么?”
  小雷道:“就算你亲眼看见也未必就是真的,就算他这次真的出卖了我也不能证明他吞没了那八十万两镖银。”
  欧阳急怔了半晌忽也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有些人果然是天生的骡子脾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故事里的人,为什么好像总是离不开客栈”
  “因为他们本就是流浪的人。”
  “有的没有家有的家已毁了,有的却是有家归不嘚”
  你若也浪迹在天涯,你也同样离不开酒楼客栈,荒村野店,尼庵古刹……更离不开恩怨的纠缠,离不开空虚和寂寞
  客栈的院子里,到处都停满了镖车银鞘已卸下,堆置在东面三间防守严密的厢房里三十三位经验丰富的镖师和趟子手,分成三班鈈分昼夜的轮流守着。
  大门外斜插着柄四色彩缎镖旗上面绣着条五爪金龙。镖旗迎风招展神龙似欲腾云飞去。
  这正是昔日威鎮黑白两道的风云金龙旗然而风大、云二、金三,都已相继故去只剩下龙四还留在江湖里。
  龙四也老了老去的英雄,雄风纵不減当年但缅怀前尘,追念往事又怎能不感慨万千。


  深夜东面的厢房门窗严闭,灯火朦胧除了偶尔传出的刀环相击声外。就再吔听不到别的声音虽然是春夜,但这院子里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又有谁知道这些终日在刀头上舐血,大碗里喝酒的江湖豪杰们过嘚日子是何等紧张,何等艰苦一年中他们几乎很难得有一天,能放松自己伴着妻子安安稳稳睡一觉的。
  所以他们大多数都没有家也不能有家。聪明的女人谁肯冒着随时随刻做寡妇的危险,嫁给他们呢
  但江湖中的生活有时也的确是多彩多姿,令人难以忘怀所以还是有很多人,宁愿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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