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这是天晓得里亮叔的亲娘，美丽的金莲花女士，她死在了中原，那么哥哥气疯了过分吗，我觉得轻了！

赵云侠还等着听闫三卦后面的话呢，闫三卦又闭嘴不说了。

“你接着说啊，光夸完我没事了？”赵云侠抬脚踹他。

“阿弥陀佛，可不就是俩故事串一起了。”闫三卦老神在在的，赵云侠感觉他又有点上劲了。

得了，不说别的了，赶紧问。

“先不说这些，那事儿我要不要跟云杰说。”赵云侠自己难得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说不说都行，看你心情。这阵子孔云龙就要陪着他北上开封，你带点人带着我，别声张，咱们另行北上。”闫三卦好像在一堆乱线里头捋出了一点头绪来。

“他们都去开封，我也得去？”赵云侠皱了皱眉，朝廷那边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他这么明目张胆带着人去不太好。“什么时候能回来？”

更令他介意的，就是现在竟然是孔云龙陪着李云杰去的，孔云龙就算了，这么大的事云杰压根也没来找自己。

看来还是上次的那番对话……让李云杰不好意思开口了吧？

“你当然可以不去，如果你不在意他有危险的话。”闫三卦微微低下头。

赵云侠仰脸看他，他是背着光坐着的，一眼看过去，闫三卦脸上逆着光暗得看不清表情。

“我就说孔三靠不住。”赵云侠说。

“虽然看不见因，但他已经被拖下水了，只有你能保住他这一次的平安，”闫三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又有些伤感。“他的遭遇，皇帝只是一个无心的推手，真正对他动手的人依然逍遥法外，你不要管吗？”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不管吗？”赵云侠定定的看着他，“那你呢，你做了这些想得到什么？”

“我只想回去。”这就是闫三卦所有的愿望，“这些事都会在开封终结，等到所有因果斩断，我就能回法华寺安心的念经了。”

他说起这些，眼睛里还有憧憬在。

赵云侠依然认真看着他，“你确实是个和尚，真和尚。”

“行了，我走了。”赵云侠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人了。

“……对不起。”他走了，走远了。闫三卦在屋子里才说出了这句话。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纵使你也恶贯满盈，可欺骗无关的你入局，依然是一桩罪孽，我的心已经染上不洁。”

“阿弥陀佛，不求原谅，不应原谅，无需原谅我。善即为善，恶即为恶。不必解释，无法洗清。”

“……破局的利刃，是你啊……”

老扬王突然被杀身亡的那天，消息传进宫里，惹得一向好脾气的皇帝直接震怒，在宫里连龙书案都掀翻了。

“查，命开封府给朕查。”

皇帝是真气急了，咬牙切齿了半天，只说了这一句话。

皇帝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他刚刚露出要重用小扬王的势头，老扬王就被害身亡。要说这没有关系？傻子都不信。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那么大胆，明着和他作对。

要说怀疑是秦复，可是出事当时秦复就在宫里，听到消息时一瞬间的惊愕和诧异不似作伪。陈伴伴看见了，他也看见了，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做不得假，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那个表情明显就是，老扬王怎么突然死了。

皇帝便放下了对他的警惕，虽然有不知名的仇怨，可起码这件事看起来并不是他做的。

如果是单单被杀身亡也就算了，现在老扬王的尸体用冰棺停放在灵堂，可是只有尸体的身子，头却不知所踪。

这是什么？这干脆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挑衅扬王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挑衅他这个皇帝的权威吧。

“皇上，您消消气。知道您是为了老扬王的死痛心愤怒，可是您要保重龙体，王府可都指望皇上您来给他们撑着呢。现在开封府和刑部，大理寺都已经派出人来专门调查此事。三部联合，就没有查不出来的案子。”陈伴伴也知道皇上是什么心情，简直就是有人踩在皇帝头顶上拔龙须子，可以说是相当的过分了，难怪皇帝都快被气疯了。

“朕知道，可是伴伴，你跟朕一样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皇上尽力压了压火气，现在起码他还能发个火，但如果查不明白，可能哪一天连发火都不能。

因着头颅不曾找到，尸体不全，再加上凶手不曾落网，老扬王暂时没有发丧，还停尸在家中。本打算出发去杭州府的谢金，也因父丧不能成行，只是又给李鹤东去了封信。期望着也许……李鹤东会赶回来也说不定。

虽然没有正式发丧，也没有设灵堂等人来吊唁，但是一则是血亲，二则老扬王的死和皇帝有脱不开的关系，所以在得知老扬王死讯之后，皇帝带着陈伴伴和侍卫摆驾来到了扬王府上。

皇帝也还记得他小的时候，在先帝和老扬王还能维持表面关系的时候，他也曾被老扬王抱在怀中喂过汤羹。

“皇叔……”看着停在冰棺里的尸体，皇帝攥紧了拳头。

“……皇上来了。”谢金的情绪才算振作起来了不久，就再次跌落到谷底。

皇帝抬头看他的脸色，只见他脸上苍白如纸，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两眼都红着，显然是悲伤到了极致。

“金弟节哀。”对于谢金的这种状态，皇帝很能感同身受。毕竟他能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前提也是失去了父亲。

现在就连谢金都失去了慈爱的父亲了。

“臣弟…臣弟……”谢金想说什么，却几次三番被难抑的悲声堵住。

“婶母呢？身体可还能遭的住？”不称皇婶，只称婶母，更显得亲近。

谢金叹了口气又摇摇头，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又开口。“母亲乍一闻听悲讯，就昏过去了。良医看过后，说是惊厥昏迷，看似不严重，可母亲毕竟年纪大了，什么时候能醒就不知道了。”

皇帝伸手按住谢金的肩膀，“金弟，朕与你一样。可是无论再怎么悲伤，你都得撑下去。朕会遣人查明真相，把幕后主使抓出来，好让叔父在九泉之下得安。”

“臣弟明白……”谢金很清楚皇帝说的一样是什么一样。

“请恕老奴多嘴，小王爷可记得遣人给王妃送去消息了吗？”陈伴伴不愧是常伴皇帝身边的大伴，对于细节的拿捏简直是旁人拍马都追不上的。

按理说老扬王一死，谢金就是正儿八经的扬王了，自然不能够再称作为小王爷，而是应该正呼扬王爷。可是现在皇帝和谢金都在因为老扬王的过世而伤心愤怒不已，直呼为王爷难免会戳到两人痛点，就不如称作小王爷来的好。

不合理但合情，更何况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去追求这个合理。

“多谢伴伴提醒，已经遣人去了。”谢金点点头，他在第一时间就派出家将快马加鞭的送出消息去了。

“只要小王妃能及时回来，就能陪伴小王爷度过眼前最难熬的时候。”陈伴伴说完这句话，就又躬身退后了。

“有他在，你就更不能消沉下去了。”皇帝把手握成拳，轻轻捶了他胳膊两下，“朕这位弟妹可是最厌烦这幅德行了。”

皇帝这一番话下来，谢金心里好似有了点底，不那么空落落的难受，“皇兄说的是，东子要是看见臣弟这模样……早就飞盘子过来了。”

“还有婶母，如今可只能指望你了。”皇帝想想老扬王妃，又想想现在已经过世的太后当时的平静，还是摇了摇头，到底天家不比旁人，老扬王夫妇能伉俪情深，天家却未必。

“皇上，老奴已经遣侍卫回宫请御医来为老王妃诊治。”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案件虽然稍微有点眉目。可是老扬王的头颅却一直没找到。

如果再找不到，也不能继续拖下去不下葬了。

老王妃虽然醒转过来，可是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至今仍然不能从床上起来。

谢金的心就像被放在铁板上翻过来覆过去地煎，就那么煎熬。

“谢金！！”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穿过高墙大院传进谢金的耳朵里。

只听得咣当一声，大门直接被撞开了，一个骑着马的人直接撞了进来。

王府的护院家丁本来是想拦的，可当他们看清了马上之人样貌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人敢上去拦了。

正是带着两名骑兵从杭州府赶回开封的李鹤东。

“谢金，我带咱爹回家了。”李鹤东扬起鞭子，在空中甩出一个鞭花。啪的一声响，打碎了王府里的低压。

“……东子？！”谢金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奔出来。

李鹤东收起鞭子，跟在他身后的骑兵把装着老扬王头颅的箱子递上来。

这一路三个人日夜兼程，一夜能睡两个时辰都算好的，吃也是尽量凑合，冰化得差不多了，就找地方加冰，加完了继续上路。要不是身体实在不错，又是习武之人，是断然没办法跟着两个骑兵把这一路跑下来的。

长途奔波下来，李鹤东的脸色委实不算好看，风尘仆仆不说，还缺眠少食的，看着眼圈浓重，满是倦容。不过他那双眼睛是亮的，像点燃了灯火那样。

李鹤东接了箱子，翻身下马。

“我带咱爹回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东子你……你是收到了信回来？不对……不对，不应该这么快……”谢金的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了，反应了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啊！这是？！！”

“我先一步回来了，没收到你后来的信。”李鹤东把箱子递过去给他，“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回来尽孝。”李鹤东又补上一句，神色有些黯淡。“箱子里头有冰，爹的容貌保存还算好。没想到那年一别……”

谢金没说话，谢金根本就是说不出来话了。

他想过再见李鹤东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他也想过他再见李鹤东的时候能说出些什么来，各种场景他都想象过，可唯独没料到是这种，也没料到他根本说不出来话了。

仗着身高腿长胳膊也长，他隔着箱子轻轻抱住了李鹤东。

李鹤东没挣扎也没动，“回去吧。”

谢金放开了他，接过了他怀里的箱子，“父亲，咱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娘呢？她还好吗？”李鹤东偏过头来轻轻问道。

谢金摇摇头，“娘受了太大刺激，好不容易醒过来，不过也不太乐观。”

李鹤东在路上几乎已经猜到了老王妃的状况，也不算太意外。他虽然无法完全原谅谢金，可是他仍然庆幸自己到底还是来了。不然以谢金的心性，就算能熬过这个坎，也要多受许多许多无用的煎熬。

“你呢？”李鹤东问他，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

“我也消沉了两天，不过想一想……我还得坚持。”谢金看着他，艰难地扬起一个笑容。不大，却是这半个多月以来唯一的笑容。

李鹤东没再接话茬，不过从表情里还是表示了些许肯定，“让桂子把这两位安排好了，这是知府从军营借调来的骑兵，护送了我一路。”

“得嘞，王妃您放心。”桂子感觉好像有人给他家爷把主心骨装回去了，要不怎么说还得是王妃来。

李鹤东先和谢金去见了病倒在床上的老王妃，大概说了一下事情。

老王妃握着他们俩的手叠放在一起，“要是万一娘也不在了，一定一定要好好过日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娘和你们爹都放不下心。”

“娘，别说这个话，太医院的大夫来看过，很快就会好起来了。”谢金赶忙摇头。

李鹤东把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娘，也不能光我们俩，万一吵起来都没个做主的。我还指望您拉偏架，帮我收拾谢金呢。”

“好，好孩子，娘一定帮着你。”老王妃欣慰的点头，“长大了，是真的长大了。”

这话换做是之前的李鹤东，那是断然说不出来的。可见六年的时光潜移默化，让人改变了太多，再加上赵云侠的刺激，亲哥李云杰的照拂，种种因素相加，想不长大都难。

“有你陪着金儿，娘就放心了。”老王妃到底精力不济，说了这会儿话就有点疲倦了。但是她又强撑着把后面的话说完，“去请开封府的人来把王爷的首级看过，验验伤。没什么别的就请人来给缝上，收拾收拾该下葬了。”

“你们爹这一辈子，不说轰轰烈烈，倒也不是窝窝囊囊，有些平淡，但是过得很好。差不多就得了，幕后的人不是一般人，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难查，再停着也不是回事，该下葬了，再拖也无用。”

老王妃嘱咐完摆摆手，让他俩自去休息。

开封府的捕快和仵作来的快，还带了大理寺的仵作一块儿来，生怕有错漏之处。

李鹤东当着老王妃的面都是捡能说的说，关于前因后果压根没有多言，怕老王妃忧思过重。现在当着办案的人和谢金，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把孔云龙发现鬼镖的事和众人之间的关系一说。

“过阵子我哥他们也会北上，只不过不能像我似的这么赶，人多不说，他身体也吃不消。等他们来了你们再问问，不过事发突然，他们估计知道得也不比我多。”

他说话的时候，谢金一直没说话，就那么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好像怕下一秒他就飞了似的。

办案的捕快也明显能看出来谢金的状态较比之前好了许多，起码有精神了，眼里也聚焦了。不像之前，他们都怕哪句话说不好刺激到这位王爷脆弱的神经，而发生什么不可逆的事情，进而导致皇帝大发雷霆。现在在办案之余，终于不用小心翼翼了。

“不过我觉得……”李鹤东话锋一转，“这并不像中原人做的，起码手法并不像。”

李鹤东拍拍谢金，让他仰脖靠在椅背上，用手在他脖颈上比划。“想要造成那种撕裂扯断的伤，必须力气够大，手段够生脆，还要有类似爪子的武器。我游历到西北在戎狄部族有见过当地土人有类似的武器，在中原就完全没见过。”

仵作虽然经验丰富，但毕竟不是武人，对于武器的了解还停留在熟悉的范畴。“如此一来便说的通了，下手之人……”说着，他自己也比量了一下，“按损伤来说，手应当很大，比王妃要大上一些，几乎和王爷差不多，但是要粗壮一些，那么身量应当也是非常可观的。”

“在西北这样身材的人常见，可是放在大宋就很显眼了。”大理寺的仵作补充道。

捕快突然觉得人生充满了斗志，只要让他们抓到行凶之人，哪怕是用药吊着，也得千刀万剐的审问出幕后主使来。

“王爷王妃放心，我等定不辱命。”

只要把这个案子查明白，还愁没有官升没有钱拿吗？

几个人对视一眼，更加充满信心。

反正杭州府的天气就是这样，冷一天暖一天的。冷的时候，湿冷的寒风径直往那骨头缝里钻，钻心剜骨那么冷。暖和的时候，就算什么也不做，只穿着棉衣就能热出薄薄的一层汗。

孔云龙从来都不怕冷，甚至有些怕热，所以穿得总比同季节的其他人要少一些。

今天天气就挺好，孔云龙穿得挺轻便的，正打算出去走走。

这刚出上元节，算是正儿八经才过完年。年节里头一般没有托镖的，所以他也挺闲。虽然他闲着，不过法华寺可忙。所以这两天他也没去打扰李云杰哥俩。弟兄们也忙着陪爹娘和妻儿，就他一个闲人满处乱逛，也不大正经着家。

前儿个还去西边的山里打猎来着，不过这时节说实话没啥大的动物可打，最后逮了两只兔子回来给于筱怀养着玩儿。并且孔云龙表示，如果王筱阁和于筱怀接着让他堵心的话，他就把这两个兔子吃了。兔崽子不能打，兔子还不能收拾吗？

用于筱怀的话来讲，他爹这是闲得屁一串一串的。

当然了，于筱怀写完这个就被陶阳拍了一巴掌。有这么说自个儿爹的吗？

“三爷起来了？哎呦，您快出来看看吧。”孔云龙刚推开门出去，就看见管家抄着手在门口急的团团转。

孔云龙愣了一下，“怎么了，家里房子塌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你要着急，直接喊我好不好，在门口转悠什么呀。”

“也是刚才才发现有问题的，”管家也不客气，直接上手拽他了。

管家领着孔云龙来到院儿当中，院子当中放着个木箱子，箱子里头还在往外渗血。

因为平日里确实有不愿意露面的雇主就直接把要托的东西和钱放在大门口，写明了去向，门口值夜的弟兄就会把东西拿进去。

今天这也是，弟兄们跟往常一样把箱子拖进来放进院儿里。谁知道早上箱子里头竟然开始往外渗血水，还不是那种太新鲜的血水，像是被冻过又化开了的感觉。

箱子上头放了个蓝布包袱，一掂量沉甸甸的，还有沉重又清脆的撞击声，像是金银一类的声音。估计这就是托镖的费用。

孔云龙瞧了瞧这箱子，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先是拆开包袱，里面的东西直接让他皱起了眉头。

东西倒是没什么问题，三锭金子，两锭银子。

这几样东西都被做成棺材形状，三锭金子长一些，两锭银子短一些。这不是正合了三长两短之意吗？这恐怕不是什么好玩意。

“今天的事儿可别传出去，我瞧着可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也别磨蹭了，咱把木头箱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反正不能是过年给我送的冻猪肉就是了。”

他让管家把厨房的菜刀拿过来，切菜砍瓜一般三下五除二就把木箱子砍开，里面是一块儿没化完的冰，血红血红的，看样子直接就是血水冻成的。正中间是一颗人头，岁数不小，脸上褶子不少，但是瞧着脸上没有什么风吹日晒的痕迹，不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头儿。

不过也并不像是做官或者行商的人，老头儿眉心没什么褶皱，头发也是黑的比较多，看起来不像是个爱操心的主。五官生得应该也还不错，虽然说死的时候表情比较狰狞，甚至可以说死相很恐怖。

搞不好这老头身份还蛮特殊的。

孔云龙舔舔嘴唇，他也觉得这东西有点麻烦。不知道是谁送的，也不知道要送到哪去，这确实是鬼镖。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光听过，但这是头一次见鬼镖。

“三爷，咱这怎么办？”管家咂咂嘴。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报官吧！”谁说江湖人报官丢人的？就这种情况不报官怎么办？连老头是谁都不知道。

“找个人去报官，然后你到法华寺看看兄长有没有空，有空请他来一趟，这金锭银锭也够奇怪的。棺材形的金锭银锭，三长两短，外加一个用血水冻住的人头。反正我就听说过一个三长两短的说法，其他的可没听说过江湖上有类似的说道。”

“别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就好。”

“行，我知道了，三爷，我这就去。”管家点点头，对着右手边廊下站着的人一招手，“柱子你赶紧去报官。”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瞒不过家里的其他人。

陶阳和于筱怀听见动静也过来了，听下人说是淌着着血水的东西，所以两个人拦着不让二老过来看，先瞧瞧是什么东西再说。

孔云龙看见他俩过来，连忙摆摆手，“别过来看了，人头，别吓着。”

“三哥，这怎么回事？”陶阳是郎中，郎中就没有怕尸体的。在于筱怀手里写了两个字，人头。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接着鬼镖了吧，”孔云龙挺无奈的。镖局一般都是得罪了人，才会接到鬼镖。不过有一点奇怪的是，他根本不认识箱子里这个人头……的这张脸，甚至连一点点眼熟都没有。其实这几样东西除了稍微有点让人心里觉得膈应之外，看起来没什么实际的效力。

按照常理来说，这箱子里应该放着他熟人，甚至说亲人的头，才更像一个鬼镖的样子。送一个陌生的老头算什么事情？所以这就是更让他奇怪了。

“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呢？”陶阳搂起衣服下摆蹲下身来，“我一定是在哪儿见过，不过好像不是近两年的事情了。”

“不知道，我是完全没见过。”孔云龙摇摇头，“一会儿等官府来人吧，我报了官。”

“报官不会惹麻烦吗？”陶阳倒是听说过一些江湖事。

“那不一样，我可是良民。”孔云龙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陶阳用手指头沾了沾地上的血水，又闻了闻。“别看还是红的，没怎么太发黑，但是已经发黏了。像是化了冻，冻了化那样之后的感觉，搞不好是长距离运过来的。而且，这些应该没有另外掺水，就是人身体流出来的血。”

他探身凑到人头面前仔细观瞧，“应该是人头先冻起来，然后灌注血水再冻一遍。”

陶阳观察的很认真，也很平静，平静的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孔云龙，也感觉有些头皮发麻。郎中看见尸体不害怕倒是不奇怪，但毕竟不是见惯了死人的仵作，没有老跟尸体凑这么近的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旁边看着陶阳看人头的爷俩，感觉脚都有些发麻了。这才终于听见有人过来的脚步声。

官府那边来人比较慢，因为距离远，而且要通报进去，等二堂里头批复下来，派捕快出来，又要带衙役和仵作，比较麻烦。不过好在他跟官府那边关系不错，所以还能好处理一些。

反而是李云杰这边来的快一点，他不光是自己来的，孔云龙抬头一看，还看见了跟着过来跟李鹤东。

“把兄长和东子都惊动了。”孔云龙赶紧走两步迎上去。“今天这事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头都没了，可不摸不着头脑了吗。”李鹤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接了一句。

惹得李云杰拍了他一巴掌，“死者为大，你胡说点什么呢。”

李鹤东连连摆手，失言了失言了。

一边说着，李鹤东一边往前走。

等到他看清箱子里的人头的时候，直接就愣住了。

李云杰也愣了，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东子，这是不是……”

李鹤东是打死也没想到，这箱子里的老头，正是六年多没见的，谢金的父亲，他的公爹——老扬王。

头天才接到谢金写的书信，写信的时候，谢金说就要出发来杭州府。信来的快一些，但是约摸着谢金过几天就也该到了。

信里还说，老扬王非常希望他们两个能重修于好。那会儿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今天就……

李鹤东甚至有些说不好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爹娘死得太早了。甚至连印象都不算深刻。他大哥对于他来说又是爹又是娘。自从嫁给谢金之后，才算是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爹娘。老扬王虽然嘴硬，但是对他这个非传统意义上的儿媳，其实也就算是儿子，是非常好的。不管是态度还是其他方面，照比谢金这个亲儿子是完全没差的，都是一样的疼爱。

李鹤东并非不难过，但是实在是过于震惊，震惊到可以暂时掩盖掉所有情绪的程度。

孔云龙比他们俩还震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掏掏耳朵又问了一遍，“谁？？？”

“……老扬王。”李鹤东再次开口，却发现震惊之下连嗓子都发哑了。

“我是不是做梦呢？？”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孔云龙真想现在回屋睡一觉，醒了再看看是不是真的。

“爹，你怎么在这儿呢？”李鹤东艰难的往前走了两步，连脚底踩了血水也没有注意。“娘和谢金知道吗？到底是谁干的，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老扬王死不瞑目，双眼瞪得老大，眼珠外凸严重。像是被掐死之后，把脑袋从腔子上撕扯下来。

“孔镖头。”是县衙的陈捕快带着衙役仵作来了。

孔云龙苦哈哈地抬头看他，“陈捕快，出大事了。”

“这人头是扬王爷的。”

他又一指李鹤东，“这是小扬王的王妃。”

“还是赶紧回去通知你家大人，这事处理不好，乌纱帽和脑袋都要没。”

孔云龙发誓，他听到陈捕快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了。

别说是知县了，直接连杭州府的知府都惊动了。

这可不是磨蹭的时候，最好是把人头原封不动送回去。至于人命的官司，可以交给开封府。

众人手忙脚乱调来冰块，把人头又封存回去。外头套上铁箱子，再夹上一层冰块。

又从驻扎在当地的军营借了两名精良的骑兵，直接护送老扬王的人头回开封。思来想去，李鹤东决定随着骑兵一起回去，不管愿不愿意看见谢金，这都是他作为儿媳应该做的事情。万事孝当先，护送回去就自当是尽孝了。

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应该不消几日就能赶到开封。

“疯和尚，出事了。”赵云侠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难得看他表情这么复杂，而且是主动来找的闫三卦。

“我知道我知道，老扬王死了。初……五，嗯不对，初四死的。”闫三卦一只手抠着脚，一只手掐着指节正扒拉着算呢。

赵云侠上下打量一下他的姿势，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

“这不等你等的太无聊了吗，谁知道你来的这么慢。”闫三卦在僧袍上蹭了蹭手。

“我还不得等衙门口得了消息才能知道吗，”赵云侠挑了个离他远点的地方坐下，其实屋里挺干净的，就是赵云侠些微的有点嫌弃闫三卦。“我又没有人手天天蹲孔云龙家门口盯着。”

“那意思衙门口肯定是有人手呗。”闫三卦这会儿倒是不着急。

“你知道就得了，还问什么。”赵云侠抱着胳膊，屋里的凳子没有靠背，他就倚着桌沿。“年前我还没回来的时候，有人雇我杀老扬王，但是我不在家。而且手底下的兄弟顾虑到他是李鹤东公爹的这一层，所以也都没接。我回来以后有人跟我说我才知道。”

“后来还来过吗？”闫三卦也不是事事都算，算多了伤命。

“来了，不过一看来的就是传话的人。我说既然雇主没有诚意亲自来，那就不必了。”赵云侠摇了摇头，“抛去关系不说，杀那样的人和要杀那样的人的人，到底都是大麻烦。原来我不在意，现在有家有口的，不爱惹这种天上的麻烦。”

“雇主又不愿意露面，显然是麻烦中的麻烦。”

“亏得你没接，可真是麻烦里的麻烦，这位雇主可不是中原人。”闫三卦呵呵笑了两声，“是为了报仇来的。”

闫三卦过去在赵云侠脖子上，手指朝下伸手比划了个爪子的形状，“就这样……大拇指和小拇指扣住脖子，另外三根手指发力往下抠。手应该不太大，抠在咽喉最软的地方。手上应该戴着个很锋锐的爪子，就那种像野兽爪子一样的，不过是掺金的器物……抓开脖颈，然后扯下来……不过应该是先掐死……再扯下脑袋。大概就是这样。”

赵云侠微微仰着脸配合他的动作，“这个手段，也不是中原人会做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做出这么狠举动……啊，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就那个白衣服的小和尚。”赵云侠突然灵光一闪，他记得过去闫三卦说过的，东子的发小，那个和尚家里头被灭门，和扬王府也有很难脱离的关系。

“我算过，不是他干的。不过和他有点联系，而且是血缘比较密切的联系。”闫三卦摇摇头，“只是让我有些疑惑的是，这事绝对是和外族有着密切联系的，但是外族怎么会和他扯上血缘关系。”

神算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真要无所不能的那是神仙，神仙不该在人间。

“你可别说，”赵云侠回忆了一下，“他还真就不像是完完全全的中原人长相，搞不好祖上有外族血统。”

闫三卦不像赵云侠一样走过南闯过北，对这些了解的不多。“怎么说？”

“他有点像西域一代的人，就像波斯人那种，五官深邃，尤其是一双眼睛大而有神，明艳动人风情万种。”赵云侠说着还比划了一下，“波斯舞娘见过吧，波涛汹涌的，很有市场。”

“我是个正经和尚，哪见过这个！”闫三卦那么厚的脸皮，难得会脸红。“……但是听说过。”

“呦，还真的。”赵云侠瞄了他一眼，乐了。

“总之，可能祖上有西域血统，而且可能隔得并不远，不排除隔辈像的话，两三代也最远了。”赵云侠接着说道。

“不能，宁远侯府的血统绝对是纯正的，这个侯爵位可是老宁远侯一刀一枪军功晋身来的，在大宋哪怕有一点点外族血统，都别想能军功晋身。”闫三卦摇头，“连歌儿舞女都不能有纯的外族，更别说妻妾了。”

“那王家呢？”既然父亲这边没有，母亲的家族呢？

闫三卦继续摇头，“王家是开封老牌贵族了，娶的都是清贵人家的姑娘，更传统了。宁远侯夫人王氏，那是正房所出的嫡长女。宁远侯夫人的娘，王夫人是太学老院长的嫡次女，模样家室都没得挑。”

“再说了，鹤廉的舅舅我见过，长得非常端正……等等，”闫三卦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鹤廉长得可一点也不像他舅舅，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他舅舅和他娘是一母所生？”赵云侠隐约有了点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不过没抓住。

闫三卦点点头，“嫡长女和嫡长子，而且王家就一个儿子。”

“一个爹一个娘生的，怎么可能完全不像。再者，都说外甥像舅，跟舅舅南辕北辙像话吗。都这样了，你们还没怀疑过血统问题吗？”赵云侠话糙理不糙。

“有些举动还是像的……吧，”闫三卦底气有点不足，他之前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闫三卦又是一皱眉，“不过，不对啊，如果不是他的亲外甥，他怎么可能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去救他。”

“举动可以后天培养，养着养着就像了。模样可是天生的，改不了。”赵云侠撇撇嘴，“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亲外甥，这就得问他死去的亲娘了。”

“但如果不是，他的亲娘要是有外族血统，一下子就能解释通……不对，也不通，孩子都让人抢了，认得别人当亲娘了，给宁远侯府报什么仇，你要是说灭门的事是娘家亲戚还差不多。真乱，就跟戏演串了……”

赵云侠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闫三卦一声大喊打断。

“赵老六，有人说过你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吗？”

首领现在站在秦相府里，他脚下踩着的是中原，是大宋的土地。他耳边听见的是宋民，是中原人的笑声。他在来的路上看见了中原百姓欢声笑语的样子，其实他在中原零零碎碎已经待了很多年了，虽然这样的景象纵然他已经看见了许多次，可他仍旧不能够习惯。

宋人和善且富有智慧，于阗国的子民也一样，还更多了几分骁勇。却只因国小人少，资源匮乏，到最后终究难以抵挡喀喇汗王朝的入侵。

假如……假如他们能有向大宋这样的土地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当然了，他没有颠覆大宋那样愚蠢的想法。连区区喀喇汗王朝都无法推翻，更不要说颠覆大宋了，简直是不切实际的笑话。

可他羡慕，他替于阗的子民羡慕大宋的子民。

说到这里，首领的身份也就不难猜测了。他是于阗国末代国王尉迟僧伽罗摩的大儿子，如果没有这一场战争的话，那下一任国王也应该是他。

他们一共兄妹五个人，只有最小的一个是姑娘，那是他们手心里的宝贝。大漠风沙吹不走的明珠，却葬身在水草丰茂的大宋，死在那夫郎手里。

于阗和喀喇汗王朝的战争一直持续了大概四十年，也就是说，自首领出生的时候，这场战争就已经在进行了。

在战争早期乃至于中期的时候，于阗国一直是占着上风的，甚至杀死了喀喇汗的王。只可惜，那样强盛的时代他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时候，首领的阿父甚至没有当上王。

首领所见识到的，是一个强盛的国家由盛转衰。实在是战争旷日持久，百姓疲惫了，国库空虚了，没有人力物力，乃至于精力再去支撑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累积到一个程度之后，这个叫做于阗的国家轰然倾塌。

那时候他的妹妹还是个莺声燕语的小姑娘，一双桃花眼水波流转，黑色的衣裙袖口绣着灿烂的金莲花。

金莲花是热烈，灿烂而又自由的。这样的金红色的花只开放在山野里，只要有一株，很快就能绚烂成一片。今年开放在这一片，明年也许就不见踪影，跑到那一片去了。那是决不能种在庭院里、栽在花盆里的花，只有野地才是它的命。

他的妹妹就像金莲花一样。

城破的那一天，没有想象中的惨烈，反而显得平静许多。他们的阿父平静的献出了自己的国家，献出了自己的臣民，包括自己。

首领把妹妹紧紧的拥在怀里，他撕下自己的一大片衣摆，牢牢捂住妹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这一切。他想把最后一朵金莲花藏在怀里，他还想再找一片属于自己的野地，把金莲花栽种在新的野地里。

他可以理解阿父在最后放弃了抵抗的举动，毕竟失败已成定局，作为一国之主，他确实应该减少所有无谓的伤亡。可首领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像懦夫一样将自己的国家拱手相让，让百姓成为其他族群的猪狗，让他们父子兄妹沦为阶下之囚。

妹妹名叫尉迟皅玛，皅玛在梵语里是莲花的意思，本是摇曳在佛灯前的一朵莲，却投胎去了野地里自由生长。他不会允许有马蹄践踏在这朵莲花上。

当夜，他带走了除去二弟之外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二弟看着他的眼神既悲哀且坚定，要与阿父与此国共进退。二弟将自己的部众也交给了他。

他们带着愿意和他们离开的部众族民，趁着夜色，趁着他们饮宴的时候逃离远去。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有一个扣着兜帽的人放下了城门帮助他们离开。首领定睛一看，是老国师的得意弟子，也是老国师的继承人。

原本首领一直不太喜欢这个未来国师，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国师会是辅佐自己的。国师一辈子只会认定一个君主，追随到底，不同生却共死。所以老国师直到城破也一直陪在阿父身边。

但他一直觉得这个人，头发披散着遮住两侧脸颊，又扣着兜帽看不见脸上的神情，过于神秘又过于阴郁。终日不见阳光，手里把玩着一个玲珑小巧的蛊笼，里面养的都是用鲜血和药饲养的蛊虫。古怪，好像又藏了很多秘密。

他不太想与这样的人相与，可是今日这一事过后……其他怪里怪气的事情不提，单单忠心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带上了这样的一群人马，踏上了征途。

他带着人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可是这么多的一群人啊，每天粮草的消耗都是惊人的。他走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带，所以这么多人马的嚼用怎么办？那就是抢，逮着谁抢谁。

可是总抢也不是个事儿，靠抢不能抢一辈子。

国师给他出了个主意，是的没错，就是老国师的弟子，已经正式的成为了他的国师。国师让他去大宋求援，于阗好歹称大宋皇帝一声阿舅大官家，如今外甥有难，阿舅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如果，如果大宋不管呢？”首领当时是这样问的。

“汉人的百姓就像绵羊一样温驯听话，我们虽不是狼，但悄悄吃几只绵羊也没有关系的。”国师这样回答。

首领自然明白国师说的是什么。

这个狼，指的应该是大辽和西夏这样强劲的国家，而他们就好像是国师蛊笼里以小博大的蛊虫。宋人都知道大辽和西夏是强敌，是劲敌。没有人在意小小的一个虫子，一个俯首称臣的于阗国。

虽然他们对上宋的大军没有任何的胜算，可是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简直是太容易了。

这些狡诈的中原人，不仅不愿意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甚至还要打他妹妹的主意。对于俯首称臣的于阗国和喀喇汗来说，大宋想要调停战争，亦或是给他们一条生路，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也许是宋人看出了他的野心，也看见了他的软肋，所以想扣下他妹妹作为要挟。如此就能保证他日后不反水，不会反咬一口。

他永远记得提出和亲这条路的人，宋人管他叫扬王，当时的老皇帝称那人做……弟弟。

大宋皇帝的弟弟高枕无忧，锦衣玉食。而他的弟弟跟着他一路奔波，疲惫不堪。他那花儿似的妹妹，于阗最灿烂的明珠，竟然要被人当做筹码，当做拴马的桩子，丢进这四面高墙的深宫里头。

他也记得，这个扬王当时看过来的神情，轻蔑，挑衅，什么都不在意。别人的幸福，旁人的死活，这一切都与他无干。

他后来打听过，京郊居住的扬王爷夫妻和睦，是一对情深似海的伉俪，虽说一直以来家里有些子嗣艰难，可是现在不同以往，扬王妃终于怀上了子嗣。郎中把过脉后直说，扬王府要有后了。

正是事事顺心的好时候。

首领当时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燃着一团火，几乎要烧毁所有的理智。

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大宋就不会向于阗国施以援手。

不过这一切都是扬王所说的，端坐在上位上的皇帝并没有开口，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下面。

“我的妹妹是大漠的明珠，是开放在野地里的金莲花，给口食水就能在风霜里绚烂起来。她是野惯了的，恐怕会冲撞到阿舅大官家。”

“再者，我们男人的事情做的不好，所以失去了国家，怎么能让她一个弱女子为我们的错误而献出自己。”

“多谢扬王爷费心了。”

首领强行压下火，尽量端正自己的语气把话说完。

扬王爷上一眼下一眼的又打量了他一番。

首领只觉得自己脸上维持的表情快要崩不住了，藏在袖子里的手背都迸出了青筋。

端坐在上手的大宋皇帝轻轻的摆了摆手，“皇弟，错了错了，哪有舅舅娶自己外甥女的？”

首领看见扬王装作一脸的恍然大悟，“是了是了，是臣弟想岔了。”

宾主尽欢，又或是不欢而散。

首领把这件事情对妹妹瞒得死死的，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有一天，传进了妹妹的耳朵里。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或许也可以拯救那个倾塌的国家。

等到首领再收到妹妹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宁远侯府的良妾。

宁远侯虽然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可是他有父亲的故交和旧故，有人马也有粮草。妹妹就借由他这条线，从各处摸索来粮草和武器所在，挑拣出好捏的柿子传信给大哥前去堵截。

首领曾经多次想要把她从宁远侯府接出来，一开始是不肯走，后来是孩子被人夺走，不能走。再后来，就走不了了……

正值双十年华的金莲花被毒药毒死，很快枯萎在了花盆里。

死的时候吐得血淋淋的，谁都没有防备。

一张草席卷出去，带到山岗里一丢，草草了事。或者……也许……她被丢出去的时候真的断了气了吗？首领记得他找到妹妹的时候，妹妹的指尖、手掌、小臂，包括腿上，全都是沾着泥土的血肉模糊的伤。是那种竖着的，仿佛在地上爬行过的擦伤。

这是否是意味着她被下毒，吐血，然后丢到山岗里的时候，还是有意识的，还是活着的？她就那样躺在荒山野岭里，等到毒药遍布全身，一口一口的血从嘴角涌出，最后失去意识。那种绝望，不甘，还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幸亏开封城的近郊里没有什么猛兽，否则……还要活着承受被动物的撕咬。而他想认清妹妹尸体的面孔都困难。

没有别个，他的认知里只有这一个字。

他恨自己为何没有生在大辽或者西夏，如果生在那样的地方，他的妹妹无论如何都不会枯萎在花盆里，而是会在草原上，在大漠里继续绽放。

他恨自己不能再强硬一点，她不愿意走，就应该强行把她带走。犹豫不决，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他甚至开始恨中原的人，衣冠禽兽，沐猴而冠。所谓夫郎，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狼，甚至不如草原的狼有情有义。

妹妹死了，那个她十月怀胎的孩子，不会知道他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至不会记得她长成什么样子。

妹妹说那个孩子长得不大像宁远侯，也不大像她，反而是长得随他这个舅舅更多一些，乌亮的瞳仁好像倒映着皎洁月光。

她说，她希望这个孩子最好是能像飞廉一样，花朵不必大，不必耀眼，只要好养活就好了，无论放在哪里，都能健康长大。

这个孩子……如今到底是在哪里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面落了雪，首领的肩头上落了一层白。他在想心思的时候，不许别人上去打扰他。久而久之，也没有人敢上去打扰了。

国师站在廊下，扣着兜帽遮住了大半只眼睛，他朝着首领的方向站着，也许是在看首领吧。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银制累丝的香囊球，里面中心装着像香料球一样的东西，还困着两只飞虫。

不过，这里原本该是三只才对，用掉了一只，只剩下两只了。

“中原的雪还真是小啊。”这样的雪下的克制，比起故国像鹅毛一样一片一片拍下来的雪，完全不一样。国师轻声念叨着。

“下了一场，人看到了，但是下过之后什么都没留下，也没有什么用处。”首领回过神来，还是很嗤之以鼻。“和宋人一样的虚伪。”

“王，辽和西夏都向您发出了邀请。”国师的声音很低，音色有一些沙哑，这是天生的。“说是会给予我们复仇和复国的帮助。”

“邀请我们去做什么？去做他们的狗吗？”首领呵呵笑了两声。“国师既然没有直接给予他们答复，而是在这里给我讲这件事情，就证明你也知道这件事情可笑。”

“于阗世世代代给中原当狗，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至于大辽和西夏，连中原都不如，什么时候他们自己家不起内讧了再说吧。”

“毕竟过年，讲给王当个笑话听。”国师把香囊球挂回腰间。

“里头怎么少了只虫子？是飞走了吗？”自打看见这个香囊球，首领记得里面好像就是三只虫子，猛然间少了一只倒是让他有点好奇。

“年限到了，死了。”国师把香囊球笼进棉袍里头，省得外头太冷，把两个虫子冻僵了。“新的虫子还没来得及补上。”

“也是，一只虫子才能有多长时间的寿命。国师是一直在养，一直在换吧。”首领想一想，倒是很有道理，什么虫子能熬过这么漫长的岁月。

“短一点就能活两年，长一点也不过三年。”国师一边说话，一边把兜帽又往下拉了拉。

首领点点头，再也没说什么话。

首领不是个太爱说话的人，尤其是接连遭逢大难之后，话语十分金贵。除非必要，其他时间很少说一些没什么用的话。

今天已经是很例外的例外了。

雪不大，可是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

秦复终于从宫里回来了，他去宫里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突然会下雪，穿得还少了点儿。回来的路上，他坐在马车里冷的直搓手。

眼瞧着看见家门了，这才觉得自己要活过来。想想屋子里暖融融的炭火盆，就觉得这生活好极了。

回来的路上坐在马车里，虽然冷得脑子快要宕机了，但是他仍然在思考皇帝今天说的每一句话。皇上的意思，就是要重用谢家人，警告他不许再处处针对谢家。

天地良心，秦复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去针对扬王府。他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只不过嘛，还是那句话，他们得罪的是不该得罪的人。

首领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一点，就是记仇，往死里的那么记仇。更何况这不是一般的仇，这是惦记人家捧在手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金疙瘩银疙瘩珍珠玛瑙宝贝妹妹啊。

如果这妹妹到今天好模好样的活在这儿，也许还不至于落得这么大个仇怨，可惜的是，不光没活在这儿，死得简直不能再惨了。

作为苦主的家属，再多几分迁怒不为过吧。

不过听说小扬王这阵子要南下去杭州府，追他的小王妃去……李鹤东、李云杰，如果谢金重新笼络回了小王妃的心，就意味着他又多了两个助力。

还有李云杰，当年他不出事，是因为背后有一个神秘且强力的人在帮助他。虽然这人是谁，到今天也难以知晓。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此人能耐极大，功夫极高。可设陷，但绝不可正面硬刚。

不过既然要对老扬王下手，又准备在开封城里有这样那样的动作，下手就要尽量快了，否则不知道后面还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故来。

最好是，有什么办法能绊住谢金南下的脚步。短时间内，不要让他把变数带到开封来。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把最近探听的消息先告诉首领和国师，再做仔细定夺。光是他自己，也是做不了主的。

谢金走出皇宫，用袖子挡了挡天上有些刺眼睛的太阳。

刚才那番话，就是他向皇上投出的投名状。他愿意做皇上手里的刀剑，来打破朝堂的僵局。自开国以来，谢家走到第三代，这也是他们谢家历经的第三位皇帝，到他这里，终于重新得到了起用。

其实满朝文武从来和皇帝就不在一条线上，他们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能来，也当然也能走。

只有这些勋亲贵胄，他们的生死和荣辱从来都和这个国家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愿意给予足够的信任，也有足够的手段控制住他们，他们便会化作皇帝手中最合适的刀剑，斩破文武百官之间形成的大网，建立新的秩序。

“爷，马车在外头等着呢。”桂子看见他出来了，赶紧迎上来。

“爷，您今儿看起来心情可不错。”虽然乍一看谢金脸上的表情和平时一般无二，都是那样带着笑模样的，但是今天明显能看出来，连眼睛里都带着愉悦的颜色。

谢金“刷啦”一声打开手里的扇子，“瞧见没有，皇上赏的。”

桂子赶忙探头过来看，“哎呦，爷，皇上还盖了私章呢。”

谢金挑挑眉，有些得意的收了起来。这种亲近的小东西，再加盖上皇上的私章，从头到脚都流露着一股子跟皇上的密切劲儿，这是只有近臣才能拿到的东西。别说是赏了，旁人连见都不能轻易见得到的。

“走，回家去。也许这回差事办好了，咱们谢家又能抖起来了。”

谢金和桂子往外走，刚刚迈出宫门就看见秦相在宫门外头候着，等着皇上传他进去。

“小王爷。”秦相拱手一礼。

秦相生了一张白净面庞，下巴略微有些尖，眉黑而略细，鼻梁挺直，五官端正，十分斯文，书卷气很重。不过又配上一双狭长的凤目，平添几分风流。风流之外，还有一张唇薄色浅的嘴巴，右侧嘴角还坠了一颗深棕色的痣，暗暗藏着些攻于算计的精明相。

“相爷，”谢金家里是世袭的异姓王，见到秦复自然是不用行礼的，只是意思意思客套一下。

“上次小王爷遭人绑架，本相不巧卧病在床，未能为皇上和王爷尽一份力，后来事忙，也不曾亲自登门前去探望，还请小王爷恕罪则个。小王爷近来身体可好？没有受什么伤，落下什么病痛吧？”秦相拱手弯腰长揖一礼，怎么看怎么是个谦恭的形象。旁人一看就觉得之前谢金被绑架的事情，是老扬王诬/陷了他，他现在又不记前嫌主动道歉。

能替代郭相爷做到这个位置上，那必须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主动走出这一步棋，就能让谢家父子的棋不好走。

只不过，秦复虽然精明，但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却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皇帝，甚至有一些不可控的因素。就连身边的老臣，都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他确实是仁主，温和好商量，但是又是一位极有主见的君主。

就算是幼主登基，被太后垂帘听政的时期，太后也并不能完全左右他的想法，其能力可见一斑。

反正依照谢金对皇上的了解，秦复其实并不能完全揣摩到皇上的意思。为君分忧又不让君为难，他能做到，可好像也不是那么贴切。

不过别说是秦复了，谢金也不能完全想明白皇上在想什么。就他起用秦复这一条，就足够让大家茫然了。

当然了，别的不论，起码在最近，谢金并不建议秦复保持和以前一样的状态来针对扬王府，不然可就是跟皇上在作对了。

“相爷多礼了，父亲年纪大了，有什么到与不到的地方您多海涵。”谢金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就好像一个正常在温室长大，天真的标准汴京纨绔子弟一样。“虽然至今仍然不知道是谁把小王抓走的，但是除了这一来一去手段比较粗/暴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伤害。一天三餐好吃好喝，除了不让出去也没什么了。”

谢金抱着胳膊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处心积虑要挑拨我扬王府与相爷的关系。”

“无论如何，只要小王爷您没事，那就是最好的。王爷不过是心急如焚，只要是为人父母的，无论谁都是能够理解的。”秦相这话说得体面极了。

“皇兄也是这么宽慰的，”谢金晃晃手里的折扇，“改日请相爷过府吃饭。”

“这是上好的湘妃竹折扇，小王爷果然好眼光，会挑东西。”秦相被折扇吸引了注意力，确实是样好东西。

谢金展开了折扇给他瞧，“小王不大懂这个，不过这是方才皇兄赏的，说是江南那边进贡的，既然是进贡的，就一定是好东西。”

秦复刚准备说些什么，宫里头的小黄门快步走过来，先给谢金行了个礼，然后对秦复说，“秦相，皇上召您进去了。”

谢金笑意盈盈收起折扇，“相爷快去吧，咱们改日再叙。”

“那，复便等着小王爷的邀约了。”秦复和他客套完道了别，就进宫去了。

什么邀约不邀约的，俩人其实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有的事情，别说过阵子谢金要去杭州府了，就算不去也不可能的。

“爷，咱也回去吧。”桂子凑过来小声跟谢金说话。

“走了。”谢金点点头。

“皇上，微臣叩见皇上。”秦复走进书房里，便收了心思不再想别的。

“爱卿不必多礼。”早上刚和文武百官开过正旦大朝会，吃过正旦宴，回到家里屁股都没坐热乎就又把秦复单独叫了过来，自打昨晚守岁之后这君臣两人估计也就鸡叫之前打了个盹儿。

谢金之所以那么有精神，是因为他不用一大早上来，除夕的时候已经来过了，中午过来蹭个饭吃，然后跟皇上说点话就得了。

“今日去而复返，辛苦卿家了。”皇帝摆摆手，“陈伴伴，给秦卿看个座。”

“微臣多谢皇上厚爱，”秦复垂下眼睛，再次大礼叩谢，看动作总是那样的诚挚。

陈伴伴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在皇帝的下手边给秦复看了个座，连带着不经意的看了两眼秦复。

秦复对他拱手表示感谢，这可是先皇亲自指派到皇帝身边的大伴伴，从皇帝走路还不稳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了，除却皇帝和太后之外，就连皇后都要避退三舍，更何况是一个宰相。

陈伴伴很快又退了回去，从内侍手里头接过要送给皇上的茶。又对另一个内侍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另一杯端给秦复。

陈伴伴把茶放在桌面上，随后侍立在皇帝身边，没有多言。

“爱卿刚才进来之前看见小扬王了吧？”皇帝先喝了口茶，然后才不紧不慢开口。

“回皇上的话，微臣还与小王爷交谈了几句，小王爷儒雅风趣，很好相与。”秦复那是聪明人里的聪明人，皇上提到这儿，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刚才在门口看见谢金手里拿着御赐的扇子，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想，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个猜想坐实了。

“爱卿是聪明人，一定已经想到了朕要说什么了。”皇帝把眼神放在了他身上，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容，显得十分随和。

秦复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向皇帝拱手作揖，随后才开口。“微臣不敢自称聪明，只是斗胆揣摩圣意，皇上这是要重用小扬王。”

皇帝点点头，“说说朕是为什么吧。”

秦复并不紧张，毕竟皇上脾气还是很好的，“其实皇上早就应该重用功臣之后，唯有他们与皇上您共同进退，他们的生死荣辱都与大宋紧密相连。”

“虽然功臣之后不乏有空负皮囊之辈，可也有小扬王这样身怀抱负的人，择优而仕更能看出皇上的圣明。”

“回头想想，朕也就这么一个弟弟……”皇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有些出神。“有些时候，不用他又能用谁呢？”

看得出来皇上有些感慨，秦复只是低头称是，不再接其他的话。

皇帝瞥了他一眼，“这满朝文武谁都没有你聪明，看似句句都回答在问题关键上，却又一句都没有碰到核心。”

“不敢？还有你秦复不敢的？”皇帝虽然如此说，可话里却没有多少质问的意思，平淡的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总之，秦卿应当是明白朕的意思了。那就回去吧，补个觉。朕也要休息了。”皇帝有些倦了，摆摆手示意让人送他走。

陈伴伴示意身边的内侍送秦复出去，又让其他的几个内侍也退下。

等到秦复离开之后，陈伴伴这才走到皇帝身后去，用最适合皇帝的舒适的手法给他捏捏肩膀。

“陈伴伴，你怎么看秦复这个人？”单独和陈伴伴待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是皇帝最放松的时候。陈伴伴从他小的时候就伺候他，情谊深厚。自从先帝去世之后，就更是如父兄一般的存在。“和朝堂上诸卿看他一样吗？”

“老奴倒是觉得跟那些大人们说的不一样，他不像是个奸臣、佞臣，却也不是个忠臣，更不是什么昏庸之辈。”陈伴伴来伺候皇帝之前，跟在先帝身边也有个小十年。先帝不如皇帝脾气好，是个喜怒无常之辈。所以在先帝身边想要能活得下来，必得练出一副火眼金睛来，好察言观色才是。所以陈伴伴这双眼睛，就看人来说是相当老辣的。

“伴伴认为除了说的那些个种类之外，还剩下一种什么人呢？”皇帝长长地吐出一口郁气。

“老奴要是说错了，皇上千万不要怪罪，就当是老奴年纪大了耳聋眼瞎。”陈伴伴能说出这话来，并不是认为自己会说错，而是这样的话不好说出口。

皇帝就是要听他接下来的话，“伴伴尽管说，别人不了解朕，你还不了解吗？”

“老奴认为，秦相爷虽然为您做事，办的事也很好，可他似乎另有其主。但又不像通敌叛国的细作那样，因为他所要图谋的事情不在皇上您身上。但他需要借由现在的身份，去达到想要做的事情。”陈伴伴说完这话就低下头。

皇帝也没有接话，书房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那么是陈伴伴说得不对吗？

不，陈伴伴说得非常对，并且已经说到了皇帝心坎里。

陈伴伴也许能体会到皇上的心思，并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只是低着头，专心的化解开皇帝脖颈一带的僵硬。

过了良久，皇帝才幽幽的开口，“瞧瞧朕的满朝文武，自打郭卿被卷入事端之后，这么多号人竟然不如一个秦复。做学问一个个倒是挺有学问的，诗词也写得不错，可是为官处事差远了。有那个推敲字句的功夫，好好研究干点实事不好吗？光会写诗，百姓能吃上饭吗？”

“开恩科。朕倒要看看这偌大一个国家，怎么就出不来人才？术业有专攻，这些个光会考试的不行，那就看看不会考试的行不行。”

“实在不行，让这满朝文武全都卷铺盖给朕滚到山沟里去，谁改好了再让回来。改不好就一辈子蹲在山沟里边种地写词吧，别说儿子孙子了，重孙子都不让再出来为官。”皇帝冷笑两声拍拍手，觉得自己的主意实在是太棒了。

“陈伴伴家里有没有什么侄子、外甥、侄孙子的，要是随你的话，朕也给他个官当当，怎么不比这群鹌鹑强。”

“老奴表妹家里的孩子倒是很机灵，不过学问差点儿意思，先前托人给送到了皇城军里头。看样子在里面待的不错，年后应该就能调任个小头头当。”虽说陈伴伴是皇帝身边第一得用的伴伴，但毕竟这身份不好听，家里的子侄也没有从文去考试的，免得以后到了官场惹同僚笑话。

“啊，是你之前跟朕说过的那个姓吴的黑小子吗？”皇帝好似有点印象。

陈伴伴点头，“就是他，现在比以前还黑呢。”

“皇城军的统领人倒是不错，就是有点虎，脑子不活泛。”皇帝合计合计这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老奴这外甥进皇城军之前，老奴就特意叮嘱过说，老奴只是伺候皇帝的，就是个奴才。跟文武百官那不是一个级别的，也一概没有什么牵扯。他想进皇城军，这是皇城军统领，看在老奴伺候的是皇上的份上，给了老奴这一个薄面，他来也只能从是小卒做起。指望老奴去跟谁通融通融说一说情，老奴也是做不到的。”陈伴伴不愧是伺候过两代皇帝的人，是个足以让皇上放心的身边人。

“有你跟在朕身边伺候，朕也放心。”

明主忠仆，这是一件幸事。

恢复两天一更，下卷走起～

燃灯朝复夕，渐作长年身。

紫阁未归日，青门又见春。

闫三卦坐在茅屋里头土坯的炕上，敲着木鱼自顾自念诵着经文，从昨夜送完糕饼回来，一直到现在。

屋外的喧闹他好似听不见一样，滚滚红尘也好像与他无关。他本不愿意去看红尘万丈，是被命运胁迫着，才以非己身去插手俗事。

师父说，若只是脱离俗世清修，那也是不能成佛的。佛出于人，非得要得救于人，还报于人，才能了断因果，剪断诸多前缘。

所以，一心一意侍奉佛前的宗海师父摇身一变，成了巷口算卦、有点疯癫的闫三卦。

法华寺的宗海师父是他，闫三卦也是他。

虽说看起来有些荒诞滑稽，可实际上他的心性是最坚定的。不同于半路出家的李云杰，是因为厌倦了官场的倾轧，所以才选择出家。也不同于侯鹤廉，虽然自小出家，可是心里却怀有着对人深刻的恨。

他是爱人的，是爱世间万物的。

在念经的闫三卦突然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神色清明，又带着些哀恸。

新的一年到了，有该来的事情迟早还是会来的。

因为昨夜里要守岁，所以王筱阁被侯鹤廉压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小孩儿累的不行，哑着嗓子在他耳边嘟囔着要死了要死了。

却又被侯鹤廉捂住嘴巴，一个挺身进去惩罚他。“他大过年的，不好这样讲话，多不吉利啊。”

两人睡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了亮起来的趋势。

不过也许是累过了头，王筱阁睡的并不踏实。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他又梦见了第一次看见侯鹤廉的情景，那个披着黑色袈裟的大和尚，转过头来看着他笑得那么明媚。

“你是去救他们呢，还是来抓和尚我呢？”

“救了他们，放走了我，你就是放走我的帮凶。抓了我，死了他们，你就是深和我意的共犯。”

王筱阁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在要睁开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的朦胧之间，下意识的搂住了身边的侯鹤廉，径自就往他的怀抱里钻。

侯鹤廉本来是没醒的，让他这么一拱也给拱醒了。

侯鹤廉睁开眼睛看他，王筱阁身上只有两个人共同盖的那条锦被。别说里衣了，就连一丝多余的布料也没有。

本来被子是盖的好好的，现下里让他这么一闹，连着肩膀带后背，大片大片的就露了出来。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上还充斥着乱糟糟的吻 痕和掐 痕，仿佛是在跟侯鹤廉控诉昨天晚上两个人到底有多激烈。

一不小心守岁守了个稀碎。

“怎么了？”侯鹤廉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给他把肩头又盖好了。

王筱阁的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腰，过了好半晌才长长地叹出口气来，“我又梦见咱们第一次见面了。您说当时倒是吓唬我干什么，非闹得我做噩梦。”

除却这个，王筱阁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这个梦不像是之前那样，单单只是让人感受到震惊和害怕，如今竟然有了一点，似乎是什么要发生的那种心悸。

“谁知道你能千里迢迢跑过来赖上我，”侯鹤廉微微垂下眼帘，用手抬起他的下巴，极尽温存的亲吻。“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王筱阁让他这一番含情脉脉糊弄得晕晕乎乎的，脸上迅速飞起了红霞，至于心里的担忧和心悸都暂时的被抛到了脑后。就跟只被撸顺毛的猫咪似的，从耳朵上的毛毛一直到尾巴尖都服服帖帖的依靠在侯鹤廉身上。

“我要是早知道能有今天，当时说什么都不吓唬你。”侯鹤廉把他往怀里又搂紧了一点。

“那亮叔你想干点什么呢？”王筱阁冲他眨眨眼睛。

侯鹤廉轻轻咬住他的耳垂，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往他颈窝里呼着热气，“直接把你带进林子里睡了。”

“你除了睡我，能不能想点儿别的？”王筱阁不疼不痒的捶了他一拳。

“想起来给你煮点儿饺子吃，今早得吃饺子才对。”侯鹤廉捏捏他的脸，说着就要起身。

“着什么急起来，再躺会儿。”王筱阁拉住他的手，那双手手指纤长有力，颜色也比王筱阁白上不少。

小孩儿扒拉起来玩着没个够。

“诶？”先前王筱阁从来没注意过，侯鹤廉的手看起来和常人有些不同。

平常人的指尖，要比肤色多了一些些的红，翻过去看手背，指甲是微微泛着粉白色。可是侯鹤廉则不同，他的指尖不光是红，甚至有点发紫。再看指甲，颜色已经深的发乌。

侯鹤廉发现他在看自己的指尖，只是反客为主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其余的并没有多言。

他貌似不经意的去看了一眼王筱阁的手指，仗着小孩儿肤色深些，看得不那么明显。可实际上，连王筱阁的指尖也有一些浅浅的乌青色了。

就像之前说的，王筱阁是陪他一起遭了天谴。

变了颜色的指尖，就好像是在给人的寿命做了倒计时，等到完全变成那个颜色的时候，生命也宣告终止。

“再不起来一会儿把你饿死了。”可他只是这样说道，并且又亲了亲小孩儿的额头，好像这样就能抵消一切的命运带来的不安。

王筱阁望着他，明媚而又热烈的笑了起来，小孩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昨儿那顿年夜饭连本带利都消耗差不多了。”

“乖乖躺着，一会儿就吃饭了。”侯鹤廉给他把被子仔细盖好，轻轻哄拍了两下。

王筱阁拽着被子往上又拉了拉，一直到遮住了自己的嘴巴和鼻子，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笑起来就成了两道弯。

“今年跟你留在江宁，明年你可得陪我回家过年，你昨晚答应我了。”

侯鹤廉想都没想直接点头，“都许给你了，肯定作数的。一年你陪我，一年我陪你回去。”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浸润了无尽的温柔，仿佛已经规划好了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和王筱阁在一起的幸福生活。

“嗯～”王筱阁应了一声，话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欢呼雀跃。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他活到现在唯一一个爱上的人。爱上侯鹤廉以前，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竟然还可以爱上一个男人。但爱上侯鹤廉之后，他心里就再也没有了别人。

他没有办法想象没有了侯鹤廉的日子，也没有办法想象自己爱上别人的样子。

侯鹤廉就是他的爱情本身。

于是他又想起了于筱怀，看起来没心没肺，却又小心翼翼的弟弟。

筱怀呢？他能想象到自己爱着的人爱上了别人的样子吗？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放下一点没有，千万别再为了自己的事情纠结了。

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些明白比筱怀当初的举动了。换成自己是他，可能会做出的也是同样的举动呢。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直到侯鹤廉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

王筱阁可不能跟他说自己想弟弟呢，只是笑嘻嘻的看着他，跟他说饿了。

“饺子已经煮好了，我拿过来喂你，还是你把衣服穿上起来吃？”侯鹤廉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起来吃起来吃！”王筱阁用胳膊肘撑着床板坐起来。

可能是起来的时候动作大了，抻到了某个不能明说的地方，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缓了缓，又揉了揉自己的腰。“今早刚醒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昨天睡着之后让马车碾过去了，这个疼啊。”

侯鹤廉忍着笑回了他一句，“没事，慢慢你就习惯了。”

“你听听这都是人说的话吗？！”

“皇上，过两日臣弟就准备出发去杭州府了。”这是谢金和皇帝在书房的单独谈话，而且是屏退了左右的那种。

“你可算舍得去了，朕还以为得亲自出马劝你了。”皇帝看来是早有预料，笑呵呵的把面前的糕点推给谢金。“之前朕让陈伴伴拿给你的云锦，你拿去做了衣服没有啊？”

“料子我还留着，没敢拿去做呢。摸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身量，万一胖了瘦了再不合适，可惜了这两匹上等的云锦。”谢金搓搓手，他之前也想过赶紧把这两身料子裁了衣服，等去的时候带给李鹤东。但又一想，万一不合适，岂不是闹了笑话？

虽然皇帝本人就是一定意义上的罪魁祸首，但是他现在正在很高兴的在看谢金的热闹。

“怎么着，怕送错了尺寸，李云杰拎着棍子撵着你打吗？”

“要不然临走之前你先补补吧，到时候扛揍一点，才好抱着你的小王妃回来。”

谢金撇撇嘴，“臣弟巴不得让老李撵着打呢。这样一来，东子就该心疼了，臣弟还省事了。”

“朕这个弟妹，瞧着是冷口冷面的，心窝子倒是热乎的紧。”皇帝也难得没什么正形的，抄着手往椅子上一靠。

一年到头也就这个时候，他能放下做皇帝的架子。虽然说他不是个爱摆架子的皇帝，但毕竟人王地主，臣子面前到底得人模人样的才是，懒懒散散可不像话。

“小金。”他突然叫了一声谢金。这样的称呼既熟悉又陌生，小的时候他就这么叫谢金，所以说熟悉。可是已经有许多许多年没有再提起了，所以是陌生。

“……皇兄？”谢金被他喊愣了。

“朕很羡慕你们两个，能有真正知心贴心的爱人。这是朕没有的，也是不能拥有的。”皇帝的话说的慢悠悠的，完全就是一副在闲话家常的样子。

谢金本来可以说一些安慰人的场面话，皇帝的皇后，他的皇嫂，是一个再温柔贤良不过的人，贤惠体贴至极。皇帝的后宫安稳的仿佛不存在一样，那么多个女人陪着这一个丈夫，竟然没有争风吃醋。换做别人一定要夸赞一番皇后，夸赞一下安稳的后宫，再羡慕一下皇帝可以拥有那么多的美人。

不过谢金没有说，因为他知道皇帝想说的不是这个。

“臣弟就是个闲散人员，和东子两个人厮守终生，自然是没人管的，还能落个痴情的好名声。可是……”

“可是朕是皇帝，朕的后宫里头都是各个重臣家里的女儿。你只是娶了一个毫无根基的李鹤东，就算他的兄长是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就算李云杰还算得朕心，不过也只是右谏议大夫，兼一个参知政事，就已经掀起了这样那样的猜测。如果朕要是独宠一个女人，后果可想而知。”不等谢金说完，皇帝自己就把话头接过来了。

“朕如果不深思熟虑，就会引起一场灾难。”

自打及冠之后，他们兄弟俩再也没有在一起这样说过话。先帝子嗣凋零，活到成年的就只有皇帝一位，所以皇帝没有亲兄弟。只有几位关系很复杂，轻易不来往的堂兄弟。

他们扬王府就更是了，从老扬王那一辈开始，活到成年的就只有老扬王一人，两个兄弟都是盛年夭亡，没有成亲，自然也没有子嗣。谢金就更没有兄弟姐妹了，别说活的，连死的都没有。

老扬王的母亲是先帝的亲姑姑，老扬王和先帝是堂兄弟。到了谢金和皇帝这里，又要再远一层，不过他们两个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这么多年也只有谢金常住在京中，算下来也只有他和皇帝是比较亲近的了。

“你和李鹤东的事情，甚至说李云杰的事情。不能说完完全全和朕有关，但朕可能也是最初的引子。”皇帝转过头，他想看看谢金脸上的表情。“最开始纯粹只是被你和李鹤东晃了眼睛，朕觉得有些不痛快。就想让李云杰跟朕一起分享一下这份不痛快。所以把他调去当时焦头烂额的扬州，本意是让他治理当地的水患。这样他不痛快了，朕舒心了。等当地治理好了，朕也有理由再提一提他的官职。”

“所以……”谢金听了这番话之后，可以说是完全的傻眼了。

“朕既然给你们赐婚，自然是希望你们在一起。如果不希望，直接让那群老学究搬出人伦常理，不比这样大费周章的好吗？”皇帝之前没有说这件事，只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当初是因为自己稍微有些任性的举动，招致来了这样的后果。

但是现在皇帝想通了，反正你谢金也不敢说什么，况且后面的事情跟他真的没有什么关系，说了就说了吧，别让谢金他们自己猜了，能补救一步算一步。

“不过，你也要知道，百官之中隐藏着一张无形的大网。”皇帝伸出手拍了拍谢金的肩膀，“就算是朕也不愿意触其锋芒。”

“后面的事情不用朕说，大概你也能明白吧。”

其实身为皇帝，能做到的事情也十分有限。这满朝文武官员……文官之间同榜、同乡、师生，种种关系，上下纠葛错落有致。武将之间就更密切了，那是一起提着刀在尸山血海里打过滚的，更是密不透风。

但是皇帝毕竟不是一个傀儡，一个吉祥物，他不会下场，和文武官员真正面对面的争斗。他更像是一个下棋的人，借用一个个棋子，一步一步达到想要达到的目的。

“……皇上，”谢金沉思了许久，将称呼又换了回去，“臣愿意做划开大网的刀剑。”

皇帝垂下眼睛，慢慢坐正了身子。

谢金的反应是在他预料之内的，其实皇帝很明白谢金是个可信可靠的人。勋贵宗亲如果用好了的话，比文武官员可靠的很多。但如果用不好，这把刀剑就会刺向自己的要害。

谢金有能耐，但是碍于身份，前三十多年一直郁郁不得志。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难保哪一天不会为别人所用。

所以，皇帝选择还是要把这把武器握在自己手里，用于斩断束缚自己手脚的大网。

“两匹云锦而已，说不贵确实挺贵的。可说贵，对于朕来说好像又没有什么。现在朕只用它就换来了你为朕卖命，值得吗？”

“食君俸禄，替君分忧。本就是臣子本分。”谢金也并不是不情愿，相反的，他是很愿意的。他作为勋贵宗亲，其实就应该无条件的站在皇帝这边。如果站到文武百官，无论是任何一方那里，都无疑是断了自己的路。走的太近，就相当于是在告诉皇帝我要造反一样。

“但也并不着急，你先忙你自己的事情。把李鹤东带回来才是正道，你们夫夫二人分别有很久了，事情早点解决，老皇叔也能早点颐养天年。你也可以顺便去告诉李云杰，朝廷里不光忠臣不多了，奸臣也不多了。”皇帝从桌案旁边拿起一把湘妃竹的扇子，“前两天他们进贡上来的，你拿回去玩儿吧。”

“臣弟谢皇上。”谢金接过扇子，从扇骨到扇面都是无可挑剔的好东西，进献给皇上的到底是不一样。

“得了得了，你回去吧，朕瞧着你现在也不老想说话的。”皇帝摆摆手。“可这就是人王地主啊，小金。”

谢金起身向他告辞，刚要走，又回过头来对皇帝说道，“但是，能有一位有筹谋又能敛住锋芒的君主，是江山的幸事。”

谢金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当年涉及到李云杰那个案件的相关人等，几乎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看似在李云杰一事中，这几位都得了便宜，让这个风头无两的状元爷彻底失去了圣心。可是实际上到底失去了圣心的人是谁？就不需要明说了。

侯鹤廉：父辈开封人士，出生于开封，少年时期始长居杭州府。后四处漂泊，与王筱阁相知相爱于江宁府。

王磊：祖辈开封人士，后长居青州。

王筱阁：祖籍真定府，出生杭州府，和侯鹤廉待在江宁府。

于筱怀：祖辈杭州府人士，出生杭州府，第一次和师父走镖去的是应天府。

陶阳：父辈不详，出生地不详。幼年随师长居开封，后随师隐居真定府，青年时四处游历，为了给于筱怀治病，前往杭州府居住。

孔云龙：出生真定府，长居杭州府，与栾云平重逢在应天府。

李云杰：祖辈皆为杭州府人士，曾前往开封赶考为官，后回归杭州府。

李鹤东：祖辈皆为杭州府人士，曾随兄长前往开封赶考，嫁入扬王府。后四处漂泊，回归杭州府。

谢金：扬王府三代长居开封，生于斯长于斯，从未曾离开。

赵云侠：祖辈皆为杭州府人士，长居杭州府，先后三次为李家兄弟前往开封。

闫三卦：祖籍出生不详，被老方丈捡到，长居杭州府。为身上发生的悲剧与赵云侠结伴前往开封，在回来的途中途经扬州前往江宁府，去拯救王筱阁与侯鹤廉。

高峰：祖籍真定府，出生真定府，长居开封。为复皇命，先到应天府，再来杭州府。

栾云平：祖籍真定府，出生真定府，长居开封。随高峰先到应天府，再来杭州府。

王霄颐：祖居开封，除去不知为何去了一趟青州拜访王磊之外从未曾离开开封。

杨鹤灵：祖籍不详，生于开封，现居开封。

秦复：祖籍成都府，出生成都府，自上京赶考来到开封。长居开封

预计下个月这时候发天晓得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老大，三年了，老大我终于等到了呜呜呜呜

以大指压中指掐子文，四指压倒大指，二、五指伸直。在行天蓬伏魔法召合及遣送时使用。

代表尊神的决目，有时候不直接称尊神神号，而是用坐骑代表。
　　比如，炼度仪中请太乙天尊临坛，掐的则是狮子决。
　　左右手掌交叉在一起，左手大拇指弯曲在掌内，其他的九个指头露在外面

　请开派祖师的时候，实用的决目，一般为天师决和本师决，代表祖师降临，
　　 左手大拇指掐二指第一节。
　　另外还有游师决，巡游天地捉妖斩邪的时候所用。

修炼法术，需要存想和练气。
　　但是以练气为基础，两者必须结合，才能修有所称，气是一切的源泉，修为的高低，法术的高低，都以气为主，召役神将，也是一气所化。
　　 练气则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
　　 若是没有气为基础的法术，是不可能有效果的。

　　先净三业（身，口，心的行为为思念），凝神定息，叩齿九通，两手掐变神决，念“召元帅咒”，吸气入腹。
　　开慧眼,两手结天丁印，以中指点眼头，放决，又用剑诀点，（慧眼又称天眼，法眼）能照见妖邪。
　　生獠牙：结两手斗印。掐住四指中节，三指四节，四指相交，安口上。
　　拥三头：用两手大指二指相捻勾定两中指，须掐于中指底部，两手四指，五指相交安肩上，大指二指弹去决，然后两手上清诀。山字印安肩上。
　　通六臂：两手玉清诀交安肩膀上，出出午火（大指掐中指尖，决文为午，午属火）三才弹指。

整个道教法术都是变化和转化之道。
　　法者，变化值玄伎也，从根本上说来，法术是用神秘的方法，引起对象的变化。
　　变化之术特指用法术变化自己的形态。活动方式，变化外物的存在状态

　　这类法术，包括改变形貌，分形，沦隐，踏空入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是用符，咒，诀，罡，以及某些神秘的丹药，来改变人的形质和能力。
　　 这属于法术中的常见法术，为法术中的小法术。

　　改形易貌的意思，就是改变形貌，故名思意就是改变一个人的外在的样子。
　　 如果想改变外在形体和样貌。
　　就要涉及到，易容术，易形术，除此之外还需要用到一些炼制的丹药。
　　与改形易貌相近的。有一种法术就是“分身术”。
　　 分身术就是分形，故名思意，就是以一化多。
　　与分身术相同的一种法术，为身外化身，一气化三清就属于身外化身。
　　分身术，属于幻术的一种。而身外化身则是精深修为的神人级别。

第一个点为九常，居之逃匿身形。
　　 第二个点为育常，居之可变化为草木万物。
　　 第三个点为卯常，居之可变身为山石万物。
　　第四个点为流常，居之可逃弥与无形，化气散形。
　　 第五个点为行常，居之逃火，化羽行云。

此五点，步步梅花，五五之数，相错交叉，故有二十五点。
　　而每一点中都暗合五行（金，木，水，火，土）。
　　 所以，又衍生出五行隐沦术。
　　后东传入扶桑（现在的日本），被暗影组织（忍者，甲贺派与乙贺派）所擅长。
　　 但是却为学到真学，只落得个下乘。
　　我们熟悉的土行孙，所使用的遁地术，就是五行隐沦术的一种。
　　 但是这和日本是五行隐沦术是完全不一样的

日本的五行隐沦术，注重的外部环境，也就是周围的环境，以藏匿身形。
　　而道家的隐沦术却注重的是内修，以身随意动，契合自然，化形反真。
　　 而隐沦术，却是极为难练。
　　要牵扯到很多光影结合，也就是让人产生错觉。然后结合自身的修为，达到无形无我的真无状态。

隐身术中五行术（五遁术）。
　　指金，木，水，火，土。借五行而遁走或是藏匿之法。
　　修炼方法：从庚辛日酉时焚香，闭口，舌抵上腭，以静坐的方式存思。
　　咒语：西方庚辛，太微玄真，内应六腑，化为肺神，见于无上，於于丹田，围
　　 护我命，用于神仙，急急如律令敕。
　　 所用之时，以念力画符，诵念此咒语，可成。

　 金，木，水，火，土。见五行而施术。
　　 所用直符和符咒，自也是不一样。
　　后人之人，当多积功德，广施善举。方能修成神通。

　　尸解，是修炼成仙的方法之一。需要有极高的修为才能施为。
　　尸解而去，不是真死，而是托假死去，尸体在下葬后经太阴炼形，可以白骨再生。
　　《道书》有云：若人之死，暂适太阴，权过三官者，肉既灰烂，血沈脉散，而犹五藏自生，白骨如玉，七魄荣卫，三魂守宅，三元护息，太神内闭，或三十年，二十年，随意所出，当生之时，即便收血育肉，生津成液，质本胎成，易形濯貌，乃胜于未死之容也，真人炼形与太阴。，易貌与三官者，此之谓也。

无碍术又称之为穿墙术。
　　 在墙上虚画一个门户，右手掐诀。
　　 念咒语：玄罗回聿娑利。 五遍。
　　 手印指其门户，皆能往来自如。

　　考召必须要以对天狱，酆都，地狱的信仰为前提。
　　 天狱是拘禁犯律的鬼神以及精怪之地。
　　 酆都为鬼界，有地狱拘禁鬼魂。
　　天狱，地狱皆有神丁兵甲看守，因此可以召遣神将立狱

立狱是以意念存思模拟酆都和天狱收禁鬼神的牢狱。
　　 是以符咒和罡决为主。
　　道教的各派对立狱之法，侧重不一，称呼也不一样。
　　 神宵派：三十六天狱。
　　正一派：酆都九狱，又有水狱和火狱等。